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位就是我剛才晚宴上提及的驚喜」貝奧拉曼堅定不移將手搭在艾雅肩膊。無疑為如坐針氈的艾雅適時增添了安全感。
經歷三個月相處,他日常總為旗下角鬥士勞心勞力,密鑼緊鼓張羅每場比賽的行徑,艾雅對貝奧拉曼是對這位睿智導師抱持父親般的敬愛。
「你該不會告訴我們,她就下場贊助賽的角鬥士吧?」身穿元老院代表的鑲綉紫邊雪白長袍的肥胖老男人,傲慢地伸直他戴純金托戒的食指,指著其實體格上偏向蠻族日耳曼的艾雅。
雖說現在比過去奴隸的權利和人格得到更多尊重。不過大多仍然富可敵國,甚至擁有領地莊園,奴隸數量能達到配對繁殖程度的奴隸主眼內,奴隸是資產,與誰生兒育女基本上都歸由主人決定。跟家畜並無異。
「果真如此?那我可要考慮贊助金額」彷佛沾污他尊貴指尖,肥肉橫生的臉毫不掩藏對艾雅感到厭惡的嘴臉。大手一揮,亦表示賽事資金需要别人額外填補。
這是一場推銷大會。就算貝奧拉曼的訓練所再有名氣,再富盛名也沒法獨力將無名小卒推進正式賽事。必須要有投資方願意給艾雅發配參賽名額,她才能獲得出場資格。
「既然是貝奧拉曼的學生,不讓她上賽場也太可惜了」金髮藍眼睛的年輕高壯男性不斷調整長袍,務求維持精緻堆砌出的漂亮皺褶「看看這頭美麗的野獸,想必能撕開不少咽喉」
「果然還是伊卡洛斯最有品味」明明綉滿鮮花圖案卻依然非常纖薄柔滑的斯托拉袍子,鑲有鮮紅石榴石的蛇形金環纏繞在雲白豐腴臂膀,用束胸繩襯托得更具殺傷力的凝脂雪峰間點綴心形紅寶石金吊墜和塗抹不少閃閃生輝的金粉末。
嫵媚動人的黑髮女性青蔥素指持著葡萄美酒,滿臉微醺地倚靠在伊卡洛斯寬厚肩膊「難道你就不懂甚麼是憐香惜玉嗎?莫里斯」
「直接將這女奴送去伊卡洛斯床上,絕對更有價值」莫里斯訕笑著將鄙夷表露無遺「貝奧拉曼,念在昔日曾是戰友的情份,我不得不提醒你」對比看待奴隸和貴族的態度,這位名叫莫里斯的元老院成員還是有著合宜恰當的尊重「别當大冤頭,適時止虧可重要」惡毒的毒蛇仍然目不轉睛地用青綠陰險眼睛緊盯獵物「與其讓她死得毫無價值,倒不如買給伊卡洛斯暖床,賺回本錢吧」
「噢!我親愛又可敬的老戰友,我當然理解你的體貼。也再次驚歎你御財有道」艾雅腦瓜內注意著貝奧拉曼的談吐「但你也知道要讓常勝賭鬼恢復理智,停止一盤驚心動魄的豪賭是件多殘忍的事情」伸手不打笑臉人,特别貝奧拉曼似是自嘲卻早為對方安排好面子添光的下台階,立馬能使人停止嘮叨。
必須多學習。畢竟羅馬人認為嘴巴是人類最神聖珍貴的器官,所以他們從不吝嗇行使話語權。正因如此,大多時候能由聒噪程度推測出對方是否羅馬公民。
「全能的宙斯在上,誰不知道貝奧拉曼先生是位開明僱主,都非常尊重手下奴隸。」那位美麗佳人倒毫不客氣,語帶明顯指桑罵槐其傳統奴隸主思想。
莫里斯不爽地瞄了瞄她,隨即氣鼓鼓像隻神氣的充氣牛蛙似轉頭返回那班樂於縱情放蕩,絕不否決自己任何命令的鶯鶯燕燕裏。
「哈哈哈,如果有幸與這位曼妙的女戰士共度春宵,實在是本人榮幸。」乾淨帥氣的雪白笑容和恰當並不下流的言詞,立即令背後渴望得到寵幸的男女們發出陶醉的嘆息。
