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重回云城中

作者:逸话光语(E犬原创)
更新时间:2024-09-01 01:4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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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节字数:564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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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城山区冬末时节,温煦的阳光从遮雨棚檐倾落而下,斜照在隔开厨房与正厅的白墙上。


墙下方砖块围起一条的培植土壤中,紧靠墙栽着三棵含苞待放的山茶,从花苞可看出隐约的紫红艳色。

几根带刺的蔷薇枝条从土中冒出,冬季花叶不生、表皮呈现油亮的紫铜色,枝蔓斜斜爬上白墙,尖端向着阳光强烈的墙头而去。


荼荼裹了厚鸭绒的淡绿防寒衣,怀里抱着孵出来之后、刚满月不久的小萤,于正厅和厨房间来回踱步。


陌生环境中母亲身体的包围和轻微的颠簸,能把这眼神怯怯的小婴儿哄得安心。话是这么说,小萤本也性格恬静,大多时候不哭不闹,一双圆眼总是好奇地观望大人的动作。


在楼上安放行李的三千,半晌也没下来,不晓得在做什么。


舅母阿薰系着红黑格的围裙,30年如一日在柴灶边忙活,舅舅则坐定了烧火工的专属小板凳。

他举着火钳的是左手,因为右手大拇指缺了半个、不方便:就是那年高压电线下,被小胖救了命的千钧一发时刻,他右手被电伤,不得已将拇指截了半个。


见荼荼每回走来时、都注意看自己的手,舅舅圆润的老脸渐渐泛起红色,他是个面皮薄的人,主动抬起残缺的右手说:“荼荼,你记得吗?舅舅欠你条小狗呢。”


“要不这几天上狗市去,让你舅给你抱一条来带走吧?”舅母边忙活边说,她被冻得稍微红肿的手指,在锅中那一圈琥珀红、脂肪半透明的大肉块上,码放金灿灿的月牙形蛋饺,中间要用四个摆成吉利的钱币形状。铁黑色锅边咕噜着红烧汁的酱色泡泡,厨房内肉香愈发浓郁。


经由“小胖”的话题,荼荼立即想起楼上的三千,可谓“心怀鬼胎”地走过来朗声笑说:“您二老呀!什么欠不欠的!……再说,现在照顾宝宝都照顾不过来,等孩子大些、再养小狗吧。”


舅舅闻言搁下火钳拍拍手上的灰、站起身。到了做爷爷的年纪,他满眼慈爱地观察这小小的侄孙女:白金发、蓝眼,皮肤细白、仿佛能够放射出微弱的光亮,除去小圆脸小圆眼、和三千几乎一模一样。


“人家说一白能传百代,一点不假。”舅舅两手放在腰后抻了抻。


“科学家说这白色叫什么,无色基因?”舅母说罢,笑荼荼,“你这灰发灰眼睛的基因,就像被漂白了。除非啊,一个人生,否则两人要多少孩子,你都是落了四个字——”


“哪四个字?”荼荼问。


“谢谢参与!”舅母笑。


“哪会呢?净瞎扯了,”舅舅反驳道,“荼荼、别听你舅母的,白色和你对象的白金色呢,是差别很小,但总归不一样。你们两口子还是有一小半概率会生出浅灰色、灰色头发和眼睛的娃儿,多生几个就知道了。”


“多生几个——你当做实验呐?现在爱姆派那边生得多可不比从前、要多交税哩。”锅内的炒菜呲呲冒烟,舅母提起木锅铲,对舅舅教训说,“坐下去老实生你的火吧,哎哟,真没办法。”


两口子的拌嘴更似热辣生活的添味剂,荼荼和三千从不拌嘴,听着新鲜、忍俊不禁。但是两人的话语让她不禁想到,据称是“白发蓝眸人种起源”的鲨岛桫椤氏。


仔细回忆起来,那位“桫椤衡治”不就是纯种的白发、发丝不含什么杂色吗?


