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在大部分人的印象里,我是个烟草店老板。
我开过很多家店。从烟草店、服装店、赌场到酒店,甚至枪械铺子我都开过。当然,最后一个随着今年新的禁枪令下来,变得违法了。也拜此所赐,我有很多的钱。明明自己从未数过,面对着包里那一沓沉甸甸的钞票,却敢说“没什么是花钱解决不了的”。
这么奔波,坏处也有。我目前没什么称得上朋友的家伙,死对头倒是有一个。我记得那个该死的名字——東岛。在此之前我们一直都是商人和顾客的关系,直到一场口角。
说实话,曾经我真的一直以为我跟那家伙就是偶尔拌拌嘴而已,结果没想到他还真生气了,并且仗着自己是警察就把我抓了起来。
晦气。只能说晦气。
反正再也见不到他了。
货真价实的郡县确实繁华,街边的遮阳伞旁边挂着彩灯。手里的时报出现了印刷错误,好在还能看。
我没点咖啡之类的饮品。
我准备组织一场惊人的旅行,横跨整个新城区。顺着一百一十六号国道前行,自东向西。途中经过七十七号公路,正好去锈名看一眼,再调头回来。
身旁没什么能陪着我的东西,目前路也只走了十分之一不到,刚走到西郊郡。我不敢打包票说自己一定能完成这趟旅行,但还是抱着“多少试一试”的心态去做了。
隐约听见其余的顾客在谈论石油厂两次大熄火。新城区和老城区不一样,夏天暖和的多,两次熄火也没造成多大影响,我不知道他们为什么这么惴惴不安。
夏天的第二个月相较于之前热得多,气温直接上升到了三十摄氏度。低头看着自己手臂皮下涌现的血液,应该也有天气的影响。
沉默的霎时的行人,在浪涌的簇拥下散入闪烁的线条。
伸手遮住斜射进来的光线,然后在暗下来的视野里,我见到了熟悉的人——我的房屋租户。
“海琴?”他有些惊讶,“没想到能在这遇到你。”
“这话应该由我来说才对。”
他自己也点了东西,和我坐在一个桌子上。当目光落在他指的菜单上时,惊讶的发现他比我花钱还阔绰。有时候真担心他会不会就这么把钱用光了。
我合上手里的报纸:“你怎么在这里?西郊郡离丹尼斯可远着呢。”
“我来这里谈生意。”有人送过来冰镇起泡酒,他打开之后随手从餐车上拿来糖罐,加了不少,“我住在霍普街的酒店,来这里吃个晚饭。没想到正好遇见了你。你这两天搬到西郊郡了?”
这举动让我觉得浪费一瓶好酒。
“就是路过而已,不打算久留。”
“有钱就是好,反正我不能像你这样到处乱跑。”
“记得别在丹尼斯宣扬我的事。”我叮嘱道。
“为什么?”
“我不想被那个天天找我茬的警察听见。”
“别搞得那么神秘,不就是躲冤家吗。”他笑了,“另外,这个月的房租要我现在就交给你吗?我还没往外寄呢。”
“你准备寄到哪?”
“瓦兰丁,就是你临走前和我提到的地点。”
我抽出兜里的地图估算了一下,距离瓦兰丁——我的下一站还有一百多公里。按一开始的规划还有两个月才到。如果路上再出点岔子,指不定什么时候收得到这笔房租。
于是摊开自己的手:“现在就给我吧。”
他从自己的兜里掏钱,数了五百出来后送了过来。
“是什么生意,离丹尼斯这么远?”他正在动的时候,我问。
“桥梁设计的那边。”他喉咙里发出烦闷的哼声,“建材公司出了点问题,供货短缺。我只能亲自去处理。”
“你面子原来这么大。”
“自从应聘之后,绝对是一帆风顺。”他用亢奋的强调和我陈述他的光辉事迹,“先是工程指导,后是桥梁设计师,估计过几天就要当总师了。”
“招聘你的是哪家公司……这么升职未免太过随便了。”
鼎沸的人声淹没我们。
他的双眸显出失望,在半空舞蹈的双手停下来:“我升职了难道不是好事?”