相比純粹權貴,他們當然都為這名流連羅馬各種社交場所,風流倜儻的英俊富家貴公子醉心。
「競技場上已經許久不見女角鬥士,該場比賽絕對會空前盛况」一個與羅馬流行審美背道而馳,像熊般高壯且滿面濃厚捲曲黑鬍鬚的男人雙臂盤胸細細審視艾雅的體格「老頭,她的裝備由我工坊承包吧。」
「麻煩你了,哈達。有你的優質工藝,馬爾斯絕對會樂於眷顧艾雅」貝奧拉曼並非沒根據誇讚,這位哈達可是現時羅馬帝國屈指可數,最富盛名的武器匠之一。
「我們這顆明日之星叫艾雅?很可愛的名字」掩嘴擋掉小酒嗝的黑髮女人放下空酒杯靠近,艾雅甚至能嗅聞到對方身上混雜酒氣的埃及玫瑰香油味道。
「我相信我親愛的丈夫都會樂於見到這顆明日之星的大理石雕塑,出現在我們藝術廊裏。」活像隻看見老鼠,被挑起興致舔弄爪子的貓咪,她微瞇起那雙祖母綠杏眸,似笑非笑「不知道艾雅妳意下如何?」
此類明顯暗藏别樣交易意味的邀請辭令並不陌生,角鬥士訓練所的弟兄們從不介意艾雅是女性,某方面而言,在用實力說話的訓練所中,短短三個月足以使他們尊重真有本事跟男性較量的艾雅。
所以對任何話題都暢所欲言,尋花問柳,與贊助商或狂熱粉絲逢場作戲更是能滔滔不絕的題目。
微微靠向背後自家老闆,算是尋求意見。
「她對每個看上的新角鬥士,都會提出這樣邀請,也是個守規則的闊綽富人,妳自己決定」貝奧拉曼頗有默契地在她耳旁說。他倆都清楚大魚已經上鈎,至於選擇權則由艾雅選擇,他不擔心這聰明丫頭。
艾雅點頭表示同意,便在眾目睽睽之下跟隨對方走進不遠處用酒紅色帕幔遮蔽起來的房間。
接近屋頂的細小窗户傳來陣陣蟲嗚,中央只有一張頂著柔和燭光的羊蹄三腳桌子,旁邊堆滿巨大座墊和已經喝光的空酒瓶,空氣不流通的房間內仍然瀰漫著揮之不去的欲望氣息。
一間專門為重視隱私的客人們準備,好使他們能盡情享受靈慾的秘密房間,艾雅只希望自己别再踏入這裏。
「親愛的,不用緊張。」轉身將帷幔拉好擋隔開她們和外界,很快這小房間內只剩下誘惑的玫瑰花香。
「我是貝蕾絲,如剛才所言,我與丈夫經營藝術廊。我們的宗旨都是<美麗的事物都是無價的>,因此我希望能將妳未被戰鬥烙下傷疤的身體記錄在腦海」
心裡想反正大家都是女人,發生不了甚麼差池的心態。經歷漫長一天的艾雅已經懶得費神拖拉,只想速戰速決的她乾脆脫掉身上的短袖長衣。
將比過往更精瘦結實的身體暴露在對方面前。正當猶疑要不要把腰間纏腰布取下時「纏腰布就不用脫,這樣已經足夠」伸手阻止艾雅準備繼續行動的手。
拿起桌上燭台湊近她身邊,貝蕾絲用極微妙的目光打量眼前雖光潔,但早已存在好幾道泛白像極蜈蚣的舊疤痕的女性身體「妳原本就是個戰士,我算是額對注碼了」
當她們整裝回到眾人目光時,貝蕾絲欣然給予貝奧拉曼願意注資讓艾雅出賽的答覆。
成功達到目的後,主僕倆便識趣告辭離開。
畢竟晚點的縱情揮霍都非他們所求。
夜闌人靜,連平時吵鬧得想下藥毒啞的歐瑞斯都因為睡神招手而將心力花到強撐眼皮上。
「丫頭,妳感覺如何?」貝奧拉曼很喜歡這丫頭。安静隱忍得彷彿沒有情緒,在尚未掌握情况前絕不會貿然暴露出利齒。
「我只能奮戰到底」那些充滿算計的嘴臉歷歷在目,現階段最能維持自己尊嚴,甚至獲得尊重的辨法就只剩下浴血戰場,凱旋而歸。
