夜色如墨,街灯昏黄。
仿佛什么无形的力量吞噬了城市的喧嚣,缃泉的夜晚一片死寂。
一栋不起眼的公寓楼,一户的窗户虚掩着。
微风吹起窗帘,露出了客厅的一角。
在那里,一个女孩双手被紧紧绑在座椅上,她的嘴被毛巾填满了,只能发出呜咽的声音。
越是挣扎绳子勒得越紧,她索性不再动作,只是紧紧盯着眼前这个男人。
男人穿着黑色的风衣,鸭舌帽的阴影遮住了大部分脸庞,仅能看清一双眼睛,在黑暗中闪烁着寒光。
太顺利了,比想象中还要顺利。
不久前闯入那一家,可是费了好一番功夫呢。
而这家呢,楼层这么低,却敢连窗户都不锁,不是活该被我找到机会吗?
一切尽在掌控,男人脸上浮现出得意洋洋的笑容。
他自顾自地不断说着话,有时像是对女子,有时又像是单纯自言自语。
“那个女人想骗我,她可骗不过我。”
“她哭着说‘这就是全部的钱了’!”
“可是我都知道的,他们家的快递,我送过好几次了。”
“看包装都是品牌货,怎么可能只有这几万块钱嘛。”
“这一片谁贫穷、谁富有,我再清楚不过了。”
“是吧?喜欢买‘织梦’的小妹妹?”
“本来要点钱就准备走了,可她偏偏不诚实。”
“她会欺骗我,还不知道要骗多少人呢!”
“就像那个女人一样,她背着我偷偷去打胎。”
“明明我是可以理解、愿意原谅的,却偏偏被当成傻子。”
“所以啊,我啊,最讨厌别人骗我了。”
“你呢?你会欺骗我吗?”
说着,他拿起那把长长的尖刀。
刀身沾染着干涸的血迹,刀刃反射出凌厉的寒光。
“若是对我真诚,你会活下来的,明白吗?”
“就从答应我,不管怎样,都不要大喊大叫开始,可以吗?”
他走上前,将刀紧紧抵在女孩的脖子上。
不答应的话,就先割断她的喉咙好了。
女孩点了点头,这让他十分满意。
“那就说好了哦。”
他拽出了女孩嘴里的毛巾。
女孩果然没有出声求救,只是张开嘴,大口大口地呼吸着。
女孩的配合,令他喜出望外。
“如果她能有你一半听话,不就不用死了吗?”
说着,他把一部包着粉色外壳的手机,和几张银行卡拍在桌上。
“继续保持哦,老老实实配合哥哥,哥哥保证不会杀你哦。”
很快,在几次确认密码以及必要的人脸识别之后,几张卡和金融APP里的钱都转给了男子。
然而,零零撒散的,加起来只有两万块。
他一次次期待着大额数字,又一次次落空,逐渐越来越烦躁。
他听见嘶哑的声音耳语着。
“她在骗你。光她前两天买的‘织梦’的包,就不止这么多。”
他的脸色阴沉了下来,握住刀身的手,也逐渐因为愤怒而颤抖。
“骗子,果然都是骗子!”
那个女人是骗子,拖欠工资的老板是骗子,还有宣称能赢钱的那个游戏,一样是骗子!
“本来还因为表现好,想饶你一命,可你偏偏要骗我。”
他提起刀向女孩走去,突然在愤怒之余,感到很兴奋、很激动。
捅入她的身体,是什么感觉呢?
那个妇人,扎起来感觉肉肉的;小女孩则脆弱得像一张纸,一捅就破。
而这个妹妹,刚好介于二者之间!
他开始期待了起来,多巴胺不断分泌。
若是手感好的话,就在非致命部位,多来几下吧。
想着想着,他察觉到不对劲。
明明都已经发出死亡宣告,她怎么还是不出声呢?
既没有求救,也没有求饶,太反常了。
就连脸上挂着的惊恐表情,都显得有些做作。
但很快,他就不在意了。
想那么多干什么,一介弱女子,现在又能怎样。
话虽这么说,他还是多留了个心思,打起手电,朝她照去。
这一照,让他注意到了,女孩的耳朵里塞着什么东西。
他凑近仔细察看,终于看清了。
那是一副精致的隐形耳机。
“你是条子!”
他瞬间反应过来,大吼一声。
啪啦!
