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总局。

结束搜查任务刚向上司提交搜查报告的薇薇欧捏捏后颈朝办公室走出，当瞧见站在门口的一人一狼时，她眼睛倏地一亮。

“维塔，扎菲拉。”她笑着同骑士们打招呼。初初长成的青年活力十足，笑容颇为感染力。若非那双异色瞳，维塔还以为自己看见了当年的教导官。

眨眨眼，收好眼底的怀念，红发骑士略带骄矜地问好，扎菲拉点头示意。

推开门将两位长辈迎进办公室，薇薇欧替二人倒好茶，略带疑惑地询问两位来意。

“你最近有同家里联系吗？”维塔率先开口。

摇摇头，薇薇欧面上滑过尴尬。三年前，她与奈叶妈妈吵架冷战，一气之下便向总局提交调职申请。她们谁都不肯低头，这些年除了偶尔同菲特妈妈通讯外，她再也没和奈叶通过话，就连最近一次和菲特妈妈的联络都是在新年。

捏捏眉心，小骑士也对高町家之前发生的事略有了解，她没多说什么，只是将米德传回的消息告诉薇薇欧。

“有空回家看看吧。”临告别前，维塔拍拍坐在沙发上的薇薇欧肩膀，她看着这个自己看着长大的孩子，语气难得温情，“奈叶她们很想你。”

奈叶妈妈出门去看模拟战，开什么玩笑。送走维塔他们后，薇薇欧打开空间显示幕，向昴确认消息真伪。她敲击键盘的手指都在颤抖，当确认消息真实的那刻，她呆坐在沙发上久久无法回神。时钟转过一圈，她猛然回神，点开软件买了张回家的票。

购票时没想太多，等真正到家站在门口看着熟悉的大门，薇薇欧突然近乡情怯起来。她三年前负气离开同奈叶妈妈闹得并不愉快，她抿抿唇，揪揪衣角，抚平褶皱，深呼吸几下，拿出钥匙推开大门。

克洛伊觉得自己还没睡醒，原以为上次去战技场见到卡拉等管理局现役王牌已经够梦幻。没承想今天刚到工作地她就碰到八神疾风，和卡拉她们不同，作为地面总部最为强势的司令官之一，对方经常作客于各类电视新闻，哪怕是克洛伊这种才到米德没多久的新居民都知晓八神司令大名。而此刻，她又看见高町搜查官，她绝不会认错那双标志性的异色瞳。安娜在这肯定会尖叫，克洛伊心想，她眨眨眼睛迎上前，“您好，请问您是找奈叶的吗？她和八神司令在配楼的书房。”

“谢谢。”薇薇欧点点头，从维塔那她知道菲特妈妈为奈叶妈妈聘请了位助理，想来眼前这位就是，她礼貌地冲克洛伊笑笑，“这段时间辛苦了。”

说完，她擡步走向配楼。刚走到配楼客厅，恰碰到疾风。

“疾风阿姨。”薇薇欧小跑到疾风跟前，张开双臂拥抱对方。

“啊拉，薇薇欧好久不见。”伸出手回抱搜查官，疾风弯弯眉眼，夸赞起薇薇欧最近的案子办得不错，“希格诺说你让她们少桩大麻烦。”

“哪有？”颇为羞涩地挠挠侧脸，薇薇欧不好意思地笑道，“没有希格诺我也抓不住他们。”说话时，她的眼神不自觉越过疾风肩膀望向书房。

看出薇薇欧眼底的别扭，想起奈叶叫自己来的目的，疾风暗中叹口气。没过多寒暄，她拍拍这个已经高过自己的孩子肩膀，“奈叶在书房。”

薇薇欧设想过许多次自己同妈妈再见时的场景，然而没有一种是像这般平常，平常到她仿佛只是出去三小时而非三年。

“欢迎回家，薇薇欧。”

一瞬间，眼前泛起朦胧，薇薇欧吸吸鼻子，哑着声道，“妈妈，我回来了。”

瘦了，高了，奈叶看着明显风尘仆仆但眼神明亮的女儿，压下泪意，驱动轮椅上前，轻声感叹，“你长大了。”

“只有妈妈你才总觉得我是孩子。”薇薇欧下意识地反驳，“我已经成年好久。”在外人面前向来沉稳的搜查官没注意到自己说话间已带上儿时撒娇语调。

“可你本来就是妈妈的女儿。”奈叶表情柔和，紫眸内满是温情，“无论你长多大，在我和菲特妈妈眼里都算孩子。”

“那妈妈接受孩子的照顾不也是正常的吗？”

当初吵架的话题再度被搬出，奈叶沉默会，她并不想和女儿发生争执。如今的薇薇欧已不再是当年那个哭着在医院找妈妈的五岁孩子，经过数年历练，她有思想有能力，正逐渐成为管理局新生代的领军人物。很早之前，奈叶就开始学着正视女儿，也说服自己做好接受雏鹰离巢的准备，然而她没料到自己有朝一日会劝说要求女儿放弃自己。

