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四十一.少了一個人》
我和姐姐一起進入飯廳,瑪麗莎將姐姐推到她的位置,便向我們鞠躬離去。在場的,除了我家的四人,就只有為我們端菜的僕人。待菜都上位了,僕人悄悄的關門離去。
「父親、媽,我帶了雷格爾城的手信回來,請笑納。」我掏出一餅紅茶,正是我在宿舍喝的,是彩攸推薦的飲料,「掰一小塊泡熱水就能飲了,晚點我叫彩攸泡給你們。」
茶葉放在茶壺裡,加入熱水,蓋住悶幾分鐘,就有恬人的香氣。彩攸通常都會加入檸檬或其他水果,如此一來就會帶有一些酸、甜味。雖然價格高昂而不常喝,但喝了心情會變好,希望父母親都喜歡。
「唔。」父親悶哼一聲,我便將茶餅放到門邊的枱上,再入座。
父親看起來沒有興趣……他以前有嘗過了嗎?
「我會期待小凜帶來的東西。」姐姐勉強擠出話。
「凜,有在雷格爾學院交到朋友嗎?」媽媽和藹地笑著說。
「沒……沒有。」
語畢,媽媽的臉就僵住了。
媽媽指的朋友是貴族。不要說朋友,跟他們連兩句話都沒說上。明知道為阿克西斯家跟其他家族打好關係是必須的,但我還是沒辦法跟他們談上話。貴族朋友,至今仍然只有莉惠一位。至於平民,春香當然是我的好好好朋友,但不是新的……我可沒有承認可露可是我的朋友!
「我、我聽說小凜在奧德斯大賽得獎了!」姐姐揚起聲音,讓空氣流通些。
「我得了三個獎,校長都封我為『五傑』!」說到這件事,我就興奮起來,「我沒有丟阿克西斯家的架!父親有看我比賽吧?在舞會上也很開心是吧!」
「三個獎?!個人賽、雙人賽和四人賽全拿了?小凜,你真是我的驕傲!」姐姐笑得如盛開的花。
「從小就是劍術在行。」媽媽笑著點頭。
「別驕傲,劍術好有什麼了不起。」父親沉沉的聲音壓住了我們的嘴吧,「食飯吧。」
父親說一句,歡快的空氣就消失了。飯枱上有雞有牛,菜類眾多,燉煮為主,色香味俱全,都是豪華的菜色。一般只有貴重的客人到訪才會有,之後的婚宴應該也有這些菜;每人一份餸菜、一碗白飯和湯,我的碗特別大。我們雙掌合十,點頭一拜,便開動了。
其實父親說得沒錯,劍術對貴族而言是最無用的技能。當軍人幾年,回家繼承領土,就再也不用提劍了。
但是唯有劍術,我絕不想放棄。
「凜,食多點,在外面沒啖好食嗎?怎麼身體沒有更結實了。」
「沒這回事,雷格爾城能買到五湖四海的食材,北區的美食亦讓我大開眼界。」我吞下米飯,回答媽媽的話,「我每天都有鍛鍊,絕無偷懶!」
「我倒覺得小凜變強壯了,以前的小凜要我抱著哄的呢!」姐姐偷笑。
「姐姐,那是小時候的事!我早就長得比你高,抱得起你了。」一激動,就被米粒嗆到,「咳、咳咳!」
「小凜,慢慢吃。」姐姐放下匙羹,掃掃我的後背。
真奇怪。以前跟父親媽媽吃飯總是很難耐,不敢說話,今天回來卻覺得輕鬆多了。是父親媽媽變溫柔了?到現在,父親還未罵我,默許我開口。嘻嘻,果然我在奧德斯大賽得到如此大的榮譽,歸予阿克西斯家,父親都感到光榮,對我另眼相看。有為我家作出貢獻,得到眾人敬佩,我愈來愈有當家的風範,父親安心了吧!