下一秒,窗户破碎,一团耀眼的光芒迅速穿越玻璃,正中他脑门。
他的身体遭遇重击,向后倒飞而出,撞翻了茶几,摔在一摊玻璃渣中间。
安静了两三秒,一个娇小的身影,从破碎的窗户飞跃而入。
这是个个头不到一米五的小女孩,一头柔顺的金发,嘴里叼着棒棒糖,看上去稚嫩可爱。
发光物飞起,稳稳落入她的手里。
那是一个大小适中的圆环,在黑暗中发着温暖柔和的金色光芒。
“来得是不是有点晚了。”被绑着的女孩沉声说,“再晚一点,我就要亲自动手了。”
“对不起啦!”
小女孩满不在乎地笑着道歉。
说话间,她手中的光圈四周展开为利刃,轻松割断了绳子。
俞念辰站起身来,伸腰舒展了下筋骨,又揉揉被绳子勒出印记的手腕。
真是好顺利的一次任务,他上钩得太容易了。
不过织梦这个牌子贵得要死,连续买了一周的奢饰品,也算下了血本。
组织给的经费,早已所剩无几,这次又贪不了多少了。
但她也不觉得遗憾,毕竟织梦是林氏旗下的品牌,还是那个人亲自取的名字。
就当是照顾她的生意了。
“你们,你们不是条子。”
被击倒的抢劫犯,浑身都沾着鲜血,却依然勉强爬了起来。
俞念辰惊讶地挑了挑眉。
“小挽,你工作做得不彻底啊?”
“不可能,我打中了的!”
叫做钟意挽的小个子,不服气地争辩。
抢劫犯伸出两只手臂,其中一只,因为挡了光圈的关系,骨折得很彻底,松弛地耷拉下来。
黑色的烟雾从他全身的毛孔中喷涌而出,逐渐将他整个身体笼罩。
同时,从嘴里喷出的、被玻璃划破的血液,让他浑身上下都是血污,这副模样,就像是从美系电影中跃出的丧尸。
“你看,只要不能瞬间打倒寄生的家伙,就会发生‘接管’,事情就麻烦了。”
“知道了嘛。”钟意挽撇撇嘴,“不就是感觉不到痛吗,有啥子厉害的。”
话音刚落,抢劫犯一跃而起,向俞念辰扑去。
这具重伤的身体,依然展现出惊人的爆发力,瞬间就冲到了她的面前,刀刃直逼她的喉咙。
然而,下一秒,他就瘫倒在了地上。
因为他听见令人抓心挠肺的刺耳声音,从四面八方传来,响彻他的耳畔,即使拼命用受伤的手掩住耳朵,那声音仍然如针刺般刺痛着他的神经。
他趴在地上不停地抽搐着,直到一枚子弹,射进了他的后心。
男人终于彻底没了动静,方才身上还浓郁的烟雾,也渐渐消退了。
俞念辰关上G34的保险,把枪收回后腰。
见钟意挽还愣在原地,她走过去在她后脑勺轻轻拍了一下。
“还好是我,要换个人,是不是已经凉了?”
“唔。”
钟意挽无话可说,收敛起了高傲的态度。
“你先坐会儿,我来收尾。对了,把卡给我。”
钟意挽从圆环里抽出一张卡片,放在俞念辰的手心上。
她走到沙发上坐下,和俞念辰之间有了一些距离。
俞念辰拿出一截一尺长的红绫,紧紧绑在了男人手上。
她一手捏着卡片和红绫,另一手拿出手机,埋头操作起来。
“怎么样怎么样?”钟意挽按捺不住兴奋地问。
“好像不对。”俞念辰眉头微蹙。
红绫由特殊材质制成,借助它收集隐世物质的话,她是能感觉到的。
可现在只有微微的反应,像是在被抵抗着。
俞念辰蹲下身子,凑近男人查看。
就是这时候,她对上了那双眼睛。
不再是之前的玩味,这双眼睛如今充满了怨毒。
满满挨了【诛魂圈】一下,以往就很少有灵体还能活动!
更别说她还补枪了,这把G34每一发子弹都是特制的,都带上了特有的频率,能直接对灵体造成伤害!
虽说对灵体的伤害不如【诛魂圈】,但光是子弹的命中,就理应完全剥夺这具身体的活动能力了!
“骗、骗我。”
他的声音已经完全变了,扭曲嘶哑,宛如从深渊深处传来的低吼。
与此同时,更浓密的黑雾出现,不再只是包裹他的身体,而是向四周逸散开来。
铁钳般的手紧紧钳住了俞念辰的脖子,力量大得好像根本不存在骨折这回事。
另一只手,则攥着藏起的玻璃碎片,直向她眼睛袭来。
她抬起左手抵挡。
袖子被直接划破,白皙的手臂上留下一道血红的口子。
伤口在继续拉大,直到手腕上某样东西挡了一下。
“别过来!”
