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三十八．虛驚一場？》
小木屋裡，有一個人躺在床上，已經睡了一天。呼吸穩定，血色回到臉上，身上沒有傷口，未醒就是未醒，大家急也急不來。
「姐姐、姐姐……對不起……」眉頭緊皺，臉變慘白，微弱的嗚咽與冷汗一同流出。
道理誰都懂，但服侍她的人為她更衣擦身，卻沒有舒展過眉頭。她昏迷的晚上，坐在床邊的侍從半睡半醒間聽見她痛苦的呻吟。平常不知道，她的夢能把勇敢的她嚇得冒冷汗。侍從在她最無助，在夢中搏鬥的時候，緊握她的手。握住手，她就止住了喘息。
待她似乎擺脫了惡夢，不再露出痛苦的樣子，侍從想要抽手，看看她的容顏，卻抽不了。為免夜長惡夢多，還是暫借一隻手給她，陪伴她渡過惡夢。
早上，好朋友充滿精力的問安，也喚不醒她。
「攸攸，食早餐啦，牠們為我們煮好了！」好朋友──可露可推開門，興奮的拉上侍從的手，「放心，春香說凜凜不會有事的。我們要食飽飽等她醒來！」
昨天可露可很努力地又勸又哄，帶著笑容安慰，彩攸才跟她走走。明明可露可自己也受了刀傷，過了一晚就能活蹦亂跳，高高興興的吃飯，彩攸佩服她的精力就像沒心沒肺的小孩，真希望她的精力能分一點給她的老闆。
彩攸明白照顧者要有足夠的休息，整天憂心躺著的人沒有其他活動，是不健康的。但身處獸人村，她不想跟他們有交集，而選擇躲到木屋或是村的角落望樹望雲。是可露可和春香社交能力那麼好，心胸廣闊得不計前嫌，才會跟他們有講有笑，彩攸可沒忘記他們兇狠的殺意和要脅，何況老闆現在還未醒來。
彩攸感覺到，她摟住她的手臂，比平常摟得更緊，黏得更貼近，可露可並不是完全的沒心沒肺。
「嗯。」彩攸牽起她的手，鎮定妹妹般的隊友就如她的天職。
踏出木屋，迎來的除了陽光，還有無數好奇的目光。彩攸盡可能避開他們的眼睛，不與他們對上眼，低著頭任由可露可領路。小木屋原是倉庫，獸人們為了她們而搬來一張床。
村落跟她們剛來的時候一模一樣，獸人們照著他們的日常作息工作而活，下田的下田，餵牲畜的餵牲畜，玩樂的玩樂……就是那些整天找可露可和春香玩的小獸人。他們的好奇心遠超恐懼，在「村長」的看照下單純地接近她們。
「她們出來了！」頭上長角的山羊獸人小孩，一邊跑，一邊大叫，衝去抓住可露可的手，「可可姐姐，快點來！」
「彩攸，我煨了番薯！」聽言，蹲在磚屋旁的人類大大的揮手。腳下一座冒煙的焦紅的小土丘，正是煨番薯的爐灶。現在是番薯熟透時，她敲破炕窯，取出熱熱香香的番薯。
這種「土法炮製」的煨番薯別有一番風味，之前隊友煨給她吃，她就領教過了，只是她不熟練這招方便的悶燒技巧。
番薯有許多個，她也拿給期待已久的孩子們。他們用跟人類一樣的手爭先恐後地搶食，靈活地剝掉番薯皮，以山羊或灰狼的嘴臉啃咬。
「謝謝你，春香。」彩攸接過燙手番薯，番薯在她手上跳舞，連忙吹涼風才能剝開番薯的外衣，咬一口金黃色的綿密的甜美。她們三人並排而坐，在磚屋的陰影下望著藍天吃番薯。
「彩攸，澪凜應該今天或明天就會醒了，不用……」