不單是劍術,我在其他方面也有進步吧。應該有的。
「小凜,我看你回來的樣子好開心,這一年發生過什麼開心事?」
開心事……什麼開心事?我覺得這年都在生氣才是!那個彩攸總是惹事氣我,可露可又不知分寸老是來挑釁我,就只有春香能安慰我的心了。
不過,她們不壞啦,也有幫助我……算是扯平了。
「能有春香作隊友真是太幸運了!」果然最令我開心的還是春香,她們兩個就一點點而已。
「又要她救你,沒長進。」
父親的話猶如當頭捧喝。他說得對,我太依賴春香了。要是沒有春香,我可能已經不在了。
「我……的確是受過重傷……」
跟那時候的我一模一樣。我仍然是那個無力,不成氣候的貴族。
「好了,我們專心食飯。」媽媽睥了父親一眼,笑著吩咐。
回家也要繼續早起練劍。
舌頭漸漸感受不到味道,每道菜都一模一樣。我忽然想起,剛才是我記錯,家裡的飯沒有味道好久好久了。沒關係,能吃就好,能支撐身體就好。
一如以往。
*
回到老家,不是給我優哉游哉的。婚禮是兩星期後舉行,父母都安排好了,沒有我插手的餘地。頂多是佈置好場地後,我給意見調整。身為主人家,賓客來到當然要招呼他們,這次婚禮盛大,是西區的大喜事,絲蘭家和費列多家一定會來,也可能有北區的貴族或是一些富商來臨。
話雖如此,賓客沒有這麼早到達,最早得到下星期。我提早回來,就是為了巡視領地。足足大半年不在阿克西斯家,豐田城或許有一番大變化了。不過我現在最想查看的,是我家的花園和馬房。
花園每個季節都會開出美麗的花,現在正是紅黃紫都紛紛盛放之時。還有一區專門種植迷迭香,正是我家家徽的植物。迷迭香的葉片很香,能夠食用,我們會作香料之用。雖然雷格爾城的市集有販賣,但北區很少見到迷迭香,彩攸沒買它來做菜,看來她不認識迷迭香。
象徵我家的植物怎可以不認識,她真是見識淺薄,要……
我環視一周,沒有人在我身邊。
「小凜,你要去哪裡?」
飯後我回房間更換衣服,剛下樓,瑪麗莎便推著姐姐過來。父母有事要辦,都出門了。
「去花園。」
「我跟你一起去。」姐姐著急地按住輪椅,一隻腳支撐住整個人。
「大小姐,我會帶你去的。」瑪麗莎和我馬上挾住她的腋下。
「姐姐,不用急。」
「我……」姐姐的臉色變得灰暗,「瑪麗莎,你去休息吧,有小凜陪我就可以了。」
「有勞二小姐了。」瑪麗莎欠身,憂心地看了我一眼,走到我們看不見的地方。
瑪麗莎不敢違抗姐姐,但她應該會暗中觀察吧。上一次跟姐姐一起散步,已經沒有印象在何時。自從姐姐失去一手一腳,好一段日子都非常消沉。而我為了我們家族,拼命地學習、訓練,也好一段日子沒有留意姐姐。前往雷格爾學院之前的我,印象已相當模糊了。雷格爾學院的生活,有充實得能洗刷我的記憶麼?連食物的味道,都比家裡的記憶來得強烈,掩蓋了無色無味。
我接管了姐姐的輪椅,輪椅由木與鋼鐵構成,專為姐姐打造的。姐姐似乎很高興,空蕩的一條腿踢著踢著。
不出所料,花園一片紫紅,非常美麗,還能聞到濃烈的花香,蝴蝶嬉鬧紛飛。我卻覺得有點冷。
「小凜,在雷格爾學院過得如何?你怎麼都不寫信回來!」
「我有寫啊!」
