控制不了的就放任其去滋生,一夜的思索,随着屋外的一声鸡鸣被打断,天亮了。
一丝光亮透过破旧的窗户溜进简陋的屋内,李云裳缓缓醒来。她揉了揉眼睛,床尾她的叠放着她烘干的衣裳,却不见华春身影,她顿时大感不好,急忙坐起身来冲出了房门。
华春正给华老汉喂着稀饭,对上她焦急的神色以及那头凌乱未来得及打理的秀发,自己的衣服还松垮的套在她的身上,一时间愣住了。
“有事?”疑惑。
“没,没事,活动一下。”
李云裳讪笑着,掩饰着指了指里屋,“我去换身衣裳”。进屋后她靠在房门上,暗暗松了口气,还以为要被丢下了。
早饭只有小米稀饭,李云裳盯着碗里不见油光的清汤寡水,难以下口,她虽在李家不得宠,但在吃穿用度上,却从来没有短缺过,在蜀州她自己当家伙食更不用说,就是到了渭州在将军府的这段时日里,尤其是在被沈衍饿了几天后,赵汐是紧着她吃喝,尽可能弥补她受的委屈,就差把天上龙肉给她端上桌了。她那纤细婀娜的腰肢因此都圆润了不少,一掐,竟然有了些肉感。这般寡淡的吃食,还真是第一次吃。
不过,她倒也不抱怨,余光瞥见华春在看她,鼓起的眉峰似乎下一秒就要开口揶揄她:“千金小姐娇生惯养,吃不惯就不要勉强了。”
她捧起碗,小口小口地喝着,好似害怕别人看出她的不适应。华春见状,也没有多说什么,甚至觉得有些莫名其妙,一碗小米粥,她却喝得如此小心翼翼,将军府平时不给饭吃吗?但看她已经恢复红润的脸蛋,打消了这个想法。
“午时左右我和我爹就要离开这个地方了,届时这个屋子也要还给主人家,你有什么打算,自便吧。”
饭后,华春收拾着碗筷对身边争着要与她帮忙的李云裳说道,听到这话,那人手中的筷子不觉一颤,差点没拿稳。
“我,我能不能...我能不能和你们一起走?”她有些紧张,纵使已经知道答案了,但还是抱着一线希望,声音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华春停下手中的动作,看向李云裳,那双清澈的眼眸里充满了期待和忐忑。她思索了片刻,然后缓缓开口:“我们不会留在渭州,也不会回去蜀州更不会去到扬州,你跟着不太合适。”
她说的都是有着自己一方容身之处的地方,言下之意不就是跟着她也没有一个固定的去处吗?没有明确的拒绝,但意思也大差不差了,李云裳心中一沉,却也没有放弃,赵汐说过北戎和南朝的战事就要起了,那个时候,这太平已久的南朝边关定会不太平,她不想回蜀州,指不定李禄派了人在那等她自投罗网,更不想回到那个将她视为眼中钉的李家,而留在渭州,她又能做什么呢?
而且战事一旦爆发,其中的意外谁能预料?再难见到华春也不无可能。昨夜淋着雨时她便想着,华春对她是有恩情的,她的心底也是喜欢极了华春的。但华春反馈给她的,她一直以来都在做着强扭的瓜不甜的事情,她和华春是不是没有缘分一说?可若真如此,她们又怎会一而再,再而三的相逢?
心绪百转千回,不得答案,她只好故技重施,但在她快靠近华老汉时,华春已然洞察了她的意图,腾不出手来阻拦,就伸出腿踩住她的裙边,这一举动使李云裳一个趔趄,惯性向后倒去,接着就是碗筷的碎裂声和她身后华春吃痛的惊呼。
此刻,华春撑坐在地上,两腿呈大字形分开,一只手掌摁在地上,另一手则抵着李云裳坐在她两腿之间的腰部,两人以一种极其尴尬的姿势摔在了地上。华老汉听着动静,不停仰起下巴想要看看两人的情况,挣扎了半天也只能看到一个黢黑的天花板。
“春儿,大小姐,你们是怎么了?”急色的问道。
华春推了一把李云裳让她起来,为什么只要有李云裳在的地方她必挂彩。
”我的屁股...“她要碎了。
“华春你没事吧!?”
李云裳将她拉起,把她浑身上下都打量了一番,着急的语气关切的眼神内疚的神情都不似作假,不知怎么的,也许是想到了她昨天倾诉的话,本要发怒的华春见此,“你……”字憋了半天竟是说不出完整的话作罢了,昨晚带她回来真是个错误!