春香想起小時候第一次治療重傷昏迷的人，傷者過幾天才甦醒，這幾天她都提心吊膽，怕救不活一條人命。隨著經驗增加，她不再擔憂，心中有數。
見彩攸也坐在一起，孩子們反倒四散，只敢遠遠偷望，悄悄的交頭接耳。
「我知道，我相信你。」吞下糖份，彩攸的臉柔和了半點，「等阿克西斯小姐醒來，我們馬上就走。他們看著我的眼神很不舒服。」
尤其是灰狼獸人，盯著她的眼神非常怪異，常常跟身邊的獸人耳語，一種獵人討論如何捕獵的氛圍。
「有嗎？是不是彩攸你平常躲著，大家對你好奇，想認識你才看著你。」春香看他們的眼神純淨如水。
「他們人很好喔，前天就是你們誤會和衝動，才出意外。」
「才兩天，你們就這麼信任別人。阿克西斯小姐說得沒錯，口甜舌滑的人輕易就能拐走你們了。」
「是這個世界沒有那麼險惡！怎麼連凜凜都用有色眼鏡想人。」
「險惡是有，不過……你們看，這條村的山羊獸人和灰狼獸人可以和平共處，」春香看到了希望，「連黛薰婆婆都可以跟他們一起生活，我們可以跟他們心地氣和的聊天，他們一定是心地善良的人。」
一直追求的景象出現在眼前，不是發夢，是真實的，春香太感謝赫茲讓她來到這裡，讓她見識到「和平」的可能性。彩攸看了眼她發光的眼睛，就知道現在跟她說什麼她都聽不進去。
「心地善良也會用善良傷害人。」彩攸把番薯皮丟在地上，番薯肉眨眼間進了她肚子，「不說了，我去替阿克西斯小姐擦身。」
「我來做吧，彩攸你辛苦了，要休息一下。」春香跟她一同站起。
「你繼續跟他們談天說地，下田也好餵雞也好。阿克西斯小姐交給我，反正我沒事做。」彩攸擺擺手，又回到木屋。
阿克西斯小姐，要是我當時更慎重更小心，沒被他們發現，你就不用受傷了……回到木屋，彩攸垂下的臉灰沉沉的，不禁又想起這兩天經常出現的念頭。
「攸……」
是我太輕看獸人的能力了，可惡……
一步一步，一步一步。厚大的手掌摸上她的臉頰，她馬上就驚醒的抬頭。
「阿克西斯小姐！要喝水……」
那靈動的藍眼睛睜開了！她終於醒了！彩攸的喜悅表露無遺。然而澪凜卻看不見似的，沒回應她，一味忙她的事。她摸了臉，便揉捏彩攸的手臂，接著蹲下來拍打她的大腿小腿，細細地察看她的肌肉、她的身體，像是驗證著什麼。
「阿、阿克西斯小姐？」彩攸略帶害羞的叫著。該不會變傻了吧。
「春香和可露可呢？」澪凜的聲音沙啞，目光很快就離開了她的僕人。
「在外面……」
彩攸話未就完，澪凜就一跛一跛的推門而出。刺傷的痛還殘留著，兩天沒走動使她忘了走路的感覺。彩攸連忙扶上她。
這時獸人村的景色，完全進不了她的眼；獸人們的口音，完全入不了她的耳。她瞳孔的藍天下，只反映出粉色的身影。
「凜凜！」可露可見獸人指著後面，回過頭來，立即興奮的跑去。正要撲上，卻被強而有力的手臂擋住，「來抱抱嘛凜凜，我好掛念你！」
好朋友的話傳不到耳中。澪凜自顧自的拉扯那圓呼呼的臉皮，跟對彩攸做的一樣，捏手捏腳。如此反常的舉動，可露可還在疑惑，就被她摸清光。
「扯我的臉會痛啊！怎麼一來就打我……」她一放手，可露可就捂著發紅的臉頰，自認倒楣，「兔仔，凜凜是不是瘋了……」
「我想，不是……」彩攸也摸不著頭緒。
「澪凜！」