「就只有剛入學的那一次!要不是爸爸有在雷格爾城和王城見到你,我就大半年沒有收到你的消息了!」這麼說,姐姐早知道我是「五傑」了吧。
「我想不到要寫什麼……姐姐不用擔心,我連同姐姐的份努力了!我會成為出色的當家的!」
「我不是問你有沒有努力,而是過得怎樣。」
「父親不也見到我很精神……」
「我要你親自說。」
「很好……雖然我的隊友很弱,但任務還過得去,況且還有春香陪我。」
「有春香,真的令我放心多了。你的隊友還有什麼人?」姐姐追問,聽起來爸爸沒有告訴她。
「弓箭手也是河川村的人,是春香的青梅竹馬,但是弓術比我還差。隊長是彩攸,我帶來的那位近身僕人,最會逃跑和動歪腦筋。就只有春香的魔法是好的……」沒有春香,真是不知怎樣撐下去。
「是嗎?我聽爸爸說,彩攸是赫茲看重的人。」
「那又如何,她平常的表現很差!只是會動一點腦筋就懶懶散散,魔族也不敢殺。」我才剛抱怨,她就隨著司康的腳步,從老遠的家宅走廊小跑走過,快追不上司康的速度了,「姐姐你看,她連司康都跟不上。」
「在哪裡?」姐姐順著我的視線望去。
「那個白色的一點啊。這就對了,要給她徹底改造才行。」
「小凜你的眼力真好……她如此不堪用,要叫爸爸替你再找一個嗎?」
「不、不用,不用麻煩父親。只要教訓好她,教她什麼是僕人的禮儀,還是能用的。至少她對我很忠心,絲蘭家邀請她她都拒絕了,還在赫茲老師面前保證不會跳槽。」我連忙補充道。
「絲蘭家……那看來她照顧得你不錯。近身僕人最緊要合得來,瑪麗莎陪著我嫁出去,我就不那麼寂寞。」
姐姐很快就出嫁。以後回家,再也見不到姐姐。這次散步,可能就是最後一次了。我注視著姐姐的頭頂,輪椅遲遲不動,花園的路長得仿佛能登天。
喉嚨像是打了結,口拙的我又被窘住了。
「走吧,小凜,總得要走的。」姐姐輕輕吐出一句,接著便沒再說話。
我們走過花園,走過馬廊,繞了屋院一個圈,最後回到宅第。姐姐按住我推著輪椅的手,轉過身來,「小凜,你是我的妹妹,在婚禮我想看到你打扮得漂漂亮亮。」
「我會穿上舊禮服的。」
「去裁一套新的,要帶回去雷格爾學院,偶爾也要打扮一下。」
我是代表阿克西斯家的下任家主,打扮得太花俏不好,像爸爸那樣有威嚴而帥氣才對吧。雖然莉惠也是穿一般的女裝禮服示人……這套新禮服,可能會封藏在我的衣櫃裡了。
姐姐的意思,婚禮上我的身份是妹妹,不是下任家主?我明白了,以妹妹的身份接待客人對吧,既然姐姐要求,我一定會做的。
「好,姐姐說什麼我都聽。我想替姐姐你梳妝!」
「呵呵,你很久沒化妝了,還記得怎做嗎?還是讓瑪麗莎來吧。你也要乖乖給她們化妝。」
「我、我在奧德斯大賽的慶功宴有替春香化妝的,還未生疏!我也想讓姐姐你漂漂亮亮……」我繞到姐姐面前,蹲下來,捉起她的手。
「好,好,」姐姐溫柔地撫摸我的頭,由頭頂到鬢角到耳朵到臉頰,笑得眼睛都瞇起來,「我想站起來活動一下,來扶我。」
我借出半身,扶穩她的腰,讓她可以勾住我的頸,搭在我的肩上,一跳一跳地移動。明明是向前走,姐姐卻一直盯著我的臉,似乎要補足剛剛沒看夠。
「小凜,你變了。」
