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怎怜眼前人

作者:逸话光语(E犬原创)
更新时间:2024-09-01 01:5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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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节字数:418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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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越来越多久居城中、向往山水的来客而新开的旅馆,所有简洁温馨的木质元素都从表皮透露出生涩和清白,一直从哪里、微微散发出新木头好闻的气味。


三千只穿里衣有些清寒,半裹在被子里,无书消闲,默默进行着略微愉快的深呼吸。


床没有围挡和帐子,成套的浅色床品上用蓝线绣了一道半拃宽的花草,花纹凸起处,随她呼吸轻微起伏着微光。


本以为是异国的不知名花草,仔细凝聚目光,才观察到奇异的花瓣形海涛纹路,其间点缀星光一样的千鸟图案,原来是海浪千鸟纹。


水声终于停止、室内灯光不亮,那套反季的白色吊带,也是小泽唯一一件睡衣,她穿着走出来,已将长头发擦得半干了。


她用浴巾捂起一边肩膀,半干的头发就搭在上面,用一只手捧着浴巾角没完没了地擦着,另一只手拾掇三千的长衫外褂。


三千想要喊她吃饭,但她就像一只极易受惊的小文鸟,侧着身转来转去,仿佛一叫她就会从窗户缝飞走似的。


过了会儿,可能是因为穿得少而害羞吗?她站在桌边、将手指尖点在桌面上,垂着眼光声音很小地问:“您买了晚饭呀?”


“是饭馆端来的,还温热,你吃点再休息。”

“您没吃吗?”


“不大饿。你披件衣服吧。”

“嗯,不用,洗的太热了。”


小泽奇怪地没有坚持叫她一同就餐,自己挪开一点点椅子就坐下来,依旧是侧身对着她。


三千胃中本有的饿意,被一股从肺部而来的憋闷感挤压着:与方才同样,那么浅淡、不纠缠的清香味,却死死与她的呼吸相缠绵。她开始感到难以进气,呼吸变得浅短。

只能专注于别的感觉来消解这样的沉闷,比如说,视觉。


由于三千从习惯上肯定,关于她可怜的小妻子的一切、尽在自己一双手掌包握之中,于是,她用双眼看得几乎是毫不顾忌:


从肩上披盖的大浴巾,遗憾地遮掩了大部分上身肌肤,但白色隐现绸光的衣裙,因柔软而十分贴身。可见她的躯身小巧、健康丰润。


湿发发尾如提溜起的灰海藻的尾端,与大腿柔腻紧致的皮肤若即若离,偶尔滴下透明水色,流过大腿,沿膝后的夹缝滑下小腿肚。两圆膝盖的线条,柔和连接着腿的上下两部分,脚踝是微红色。


抛去从前那些因厌恶而起的偏见,才可得知,她这一切奇异地、没有可吹疵的脂腻赘余,或者说,脂肉的丰盈才是她生命力的集中体现。


原来不使其透露多余的清晰骨感,反倒是上天创造这副身体时、最严谨恪守的律法条文。


有细腻如繁星点点的水光,点缀闪耀在她大臂与浴巾交界的黑暗处。白芸豆一样润滑玲珑的脚趾,从脚底向上蔓延着健康到极致的润红色,两脚在鞋的布面之上细微挪动时,三千远远从规整圆润趾甲上,观察到了同样亮闪闪的水色星点。


水线与水滴的点缀会使瓜果看起来尤其新鲜,对于人也是一样,不过、也许不止于新鲜。


小泽没吃很多就饱了,她拘谨地站起身来,似乎想用手指背面抹去唇上油光,但是最终决定伸手去拿桌上的纸巾。


三千想问她“饭菜的味道好是不好”,但由于看见了不寻常的景象,一时噤声、不敢打扰了。


小泽斜侧着身体,衣衫从胸腹向胯部牵出几道拉直的褶皱,她就看见了。在那腹上,被水溅湿了一块略微大片的衣料,透出了三千秘密钟爱着的、胎生女人的肚脐。


小泽的肚脐呈现不明显的水滴形,仿佛有自我意识一样,含羞凹陷在周围包裹嫩白软肉的腹筋之间,腹筋本身的强烈存在感,被脂肉白肤消融成一轮近乎是完美的圆,好像下雨的前夜、天上出现了柔和的月晕,光晕朦胧,蕴含着世间最甘美温柔的可能性。