难以想象,千年前的某日,半个星球外遥远的鲨岛上诞生了一位白发蓝眸的桫椤姓女子,她一定被别人视为异类、日子不好过吧……


又是谁,独具慧眼看上了这位女子,愿意和她结为连理、诞下后代呢?……


这样的无色基因,在千年后的如今已遍及到世界各个角落,甚至成为了贵族的代名词,这位女子又能想得到吗?


真是不可思议。


“哎,舅母想问你。”正想着,舅母发福的身躯凑了过来,荼荼闻见油烟气之下某种木头的冷香味,感到十分安神,怀中半睡半醒的小萤也翕动了那袖珍的鼻翼,面色更舒缓,可爱极了。


“您说?”


“对象小那么多……有没有不和谐的地方?”舅母悄声问,“特别是那个、床上。”


“舅母……?”荼荼猛眨眼睛,她一直觉得舅母温柔可亲,是在乡村世俗中保持了高洁和端庄的女子,没想到她是爱打探隐私的人,不由得讶然脸红。


“是这样的,”舅母看上去也不好意思了,一手还举着粘了菜叶的锅铲,声音越压越低,“你舅舅还不知道,他的宝贝女儿,你妹妹、跟一个40多岁的女人搞对象呢。


我呢,比较开放,是不反对的,两个人都喜欢跳舞、玩乐队什么的,你妹妹说、爱看的书也一样,总之精神上蛮合拍哩。就是你妹妹一次跟我说,有时候、那方面不和谐,经常是对方没兴致。


我想,总是年龄层不一样,生理需求不一样嘛,所以想向你取取经呢。”


舅母的包容心态属实让荼荼始料未及,她于是点点头,真诚地悄悄道:“精神交流之外、这方面也确实重要。年龄只是个因素吧,每个人需求不一样……


我和三千还好,有时候倒是和您说的反过来了……不过毕竟是婚姻关系,这方面都会尽量满足彼此的,有什么不合拍的,还是说开谈妥了比较好。”


“也是……”


荼荼传授经验似的说完,突然后知后觉、一身冷汗地想到:除了柴米油盐、恩恩爱爱、宝宝如何之类的甜蜜琐碎,至于什么乐队读书那些“精神”方面的话题,和三千之间……倒是显得缺乏。


自己日常处理的银行事务,与三千感兴趣的国际法、心心念念要走上的研究道路,简直八竿子打不着;而且,三千的一些小狗习性,也让她感到两人认知方面差异很大——


真如萨拉玛所说,所谓婚姻不过是性方面的契约而已?彼此忠诚、身体餍足、抚育后代,与生俱来的欲求不狂野带刺地指向外界,只消解于家庭内部,让身体和心灵能够平和安稳,便是契约的圆满……


自己和三千的现况,不就是如此吗?满足于身体、生活的和谐,保守着灵魂转世的小秘密,就觉得与常人不同了……


却其实、除了相亲爱的感情,连一次畅谈爱好的经历都没有过,连“拥有共同爱好”的婚姻理想状态也不算达到吧。


荼荼头有点发痛,不知道是不是自己太贪心……她呆然落下视线,望向襁褓中小萤的小脸,雪白的小团子眼睛溜圆地和她对视。


她心里,却没油然而生往常那样强烈而温馨的母爱,只迷茫地想着——若是多年后,名为花三千的老教授已是银丝稀疏,登上了大雅之堂,假设,她像羽杉生导师那样喝多了酒、变得话多,会怎么絮絮叨叨介绍自己的家人呢?


她多么渴望三千能说出,自己和伴侣曾因彻夜深谈生活琐事、理想而认定彼此,曾挑灯共读同一本珍爱的诗集、聆听最爱的乐曲……可自己光是处理工作就用尽脑力,也看不懂那些概念艰涩难懂的书吧。


恍然、带着冰滴碰撞的玻璃杯的声音,清脆如碎裂般响彻脑海之中,她看见面前一位热爱哲学的白发蓝目女子,对自己兴味有加地沉声说:这样惺惺相惜、心心相印的感情,我也很向往……


荼荼赶快抹去脑中衡治的虚幻身影,因思维一瞬的偏离轨道,善于对三千保卫忠实的身体和大脑,发出了轻轻的颤抖——真是太贪心……真是我太贪心了吗?