“当然是好事。”我明白自己说话不中听,还是提醒说,“但你得好好审核审核。我觉得这家公司不靠谱。”
尴尬的面部表情。我看不出他究竟听进去没。
“我会的。”半晌,他抿住嘴唇,向我保证道,“在合适的时间。”
“你能理解就好。”我安慰他。
耳畔响起有轨列车的广播,音量大到只能用手捂住自己的耳朵。可惜那些和煤炭为伍的司机似乎还不满足于此,继续用车上的扩音器扰民。明明是绿皮的车头,却在外头刷了一层金色的油漆。
这种艺术风格让我讨厌至极,却不知道创始人是谁。如果认识的话,我绝对要拎着他的领子揍一顿。
我们两个被同时吸引住视线。
“我可能要走了。”他手忙脚乱地把加了一堆糖的香槟推到我面前,“这应该是最后一班车了。”
“这杯酒……”
“送你了。”他留下一个自以为自然的笑容,然后和那些拥挤的人流一起上了车。
我看着那顶和他的身躯一样无力的高脚帽,觉得好气又好笑。
拉响了汽笛,列车开始移动,载着他向街道的尽头。
就在他和那辆车彻底淡出视野的时候,我也从座位上站了起来,只剩那杯被糟蹋的香槟留在椅子上。
“你和真正的城里人还差的远着呢,朋友。”我一边走一边咕哝。
二
我出去散了一会步。虽说是散步,总觉得更像重新唤醒生疏的肌肉——从明天开始我就要重新送油了。
我走到了七十七号公路关口,经过了短暂的迟疑之后,才发现自己竟然忘记接下来怎么走了。
是,我是可以直接走那条通往锈名的公路,但是明明记得有一条捷径才对。
毛玻璃似的云层在头顶变迁,浮光掠影经过我的身上,初升的太阳的涂层定格下来。
我不知道店主知道我离家这么远会不会生气,因为相较于以前未经同意偷偷跑出来,今天过分了很多。
现在离店铺可能有好几公里。
渐渐想了起来,那条捷径应该怎么走。
我侧身钻进一条小街,顺着一根梯子爬上一条水泥管道前,推开铁门走了进去。
在这条管道直通锈名的朗伯斯区。又走了两个多小时,就当已经被水泥的灰色逼得快窒息的时候,前方闪出了刺眼的光芒。我走出管道,来到一片机械回收厂上——朗伯斯区的机械回收厂。
这里有浓厚的铁锈味。从这个角度窥伺,那些堆积如山的报废零件显得如此悲伤。
到了某盏废弃的路灯面前,我低头俯视,用双眼迎接打过来的油亮反光,最后以弯腰的触摸结尾。那些荒凉堆砌在背后,营造出几秒的错落。
在离这里几十米远的地方,有个废弃的火车头,以坠落的角度,一头扎进地里面。我记得这里好像有个人住着,不知道现在还在不在了。
拖着自己的双脚慢慢靠近那里,车头的那扇门放大到不能再放大。
站在前面,然后敲了敲门。
和我想的不错,里面传来了一点动静,然后门被推开了。出来了橘黄色头发的人。
“木实?”在她说话之前,我笑着打招呼。
她说:“嗯。怎么了?”
“没什么,就是看看。”我转过头靠在她家门口。
她保持着开门的姿势,想起来什么,问:“我上个月去塞西斯温泉街,没见到你。”
“那当然,我去别的地方住了一会。”
“你换了身新的衣服。”
自己的变化能被发现让我挺自豪的,拎起来衣角:“你要不要摸摸?亚麻做的。”
我很喜欢穿上去磨砂的触感,虽说有点痒,但很舒服。就是不知为何店主一直和我强调这是买亏了。
“算了吧。”她按下去我的手,“进来坐一会?”
“谢谢。”我没有拒绝的理由,看着木实让开一条路,进了她的屋子里。她在桌子上面放了很多花盆和收集起来的沙子,有的在土壤的湿润下呈现褐色。
唯一的遗憾就是没有植物。
上次进她家里面的时候,她和我说暂时找不到种子。看样子估计如今也没找到。
“种子这种东西……果然还是难买吧。”我看着那些半成品的盆栽,想说一些能让她感同身受的话。
“不,我找到种子了,但是种不出来。我不知道是土壤的问题还是温度的问题。”
“真的?那就算种不出来也值了。”
“怎么能值。”木实的手停在土壤上面片刻,“你要是找到一个还剩很多石油的地方,却怎么都进不去,你会觉得‘看一眼就值了’?”
我想象了一下:“不值。”
“那就对了!”她走到房间里,搬出来两把椅子放在废弃的锅炉前面,“你坐一会。我换了个桌子,用来玩牌应该挺好的。”
“你叫我进来原来是为了玩牌?”我后悔了。其实我不会玩这种东西。
“那当然。”她从柜子里抓了一包用黑油画上符号的白色卡纸,“有种叫发条的,你要不要试试?”