另一边,宋员外等人也带着宋可卿动身折返蜀州再为宋可卿寻医问药,华春不愿认他们,宋可卿便是眼下他们唯一的女儿,如何都接受不了后半辈子要看着女儿被疯病缠身,若是投医无路那便再送她回自小修养的寺庙中,兴许心静了,病就好了。
他们走的时候,沈衍送到门口,他对宋可卿本就没有感情,所以就算她作为自己名义上的妻子做出幽会他人这等出格之举,他也没有多少感触,反倒是李云裳放着她无可挑剔堪称完美的妹妹不要,转而选择了一个乡野小民,更来的愤怒不是滋味。
他淡淡的瞟了一眼他们,便头也不回的折身回去了。
再说军营的事情,徐锦程不仅挨了军棍,还被贬去马厩看管战马,想要出头,恐怕是难上加难了。
原本对徐锦程抱有一丝敬意的新兵,此刻也都纷纷避而远之。他铲着马粪对赵汐是恨的牙痒痒,一个用力掀起,一铲起来就听见哎呦一声,他循声望去,吓破了胆。
那马粪刚好落在来挑选马匹无髯白面的王监军头上,这王监军是朝廷派下来监察军务的,据说是赵汐都要敬他三分,自己这回是彻底玩完了呀!
也的确如他所想,王监军登时就对他破口大骂,可就在问了他的姓名之后,似有所思,一改怒色,直说不打紧宽恕了他,这突如其来的转变徐锦程摸不着头脑,他战战兢兢,千言万谢,在王监军离去后才发现自己下面的裤子湿了。
齐震天步入赵汐所在的营帐,受命下去排兵布阵。从赵汐下达命令到齐震天执行,整个流程都有条不紊。但赵汐却察觉到,齐震天在执行过程中似乎带着一丝不寻常的凝重,面对她欲言又止,她问起来,他却以一句:”军务虽急,将军也要保重身体。“轻轻带过,回避着什么。
其中的猫腻赵汐没有深究,只因见那王监军走了进来,他神情轻蔑,带着几分不屑。赵汐心下微动,一个阉党,蒙了皇恩,到她面前耍起威风来了,面上却不动声色,只是淡淡地瞥了他一眼,便收回了目光。
王监军似乎并未察觉赵汐的异样,他径自走到一旁,随意找了个位置坐下,然后才慢条斯理地开口:“赵将军,近日,咱家听说北戎的精锐小队袭击了巡边的士兵,此等挑衅之举,不知将军作何打算?”
赵汐微微皱眉,但随即恢复了平静,她淡淡地回应:“监军大人,北戎的挑衅本将自然不会坐视不理。本将已经下令加强边防的巡逻和防御,确保此类事件不再发生。”
王监军轻哼一声,似乎对赵汐的回答并不满意,他继续道:“赵将军,边防的加强固然重要,但北戎向来狡猾,我们也不能掉以轻心。咱家建议,应该派遣一支精锐部队,深入北戎腹地,给他们一个深刻的教训,以示南朝之威!”
赵汐听后,不敢苟同,她沉吟片刻,才缓缓开口:“监军大人,要给北戎一个警告确有必要,但我们是否应该先深思熟虑,再决定行动之策?深入敌军腹地,草率行事,恐怕会陷入更为棘手的局面。”
王监军见自己的提议遭到反驳,眉头紧锁,多了几分不满尖声道:“赵将军,你这是何意?难道你认为咱家的提议有误吗?我南朝兵强马壮,深入北戎腹地,给他们一个狠狠的打击,有何不妥?”
赵汐连忙拱手道:“监军大人,本将并非质疑您的提议,只是认为我们应该先了解北戎的虚实,再决定行动。兵法有云:‘知己知彼,百战不殆。’若我们盲目行事,恐会落入敌人的圈套。”
王监军冷哼一声,拂袖道:“赵将军,你太过谨慎了。咱家认为,南朝应该展现出强大的实力,让北戎知道我们的厉害。陛下可是在京都等着你大胜而归,你可不要让陛下失望了。”
赵汐不打算再同他争辩下去,只是淡淡道:“监军大人,本将自然明白圣意,也定会全力以赴,不负陛下所托。但打仗不是儿戏,需要谨慎行事。”
王监军平日里在皇帝身边谄媚惯了,是个听不进话的人,他只认自己的理,赵汐说再多也是枉然。
“赵将军,咱家知道你的功绩。但咱家也是奉了圣命,前来协助你的。你若是有什么计划,不妨与咱家商议商议,看看是否可行。”王监军摆出一副和颜悦色的模样,但话里话外都是对赵汐的不信任。
赵汐心下冷笑,面上却不显,只道:“监军大人放心,本将自有打算。不过,战场之上瞬息万变,计划赶不上变化也是常有的事。所以,还请监军大人不要过多干涉本将的决策。”
王监军闻言,面色一僵,但随即又恢复了正常,道:“赵将军所言极是。那咱家就静候将军佳音了。”
说罢,王监军便冷哼一声,拂袖而去,留下赵汐一人站在营帐之中。赵汐看着王监军的背影,眯了眯眼睛,这王监军虽然名义上是来协助她的,但实则处处掣肘,若是真的上了战场,恐怕会是个不小的麻烦。
先发制人在任何时候都是明智之举,她不是不懂,但北戎国力强盛,兵马众多,且地处苦寒之地,民风剽悍,士兵们骁勇善战。南朝虽然地大物博,但近年来朝廷腐败,民生凋敝,士兵们的士气也远不如前。此次北伐,赵汐已经做好了打持久战的准备。
说来,王监军这一挑拨不禁让她想起齐震天的异样,会与这王监军有关吗?