俞念辰大声喝止了迅速起身的钟意挽。
她的面色冷若冰霜。
“不可饶恕……”
居然敢碰那个,那可是与她共度美好时光的唯一证明!
绝对不可饶恕!
她的右手按动了机关。
瞬间,金针四散飞舞,如漫天暴雨般密集。
【暴雨追魂针】,哪怕一根都能对灵体造成重创,现在则是尽数全出!
男人瘫坐到墙边,浑身上下扎满针,活像是一只刺猬。
钟意挽慌忙跑过来,查看她的伤势。
随即又朝着墙边的男人狠狠踢了好几脚,力量大到墙体都碎裂了,他整个人嵌进了墙里。
这下不管怎么说都得死透了,不论这边的人,还是那边的灵,两边都是。
俞念辰急促地喘着气。
太失态了,还说要后辈不要大意呢,结果最大意的是她自己吗。
明明只是普通的怨灵,反应只有C级,怎么感觉比以前抗打了这么多?
不过……
她全然不在意还在滴血的手臂,小心摸了摸手腕上的手链。
刚才正是它挡住了碎玻璃。
那是一条精美的金色手链,有一圈蝴蝶形状的装饰。
这是她每天要擦拭几遍,睡觉也舍不得摘掉的宝贝。
在她狼狈地一根一根拔针的时候,心里依然懊悔不已。
那手链依然完好无损,可惜的是,沾上了一点血污。
比起低估敌人,俞念辰始终认为,这才是今天最大的失误。
“别走!”
食堂里,倪书影紧紧抓住陶思琪的手。
“你专门堵我吗?”陶思琪用力把手抽回来,可马上又被拉住了。
“因为你电话不接,消息也不回。我只想和你说说话,求你了!”
倪书影的眼中满是不安,可她还是望向她,等待一个答案。
“没什么好说的。”陶思琪扭过头去,“我们……到此为止吧。”
倪书影的脸色瞬间苍白。
“……所以,不理我,是希望心照不宣吗?”
“就是这样。”
“是……和别人有关吗?”
“和别人没关系。”
“那为什么!”
倪书影的大吼让食堂里其他人纷纷侧目。
“……我不爱你了,就这么简单。而且最近不是常有情侣被害吗,分开的话也更安全。”
此乃借口。
家中变故,单亲的母亲突然病倒,欠下了一笔债。
陶思琪已经连续数天焦头烂额,难以合眼。
这学期开始,她不仅要自己面对学费和生活费,还要考虑还债的事了。
她也想在倪书影面前强装坚强,继续扮演过家家角色,假装一切一如往常。
可与她相处本就有点心累,因为她性格胆怯,面对很多事情缺乏勇气,也因此不愿意公布她们的关系。
曾经陶思琪会不遗余力地安慰和鼓励她,本以为这点累不成问题,她可以坚持陪她永远。
可当她终于连这点余力都没有时,才突然意识到,以前她们太天真了。
“被杀又怎么样!”
说到激动之处,倪书影扑通一声跪下了。
“求你了,离开你的话,还不如被杀掉呢!”
她还是这样天真,不知生活和生命的重量,居然连这种不过脑子的话都说得出来。
曾经陶思琪也是这样,一谈起恋爱,就不管不顾。
可现在,她俯视着卑微的她,像在审视过去的自己,一瞬间非常恼火。
“你这人,满脑子都是你自己吗?”
“你不怕死,意思是我也要陪葬吗?”
“我、我不是……”
陶思琪当然知道她不是这个意思,这个人早已晕头转向了。
她叹了口气。
“你也早点把我忘了吧。”
“不要!我们不是说好要永远一起,还对着神樱起了誓,为什么会这样!”
“为什么,要问问你自己吧?”
陶思琪居高临下,眼神冷到似能结出冰霜。
“你准备什么时候告诉家人朋友我的存在?”
“上次的相亲,你不是又没推掉?”
“要我帮你算算是第几次了吗?”
“你总是一次次无底线地妥协,要妥协到什么地步?”
“就不会有一天突然告诉我,你要去结婚?”
“你说永远,可你自己又能坚持多久?”
“是不是永远要陪你这样偷偷摸摸,一辈子不能坦坦荡荡?”
