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幕承之二--
一早,巴到廚房裡時發現裡面已經有人在了。
「鈴姑娘?」
聽到聲音,鈴馬上放下手邊的東西。
「巴師娘您早。」
沒想到鈴會跟著弟子這麼喚她,巴有些意外。
說起來這個稱呼最初似乎是別的道場的弟子拿來取笑自家道場弟子而起的,說甚麼神谷道場裡師父跟師娘都是女人,只不過神谷道場的弟子都被自家師父給養歪了,順其自然的接受使用這稱謂。巴自己是無妨,薰則顯得洋洋得意。
「您早,鈴姑娘,昨晚睡得還好嗎?」
「託您的福。」鈴微微欠身,「抱歉擅自用了廚房。很感謝你們收留我,我沒什麼長才,不過幹活還算拿手,不嫌棄的話我能夠幫忙煮飯洗衣打掃等雜活。」
「在神谷道場這些事情都由弟子輪流做,也是他們訓練的一部分,廚房多半都是我們想弄點想要的吃食才會自己開伙,平時也是跟大家一起吃大鍋飯。鈴姑娘無需放在心上,何況現在妳還有孕在身,安心養胎即可。」
鈴反而顯得為難了,無故收受好處對她來說良心難安。
巴看出玲的窘迫,事實上她也正好需要人手。
「─倒是有一事能請鈴姑娘幫忙,鈴姑娘妳···」
「巴!」巴話說到一半,薰急沖沖的過來,「前川道場那邊有人鬧事,他們的弟子急著要我過去一趟,早飯就不吃了,等會彌彥來讓他主持早課!」
「等等,妳帶個弟子過去。」巴叫住薰,「有事也方便有人跑腿。」
「好。小三太你跟我過來!」薰叫了一個正在院子打掃的弟子。
兩人東西拿了就往前川道場跑去。
「總是冒冒失失。」巴長嘆一口氣。
前川道場最近能有的事就是舉辦劍術比試的事,有的道場持反對意見,表示把武術當遊戲,也有道場認為反對者是沒實力不敢比,意見相左爭吵不休,主催的前川道場跟力挺的神谷道場,經常變成鬧事的地點。
「薰師父她···」聽到鬧事鈴有些擔心,而且薰只有一隻手啊。
「別看薰這樣,其實還挺厲害的。」巴微微笑起來,「這附近道場的人,都不是她的對手。只不過她身上有舊疾,不能過度活動,讓她帶個弟子過去提醒她。」
「真好呢···」
理所當然的談起自己的伴侶,為此煩惱,為此自豪,是鈴這輩子都不敢想的奢望。
「嗯?」鈴的聲音太小巴沒聽清。
「那個方才說我能夠幫忙的事是?」鈴連忙轉移話題。
「那個啊,鈴姑娘妳懂識字算數嗎?」
「誒?」
***
神谷道場的家業其實不少,除了道場本身還擁有好幾處地產,有的荒廢著,有的租給人種地或做生意。巴在自己的時代於神谷道場待了相當長一段時間,隱約知道神谷道場有哪些家產,帳冊的部份是在神谷越路郎被徵招上戰場後接手,薰不善於這些事,不論是這邊的薰還是她帶大的薰。
來這個時代後巴把帳目重新整理過,這個時代除了一部份地產被喜兵衛變賣掉以外,相差不大。她們倆沒可能有孩子,擔心年紀大了薰沒力氣經營道場沒有收入,落得抱著成山的家產卻餓死的窘境,管理這些帳冊變成她的主要工作。先是得結清荒廢好幾年的爛帳,還要管理出租使用的地產,以及規劃使用那些荒廢著的地。
只有她一個人實在忙不過來,薰會在道場閒暇時過來幫忙,燕來道場也會來幫忙,不過最近薰忙著籌備比試的事情,燕快要臨盆了在家休養,這活就落到巴一個人頭上。
「這些讓我一個外人知道不要緊嗎?」鈴看著桌上成疊的帳本。
「鈴姑娘知道了會去告訴別人嗎?」巴反問到。
「不,怎麼會!」
「那就沒問題了。」巴不以為意,「因為妳不識字,只要幫我重新核對有沒有算錯就好了,覺得有問題的部份就標在另一本冊子上。」
鈴沒讀過書不識字,小時候因為父親好賭的關係,或多或少知道怎麼算數。
