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羽毛会议

作者:Iphigenia
更新时间:2024-05-04 15:2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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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节字数:58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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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忒弥斯共享一个空间是痛苦的事情,虽然瑟西不必担心她可能会在睡梦之中把自己掐死之类的,但每每看到忒弥斯那张臭脸,她宁愿给予忒弥斯杀死自己的权利,这样自己就不必忍耐了。

“那么大一个国家,难道连一个有两张床的房间都没有吗!”

忒弥斯从进入房间的那一刻开始就在抱怨着,不过瑟西也不想和她同床共枕,但她更不想出声赞同忒弥斯的观点,所以她选择沉默。忒弥斯转头对可怜的侍从发起了脾气,但是侍从能有什么办法呢,任由忒弥斯嚷嚷完之后,她便泪眼汪汪地离开了。尽管被德拉贡忒斯深深厌恶着,瑟西也不免因忒弥斯这样肆意妄为地糟蹋着德拉贡忒斯形象的行为产生起了强烈的公关危机意识。

正如奥德萨所言,两人确实都十分疲惫,而忒弥斯的一阵抱怨更是把自己的精力都消耗完毕了,她连瑟西的茬都懒得再找,躺到那对两个人来说也还算宽敞的床上——然后手脚伸开,霸占了整张床。

瑟西无言地在床边站了许久,期盼着自己不用开口和忒弥斯交流,她便愿意大发慈悲地翻个身,给瑟西让出一个正适合睡觉的位置,但忒弥斯无动于衷。最终瑟西只好不情不愿地开口了:

“忒弥斯大人……”

“干嘛。”

“请您稍微让一下。”

忒弥斯睁开一只眼,叹了口气,瑟西没想到这世上居然还有能让她叹气的事情,看起来简直就像是在对波洛尼娅的恶意模仿一样。最后,忒弥斯默默地挪动了一下身体,露出了一个小得不能再小的位置。

瑟西已经失去了耐心,径直往柔软宽大——本该宽大——的床上一躺,像是直接倒在了忒弥斯的怀里。结果忒弥斯突然像碰到了岩浆还是别的什么东西一样和瑟西拉开了距离——虽说龙根本不会怕岩浆。

“干嘛碰我!”

“我要睡觉!”

忒弥斯叫骂着,到了极限的瑟西也毫不示弱地回击着,但或许两人都不打算在这样柔软的床铺上斗嘴,最后只是默默相互拉远了距离。

夜色的寂静很快笼罩了两人。瑟西突然意识到这里有着黑夜和白昼,宁管寒冬之中或许不会在阳光的照耀下醒来,但也比一成不变的德拉贡忒斯要新奇得多——时间仿佛重新在空气之中、在每一次呼吸之中流动了起来。

不知道是这股奇妙的、怀念又新奇的感觉……还是脖上颈链传来的坚硬触感,让自己难以入睡。瑟西在薄暗之中睁大着眼睛,身上虽然已经无比疲惫,但是头脑还是无法放松下来。她转身看向忒弥斯,忒弥斯不久前还背对着自己,但是因为龙角的存在她们一般不会侧身睡觉,最后都会选择仰躺或是趴着,而忒弥斯现在正仰面朝天。

瑟西看着她那对稍显小巧的角,龙角和鹿角完全不同,鹿角是优雅而富有生命力的,而龙角则是尖锐而富有力量感的——瑟西忍不住回想起奥德萨的那对漂亮到让她要背叛德拉贡忒斯的角,不过,看久了忒弥斯的角,她想自己还是喜欢德拉贡忒斯。

还有那张脸,睁眼张口的时候让人难以忍受,但都合上的时候就普通地让人感到赏心悦目。瑟西只是沉默地、毫无感情地盯着,用以恢复自己白天所遭受的艰辛。

“你能不能别这样盯着我,很瘆人好吗。”

忒弥斯“啪”地睁开眼睛,把瑟西吓得一颤。在灰暗的环境之中,忒弥斯的眼睛仍然闪着淡淡红光,让瑟西想起那天在森林里的遭遇,不禁变得有些恐惧。忒弥斯一眼就看穿了瑟西害怕疼痛的特质。但没事的,现在忒弥斯已经无法伤害她了——真的如此吗?或许她可以把瑟西折磨到奄奄一息,再拜托波洛尼娅治疗,波洛尼娅一定不会拒绝,而她们继续相安无事。因为如今她们的命运已经绑定在一起,分离是对彼此的不负责。

“你……”

“……!”

“你是不是戴着这个难受睡不着?”