一聲悅耳的高呼，可露可就被丟到一邊，連彩攸都被推開。她拼命控制雙腳，或者不理如何控制雙腳，不顧一切地跑向聲音的源頭，用盡全身的氣力將她抱緊，伏於溫暖的身體上。一呼一吸，都是真實的體味；一觸一碰，都是細緻的觸感。
「春香、春香……」喉嚨發疼，發音變形，混濁而抖動，彷彿不屬於自己的。
「澪……」腰被勒緊，春香有點吃痛，卻仍撫摸她的後腦，以手指替她梳理長髮，並穩定地回抱她，「沒事了，沒事了。」
「沒有人斷手斷腳？」
「沒有，沒有。」
「沒有人昏迷？」
「現在沒有了喔。」
「敵人不在了？」
「沒有敵人了。」
澪凜說話帶著哭腔，淚水印上黑髮。她鬆開手，好好地看著春香。
雙眼都是淚，根本看不清臉龐，卻被春香看清她的淚痕和紅通通的鼻子。澪凜真的太緊張自己了，春香每每受她的重視，就會感到不自在，想要逃避和拒絕。可是，澪凜的心很溫暖，暖意漸漸的滲透了春香的心，讓她也暖起來。
「對不起，讓你擔心了。」有多少人會為自己而哭呢，春香抱上她，繼續安撫她，像以前一樣。
「春香，春香……」嗚咽與淚止不住。
澪凜吸引了許多人圍觀，春香閉上眼，學她放下顏面，不理別人的目光。不論自己的身份是什麼，是女神，是子民，是朋友，她都是現在澪凜最需要的人。澪凜賴在她身上，不願鬆手。
雖然澪凜強調她對春香不是愛情，但這場面就像情人重逢般讓人感動，彩攸最知道澪凜的掛念是多麼的深重。無論是否愛情，春香在她心中都是獨一無二的。彩攸和可露可都不自覺地微笑。
「凜凜也有這麼可愛的一面呢！奧德斯大賽的時候都不會給我看哭臉，只有抱抱，春香就可以。」可露可羨慕極了。
「千金小姐會抱你已經很好了。她這個樣子就像大貓貓。」彩攸想起大貓站起來抱餵養員的影片，可愛極了，沒想到她們家也有大貓。
「大貓貓？不是更像大狗狗嗎？」可露可想到的是金毛尋回犬。
「阿克西斯小姐還是更像貓吧，不是誰都馴服得到！狗狗就留給你了。」
「那攸攸是貓派還是狗派？」可露可刻意跳到她面前仰望她，盡顯可愛魅力。
「我是不養寵物派。」
「攸攸好無聊！哼！」
心裡平穩而踏實了，外在的聲音開始傳入她耳中，她小聲的嗚咽，「春香，這裡是哪裡？」
「一條和平的獸人村。」
澪凜抖了一下，想要扭身橫掃他們，卻被春香牢牢的抱住。
「可以聽我說嗎？」
「春香……可是……」
「你昏倒後，黛薰婆婆就叫停了這場戰鬥，我馬上就治療你和馬匹，他們便讓我們住在這裡休息。之前是我們雙方發生誤會，才會互相攻擊：他們以為你們要襲擊村子，你們以為他們拐走了我和可可。其實我和可可沒有被拐，我是來送信給黛薰婆婆的。這裡的獸人都很好，不會傷害我們，我們也不要傷害他們，好嗎？」
「唔……」澪凜往她的頸窩蹭了蹭，「他們要是意圖不軌，我絕不放過。」
昏迷期間，殺掉她們的機會數之不盡，澪凜明白他們無意為敵，在這裡發難亦危險至極。即便是春香，也無法復活死人。
「嗯！謝謝你！」
原以為最難搞定的澪凜居然一下子就接受了。不是難度的問題，是人的問題！彩攸在心裡感嘆春香果然有一手。既然如此，她同樣採取不抱敵意的態度便足夠了。
她們還為平安而喜悅，一位老婆婆從磚屋走出來。