“不是的,我……”
明明是在否认,可倪书影的语气轻绵无力,早已失去了所有底气。
她也好想坚定地说不是这样的。
可她想到了母亲的责骂、父亲的殴打。
虽然家境殷实,可从小到大,她的任何想法,都从未被肯定过。
更别提这种事了。
所以又一次的,她退缩了,手上的力道减小了几分。
趁此机会,陶思琪挣脱了她的手。
“我们也该成熟了,应该为未来考虑了。”
倪书影眼角含泪望着她,好似一只摇尾乞怜的小狗。
“以后,我们也不能再和好吗?”
“不能。”
“再尝试一段时间吧,一周?”
“不试。”
“一天?”
陶思琪摇摇头。
“哪怕只有几个小时也可以!没有你的话,我……”
陶思琪没有再作声,头也不回地走了。
不远处,露瑶目不转睛地看完了全过程。
因为太过刺激,她那还盛着一勺饭的勺子,一直停留在半空中。
这什么阵仗啊?
那是隔壁宿舍的倪书影,还有同院的陶思琪?藏得好深,还真不知道她们是一对。
不过也合理,六对拉拉一对基,才符合这所学校的刻板印象。
露瑶望着依然跪坐在地上的倪书影,她双眼呆滞、面如死灰,眼泪在脸颊上干涸,整个人好像死了一大半。
至不至于啊?
先不提这个,这样闹,不是在往枪口上撞嘛。
“你说凶手会不会杂食,这种也磕呢。”
露瑶拍了拍语风。
“我已经在想会不会下一个看到的,就是她们了。”
语风像是没听见一样,双手合一、若有所思地喃喃着。
“神樱……”
“喂!”
见她没理自己,露瑶不甘心地伸手在她眼前晃晃。
不经意间,消息弹窗一样的提示出现在她的眼前。
<要现在观看吗?>
“这什么啊?”露瑶歪头。
“【预示】的提示。”语风解释说。
“是我乌鸦嘴了吗?不会真是她们吧!”
露瑶突然想抽自己,但【预示】出现了,也不是坏事。
这次既要救人,也要逮住那家伙。
“以前怎么没这个框?”
“因为【预示】总是擅自出现,影响我们做事,所以我把它直接播放的行为拦截了下来,做成了类似收件箱的功能,可以等有时间了再播放。”
语风说得轻描淡写。
“能不能不要擅自破坏神秘感。”面对贴心的提示,露瑶却觉得不满,“搞得这么赛博,哪里还有灵异的氛围!”
不同于之前场景的晦暗,这次空间宽敞、灯火通明。
像是酒店的房间。
房间内装饰典雅豪华,金色的壁纸在灯光下闪烁,墙上挂着精美的油画。
中央的双床上,从被子的形状看,各躺着一个人。
被子严实地盖着,暂时无法判断是谁。
露瑶跟随视角走到窗边,迅速拉上了窗帘。
动作很快,但还是瞥见了街对面天荣银行的灯板。
下一步,凶手拿出一把长刀,坐上其中一人,直接往胸口的位置扎去。
鲜血如泉般飞涌,一下把纯白的被单染得鲜红。
面对血腥的场面,露瑶感到血液在身体中沸腾。
那种带着期待的亢奋感,再次涌上心头。
为什么会这样,这可是在杀人,有人即将丧命!
她应该感到残忍,应该感到厌恶,可为何心情会不可抑制地兴奋起来呢?
另一人也没逃过毒手,两张床全部变为了血红色。
紧接着,凶手拿出一截红线,拿起其中一人的手臂,开始捆绑。
她的目光落在手腕上,那里戴着一样东西,露瑶觉得有些眼熟。
那是一条金色的手链,伴有蝴蝶形状的装饰。
她心中一震,想起在哪见过了。
那是舍友林织芸经常戴着的。
红线绑好了,画面却并未到此结束。
视角一转,一个戴着蓝色面具的人,不知何时站在房间里了。
那面具上雕刻着一张狰狞的面孔,充满了凶恶之气。
面具人抬起手,手中赫然是一把微型手枪。
面具下的情绪无从知晓,只看到她持枪的手在微微颤抖着。
冰冷的枪口抵上了额头。
“嘭!”
画面瞬间结束。
接二连三令人震惊的变故,让露瑶和语风都沉默了一段时间。
片刻过后,露瑶面色铁青地拿起了手机。
没接,又打一个。
还没接,再打一个。
“干什么干什么?催命啊?”
终于接了,电话那头传来不耐烦的女声。
“你在哪?你有危险!赶紧找个地方躲起来!”
可林织芸的回答,令露瑶始料未及。
“我知道啊。”林织芸说。
“啊?”
挂掉电话后,她看着语风,语风也看着她。
一人一鬼面面相觑,完全搞不清状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