「在妳站穩腳步前,緊記克制。沒得到尊重的情况下,一切都是虛情假意。」貝奧拉曼見識過太多敵不過各種誘惑,自毀光明前途的奴隸。
明明離成功尚有一步之遙,保持自制就可以獲得豐碩回報,卻因為魔鬼低語陷入意亂情迷後墜進萬劫不復的深淵,再也無法翻盤。
「我會緊記你的教導」
站在巨大柵欄後等待出場的艾雅用那雙常被戲稱是狼眸的琥珀色眼睛淡漠地看著一會就會踏上的場地。
上場戰敗的角鬥士被判以處決,在民眾歡呼中被勝者用長劍抹脖子。
黃土飛揚的沙地因此染上朵朵觸目驚心的紅花,腥紅從割開的傷口源源不絕滲漏而出。
兩個將皮膚塗抹成紫羅蘭色,戴著陰森面具扮演神話中在地獄冥河接載亡者穿越生死界線的船夫卡隆的工作人員,用鐵鏈和鈎子將破麻袋般早已氣絕的屍首,拖進那扇以死亡女神利比蒂娜命名的木板門後。
極具效率的清潔雜役們提著幾筒清水,快速清洗染紅的地面。
屬於戰敗者的最後一絲生命印記就如此輕易順沿排水口消失,再也不復存在。
這是首次亮相的處子戰。
艾雅對身上裝備作出最後檢查,跟過去狩獵前的準備工作幾乎無他。
她不會忘記,曾經因為遺落打火石而差點凍死在森林的教訓。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
確保四肢護具皮帶牢固綁穩,避免中途移位影響靈活性。
肯定以黃銅和狼皮特制成貼攏頭部,掩藏起後頸的狼型頭盔,不會出現莫名轉動。
抓握確認,武器把柄上防滑繩索發揮它應有的效用。
害怕?當然,怎可能不害怕受傷和死亡。
但更多的,是最近培養出來壓抑已久的好戰心和即將在這場生死豪賭中能得到的尊重渴望。
利用類同冥想的方式瞬間放空頭腦,配合調節控制呼吸,感觀得到即時提升。
現在艾雅彷彿變成籠子內蠢蠢欲動,準備打開門閘瞬間,衝去撕裂敵人的猛獸。
隨着巨大柵欄緩緩上升,她伸出舌頭舔舐不經意露出微笑的嘴唇,要開始了。
相比起艾雅漫不經心的步伐。
差不多身高的男子卻比艾雅壯碩許多,穿戴非常經典的漁人造型。羅馬劍與軍隊配備無異的幾乎都供使用者躲藏避險的大盾牌,左腿護脛右手臂護手都是金屬材質。唯獨那頂裝飾大紅羽毛寬邊帽般面部呈格柵顯得過大的漁人頭盔,似乎正是他動作略為僵硬的原因。
按照賽前貝奧拉曼和布洛的教導叮囑,羅馬的任何角落都充斥各自的行規。
例如今次首戰,避免老角鬥士單方面輾壓新人,讓觀眾失去最大娛樂性。通常都只會挑選同樣首戰的對手,而且他們最喜歡實力不相伯仲但戰術迂迴的對決。
聽著不少觀眾因為從皮革束胸得悉女角鬥士登場而發出更激烈歡呼,艾雅向歡眾席甩翻雙手間的錘子和斧頭。要懂得討好觀眾,好讓他們在判決的關鍵時刻成為自己的救命稻草。
等雙方向觀眾致謝示意後,裁判待兩人返到準備位置後,舉手宣佈格鬥開始。
對面男人擺脫不了頭盔的不舒適,縱使人是保持教科書式標準的防備姿態,腦袋仍然重心難穩傾前,理所當然艾雅是絕對不會放過這顯然易見的弱點。
她用堅定不移的步伐繞著圈將對方引導到陽光被競技場觀眾席擋去大片陽光的位置,見時機成熟,扭動手腕利用斧刃折射的白亮光忽然突襲他面部。
乘著對方因強光微怔剎那,艾雅立即邁出闊步正面衝擊。