巴也只讓鈴先試試看,熟習工作內容。鈴有孕在身,加上之前的遭遇身子沒怎麼養,也不好讓她太操勞。倒是鈴積極的想幫忙。
中午時間,弟子端了午飯過來房裡。還想偷偷的打聽鈴的消息。
道場主人喜歡收留食客在弟子間並非新鮮事,門下生中也有好幾名弟子在無處可去的時候暫住在道場裡,對於入住的人從不過問原因如何,道場主人的原話是"每個人都會有不想告訴別人的過去,那又沒什麼。"
可別人就不是這麼想了,就連自家弟子都想探聽一點消息當做茶餘飯後的娛樂。
鈴當然不想讓別人知道自己的過去,巴也明白這點,三兩下把弟子打發掉。
「···謝謝妳。」弟子走後,鈴由衷的說。
「是師父教導弟子無方,該我們道歉才是。」
遠在前川道場的薰打了個噴嚏。
「鈴姑娘,用過午飯後,下午跟我到小國診所走一趟吧,那裡有我熟識的醫生。以有身孕的身子來說,妳太瘦了,氣色也不好,我跟薰沒什麼養胎的經驗,沒辦法給什麼建議,後來決定還是讓醫生看看為好。」
「謝謝妳的好意,可是我··」鈴並不想讓更多人知道她曾經從事過什麼。
「若妳有所顧慮,也不會勉強妳。妳考慮看看吧。」
「很抱歉,受惠於妳們還挑山揀四的···」說著,鈴又要低下頭。
「師娘!不好了!!」
弟子匆匆忙忙的跑過來,大氣都沒來得及喘,「燕師娘在家裡跌倒了!明神師父正趕過去!」
巴放下手上的工作,「找人去小國診所帶大夫過去,再找一人去前川道場通報讓薰師父知道,道場讓大弟子並木代理。」
「知道了!」弟子收到指示後馬上去通知。
「有我幫得上忙的地方嗎?」聽起來很糟糕的樣子。
「嗯···我得出門一趟,鈴姑娘先在房裡休息吧,我等會會找個弟子來協助妳,有需要可以傳喚她。」
「不要緊,我自己一個人沒問題。」
臨走前,巴補充了一句,「這個道場一直都是靜不下來的樣子,有好有壞,鈴姑娘多擔待了。」
鈴當然不介意,寄人籬下,已經很感激了。只不過後來,她是真正體會到"靜不下來的樣子"究竟是個甚麼樣子。
***
巴到彌彥與燕的住處時薰已經到了,前川道場離彌彥他們家更近一點。
惠在裡頭看診,不想要有人在旁邊礙手礙腳,全都趕出屋外,所以一堆人都聚集在彌彥家門口。
「巴,這邊。」薰向著她招手。
巴向著薰走過去,馬上就注意到薰左手袖口上多了一道鋒利的切口,「這個···鬧事的人拿真刀了?」竹劍跟木刀不可能弄出這樣的切口。
薰想到就來氣,「來鬧事的是生面孔的流氓,五個人,還不知道是誰找來的,總之進道場就開始找弟子們的碴,砸招牌扔護具,後來還亮了真刀,前川師父一個人應付不來這麼多人,又上了年紀,他們的弟子才趕緊找我去幫忙。」
見巴還有疑問的樣子。
薰接著說下去,「沒受傷啦。」薰晃晃自己的胳臂示意沒事,「地痞流氓也就敢威脅一般人,沒什麼實力。跟前川師父協力一下就制伏他們了。袖子上這個切口,是其中有個流氓打不過我們想對弟子下手,趕過去檔時不小心被劃到的。」
「還是小心點,現在很多私槍流入市面,有用刀的流氓,早晚會有用槍的流氓。」
「我會多注意的。」雖這麼說,但也只有像劍心這樣實力的人才能應付的了槍吧,薰不禁想。
「說起來,燕的情況怎麼樣?」巴問起來這的主要目的
「我到的時候惠已經來了,閒雜人等都不許進去,詳細情況我也不清楚。當時或許留他們住在道場···」
「想多了,他們都成親了,還住在道場多尷尬。」巴拍拍薰的背讓她別多想。
「對了,鈴姑娘情況怎樣?早上出門太急,沒來得及問問她。」
「只對環境還不太習慣。我想讓她幫忙我整理帳冊,一來若不給她事情做她難以安心接受好意,二來我的確需要人手。」巴說到最後語尾上揚。
薰當然知道是因為她最近忙籌備比試其他的事情都讓巴一人打理,討好似的拉拉巴的手。