我从她手里接过来那些卡纸:“我试试吧。你教我,我不会。”
“好。”她挺高兴,抽开椅子坐在我面前,然后把桌子上的纸牌摊开,和我解释“发条”的玩法。我很快意识到这其实就是加了收集要素的齿子接龙,提前告诉她可以开始了。
桌子上面只有两台悬挂着的灯,没点亮,在视野的死角和墙壁融为一体;彼此肩靠肩捆在一条绳子上,而那条绳子很久之前是给火车长拉铃用的。
在发牌之前,木实忽然问:“对了,你要不要加一点赌的东西?”
这句话把我吓到了,用难以置信的眼神看着她。我没想到一个月不见,这人就成了这样。
过了一段时间,我小心地说:“你学会赌博了。”
“别这么说别人啊。”她发牌的手没停下来,“要是我输了,我就带你去看一个你没见过的东西如何?”
“那要是我输了呢?”
她歪头古怪地笑:“作为惩罚,变一个你没见过的法术。”
我们开始玩发条了。木实不管是本人还是打牌的手法都一样有趣,她明明比我厉害,却总在要赢了的前一刻假装出了一套烂牌、最后还要以很大的声音叫着自己输了,而且看上去本人还很享受这个过程。平常不会暴露,一到这个时候我就发现,她挺喜欢捉弄别人的。这种恶意和店主不一样,只是单纯觉得好玩。
过了半个小时,她告诉我我以六比四的成绩赢了她,然后趁着我洗牌的时间倒了两杯热水,放在桌子上。我问她还玩不,木实说玩了十把了,再玩就不好玩了;接着半开玩笑地逼着我把热水喝下去,说这样对身体好。
她的脸透过玻璃杯子分成几块,摸着自己披下来的头发:“所以我输了啊。如果可以的话,真不想暴露给别人。”
我两只手抱住杯子:“那我就不看了。”
“不至于。”她接着给我倒第二杯,结果被我拦住了,“我的意思其实是……不单这个,之前和你提到的戏法也想给你看看。”
我有种不好的预感:“我今天还是不看那个戏法了。”
“那是你的损失。”她朝着自己手里吹了一口气,来回摩擦了两下,“你准备好了?要带你去看那个发动机了。”
你不小心把惊喜说出来了——我在心里说,然后站起来示意她带路。
三
我们站在那星型的铁块前面。最外层刷了靛蓝色的漆,底下有白色的标签,用熟悉的语言写着不熟悉的说明。我觉得如果换做店主就能看懂了,可对我而言就像天书。
木实把它翻了个个,拎在我面前,有她的胸口那么大,问道:“你有什么想说的吗?”
其实跟着店主学了这么长时间动力学,我也多少懂一些机械,也见过不少发动机之类的玩意。唯独今天这一次让我觉得真的好像“心脏”。
“没有。”我摇了摇头,从她的手里接过一半、分担一点重量,接着在写有字的那部分上面擦拭,“你给我读读写的是什么?”
“我看一眼。”她把头凑过来,念道,“‘六十千瓦,八十马力’。”
“你听得懂?”我看了她一眼,发现她的视线正朝着我身边偏移。
她老实回答:“看不懂。”
我让木实把东西放下来,仔细观察。上面总共有九个分支,每个分支上面镶嵌上很多张不知是铝还是铜做的金属片。
“你怎么知道这是发动机的?”我闻得到自己的手上沾满了加热又冷却的柴油的味道,简直臭的不可描述。
“猜的。”她毫不犹豫地说。
说实话,我挺想知道这东西是用来干什么的。我们现在正在木实的房子后面,两米宽的夹角被她打理的很干净。平时在回收厂见到了什么有意思的宝贝,会被带来这里;除此之外,似乎还兼任制作盆栽的作用。
我想了一会,问:“我可以把它带走么?”
木实果然拒绝了我的要求,我只好解释说:“我认识个人,她应该能看出这东西是干什么的。”
她还是不想轻易交给别人,向我确认:“你们两个很熟?”
“应该吧。”我不知道怎么描述我和店主的关系,但我觉得她至少不会把发动机弄出问题。
她坐在台子上,犹豫着,最后还是决定道:“带走还是不行。不过你要是带那人过来看看,没啥问题。”
“我尽力吧。她有可能会嫌麻烦。”
四
优走了。
最后剩下我一个人坐在火车头的台阶上面,看着这个我住了五年的回收站。
我低头摆弄自己的手指,把其中一根弯曲藏在手背后面、和右手一前一后叠着,然后拉开——就这样,奇迹的一幕出现了。左手拇指就像是横断开了一样,有点吓人的同时还很新奇。
好想让她也见识见识,当时发现的时候可是兴奋得不得了。如果我刚才打牌赢了,优看到这个会是什么表情?
一遍一遍地重复着这个动作,直到手掌消失在傍晚的霞光里面,我进屋里点亮了灯,开始收拾她临走之前留下的卡牌和水杯。
她和我说自己这两天搬到新的地方住了。不知在哪里,不过我想绝对不在锈名。另外,她还说自己新认识了个人。
是朋友吗?