大概亦不曾設想敵人會如此凶猛撲到跟前,受驚男人反射性提高盾牌,卻似乎防禦意識太強烈,導致忘記要同時展現手中利劍攻擊對手。
急剎腳步借此扭腰揮出強而有力的錘擊,成功敲到約男子腰高的盾牌左側,令他像隻半空中被強風扯得失去方向的風箏,整個身子往右邊轉 。
艾雅高舉斧頭往對方寬大帽簷使勁直線下砍,較薄的金屬直接被劈出缺口。
人們在看見這錯過一擊劈開腦門的機會,都紛紛發出失望的嗜血咆哮。
斬他腦袋!别讓他逃!觀眾席傳來這類高喊。
頭部被猛打顯得踉蹌的男人頭暈眼花之餘,因為察覺剛才面部與斧刃近至咫尺,慌亂急於反擊的他捨棄掉盾牌,持劍胡亂朝艾雅大概方向揮舞。
毫無目標的攻擊被艾雅輕而易舉後退避開。
正當男人停下胡亂揮舞的劍,扶正頭盔時,卻被再次襲來的艾雅用鐵錘擊中右前臂的護手,劇痛使劍脫離男人掌握。
緊接而來的是斧頭劈頭重叩在太陽穴附近,腦震蕩導致他失去平衡,狼狽不堪跌倒在地。
明顯已經分出勝負,等評判做出停止手勢後,急促地呼出濁氣的艾雅立即抽身退開,脫掉狼型頭盔夾在腰間,她昂著汗濕的頭髗,等待賽事主人發號施令。
男人顫抖著手努力想脫掉凹陷頭盔未果,最後出於不忍他像嬰兒般沒法自行除脫頭盔的評判幫忙取下。
汗濕得彷佛剛撈出沸水的章魚,滿臉脹紅的男人太陽穴已經出現一抹瘀青,粗喘著拼命吸入清新空氣的他雙膝跪地等待自己命運。
全場陷入詫異的鴉雀無聲。
所有人都屏氣等待坐在一樓,用大理石雕琢著精美圖騰的高背椅上的主事者發出判決。
艾雅永生難忘。
萬萬沒想到,作出判決的是當天對艾雅露出看待螻蟻草芥的元老院成員,浮腫奸險的嘴臉此時此刻揚起譏笑。伸展戴滿金戒指的兩掌,對著靜默的群眾喊道「我親愛的羅馬子民!現在是自由時代!這是獻給你們的!」
毫不意外,已經被血腥喂饞的人們歡快高聲呼喚死神。
殺了他!殺了這廢物!割他喉嚨!
震耳欲聾的殘忍咆哮響徹圓形競技場。六萬五千人的歡快興奮的跺腳和激烈掌聲彷彿要震塌這座足有四十八米的宏偉壯觀競技場。
男人認命地低垂腦袋合手禱告,直至見到艾雅小巧的腳丫出現在視線,他唸唸有詞地抬頭。
濕透棕髮凌亂地貼弄在那張血色盡脫的臉龐上,黑色眼眸充滿恐懼憂傷與艾雅四目相對,顫抖起來的蒼白嘴唇輕聲說出只有自己與艾雅聽見的話。
握緊近沉重斧頭那端,銀光一閃,剛才仍然努力呼吸的咽喉和運送血液的動脈便被乾脆俐落地劃開。
滾燙血柱呈扇形噴灑在附近黃沙上,血圈觸目驚心隨着心臟最後跳動點點擴散,最後血液流盡的男人緩緩前傾形成額抵在地的模樣,僅剩的腥紅將他胸前至雙膝徹底染紅,失去生氣的軀體再也不用聽見競技場中迴盪的可怕咆哮。
看了看斧刃上鮮艷的血色與身前亡者,艾雅心底沒來由產生一股衝動。
拼盡吃奶之力,向著依然明媚無雲的晴空發出咆哮。
緊接其後的是人們為勝利者高呼的聲音,在場沒人會深究艾雅為何這樣,沒人在乎。每當她作出單獨處決後,都必定會作出這樣表現,這也成為往後艾雅被稱為「羅馬孤狼」的原因,猶如惋惜同伴離開的狼嚎。
兩個漂亮女孩捧著兩盤金幤和代表勝利的棕櫚樹枝遞給艾雅,對她們點頭示意後,向觀眾們作出道别後昂然闊步走出只有勝利者才有資格踏出的正門拱門。
難得的女角鬥士本已能萬眾矚目,更别提迅猛得讓對手毫無招架之力,誰都清楚艾雅是顆明日之星。