穿着浅蓝色薄袄、高束马尾的三千下楼梯来了,却不走到这边,“荼荼,荼荼。”她口中欣悦地轻唤着,一手背在身后,一手作“过来”的手势。


荼荼大概因为厨房的油烟气,咽喉也有些哽涩疼痛,她像个游魂似的走过去。隔着水泥砌的扶梯墙,没看她的脸、轻言道:“小萤睡了,小声些。”


“好。”三千答罢,荼荼就见她汗津津、略带骨节凸起的白手中,摊开了一根绀蓝色的拴狗绳,三千的语气像是撒娇,说,“是这个吗?我认得……”


是那年买给小胖的。荼荼心领神会,仰脸向她笑道:“嗯,是那根,等会我去找舅母讨来吧。”


“好。”三千咧开嘴无声地乐了,眼睛透露企盼的湿润光彩,悄声请求说,“回去以后——想你把它用在我身上,可以吗?只是戴着这个,其他都不变。”


荼荼经由刚才一番遐思,仍然对单纯的身体欲求感到乏味,对什么奇特的花样也提不起兴致,只是按照自己的接受程度、点头答应了。她声音干涩地微微一笑:“嗯,没问题。”


怀里的小萤突然将身体扭了扭,白金色的小眉毛拧着,小嘴作出咂巴和哼唧声。


“怎么啦?小萤饿了吗?”三千声音暖洋洋地问。


“我上楼去喂奶吧。”荼荼说着迈步去上楼梯,却因水泥阶梯比家里的高、而不注意绊了一步,虽然脚下很快稳住了,三千还是一把抱住她怀抱宝宝的身体。


荼荼迷糊地转过脸,看她满是担忧的浅蓝眼眸,黑漆漆的瞳孔里倒映着自己神色茫然的脸,还没说话,三千先凑过来,用光洁清凉的额头触碰她的额头,一缕软软的发丝、痒痒地落在她的鼻梁上。


“有点发热,但没什么汗,是不是着凉了?”


“……好像每次回老家都要病一场,不知道为什么。”荼荼恍悟。她奈何不了自己的身体,苦笑说,“要是严重到不能喂奶就糟了。”


三千扶着她上阶梯:“别担心,还没什么症状,趁现在盖被子捂一下,喝碗热汤发汗、很快就好了。喂奶的话,戴着口罩就行,不碍事的。”


“我好像没准备口罩,你问一下舅母和舅舅……”


“猜猜谁准备了?”三千年轻的脸上,现出年长者抚慰人心的亲切。


她还不满19岁,作为母亲和妻子却实在周全到无可挑剔,荼荼再没话可说,又愧疚而困惑地觉得,是自己太贪心、想太多,也许多感受一下三千的体贴,顾虑都会烟消云散的吧。


只好低垂着脖颈和眼光,此后任由三千安排,从躺下盖被子、打开空调到解开前襟,都像一具思维清醒、却不能自己动作的身躯那样,享受她俯身而来贴心细致的照顾。


长发扎成的马尾,从肩头落下两片白金色的帷幕,荼荼不禁伸手抚进那雪亮的瀑布,仔细瞧她的眼眉鼻梁:“三千……”


“嗯?”三千忧色顿起,伸手来再覆盖在她的额头。


“没什么,不怎么难受,想说谢谢……”鼻息炽热,荼荼对她眨眨困倦迷蒙的眼睛,轻叹息说,“你……真的好美,又会疼人……”


这么美的人,还是个小辈,对自己体贴、爱惜……该知足的。


三千却停了停动作。好一会,她有些哀伤地凝眉、唇也不现笑意。


等小萤吃饱喝足后,三千安顿好孩子,又跑下楼去给她做了糖水冲的蛋花汤。


坐在床边看她慢慢地喝完,摸她额头有汗、手也发热了,三千才恢复一点松快的脸色。她凑来,让几个吻落在她的眼睛、鼻尖、软唇,最终挨近在她耳边、轻轻回答方才的话:“真正的美,却不及荼荼半分。”