「哎呀，你醒來啦！」老婆婆高興地走向她們，「我叫黛薰，在這裡住了幾年了，前天刀刃相向真的非常抱歉。是赫茲叫你們來的對吧，謝謝你們替他送信。」
黛薰中斷了她們的擁抱。
澪凜擦乾眼淚，環視四周，對上許多雙獸人的眼睛，卻有一雙是人類，「你為什麼會在獸人之中。你和赫茲老師是一夥的，他也跟獸人私通了？」
「我還以為你們都是赫茲揀選的人，都清楚我們的目標。」黛薰的笑容不變，「獸人又如何？我們必定要用刀劍溝通？非得要見血與淚才甘心？」
「獸人殺害了我們多少國民！以命償命是天理！」
「但不是每位獸人。盲目報仇和殺戮，最終會失去理智。」
「我也不讚同每位獸人都是敵人。」彩攸上前，「所以跟獸人躲在深山居住，這就是你們的做法？」
「他們證明了獸人和人類是可以共處的！」春香激動地道，「我們不用攻擊他們，真是太好了。」
「對啊，整天都要戰鬥好辛苦，就算是戰鬥學院的學生也不是愛戰鬥。能用和平的手段避免戰鬥是對雙方都有利的做法，沒有人想丟了性命的。」可露可點頭。
照過往讀過的歷史，不想戰爭的都是平民，想戰爭的則是達官貴人，彩攸作為小市民，當然是投反對戰爭一票。一旦開戰，受苦最深的始終是平民。這個國家瀰漫著對魔族和獸人喊打喊殺的氣氛，肯定是王族貴族引導的。
「斬除禍根才是對我們最好。」澪凜握住拳頭，才發現劍不在腰間，「不過你們放心，我答應了春香，不會對你們動手。但是有其他人發現了這塊地方，我不會幫腔。」
又來了，這份毛骨悚然的寒意。彩攸警覺地張望，兔耳朵像是無法壓抑恐懼而跳出來，她連忙壓下兔耳連衣帽。
「這樣啊……真可惜，無法說服貴族小姐。我不勉強你們留下來，你們可以隨時離開，需要糧食我們可以提供，作為賠禮。」
有澪凜在，黛薰不願多談。她本來想跟春香和可露可好好分享村子的大小事，不過昨天也聊夠了，她想她倆有所收獲；而兩位不想深入獸人村的朋友，亦會因來到這裡而對獸人改觀的，她深信。這就達到赫茲讓她們來的目的了。
「可以拿一些番薯嗎？」可露可問。
春香好想多留幾天，但她們已經比任務預期的所需時日晚了許多回雷格爾學院了，不能再任性下去。
「沒問題沒問題，你們要幾多？」
正當她們閒話家常，幾個小獸人迅速地跑向彩攸看不見的死角──背後。看不見，聽得見，彩攸亦反應迅速，打醒十二分精神「應戰」。小獸人被她察覺，仍無懼地衝上。
小獸人有狼有山羊，個個身手敏捷，在彩攸身邊左撲右撲。幸得兔耳相助，彩攸的反應亦快得不如常人，看準每隻伸來的魔爪，側身避過。可是，彩攸完全想不起她哪裡惹來這群小獸人，只看出他們不是要攻擊她，像是尋找著什麼。
他們的「暴走」引來騷亂，圍著她們的獸人止步不前；黛薰和她的隊友們抓不住小獸人，他們就像滑溜溜的魚般難以捕捉。
一個小狼人一跳，撲上了彩攸的背，扯下她的偽裝，才終結了這場鬧劇。一雙雪白的兔耳朵，顯露於眾人眼前，頓時鴉雀無聲。
「我就說！她是一隻兔仔！」唯獨立大功的小狼人興奮地大叫，卻無人回應他，連他的同伴感覺到氣氛嚴肅也怕得閉上嘴巴。他見父母都黑著臉，才知道情況不對路，偷偷溜了。
是的，各位獸人的鼻子都沒有壞掉，只是不敢問亦不敢信──這位外表與人類無異的少女，怎會是一隻兔仔呢？