結束跟其他訓練師寒暄,布洛總算找到艾雅。
她正在擦拭保養自己的武器裝備,閃閃發光的狼盔下藏著已經裝好在小皮袋中的金幤,沒人會犯傻從狼口下奪取任何東西。
「艾雅,妳怎麽看起來一臉落寞?」布洛早在貝奧拉曼身邊,於最佳位置觀看自己學生的首戰。完美無瑕的勝戰,卻出現不該發生的惡趣味處決。
連該男人角鬥士的訓練官都始料不及。
首戰便被處死,等同白花所有培訓資金和時間。
而原因,他曾經與主子分析過不久前談論贊助事宜的晚宴上,各權貴對艾雅的反應。
那頭不懷好意的老狐狸。
「因為剛才處死了對手?」盤手以龐大的身體擋隔身後熱鬧忙碌收拾的競技場人員,歇盡所能不帶情緒平靜地關心艾雅。
停止擦拭,艾雅抬頭回望導師。
「我需要一把匕首」琥珀狼眸中燃燒無形冰冷冬焰「一下子就能解決對方的輕巧匕首」若果恢復自由,取回尊嚴的代價,必須通過不斷收割其他生靈,戰鬥到至死方休。那就挺起胸膛背負起殺人罪孽努力走下去。
使同樣用死亡取悅觀眾的可敬對手生命中最後一刻,以最少痛苦得以體面離開,是身不由己的自己唯一能做到。
當晚艾雅用賞金買半頭牛豐富了晚餐,亦添購了桶頂多只夠每人小杯的葡萄酒招待訓練所其他人,在老闆容許下大伙還是歡慶一把。
「還覺得這份工作和之前的大同小異嗎?」乘大家飲飽吃足都回去休息後,貝奧拉曼輕輕問著仍然發呆看月亮的艾雅。
觀眾都只會看見鮮豔的紅,他們不需要任何負面就可以滿足自己最原始的欲望。
傷患、殘疾、恐懼、絕望、血的温度、氣味、死者臨終時的無意識抽搐抖動,他們通通與此分割,所以能毫無責任和包袱輕易判決别人生死。
親手殺死同類,沒覺悟,沒承受力,非任何人能做到。要談論其感想,貝奧拉曼覺得這都是非常私密的隱私。
「這……像殺死失去母親的幼鹿」撫摸著纏著繃帶的前臂。
「母親,我真是個笨蛋」他的聲音又一次在耳邊迴響。
「他,非死不可」即使止血了,前臂内側的那道傷口仍然傳來尖銳刺痛,算是她對亡魂的祭拜。
「别影響身體就好」粗糙結實觸感像老樹般的手掌安慰地捏捏艾雅肩膀「妳做得非常好,丫頭」
自漂亮完勝後,第三天下午有信使送來出賽邀請。
「混戰哦」貝奧拉曼揚揚手中邀請信「將會是二十多人的大混戰,已經指明道姓艾雅必須出席,我們還要另外多派三人」
「主角是艾雅,選訓練時跟她最有默契的就好」布洛站在窗户旁視察學生們互相自主練習「是甚麼性質的賽事?」由通告到混戰開始,理應有幾天時間準備場地籌備,但……無法排除任何意外情况。
「為保護愛神阿芙蘿黛蒂,戰神馬爾斯派出精銳手下擊退心懷不軌的野蠻惡賊。專業角鬥士對一堆戰俘。」貝奧拉曼知道紙上家徽屬於誰人,風流成性的珠寶商為博紅顏一笑而大灑金錢,幸運的話這位自詡馬爾斯的傢伙當晚能夠進入那位阿芙蘿黛蒂所有的貝殼裏「據說是最近的日耳曼戰俘」
「盾與矛的日耳曼…」布洛幾乎立即聯想到過去仍是角鬥士的戰鬥。
蠻族日耳曼大多金髮藍眼身材魁梧,都有著寧為玉碎,不作瓦全的氣節,就算赤手空拳面對全副武裝的對手都絕不退縮的崇武民族。
艾雅必須改變武器。
短短數天,圓形競技場中央居然突然建成一棟近十米高的小型塔樓。艾雅嘖嘖稱奇,對此貝奧拉曼調皮眨眼表示「畢竟是收人錢財,建築商可不敢拖泥帶水」無論他想表達甚麼,她還是覺得這建築速度非常神奇。