“照顾与牺牲不一样。”漫长的沉默后，奈叶说道，“我不能自私将你的人生困在我身上。”从薇薇欧决定放弃成为职业拳手，成为管理局局员伊始，奈叶觉察自己的病情已然是座囚笼，锁住了女儿的梦想。

“那是我自愿的——”还想反驳的薇薇欧在奈叶的注视下，声音渐低。

她必须承认在人生节点的重大抉择上，自己深受妈妈病情影响。成为搜查官执行任务的夜晚，她偶尔也想过，自己不曾放弃拳手梦想，继续训练，是否会像艾茵哈特一般成为在赛场活跃的明星拳手。但她明白，那也只是想想，当她决定继承母亲拯救他人的信念时，就意味着她与拳击斗技再无缘分。

“薇薇欧，你一直都是个善解人意的好孩子。”奈叶还记得自己同薇薇欧还未成为母女时，薇薇欧摸头安慰她的神情。明明自己才是最需要陪伴安慰的孩子，却心思敏锐地觉察到她内心的伤感，走来安慰她。还有向她发起挑战获得胜利后，第一时间告诉自己，她不会离开自己让她安心。她怎么能舍得让自己一手带大的孩子继续困在自己身边。

“正因如此，我才更不想你因为照顾我而放弃更多的选择。”泪水模糊眼眶，奈叶眨眨眼睛将泪水逼回去，“你和菲特都该有属于自己的生活。”

多年的母女生活，让薇薇欧瞬间觉察到奈叶话语背后的猜测。想起十六岁在书房外偷听到的对话，巨大的不安席卷全身，她面色微白，神情亦有些慌乱，她快步扑到书桌前。

书桌上摆着个打开的白色文件夹，边缘烫金纹的文件下方落款Pegasus，正是当年对话所提到的尊严机构。

她猛地回头，语带颤抖，“这就是你要疾风阿姨来的目的吗？”

她没理会奈叶在身后的呼喊，跑到客厅，冲疾风问道，“我不同意，你为什么要帮她？”

“薇薇欧，你冷静点。”

“我怎么冷静？她不是别人，是我妈妈。”薇薇欧像头暴怒的狮子冲疾风吼道，眼角含泪。

对现在情景早有预料的疾风放下手中茶杯，温声让身边疑似被吓到的小助理去找奈叶。她缓缓起身，没有丝毫被小辈无礼对待的恼怒。这位女性温柔地走到薇薇欧面前，“我们去花园吧。”

冬日的花园荒芜一片，就像薇薇欧此刻的内心。

“该从哪里说起呢？”哈出口白气，疾风拢着大衣，略显苦恼，“从禁忌魔法发作开始，奈叶就同尊严机构有所联系。前几次都因为各式原因，放弃签字。”

被冷风一吹，薇薇欧也稍稍平静下来，她沉默地站在疾风身边，她没想到自己视为英雄、多次拯救他人的母亲竟想多次放弃生命。

“她最近一次生起这个念头是在一年前的六月。”

一年前，薇薇欧眯起双眸，若她没记错，那似乎是菲特妈妈返回总局工作的前两个月，等到八月克洛伊成为奈叶妈妈的助理。难道菲特妈妈返回总局与这有关？

微微点头，疾风肯定了薇薇欧的猜测，“去年六月，奈叶在授课时忽然喉部喷出大量鲜血，被紧急送往医院。医生诊断是长期气切所导致的并发症，随时间推移，次数会更加频繁，出血量亦会不断增大。”

这是薇薇欧第一次听说，她愣在原地，半晌，声音艰涩地说，“没有人告诉我这件事。”

“奈叶和菲特一致要求瞒着你。”解释句，疾风继续说道，“那次出血吓坏了菲特，她本想继续调职以便照顾奈叶，但这次奈叶说什么也不肯答应，甚至还要求菲特签署申请书并返回总局工作。最后的结果和当年一样，双方各退一步。”

“所以菲特妈妈才会决定招聘助理。”

“你可以这么理解。”疾风点点头，“毕竟某种程度上讲，奈叶是比菲特还要死脑筋的存在，想要说服她可不容易。”

“那疾风阿姨你呢？”搜查官牢牢盯着自己这位长辈，从刚刚的话她抓住个漏洞，“明明妈妈已经放弃申请，你今天为什么给她送申请书？”

“你真觉得奈叶会放弃吗？”疾风反问句。

薇薇欧当然知晓妈妈不会放弃申请，甚至现在的她比以往任何时候渴望解脱。

“可你们是挚友不是吗？”她问，她不相信这份数十年的友谊能让疾风选择放弃挽救母亲生命，“为什么还要帮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