这完美的小肚子,微凸起的弧度被衣裙包裹,一直顺畅到达下腹,之后弧线就变得平坦而隐秘了。


小泽直了身子,用纸巾覆住她的小嘴巴,三千继续看着,在短及腿根的白裤子布料遮盖不到的下部,并拢着完全光裸、却极力夹紧以隐藏自身曲线的一双小白腿。


她作为女人已完全成熟,却依旧懵懂而被迫地保持着纯洁,在懂得探究女人的美丽之处、又身为其当家人的三千看来,那身姿的存在感无疑是极为强烈的。


但仅有官能的魔爪在身体内细细抓挠、累积痒意,并无多少真情催化,还绝对没法将她的思维支配。


面对站在原地发愣的小泽,她不着痕迹地轻轻吞咽,声音冷静地说:“坐过来一下,我看看。”


一瞬间的事情,小泽的脸色就绯红了。她只对三千点了一下头,目色低垂地走来,坐在床边,离三千还有点距离。


无需发挥想象力,就清晰得见、触手可得的白嫩身体,三千凝神以对。


忽见她的半边后背上有一两道暗淡难消的痕迹,她下意识觉得是灯光投上肩胛的阴影,伸手要掀开遮住另外半边肩背的浴巾,小泽害羞般偏过脸捂住了肩头,露给她的这只耳朵赤红,似欲滴血。


果实干净熟透,含羞的果皮已然如湿透的纸、一碰就会破出赤.裸的果肉和汁液,如果不是今晚此刻,那么三千再找不到任何一个逻辑、道理、自守自持都四散奔逃的时侯了,她必须快些行动。


温凉手指从那带有微湿气息的脊后划过,手指停留在她这边肩头系得笨拙的蝴蝶结上、指腹与肌肤若即若离时,三千脑中泛起许多烦扰的回忆,她很快用当家人的责任感重新将自己催眠,望着小泽通红的侧脸、语声低低地说:“你想……要个孩子吗?”


小泽好像打了个激灵。她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


她的脸最终侧过来一些,灰色睫毛尖频繁地起落,唇瓣轻碰,却说:“当家的,我刚刚,无意看到了照片……您的心上人,是不是今天那位……钟小姐。”


想起自己忘在外褂口袋里的照片,想起长衫内兜的手帕,三千不愿撒谎,就这样默认了——不漂亮、没才学的村妇小泽,言语中却透露出感情方面的洁癖。

若是往常的三千,或许会感到微怒,现在却没有因自己主掌者的身份而羞恼,反而对她多了一丝奇异的尊重。


也许因为良宵难遇,三千放下过于强烈的自尊、发出最后挽留:“……但是小泽,你是我结了婚的妻子。”


结婚。

她不得不想到自己唯一一段婚姻的预言……

唯一的妻子?


三千没有加上“唯一的”定语,却先想到了3年之期的预告。到那时,会出现意料不到的巨变吗?现在与终点相隔似乎并不漫长,不如就这样等去3年。若到那时婚姻还无变动,自己能够认命于小泽、也说不定吧……


“如果当家的,您想要的话,我、我……”


小泽轻闭双眼,全身发颤,摆出一副听之任之随其摆布的样子,将自己当成了没有尊严的板上鱼肉。那发抖的睫毛、脸色带有轻微不情愿的苍白,让三千本就犹豫的手指,因为猛烈的世俗的清醒和崭新的怜惜,无法继续触碰而去——


自己这人种、没有真心的爱恋和认定作最终的催化,仅仅是怜惜的话,是不可能与小泽有什么生命的结晶的。


她更加认定了自己与自己的3年约定……这是没有理论根据、只依凭于“迷信”的隐秘决定,对一位讲求逻辑的教授来说实在太荒唐了,她无法向小泽解释,只能藏在心底。


持续了片刻的暧昧潮热的空气,此刻无能为力冷静地降落在低处,三千终是没有解开那她肩上轻颤的白蝴蝶,为了解除她的紧张,换了话题问:“怎么总捂着肩。”


三千故作无事,坐起身轻轻拨开她的手,没遭到什么抵抗。


浴巾也终于落在床铺上,三千拨开她的长发到另一边,看不见的背后完全显现出来。上面有两道显然是受惩罚而留的鞭痕,最长的那条,从左胛骨的部位贯穿到另一边的肩胛。


除此之外,肩颈上有一大块微凹的伤痕,周围皮肤白皙完好,只那里是片兀然皱缩的深红色。


“这是怎么伤的?”那伤看上去太重了,三千犹豫一下,还是摸了上去,带着微汗的指腹清晰感觉到,那本该有肉的地方,离骨头就剩下一层皮了。


原来,她左肩担不了重东西,恐怕会硌到骨头的。


“太丑了吧……是……娘咬的。”小泽缩缩肩膀,想要继续用手捂上,但三千的手还在上面,比起遮盖伤痕的急迫,她更不敢碰她的手。


“咬的?”三千的手落下去,凝眉看那伤痕,比起疑问,她只是不敢置信而跟着重复。


“娘……不常清醒,一次清醒的时候喊我过去,说要抱抱我,娘从不抱我,那天看见娘笑了,我就欢喜地过去抱娘。可是刚伸开双手,娘突然掐住我,要咬我的脖子,我偏开了,娘就咬在我肩上不放,直到他们将我和娘拉开。