那声音稳重温润,简直不像是19岁少女发出的声音。


“怎么会不如我,舅母舅舅都说,你可真像那天仙呢。”荼荼眯了眯眼睛,笑她罔顾事实说瞎话。


三千摇摇头拥她躺下,吻上她厚实的耳廓,这时又恢复成小狗甜语的声调:“荼荼睡觉。”


山区小楼中含带水湿的空气,让床边衣柜里隐含的霉味、樟脑味从缝隙中钻出来浸染到被子里,被子的气味氤氲在鼻尖,荼荼却很习惯、甚至因轻微的异味才感到一种家的安心。


她迷迷糊糊睡了一觉,没有梦,只有安全温暖的感觉。因脸颊极端的燥热而醒,看见小萤睡在身边,三千则守在床侧,借着薄光看她的书。


“什么叫《国际宇宙基本法》呀?宇宙法……”荼荼好奇那蓝黑色封皮的书名。


“好点儿了吗?你又发了两次汗,额头很快就凉下来了。”三千一下子合上书、丢弃似的放在一边,蛮紧张地伸手进被子去摸她的手和脚,相较于她温热的手脚,三千的手更显得凉沁沁。


“喉咙还有点痒……但感觉应该不会多严重了。我毕竟做过好久运动员,身体算强壮的呢,锻炼不会没有效果的嘛。”荼荼顿感清爽,撑起身体和心情、看着孩子说,“呼……幸亏你发现及时,不然小萤要受罪了,我真粗心……”


“别说这些,下楼吃饭,然后出去逛逛吧——荼荼,今天我第一次坐在那圆桌边吃饭,没你在、真不习惯,觉得自己还是狗呢。”三千故意说笑话。


“不会连大骨头都嚼嚼吞了吧?”荼荼就顺势笑她,“可消化不了的。”


“没有狗牙,骨头咬不动了。不过我怎么总觉得……应该拱到桌下去坐着呢?等你看到我、叫我过去,偷偷喂我饭吃……”


荼荼被她逗得、想起那满带口水味的幼年往事,心怀羞赧地打断她:“那时我还小呢!有点恶心,别说了呀!”


“荼荼,”三千突然按着她的手背和她对视,脸上端庄慢慢垮塌,露出一丝乞怜颜色,“我想和你商量一件事……就是小萤长大了,也别养其他的狗好不好?”


“嗯……?你之前听到我和舅母说的了?”


“我、有一些小胖的习惯,实在改不掉,你摸别的狗、抱别的狗,我会嫉妒的。”


“你以前怎么从来不说……我还常带你去犬舍摸狗玩呢!”荼荼感到一阵滞后的愧疚,又问她,“那小猫、小兔子、小鹦鹉呢?”


“也有点。”三千嘟哝。


“那、要是之后小萤想养呢?不能养吗?还是说,家里养宠物的话、我不能摸呢?”


三千面对这难解的询问,垂下脑袋不作声,将脸侧发丝蹭进她胸怀里,握起她的手摩挲,是犬性大发,寻求那手抚摸的意思。


荼荼望着被她弃在一边、陷进被子的书,从她略显卑微的要求中了解到,人和狗的思维方式不同,小狗对世界的希冀,只有主人独一无二的爱。

换言之,自己就是她的整个世界吧。


她恍然悟到,也许什么爱好理想,只是小狗此生扮作体面人类所必要的戏服,是外界对她的期望而已。小狗早在此次出生之前,就将和自己之间的爱、视为至高追求和真正的理想。


谁说花费毕生精力全心全意爱一个人,不能算作理想?和别的人生成就之间,又有什么真正的崇高、低下之分呢?


萨拉玛说,爱的秘诀是全心照顾、成全对方,直至意识不到“自我”的存在。小狗三千、不是已经做到了吗?


