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过些时日,将军府内外已经覆盖上了一层薄雪,她的伤势已然痊愈,赵汐却鲜少露面了,平日里她寻不到人,便常往宋可卿处走动,她有时溜出府外,总是将外面的趣闻轶事绘声绘色的说与她们,常是引得主仆二人捧腹大笑。李云裳常爱戏谑宋可卿,称她为呆子,只愿固守在这座将军府的小院之中。
“你不知道,城里来了马戏班子,就在城东那边,有逗猴的,舞蛇的,还有吞剑的,有好多新奇的东西呢,你若是去了,定会喜欢的不得了。”她兴致勃勃地提议,却不知宋可卿的难处。
李云裳见她沉默不语,便唤珠儿取来斗篷,拉着她向外走去,却不料迎面撞上了沈衍,他带着几名门客悠闲地漫步至此。
“赵汐!”
李云裳未及宋可卿劝阻,已欢快地奔上前去。当她冒失的走近,却发现眼前之人与赵汐虽容貌相似,气质却大相径庭。
赵汐常年征战,面上常含笑意,但眉宇间总透露着军人的凌厉;眼前这个人,举止轻佻,行为荒诞,眉眼间满是玩世不恭的轻浮。他望向李云裳的眼神如同狼群发现了绵羊,充满了贪婪与占有,是一种猎食者的锐利。
李云裳不禁打了个寒战,如今她性格跳脱,却也懂得分寸,知道哪些人可以逗趣,哪些人需保持距离。
沈衍目不转睛地盯着她,目光在她身上流转,淫邪之色一览无余。她欲转身离去,同行的门客却挡住了她的去路。其中一人嬉皮笑脸地说道:“公子,你何时藏了这么一位美人,怎不让我们知道?莫不是要独享?”
赵汐保密工作做得极好,他怎会知道她竟金屋藏娇至此。若此刻否认,只怕会被这群酒酣耳热的门客嘲笑。更何况,这府中的女眷,他向来想怎样便怎样。沈衍嘴角勾起一抹不易察觉的冷笑,挥手示意门客稍安勿躁,自己缓缓走上前,用扇柄抬起李云裳的下巴。
“你……你是何人?快放开我!”李云裳被他突如其来的举动吓得连连后退,挣扎着想要挣脱他的束缚。沈衍的手却像铁钳一般牢牢钳住她。
沈衍看着她惊慌失措的模样,嗤笑一声,玩味地说道:“我乃沈衍,赵汐的兄长。你在这将军府中,难道没听说过我?”
“没有,你放开我!”
用力掰开被他钳制的手腕,李云裳愤然地挣脱开来,就要跑开。沈衍却不肯轻易放过她,他一把拉住她的胳膊,将她拽回自己面前。
“怎么,想走?本公子还没玩够呢。”他戏谑的说道,几个门客便围成一圈将李云裳围在其中。
不远处的宋可卿和珠儿见状,深知沈衍品性,若是放任不管,李云裳必会受辱。
“小姐...”
珠儿满含忧虑地望向宋可卿,只见她手中的绢帕已被紧紧拧成一团,她自己也害怕,内心经历着激烈的斗争。在挣扎过后,宋可卿鼓起勇气,大声喝道:“沈衍,她是将军的客人!”
“哦?这不是夫人吗?”沈衍嘴角勾起一抹轻蔑的笑意,满不在乎地说道,“见到本公子同其他女子这般亲近,吃味了?”他的这番话极其不要脸,引得周围几名门客纷纷哄笑起来。
“莫急,且让我与这位姑娘享的鱼水之欢,稍后再来寻你。”他话音刚落,便动手拖拽着李云裳离去。
李云裳虽对此人品性一无所知,但听他言语粗俗无礼,心中顿时涌起一股强烈的厌恶之情,简直令人作呕!她迅速抬起脚,狠狠地踩了下去,又一记头槌砸向沈衍胸前,正当众人被沈衍的痛呼声吸引之时,李云裳趁机挣脱了他的束缚,快步跑到宋可卿身旁,携手迅速进入屋内,牢牢关上了房门。
门外,沈衍的声音愤怒至极,他气急败坏地咆哮着:“你们都是死人吗?还不快点把门给我撞开!”
***
军营。
雪势渐渐加强,杂务兵为赵汐递上御寒的披风,她摆了摆手,手指向沙盘上一处关键位置,对着身旁的齐震天吩咐道:“巡逻队在此地侦察到了北戎的小队踪迹。齐副将,你需立即率领一队人马前往该地,探查他们的底细,务必抓获活口。”
“末将领命!”齐震天神情肃然,应声而答。
他离开后,营帐的帘门被猛地拉开,一阵刺骨的冷风裹挟着雪花涌入,瞬间让在场的人无不打了个哆嗦。
“将军,属下请命,愿与齐将军一同前去!”