忒弥斯伸手戳了戳瑟西的颈链。

“啊?嗯……有点……”

忒弥斯叹了口气,自己居然一晚上让忒弥斯叹了两口气,真是壮举。忒弥斯坐起身子,示意瑟西也坐起来,而瑟西照做了。忒弥斯凑上前来,盯着瑟西的颈链,伸手摩挲着上面的纹路,瑟西有些紧张地抬起头,但是直接将脖颈展现给忒弥斯这一行为本身就需要莫大的勇气。

偶尔不小心被忒弥斯的指尖碰到,瑟西都忍不住攥紧床单来抑制自己想要发抖的本能。

“…就那么怕我吗。”

忒弥斯突然有点没好气地说道,而瑟西则保持着扬起脑袋的姿态,眯着眼睛看向她。

“谁被你那样对待了都会害怕的。”

忒弥斯小声咂了一下嘴,但没有再多说,而是专注于颈链的破解,最后,在一阵低沉的龙语之中,颈链“咔嚓”一声打开了。忒弥斯将它取下,随手丢在床的一角。本来的麻木因为解放而产生一阵难以忽视的疼痛,瑟西一边揉着脖颈一边倒吸着凉气。

忒弥斯突然伸手抚上她的脖子。

“你要…!”

那种熟悉的、又痛又痒伴随着微弱的绿光的感觉攀上瑟西的伤口。是治疗术,她完全不知道原来忒弥斯和她的姐姐一样可以使用治疗术。瑟西紧张的身体放松了下来,乖乖仰着脑袋接受忒弥斯的治疗。

治疗完毕之后,忒弥斯只是沉默地看了一下瑟西的脖子,然后重新躺倒。这次她选择了趴下,侧背着瑟西,恐怕是不想又被瑟西盯个不停——或者至少不要让她察觉到瑟西盯个不停。

而瑟西稍微有些不知所措地缓缓躺下,背对着忒弥斯。她伸手摸了摸颈链本来所在的位置,忒弥斯所治疗的位置……这人不会在治疗里下毒吧,其实又下了什么诅咒在自己身上什么的——一瞬间忘恩负义地产生了这种想法,但瑟西很快打消了这个念头,毕竟,她们正共享同一份生命。

果然是因为颈链的痛苦自己才一直无法入睡,取下颈链之后睡意很快侵袭了瑟西,但是她始终无法安心入眠。最后无可奈何的她转过身子,盯着忒弥斯的背影,睡眠时,德拉贡忒斯的翅膀乖巧地服帖于她们的背部,尾巴也平稳地搭在腿上或床上——这些瑟西所痴迷的特征让她回归了平静,终于,睡神造访了她。

***

第二天,只有二分之一相似的人们如约相聚在一起。奥德萨似乎希望这场本该严肃的商议可以有着愉快的氛围,一些沏好的热茶和精致的茶点以不同大小的器皿盛上。

瑟西不免想着,这倒是很符合她心中所想象的王族。德拉贡忒斯的生活习惯比较粗犷,或者说古老,那里最常见的饮品是酒而非茶,她也不曾在那里看到过如此精致的甜点。不过,对于一个隔绝与世的小岛来说,或许不需要那么多礼节,也可以让她这个外乡人不拘小节地舒适生活。

但喀沃代不一样,虽说作为确认了不久的身份的魔女,瑟西在此的地位几乎比不上囚犯(起床之后她又戴回了颈链),但奥德萨显然以别无二致的待客之道接待了她,所以她应该展现出相应的礼仪——但她对此几乎一无所知。不过,波洛尼娅和忒弥斯应该也好不到哪里去吧。这么想着她瞥向身侧的两人。结果却出乎她的意料:两人仿佛同样在这富丽堂皇的喀沃代宫殿之中长大那般,完美地持着餐具履行餐桌礼仪——看来,选择了怎样的生活方式是一回事,可必须接受的礼仪教育是无法避免的另一回事。瑟西在心中默默冒着汗,对着她们两人有样学样了起来。当然,经过长期练习的礼仪不是即兴发挥就能模仿出来的,但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商议的她们无暇顾及一个魔女是怎么吃东西的。

“我们要讨论的问题,想必作为当事人的三位都清楚,虽然很棘手,但是毕竟是拉托娜·德拉贡忒斯大人的请求,所以我们会尽力而为。”奥德萨简单地开了个场,但很快就像是银刀切开蛋糕那般直入主题,“那么,瑟西,拜托你复述一下当时的誓词和那之后发生的事情,好吗?”