「什麼?變……變強了!我也覺得這一年我的劍術大有進步,快能贏過基爾!」我興奮地分享奧德斯大賽上,我與基爾的決鬥。最精彩的,莫過於雙人賽決賽,我和他的一決勝負,那是我最接近他的一次。
姐姐靜靜地聽,待我說完才微微笑,「嗯,強了好多好多。這樣我就放心了。」
「放心什麼?姐姐一直擔心我?」
「當然。不過現在的小凜我不擔心,我離開了你也會活得好好的。」
我曾經,不,到現在也是,希望能成為姐姐的半身,代替姐姐完成她的義務,不論是雷格爾學院的學生還是家主。姐姐同樣也像我的一半,支持著我。
姐姐雖然需要人幫忙,但現在已經能站起來了。那個人即便不是我,都不影響姐姐的才華。可是我……不像姐姐那麼強大……
其實我,並沒有變強。
一雙影子裂成兩道黑線,一道遠遠的伸出門外,一道捲縮成圓點。一條腿跳得比兩隻腳遠,彷彿是飛翔中的蝴蝶;而兩隻腳的,仍在地上爬行。
*
每天起來,僕人都會捧一盤冷水進到主人的睡間,供他們盥洗。如有需要,會為主人梳頭更衣。主人不在房,則會打掃、收納衣物。僕人的工作,是在主人起床前就開始了。
現在沒有客人,新禮服也未裁好,澪凜起床就換上居家服。這些日子以來,她已經習慣沒有僕人服侍她梳洗更衣,誰叫她的近身僕人老是比她晚起床。
她推開房門,下意識瞄向左邊,是一條空蕩的走廊,而不是一張床,更沒有人睡在其上。第三次了。前兩天她作出同樣的習慣,同樣看不見那個懶惰的僕人。
並非三天都見不到她。不時在走廊頭見到走廊尾的她低著頭匆匆走過,或是這個角落,或是那個遠方,或是恰好的擦身而過。而她的身影,愈來愈矮瘦。
這幾天澪凜都陪著姐姐,聊了好幾年份的話。菲琳正要找她,卻見她站在面向馬廊的走廊,馬上吩咐瑪麗莎停下,不要發聲。
因為她見到那位僕人在馬廊,司康正跟她說話。
菲琳親愛的妹妹走到陽光之下,擠進兩位僕人之間。
「司康,我來教她。」
「咦?二小姐,你拜託了我,不用勞煩你……」
「你覺得我沒資格教她?」
「絕無此意,二小姐,你比我在行得多。」
「那你去忙別的,我要跟她訓話。」
「遵命,小的告辭了。」
「阿克西斯小姐……」
司康走了兩步,不放心地回望,才走到家宅裡,跟菲琳碰上臉,一面無辜地看著大小姐。菲琳豎起食指擺在嘴唇,悄悄地說:「這裡交給我。」
「你看看你這副樣子,才三天就不行了!就叫你平常不要偷懶!」澪凜厲聲喊叫,「我的臉都被你丟光了。」
「吓?明明就沒人介意,司康也沒說什麼。」彩攸煩躁地回嘴,「你的訓話就是這些?我已經很努力做牛做馬,這幾日日日睡不夠。你做你的事,別煩我。」
「我煩?我是要你做一個正常的僕人,你卻連尊敬我都做不到!」
「是是是,老闆是對的。我又沒說不做……」彩攸倔強地說著,臉色卻非常差。太陽把她的臉烤得燒紅,微微地喘氣,連遠遠的菲琳都看出她腳步虛浮。
「喂,你……」澪凜慌張地一把拉住她的臂,挾著她到後面的樹蔭下,「你這樣,今天學不成騎馬了……」
她們藏在菲琳看不見的地方。一會後,彩攸拖著疲憊的身體走向廚房,澪凜一邊碎碎唸,一邊步向家宅走廊。機靈的瑪麗莎推著主人躲到轉角處,待二小姐重回蔭下,才慢步推出。
「小凜,你一早就騎馬了?你真掛念牠們呢。」