「噢！赫茲真的很會帶來驚喜呢……」黛薰率先叫道，眼中滿是喜悅的亮光。
原本鬆下來的拳頭，重新握緊。澪凜的呼吸再次變得急促，頭昏腦脹。
「不、不是的，凜凜冷靜地看看，攸、攸攸她不是真正的獸人！她沒有動物的臉，也沒有爪牙！她、她是半獸人！」可露可馬上抓住澪凜的手臂，攔在她倆之間。
既有人的智慧，亦有動物的優勢；要說她是獸人，又不足以證明；但稱之為人類，卻多了動物的器官。那是人類和獸人之間，既不是獸人又不是人類的存在──或者兩樣都是。
「嗯！而且彩攸是個稱職又聰明的隊長，一直帶領我們，幫助我們，她不會是敵人！」春香急忙挽住彩攸的手幫腔，深怕澪凜動手，能立即施展魔法保護她。
形勢瞬間變為一對三，澪凜聽見她們的話，看著彩攸的眼神更為憤怒與傷痛。
這件事，彩攸是打算隱瞞一整年的。怎可能對貴族坦白這件事，她就是知道澪凜嫉惡如仇，怕她知道後會殺了她。
「滾開。」澪凜甩開可露可的手，跨步向前，一手揪住彩攸的衣領，一手扯開春香。春香被她兇惡的眼神嚇倒了，她從來不會兇她的。
澪凜就在無人能阻之下，拽走了彩攸，回到無人的小木屋。
「雪兔獸人真稀奇，我們可沒跟雪兔獸人有交情……」黛薰喃喃自語。
「攸攸應該沒事吧……」可露可抓緊機會問道。「為什麼？雪兔獸人都是敵人？」
「雪兔獸人站在魔族一方，仇恨人類。跟我們一起生活的，都是在國家範圍內偷偷過活，躲避人類的獸人。」
「原來獸人也有分門別類。我擔保兔仔……彩攸不是壞的雪兔獸人。不如說，只有兔耳朵的她，只是半獸人，不真的雪兔獸人！」可露可拼命辯解。
「就算她是半個雪兔獸人，也一定跟雪兔獸人有關。她到底是從何而來？」
「彩攸失憶了，她不記得來到雷格爾學院之前的事。」春香搖頭嘆氣，「請你相信我們，彩攸不是敵人。不要跟國家揭發這件事！」
「呵呵，我相信的是赫茲的眼光。如果她有異心，他看得出的。而且我看出她很重視你們，這是演不來的。」黛薰發出與赫茲一樣的笑聲，目光放到身邊的兩位少女，「倒是你們，早就知道彩攸是雪兔獸人。明知仍願意幫她講好說話，以身犯險，真夠膽，她為人應該不錯。所以你們才放心給她們兩個單獨聊天吧。」
「啊哈哈，攸攸跟凜凜常常都吵架，是家常便飯啦，很快就會和好！」
「也不能這麼說，這次比以往的事件更嚴重，我還是擔心……」
「沒事的沒事的，每次攸攸都說服得到凜凜，她超會講的！我們分開的時候她們還是吵架中，我們匯合之後關係就好了很多了，以前的攸攸才不會這麼擔心凜凜。」
可露可問過彩攸，她們的吵架怎麼了，她說經已和好，可露可就安心。
「真的只是吵架這麼單純嗎……」春香仍擔憂地看著木屋，最後禁不住忐忑，跟可露可一起埋伏在小木屋門前偷聽。
沉靜了一段時間，她們都要懷疑自己的耳朵是不是閉塞了。
「你……」
「阿克西斯小姐，請喝水。」頓了頓，鄭重地道：「感謝你的照顧。求你不要殺我，我會從你眼前消失，離開雷格爾學院。」
「不行不行！」可露可衝門而入，抱住澪凜的大腿，「求你不要趕走攸攸！」
要是彩攸不在，可露可會隨著她離開學院，她絕不和她分開。
「澪凜！我、我也不想彩攸走……」春香隨著可露可的腳跟。