“啊、嗯……”突然被叫到名字的瑟西慌张地起身,她突然有种在故乡的学院课堂之中时的感觉,不过她一直都算不上是什么优等生,自然也不热衷于回答讲师的问题,但眼前向她提问的是一名国王,“我……当时我的誓词是:‘以灰眸女神雅典娜之名,我将与此位纯洁之人结合并孕育新的生灵,为拥有无尽曙光和暮光的德拉贡忒斯带来赐福和希望,因其埋藏于我身的德拉贡忒斯之魔力,回应我……我们将对彼此忠贞不渝直至时间的尽头,我们将共享同一个躯体、同一份灵魂、同一条生命……’”

说到“灰眸女神”时,瑟西的确忍不住迅速地瞥了一眼佩涅罗。

提问的奥德萨微笑着示意她就座,而旁听的佩涅罗追问道:“然后你做了什么,发生了什么?”

“我亲吻了忒弥斯大人,然后,我的手臂上泛起了光芒……是我刚到德拉贡忒斯城时,忒弥斯大人给我留下的猎人标记的纹章。”

一般来说,恐怕大家会好奇忒弥斯为什么要这么做,但是难道是忒弥斯的糟糕性格臭名昭著,还是这只是某种沟通的艺术呢,谁都没有对此过问。

“可——为什么要标记呢?”

本来这么想着的瑟西回头看去,一位年轻的女性正从议事间的门口进入,她手臂上的羽毛彰显其种族,但和冷酷如冰的佩涅罗相比,她的氛围显得要快活得多。她浅金色的长发顶端挂着色彩各异的头带,身上的服饰繁复但乱中有序。她迅速但优雅地来到议事间的中央——也就是大家所坐的议事桌之上,于佩涅罗的身旁坐下。

就连一向温和平稳的奥德萨也露出些许讶异之情,而在场似乎唯一是这位阿弗斯近亲的佩涅罗更是整张脸黑了起来,而那名女性——从外表来看几乎就是一位少女——少女似乎对这些视若无睹,只是把佩涅罗一口未动的甜点拉到自己的面前,切割起了精致的蛋糕。

“哦,不用在意我,我只是稍微迟到了一点,请继续,如果可以的话最好回答一下我的问题。”

少女一边嚼着口中的蛋糕,露出幸福的表情,一边摇晃着叉子如此说道。

“……请允许我介绍一下,这是我的表亲,阿弗斯王族厄洛忒丝·阿弗斯。厄洛忒丝,如果你已经来迟了,那么不要在未经允许的情况下闯入会议。”

“什么,这是一场会议?抱歉,我还以为这是一场你的侄女也可以参加的茶会。毕竟这蛋糕这么好吃,我真想把你们的厨子抓回阿弗斯。”

被称为厄洛忒丝的少女,对着佩涅罗咧嘴笑着,好像完全不在乎她声称是自己表姑的佩涅罗的糟糕表情。三位德拉贡忒斯来的宾客(如果瑟西也能算的话)反倒是表现着不同的兴致,观看着这出家族戏码。

“哦,拜托——你别这么严肃好不好!你知道阿弗斯到这里有多远吗,天啊,难怪你从来不回家。”厄洛忒丝似乎难以忍受佩涅罗那阴郁的沉默,继续叽叽喳喳地念叨着只会让佩涅罗的表情更糟糕的话。

佩涅罗似乎想要说些什么——或者说想要破口大骂。瑟西看着她那总是冰冷无比的面容一点一点融化,即将露出锋利的钩爪。

但在那之前,奥德萨伸出手,覆上了佩涅罗放于桌面的手背——等一等,这真的是国王和首相之间可以出现的举动吗,瑟西不免睁大了眼睛,不过话说回来,如此一位俊美的国王就在此处,但瑟西好像没有看到过皇后的存在。但在瑟西细细思考之前,佩涅罗似乎在奥德萨无声的安抚下恢复了情绪,她清了清嗓子,示意会议继续。而强行在此夺得一个席位的厄洛忒丝舒舒服服地坐在柔软的靠椅之上,瑟西觉得她好像在觊觎奥德萨的那一份蛋糕。

“所以,龙小姐,你为什么给魔女设下标记?”

厄洛忒丝夺取了会议的发言权,她转动着手中的叉子,好像那是一柄上好的匕首,然后将其指向了忒弥斯。

忒弥斯似乎不是很介意这样的行为,瑟西觉得厄洛忒丝爽朗的性格应该会挺受德拉贡忒斯人的青睐的。忒弥斯斟酌了一下之后回答道:“这是猎人的习惯。一名全人在德拉贡忒斯……并不是什么值得庆贺的事情,不是吗?我们对待全人的态度和喀沃代还有阿弗斯都不太一样,各位应该都清楚吧。而且——瑟西也确实比全人更糟糕,她是个魔女。”

“那你是最开始就看出来她是魔女了?”