徐锦程在军营中已有多日,却仅被赵汐提拔为一个小小的屯长,这让他心中怎能甘心?她赵汐一介女流焉能扬名立万,他堂堂七尺男儿又怎肯久居女子麾下!如今,一个立功的机会摆在了他的面前,他自然是不会轻易放过的。
见此,赵汐却面露不悦之色声音冰冷道:“徐锦程,你好大胆子!探听军务乃重罪,论罪当以军法处置!”
徐锦程心中一凛,连忙跪下磕头道:“将军息怒!属下只是想为将军分担一二,绝无触犯军纪之意!”
赵汐眼眸微眯,冷峻看着跪在面前的徐锦程,半晌才淡淡道:“徐锦程,你如此积极,我提拔你也只是一个小小屯长,你可知其中缘由?”
“属下愚昧,还请将军明示!”
“你立功心切,身为将士,当以保家卫国为己任,而非一心只想着立功扬名!你若是存了这份心思,将来上了战场,恐怕只是贪生怕死,投机取巧之徒,又怎堪重用!”
徐锦程闻言,顿时脸色苍白,额头冷汗直冒。他这才明白过来,他的心思赵汐早已看穿,心中不禁一阵后怕,若是赵汐真以军法处置他,那他就真的完了!
“将军!属下只是一时糊涂,将军恕罪!”
“起来吧,你既主动请缨,我就给你这个机会,事后是赏是罚,凭你表现。”
赵汐心知肚明,军营中的刺头尚好应对,但像这样心思深沉之人,若未能妥善处理,必将成为隐患。不如借此机会送他一个顺水人情,若他当真办事得力,日后自有用武之地。
徐锦程闻听此言,心中一喜,连忙叩首谢恩:“多谢将军!属下定不负将军所望!”
暮色渐深,赵汐得以回到自己的营房,得以闲暇之余翻阅起先前派人调查李云裳背景的信件。信件中的内容与她的预想大差不差,想来也好些日子未回将军府,不知她近况如何了。
***
晨曦初现,屋中三人紧紧依偎在一张床上,彼此取暖,回忆着前日的惊魂未定。若非当时那几条狼犬在府中晃悠至此,吓得他们一行人四处逃散,房门要被撞开,后果不堪设想。
在将军府,还有他吃不到嘴的鸭子?!岂有此理,喜欢待在里面是吧,那就继续待着吧。他不准任何人给她们送去食物,更别提取暖的炭火了。李云裳从宋可卿和珠儿的口中得知了沈衍的为人,她不禁感慨万分,同样是一副皮囊,做人的差距为何如此之大。
这已经断水断食的第二天了,李云裳饿的眼冒金星,肚子咕咕直叫,总觉得这等处境她似曾相识。
“赵汐....你去哪了啊...好饿...”
她有气无力的靠在床边,听着外面呼啸的风雪声,声音凄凉的很,再不吃饭她就要饿死了。
“李姑娘,你还是少说几句保存点体力吧,求他们不如求自己多撑一些时日。”
珠儿想起两人对宋可卿的刁难,加上这几日的遭遇,心下有气,认为李云裳是饿坏了脑子,胡言乱语。若是没有赵汐的默许和纵容,沈衍怎么可能如此肆无忌惮的胡作非为,她还听说,之前渭州城闹得沸沸扬扬的人牙子事件,沈衍也掺和其中了,赵汐知道了也不过让他面壁思过一月,竟是连板子都不舍得打。
宋可卿更是虚弱的连话都说不出来了,珠儿见状,泪花在眼眶里打转,她紧紧握住宋可卿冰冷的手,努力想要传递给她一丝温暖。心底又兀自埋怨起了宋员外宋夫人,他们只当小姐是嫁过来享福的,殊不知这福分还真不是一般人消受的了。
小姐嫁过来快一年了,家中却未曾派人探望过一次,连书信都没有。小姐心中有诸多委屈,如今又遭此大难,若有个三长两短,她该如何是好?
屋外的风雪愈发猛烈,寒风透过窗户的缝隙,呼啸着灌入屋内,三人紧紧相拥,试图用彼此的体温来抵御这刺骨的寒冷。
恍惚间,李云裳好似听见门开了,她随动静望去,看到几个人架着一个火炉走了进来,火炉上热着一只肥羊,还散发着阵阵热气,她严重怀疑自己饿出了幻觉,鼻子追逐着香气。
“好香...烤肉的味道.....”
在饿死之前还要叫她闻见味道,却吃不着,苍天何薄于她!
她不明不白的失了记忆也就罢了,毕竟有赵汐的照拂,将军府跟她家似的,眼下她竟要因得罪了赵汐的孪生哥哥,要同宋可卿等人饿死在此,想及此,豆大的泪珠啪嗒啪嗒往下掉,她张开嘴没嚎几声,便被一个身着素色圆领缺胯袍,外披一件深色斗篷的熟悉身影将一只烤羊腿塞入了她嘴中止住了哭声。
待她眨巴着眼睛看清楚眼前人的模样了,泪水瞬间再次夺眶而出,她坐起身,哭着咬了一口羊腿,见眼前人笑意盈盈的望着她,便觉委屈更甚,哭诉道:
“赵汐!你哥不给我饭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