角鬥士們都紛紛在工作人員安排下更換代表馬爾斯戰士的戲服和盔甲。而作為唯一的女性角鬥士,艾雅别扭地穿上累贅輕飄飄的純白色長袍,幸好還有覆蓋胸背位置的胸甲,否則她都要陷入自我懷疑。
那悶悶不樂的模樣活像被留在犬舍,没法參與行動的獵犬。雖然相同訓練學校的夥伴設法安慰她,依然無濟於事。
想想在混戰中身為女性的自己肯定會成為眾矢之的,身上裝備還要不便戰鬥,糟糕透頂。
一切準備就緒,八名盛裝打扮的角鬥士們威風凛凛列隊進場。在歡快奏樂和觀眾歡呼下,戰士繞場向所有人揮手感謝他們的光臨,最後成圓圈圍在塔底並拔出各自的武器,彰顯誓死保護塔樓裏的女神阿芙蘿黛蒂。
珠光寶氣的單人橋子由兩個健壯俊美的男奴隸抬到塔下。
纖纖素手撩開白珍珠垂簾,奇異少女在男奴隸撑扶下踏出橋子。
簡單的紅金色盤髮與白袍配襯紫羅蘭色布料,看起來亦不過十七、八歲臉容已經脫去稚氣,精緻得驚為天人的雪白容顔卻詫異地由下巴處散落更為嬌嫩粉紅的不規則白斑,甚至連外露的肌膚都活像雪地上掉滿紅莓果般。
美得不可方物的奇怪女孩。
「麻煩各位保護我了」聲音空靈潔淨猶如悠悠晚風,讓男人不免產生保護欲「請女鬥士注意安全,我很期待今晚晚宴能見到妳的身影」然後在奴隸撐扶下登上塔頂。
「各位戰士!保護我的阿芙蘿黛蒂,為她獻上勝利!」主事者意氣風發地一聲令下。競技場勝利正門對面的拱門快速升起,十二名身穿傳統日耳曼皮甲,手持盾和矛的日耳曼人殺氣騰騰地出場。
除非其中一方全滅,否則這場博弈不會停止。
一如所料,她幾乎成了所有敵人目標。
即使其他角鬥士使盡全力交戰,礙於敵我數量差距,即使裝備比角鬥士原始簡樸,仍然無法減退日耳曼戰俘們的戰意。無論如何行動都總有兩人共同針對這位萬綠叢中一點紅。
終究兩性生理存在巨大差異,艾雅並不打算傻乎乎地跟一群老爺們拼耐力拼拉鋸戰,精準高效且靈活地了結對手才是她的任務。
這就是為何手持一面約半身高,邊緣打磨得將刀刃般細薄的柳葉形盾牌的原因。本是防具的裝備現在可是艾雅的武器。
凶猛如令人聞風喪膽的地中海公牛鯊般靈活穿梭游曳在戰鬥人群中,滋擾難纏並適時給予快狠準的打擊。速度加力量附加在柳葉狀尖端,無疑是把巨大化羅馬劍,針對敵人四肢展開毀滅性狙擊,稍嚐到一口血腥便瀟灑離開,所到之處無不傳來肢體分離的痛苦慘叫。
十指痛歸心,它們作為人觸覺最敏感的器官,也是平衡跟抓握的最重要部位。該位置遭受切斷擊碎,熱衷作戰的日耳曼人們怎可會不清楚,這可是嚴刑逼供時首選的基礎部位啊。
一反最初盤算,敵人們在見識惡毒可怕的暗算後都防備著這擁有琥珀色眼睛的蛇蠍美人。
地面的尼羅河黃沙染紅成黑,甚至能見到散落的手指頭腳趾頭,簡直觸目驚心。
機不可失,同伴們紛紛把握機會減少敵人數量。
估計若倘換作平常一群男人混戰時,利用這種手段大概會遭人唾棄不入流。但幸運的是……艾雅身為女性,利用狡詐取巧的計謀與靈活迅猛的實力取勝男人。
人都喜歡非傳統,樂於挑戰禁忌,所以怎可能不成為熱門話題?略有眼光的都知道她勢必成為羅馬公民的新寵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