娘咬下块肉,一下子就吃到肚子里……娘那时满嘴里都是血,说,恨死了我、大姐、二姐和阿妹,既然是她肚子里出来的肉,她就要杀了我们、吃我们的肉,就是下地狱……也要带我们下去。”


……


在自己的指掌、意料之外,是她无穷无尽的苦痛。


这世界上,没一个人对她好。就连娘亲也是她永恒的、嗜血的、来自地狱深层的噩梦。


小泽人生的悲伤,深重到三千无法安慰,从侧面看见,这位顽强的妻子不愿沉溺于往事的眼波,挣扎着晃动出水光。


“娘家……我因此才不愿回去。”这潋滟水光随她转脸来,从灰色深沉的湖面闪耀到三千的眼睛里,她借此事从今夜的情感漩涡中抽离,很快拾起了本分的感激,尽量舒展两眉说:“世上只有阿娘和当家的,你们对我好,你们给了我一个家,我该是很满足了。”


在她眼里,我对她已经算是好的吗?

这样,对她而言就是圆满的家吗?


一滴泪实在太重,从盈满的水膜中落下,湿了她的左脸,闷闷地落在被子上。书中所谓梨花带雨,楚楚动人是如何的震撼心魄,三千彻底明白了。


妻子小泽的脸上、更有几分泪中带笑的坚强、乐观的意味,三千心中因此涌出一股强烈的柔情,以至于迫切想要为她擦去那泪水。


可是,她的正脸、她的五官、她的表情……三千总因嫌弃而忽略不看,到现在,今夜,都没有熟悉到一个恰当的地步,两人之间还存在陌生隔膜,怎么至于给出含情的依依触摸呢。


因为自作自受的陌生,三千抬手晚了一刹,错失了这个机会,不知怎么,此后她明明还有很多机会,心里却忽地一空,暴露在冰凉空气中的十个手指尖,连着心隐隐作痛。


“当家的,太晚了。早些歇息吧。”小泽已匆匆抹去泪水,站起身来,低眉顺眼地走向床榻另一边,如同不敢触碰三千、唯恐招致嫌恶和驱逐的每个夜晚,她今夜也熟稔地掀起被角,将自己轻轻塞进去了。


床铺很宽敞,她离得很远,脸朝向另一边侧睡。三千再也看不到任何一个生动的眼光和表情。


三千起身熄灯,躺回床铺后本该感到轻松释然,却久久忧郁地无法成眠。


在黑暗里听小泽呼吸还未平稳,偶而还带着吸鼻子的动静,就深呼吸平稳心绪,尝试开口.交流说:


“今天这位叫云好郎的,是母亲扶持过的乡人,一个暴发户……喜欢附庸风雅,却也算做了些好事吧。他投资在江港城建造了一座云江地域历史研究所,近来就打算请我前去指导、帮忙。


此事是母亲生前也想做的,她生前珍藏了很多记载历史上两城人口、经济、税赋的城志,都是孤本,不由我拿来做研究总是可惜。我看云好郎态度诚恳,谈的津贴也丰厚——能贴补家里,想着家里如今不……不太优裕,我也有趁着年青、多做些事业的打算,就应了下来。”


她斟酌言辞,唯恐说起家中不富裕、会引起小泽关于彩礼的联想,那就好像是暗示着抱怨无辜的她一样、会伤了她细腻的心灵。


唯独今夜也罢,她不愿再伤她半分。


“嗯。”小泽只是乖乖答着。


三千想,她大概不能完全明白这些名词,进而解释她能听懂的,说:“这样的话,到不了四月,迎春节前我大概就要出去。家里的事、你多担待,阿娘喜欢孩子,泽妹就一起住家里,无需顾虑。我会定期汇钱回来,应当足够生活。”


“嗯……谢谢当家的。”


“莫再谢。在家也不必太辛苦,想吃什么用什么,也不需要心疼钱。”


三千觉得这句足够表达珍重,听见黑暗中小泽轻声答应,就没再说多余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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