「你們真的好愛偷聽。」彩攸白了她們一眼。
「你說她是半獸人，那她還是跟獸人有關。」澪凜瞄向可露可，「要是她暗中與獸人有連繫怎麼辦……彩攸也好，這個獸人村子也好，我完全搞不明白為什麼你們能夠接受。」
「澪凜，如果我們一遇到魔族和獸人就展開攻擊，那我們跟他們有何區別？」這次春香勇敢地直視她的眼睛。
「為什麼可露可和春香都知道你是雪兔獸人，我卻什麼都不知道。」澪凜的拳頭瓦解了，「我已經不知道要相信什麼……」
打擊接二連三，心臟彷彿坐了過山車，澪凜的思緒混亂而痛苦，哀痛的眼神刺穿了彩攸的心。平常愛狡辯的她，如今一個字都說不出口。
「你會背叛我嗎？」澪凜輕聲問，她使不出力氣怒吼了。
背叛這個詞語，可以用在上司下屬，僕人主人，也可以用在朋友。不是國家，不是家族，不是隊伍，她指的，僅僅是她一個人。她對她，還留有一份信任。
彩攸真誠地說：「不論是你還是『四季之風』，我都會盡我所能地為你們著想。我是『人』，不是『獸人』，我的心在人類上。」
這個宣言違反了彩攸給自己定下的界線。雖然她不只違反這一次。
澪凜從來沒想過，自己會有寬容獸人的一天（即便在她眼中，彩攸不完全是獸人）。這個骨節位，澪凜不可能辭退彩攸。她需要她的智慧，她亦需要她的庇護。
有這句承諾就夠了，因為她也曾純粹地信任她。
她滿意地點頭，「現在還未找到你跟獸人聯絡的證據，在那之前，就把你當成無罪。但是讓我發現的話，我絕不手軟。」
她們四目交接，對視了好一陣子，在最後一刻，彩攸撇開了眼睛。
「我們該走了。」彩攸想忘記她方才的眼神。
就剩兩個月，她絕不能在此失腳。她不是大意的人。她率先走出木屋，後被三人超越。
「你們把行李放在馬上，我們立即離開。」澪凜順道。
又一次和平落幕，可露可和春香抹去一額汗，高高興興地跟著兩位隊友，相視而笑。
「可惜凜凜沒時間跟他們的小孩玩呢，他們都活潑又可愛！」
「我本來就不會跟小孩玩。」
「嗯嗯，沒機會仔細察看他們。」
「我看都不想看！」
「啊！凜凜肚餓了吧！來來來，煨個獸人村特產──超美味番薯給你食！」
「要吃飽才有氣力上路呢，我們多留下來一會！」
「我現在有氣力了，不用拉著我走！」
三人高興吵鬧，彩攸卻有點笑不出來。澪凜居然這就接受了她，「老闆」比她想像中更重視自己，重視得可以移動底線，這可不是好兆頭。她低頭，用力地忽視內心的聲音，不小心撞上了黛薰。
黛薰叫住她們，塞她們一張紙，「這封信請替我交給赫茲。」
對對對，還有赫茲。拋開刺痛感，彩攸的心思轉移到罪魁禍首之上。這下子阿克西斯家的人就要知道「訊鴿」的存在，死老頭看準了阿克西斯小姐鐵定會心軟，趁機會拉她入局；還有我是雪兔獸人（半獸人？）的秘密，黛薰九成寫在信上，躲也躲不過。這一趟回程彩攸的腦袋沒有閒情逸緻，她要想出各種應付赫茲的對策，保護她所重視的朋友──和「老闆」。時日無多，仍要做個稱職的僕人。
沒錯，這樣就好，這樣就好……看著她們的背影，聽著她們的笑聲，彩攸不願多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