现在,荼荼环抱住她的脑袋,力气有点大,好让她感受自己胸间纯净、通透的温情:“我想想……萨拉玛说得不全对,除了神、傻瓜,还要有小狗才对。”


“什么还要有小狗?”三千仰脸问。


“懂得真爱的,除了神和傻瓜,还有我的小狗呢。”


在舅母、舅舅家小住的三天,两人抱着小萤在村里村外游了个遍。


当然,核心景点云三千故居也去了,宅中气氛,和两人的名字和形象会触起淡淡的、对号入座的记忆。


不过,往事已矣,在如此的幸福面前,业障也大多消散而去。再看见云三千怀念亡妻而作的木雕小件、工笔画和信件,只有隐隐约约温热的怀念充斥荼荼心间。


景区讲解员是云家亲戚、一位爷爷辈的中年男人。在正南厢房内,他手捏着镀金已褪的床帐钩,向游客热情讲解图案含义时,两人已是一副毫不惊奇的平淡脸色,只感叹着“这床也蛮旧了呢”。


倒是两三个云家孩子窜到屋内、找“曾爷爷”要零花钱、买芝麻酥吃时,那白金发蓝眼睛、五官清秀,带有天然冷峻的样貌引起了荼荼的注意——


小时候和村里云家孩子玩耍时,就听大人说过:


云三千养子女众多,但只有如此样貌的一脉是云三千亲生两女的后代,继承、经营着墨厂等祖业。


既然云三千一生都认为妻子还在身边,那么独自生下、养育两个孩子时,她岂不是会可怜地认为,自己是和妻子因相爱有了孩子,经营着温暖的家庭吗?


荼荼头一次细思这件事后,看看三千怀里酣睡的小萤、因怜悯和悲伤打了个寒噤:不知道这虚幻的爱对于云三千来说,是幸福还是不幸福,这算是身在天堂还是地狱呢?


两人离开故居,在晨间薄雪濡湿了的灰黑色石板路上,小心地并肩走着,一时没人说话。


荼荼心里不是滋味,想和三千谈谈自己方才的所思所想,心中言辞,却好像因身体难受而辗转反侧在床铺上的人那样,在心里翻来翻去、却找不到合适姿势来消解痛楚。


终于是三千先打破寂静、发话了:“荼荼会觉得……云三千她很狡猾吗?”


“狡猾……?”


“她得了癔病,是捏造出一个并不真实的幻影,来宽慰自己害死妻子后、不知如何自处的心。如果当时怀愧自尽,她还不算个彻彻底底的伪君子,却自己揣着幸福的虚假幻想、苟活到96岁。”


粉细的小雪开始飞舞,从顶上阴云透光的四方形天幕洒落,随寒风吹起、逐渐盛大如惨白扬尘,刮在两人和孩子的脸上,冷气侵袭着露出衣料的每一寸肌肤。


身侧的荼荼停下脚步,心怀忐忑的三千也赶快随之停下。


荼荼默然整理了小萤的襁褓边缘、戴上三千和自己的兜帽,好让冬末的寒冷尽可能不要侵袭到三人身上。


“悲剧……也许有它必然发生的道理吧。”荼荼抬起眼帘,一双灰眸凝聚坚定的两点天光,她对三千平静道,“我只可怜悲剧里受苦的人,就算她犯了些错、必然要受什么惩罚,我也会可怜她受的苦。”


她抬手,抚上了三千的右边眼睑,那卧蚕和眼尾连接的部分经由触摸,一下子猛烈地泛出红色。


荼荼对她牵起嘴角、凝眉说:“她可没有多狡猾,据我所知,她的灵魂在受苦,她还常常生活在失去妻子,以至于悲愤交加、剜掉了自己右边眼睛的那一天。她惩罚自己生活在心灵的地狱,怎么能算是狡猾呢?我只是想,该怎么带她走出这片地狱呢?”


面对荼荼的慈悲和爱,三千伤感了,她违逆着自己的心声,道:“也许,这只是肉身的后遗症而已吧?”


荼荼在冷风呼啸中听见什么声音,垂眸捏起了拳头,轻扣一下三千的心口部位,无奈地轻声说:“我知道你的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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