***
时刻已至,华春整理完行囊,便推着华老汉上了路。李云裳虽未坚决要求同行,却也一直默默跟随在后,与她保持恰到好处的距离。
每当华春回头瞥见,李云裳便佯装绣花鞋中落入石子,俯身捡拾。
华春好意劝她别再跟随,她却言之凿凿地反驳,说道路并非华春所筑,她的行止自由,华春无权干涉。
包括同住一家客栈,李云裳也别有用心的伸长脖颈,观察华春点选的菜肴,再一个不落的为自己同样点上一份,虽然她想吐槽怎么尽是些绿叶菜,面对华春的质问:
“巧合而已!”她嘴硬答道,却难掩其心虚。
这巧合可真是奇特啊,你此刻不返回自己的客房,反而径自躺在我这床铺之上,这也是所谓的巧合么?!
华春额前的青筋跳了跳,上前就拎起李云裳的衣领,“你躺在我床上干嘛?”
李云裳睁着一双无辜的眼睛,“睡觉啊。”
“你的房间在隔壁!”
“哦。”李云裳点点头,下一刻又躺了回去,“可是我睡不着。”
“……”
华春深吸一口气,告诉自己要冷静,既然如此换一下总行了吧。
她一迈开步子,李云裳就从身后抱住了她。“你去哪?”
“我去你房间睡。”
“……”
华春觉得自己要疯了,她掰着李云裳的手,“你放开我。”
李云裳抱得更紧了,“不放。”
“你到底想干嘛?”
“睡觉。”
华春的脸一黑,回头狠狠的瞪了李云裳一眼,威胁道:“你再不放手我就……”
“你就怎么样?”李云裳抬起脸,贴在她的肩后望着她,眼里满是笑意。
“非礼啊!”好像有点不对。
李云裳睁大了眼睛,似乎没料到华春会说出这样的话,她促狭的眨了眨眼,然后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哈哈哈,华春,你什么时候也变得这么幽默了?”李云裳笑着松开手,退后两步,笑得前俯后仰。
华春见她这副模样脸更黑了,“别笑了。”
李云裳根本抑制不住自己的笑意,她边笑边摆手,“好好好,我不笑了,哈哈哈。”
华春看着她,眉头紧锁,一副严肃的模样。
李云裳还是笑个不停,直到她被华春摁在床上,才终于止住了笑声。
她抬起头,入目便是华春近在咫尺的脸庞,华春的眼神像是一束穿透云层的阳光,直接照进了她慌乱的心房,那双漆黑的眼眸里映着她有些狼狈的身影。
她感觉到自己的呼吸在那一瞬间停滞,心跳如擂鼓般在胸腔内回响,伴随着脸颊迅速升温。
“华春……”
她的声音微颤,像是被风轻轻吹过的琴弦,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羞涩。
但还未等华春做出回应,一声沙哑的咳嗽声打破这微妙的氛围。
华老汉躺在角落的另一张床上,是华春特地管店家要的。
他目睹着这眼前的一切,起初只以为是两个孩子间的嬉笑打闹,未曾深思。他长久以来都将华春与李云裳之间的关系,简单地理解为儿时主仆间纯真无邪的玩伴情谊,从未料想过这其中可能蕴含着更为深刻的情感联系。
如果没有宋可卿在前,他会权当是两个女儿家的嬉闹,他虽一生都未娶妻,但也能洞悉世事。
这微妙的气氛,还有李云裳的反应都在告诉他,他这个虽从头到尾都做男装打扮的女儿是又撞上桃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