澪凜搖頭,「剛剛我看彩攸快要累倒,就支開了司康。真是的,居然要我操心,所以我才說彩攸不合格。」
「咦?那她去哪裡了?」
「我叫她去弄點零食給我們。我帶回來的紅茶還未開封,姐姐等一下就能品嘗了。」
「她體力不好嗎?很累的話就休息一下……」
「不能對她太好的,姐姐!她怕熱,所以曬著太陽她不舒服吧。她去廚房就會好起來啦,不用管她。」
雖然彩攸硬頂著炎熱,什麼都沒說,但上一次出遠門,大家就發現彩攸特別容易累。這麼一說,澪凜想起這幾天都不見她入廚房,她覺得她煮的,或許比阿克西斯家的大廚更有味道。
廚房,彩攸最期待的地方,居然過了幾天才到達。她沿著外牆,從後門溜入廚房。快將是午餐時間,廚房風風火火的,手起刀落的聲音如同祭典的鼓聲響個不停,忙得不可開交,讓她回想在爸爸餐廳幫忙的日子。雖然生意不好並沒如此忙碌,人也只有她和爸爸兩個。
「忽然要食紅豆沙,耍什麼任性啊……我在這裡沒見過紅豆,阿克西斯家真的有嗎……」彩攸看著他們處理食材,尋覓自己所需的紅豆。
心心念念要到廚房學藝,但累到腦袋不清醒,連烹飪都無法為她打氣。
「喂,那邊的,進來幹嘛!」手臂有她小腿粗的大廚粗聲粗氣地指著她喊道。
「我是二小姐的近身僕人,剛來這裡。二小姐吩咐我煮紅豆沙給她食,請問這裡有紅豆嗎?」
一說到紅豆沙,大家就吃驚地望過來,刀聲剎那間停止,只有燃燒的聲音。他們分成兩批人,一邊做的是主人的,一邊是僕人的,僕人和主人吃的不同,要分開處理。
「二小姐命令你煮一道菜?真稀奇,二小姐不挑食,不會要求食什麼……我不知道你要的紅豆是什麼,我們有的豆類只有這些。你們不要停手!」大廚喝走他們的好奇心,然後帶她到連接廚房的食材庫。
紅豆沒有,倒有另一款綠色的豆吸引了她目光。
「二小姐不是要紅色的豆嗎?可這是綠豆,是我們下人才會食的。」
「綠豆有綠豆的風味,夏天就該食綠豆,消暑。糖有嗎?」
「這邊。但是……」
「只要煮得好味,二小姐就會接受。既然要煮就煮多一點,大家一起食吧,我也想來一碗。」彩攸舀出一大把綠豆。
「萬萬不可……」
「她不挑食,還很大方。有什麼事就入我數。」彩攸斬釘截鐵地道。現在的她累到顧不了那麼多,像是把這個廚房當成自己的一樣。
*
綠豆沙成功擄掠大小姐和二小姐的心,也就沒有人追問僕人們有否偷吃,彩攸當然在送上二小姐房間之前便先吃一碗。
接下來司康重新接管彩攸,安排她跟其他女僕打掃。
日落西山,暗夜來臨。一天的忙碌終於結束,彩攸全身酸痛,孤伶伶的慢行。她可以躺上窄小的床上,經歷僕人們一番慰問後睡入夢鄉……這是她這幾天以來,最期待的一刻。她現在的步伐,如果被她看到鏡子,肯定會形容為「喪屍」。
家宅的燈火都熄滅,新月之日更是幽暗,暗得她要摸牆而行,只聽到微碎的談話聲從下面傳來。她剛才正正是為一樓的客房打掃和換床單,她做得最慢,僕人們應該都回房休息了。
她覺得她可以用半個腦袋走路,半個腦袋睡覺。半睡半醒之間,有什麼抓住她的臂,黑暗張口無聲無息地吞食了她。
這一夜,她將陷入漫長的美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