基本上巴還是蠻吃這套的,不是什麼太大的事,多半薰撒撒嬌就算了。
沒多久後彌彥從屋理出來,稍為說明情況後謝謝大家的關照,看樣子燕並無大礙。打發掉其他人後,薰跟巴跟著彌彥進去屋理。
燕側身躺著,額上還透著汗,看到薰她們進來想起身招呼。
周遭的人連忙制止。
「才剛叮呤過不要勉強,把醫生的話當耳邊風啊!」惠煩躁的扯下頭巾。
「對不起啦,惠姐。」燕抱歉的說。
「好啦好啦,別氣了。惠,晚上來我們這邊搭伙吧,出去吃洋食。」薰忙著打圓場。
「那得去由太郎上次招待我們的那間洋食館。」惠才沒在跟她客氣勒。
薰瞄了巴一眼,巴淡淡的說:「從妳的零花錢裡支出。」
果然啊~薰的心默默的哀痛了一下。
惠呵呵呵的大笑後,又忙著回小國診所了。
燕是在拿櫃子上的東西時不小心踩空跌倒。起初覺得還好,沒想到過一會後肚子卻開始疼起來,才連忙請鄰居通知彌彥。惠檢查過後並無大礙,只不過跌倒對孕婦來說還是很危險的,最好量力而為。
「要不先住回道場怎麼樣?平日都有弟子在,隨時可以叫他們幫忙。」薰提議。
「不要緊的,我以後會小心點的。」燕輕輕撫著自己的肚子。「都要當母親了,總不好甚麼都依賴別人。」
看到燕的模樣,一旁坐立不安的彌彥終於鄭重開口:「薰,道場那邊,我想請休一陣子。」
「可以啊。」薰馬上答應。
「妳怎麼老是這麼隨意!」彌彥真是要被薰給氣死,「由太郎去當醫生了,道場裡面除了妳跟我以外沒有別的師父了,門下生裡面還沒有足夠拉拔起來當代理師父的門生,妳最近還得忙籌備的事情,道場裡的弟子誰來指導!」
考慮很多呢。那個毛毛躁躁的小鬼頭,真的變成獨當一面的大人了啊。平時吵歸吵,薰對於這個自己一手培養起來的頭號弟子還是挺驕傲的。
「我已經跟前川道場的師父商量過,籌備的會議改到神谷道場,前川道場這幾次鬧事,道場需要修繕,門下生也變得卻步,來神谷道場剛好換個環境,弟子間也能夠交流,我也能指導自己的門下生。」
巴好奇的問,「妳算盤打的這麼好,是怎麼說服前川師父的?」
巴跟前川師父打過幾次照面,是個不錯的人,但極力反對她跟薰的關係,對於弟子稱她們師父師娘這件事情感到荒唐。巴不認為前川師父會答應自己的門下生過來神谷道場修行。
「就當成是還清人情債吧。這次主催活動只有神谷道場力挺,其餘道場觀望居多,而且我也過去幫好幾次忙解決鬧事問題,再怎麼說都不能拒絕唯一盟友的請求啊,更何況這個提案對前川道場不是壞事,道場的確需要時間修繕,若沒有地方讓他們弟子練習,期間全跑到別的道場豈不更糟。」
「這倒是。」巴同意道。
薰跟彌彥稍微聊過道場接下來的事情,巴跟燕也稍微聊一下生活瑣事,之後兩人就告辭了。
踏著夕陽,她們閒聊著散步回道場。
「道場旁邊給弟子們用的茅廁屋頂塌了,我連絡了做木工的本松,明個兒就會來修理。」
「是小三太他爹吧,他手藝挺好的。我記得好像還有哪的房門也壞了···」薰摸著下巴思索。
「倉庫的門,上次弟子們扛護具出來時鬧著玩結果跌倒把門給拆了。」巴對這段可是印象深刻,經過走廊的她正好目擊這一幕。「門的事我也交代了,會一併修理。還有我們房間裡的櫃子。」
「啊,對啊,還有櫃子,要不乾脆換了吧,霉根一直去不掉,都染到衣服上了···」
「不成,收租的錢還沒進來,弟子的學費也好幾個還欠著,燕快要生了,禮金得先備起來留著,此外妳還記得我們道場現在多了個有身孕的人呢。」
「啊~~~~」想到這些就頭疼。
兩人的影子被夕陽拉長交疊在一起,帶著滿腹的煩惱走回道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