“不,这倒没有,她自己似乎都对此不知情。”

忒弥斯露出无奈的表情,像是在讽刺瑟西的愚蠢,而瑟西只能在心中暗暗咒骂着她。

“也就是说你只是出于一种防备的心理……而非被魔女小姐吸引?”

“……哈?”

厄洛忒丝玩味地笑着,就连一向张牙舞爪的忒弥斯也只是呆滞地张着口。瑟西也无法理解厄洛忒丝的话语。厄洛忒丝像是对大家的不解感到不解那般,摊开了手掌。

“不是,你们难道都不长眼睛?还是被魔女小姐的血统所蒙蔽?这样一位美丽的少女就在眼前,忍不住在她身上留下标记,这难道不合常理吗?”

厄洛忒丝站起身,来到瑟西的身边,像是展示自豪的藏品那般指示着瑟西:“看这美丽似火的棕红发丝,这没有被任何野性的动物血统沾染的身姿,这漂亮的脸蛋——可谓行动如天使、举止如神明!”

在场的所有人都沉默了。瑟西感觉自己的脸烫得可以和墙上的壁炉相比拟,她挺希望自己现在是个能打洞的半人什么的,这样她就可以找个洞把自己埋了。

忒弥斯的眼角止不住地抽搐,好像不知道是该先狠狠嘲笑瑟西一番,还是先否定厄洛忒丝的妄言。但出乎意料地,她只是开口说:

“我从来没有那么想过。”

厄洛忒丝大大地叹了口气,她单膝下跪,对着涨红着脸低头的瑟西以哀怨无比的表情开口:“天啊,她们都是有眼无珠的东西,小姐。”而后她牵起瑟西的手,轻轻地在手背上留下一吻。瑟西条件反射地想要抽回自己的手,毕竟忒弥斯最初就是用这样的方式在自己身上做了标记,但厄洛忒丝的手背吻并没有让自己的手臂发光之类的,这大概就是一个普通的示好,“难道在此之前从未有人告诉过你,你很漂亮吗?”

瑟西有些哽住,她不知道是否该回答这句话,也不知道应该怎么回答。

……如果行为和眼神也算是一种传达。但这是否是她的容貌得到肯定的一种证据?瑟西并不确定,因为并不是只有漂亮的女孩会得到这样的对待。瑟西想起自己在故乡的一些她本不太回想的记忆:那些仗着她无亲无故对她说着下流话的男孩、陌生的男人们在炎炎夏日时淫猥的视线、身形比自己高大的多的讲师将自己笼罩在阴影之下、于耳边吐出的恶心气息、那些若有若无、无从追究的触碰和抚摸……她猛地颤了一下。而厄洛忒丝居然敏锐地注意到了这一点,一直以来轻浮的表情一瞬间消失了。

“抱歉,我冒犯到你了吧。我只是在想忒弥斯大人是否会……对你有好感之类的可能性。”

厄洛忒丝伸出另一只手,像是在安慰瑟西那样拍了拍她的手背,然后起身回到了位于佩涅罗身旁的座位上。而佩涅罗则露出讶异的表情,像是厄洛忒丝生平第一次安静了下来一般。不过她没有在厄洛忒丝的身上作过多停留,她只想继续推进会议的进程:

“总之,恕我直言,现有的状况来看……你们之间的誓言是不可能打破的,忒弥斯大人,魔女瑟西。”

忒弥斯的嘴角抽搐了一下,但对她来说这确实是一个预料之中的结果。

“不过,”然而佩涅罗继续道,“我可以查阅喀沃代的古代图书馆,寻找一些可能存在的禁忌魔法——或许其中有可以打破一心同体之誓的魔法。但你们想必都知道,禁忌魔法是很危险的存在,如果你们愿意承担这份风险的话,那么就先在喀沃代暂且停留,配合我的实验,这样的协议是否可以接受?”

“可以,反正我们也是破罐破摔,拜托你们了。”

忒弥斯和波洛尼娅都表示了赞同,没人在乎瑟西的意见,但瑟西已经习惯了。

“那么今天就到此为止吧。”

佩涅罗拍了拍手,忒弥斯、波洛尼娅、瑟西以及厄洛忒丝相应起身,但奥德萨和佩涅罗无动于衷。

“我们还有一些要商议的事情……厄洛忒丝,你留下来。”

厄洛忒丝好像翻了个白眼,夸张地叹了口气之后坐下,让自己的身体深深陷入椅子之中。瑟西有些在意地看了她一眼,而厄洛忒丝友好地对她笑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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