如果是的话,稍微有点嫉妒呢。
我喜欢和人聊天,所以也喜欢和人做朋友。尤其是那些看上去很友善的人。
那些比我小的人被捉弄时露出的表情很有趣,优就是其中之一;而至于那些比我大的人……我似乎也喜欢捉弄他们。
把所有的餐具都收回水槽里之后,我用毛巾把手擦干净,从窗户观察了一下太阳的角度。现在差不多下午七点,我应该还可以找人聊聊天,于是立即想到了某个经营服装店的朋友。打定主意之后,拧上橱柜门里头的阀门,我检查了一下要带的东西:纸牌、猪里脊肉还有芸豆什锦浓汤,然后用散步的速度朝着泽塔街走去。
不出意外的话,晚上就不在家里吃了。
路上经过了那些堆着废弃车辆的角落,我钻进车里看了一眼,想找点有用的零件,最后却只发现一瓶开过的金酒。
荒凉的街道支撑起被破败的天空。
服装店离我家也不算远,差不多一两公里,走着走着就到了。和以前一样,人去楼空的灾房脚下遍布被流浪汉丢掉的垃圾。
我抻开自己的衣领,面对那扇铁门踌躇一会后,敲了两下。
“安?”我问。
门那边回答说:“现在还在营业,进来吧。”
两只手都装的满满当当的,我只能用肩膀推门,进入屋内。安还是和以前一样靠在前台的椅子上。
环顾了一下四周,在柜台后面找到一把没人用的椅子,于是我毫不客气地把它拿出来,坐在安的面前。
“你还记得我不?”我把罐头放在桌子上,用开罐器挨个打开。
他僵硬的身体让人分不清究竟是睡了还是醒着:“当然记得,木实。”
“谢谢。”作为奖赏,我笑着冲他点了点头。其实我更喜欢摸别人的脑袋,不过再怎么说摸一个铁块还是太离奇了。
把豆汤送到嘴边抿了一口,我掏出自己的卡牌,放在安的眼前,问道:“你要玩卡牌不?”
“我记不下来那么复杂的东西。”
“这有什么难的。”安还没同意,我就开始发牌了,“我教你不就好了。”
“好吧。”他发现拒绝不了我,就只好伸出手抓起纸牌。
我看见那双手的轴承,弯折的角落里生长着比前几天更多的锈斑。
我在这个时候使了些小手段,在最大的那张背后折了一角。还好安的脑子不好使,没发现。
“我记得你以前也教过我几次。”
我回忆了一下:“和这次不一样,以前教你的叫齿子接龙。”
“这种东西都是谁发明出来的?”
“当然是我。”我当仁不让地承认。
安突然放下自己的牌:“木实,我不大想玩。”
“为什么?都准备开始了。”
“我想起来了。每次和你玩卡牌游戏都没好事。我觉得你绝对在耍我。”他替我收拾好桌子,说,“你先把晚饭吃了吧,我看你带着一起过来的。”
“怎么可能。”
视线飘到做了手脚的那张卡上,我承认自己是心虚了,然后按照他的吩咐专心用晚餐。
安没发现我的小表情,反倒跑过去翻柜子。最后在一堆瓶瓶罐罐的碰撞里找出了蛋黄酱,拧开后递到我面前:“你吃么?”
我有点担心是不是坏了,同时自己也不是很喜欢,就默默动勺子,回答道:“算了吧,我有自己带的。”
“我知道了。”他又收回去,“有什么事情之后再说。”
这罐猪肉明显腌制过头了,从里到外全都是盐,手边还没带水,最后变成一次肉一次豆汤地下咽。安那双眼睛——其中右眼躲在了链条底下,一般人很难发现——一动不动。
“你吃的太快了,对身体不好。”他有些担忧地提醒道。
背后的货物穷尽本就不多的日照。胸口不知不觉间发闷。这样不说话的时光让人觉得好难受,眼看着其中一份快见底了,我提前把罐头盖上,假装自己吃完了。
“不,是你平时没见过别人吃饭。”我骗他说,然后转移话题,“优最近好像搬到新的地方住了。”
他打开了收银台,从里面数出来几张钞票,若有所思:“我有点印象,很久之前她和别人来过我这里一次。”
“你说的是送油的时候吗?”
“不。”他数了几遍那些钱,坚定地答道,“差不多半个月前她来我这里买了一件新衣服,和另一个人一起来的。”随后他的手指朝着房子左边指过去:“那里少了一块布,是她们买的。”
这下不能再质疑了。安虽说记不住东西,唯独这家店的支出是最清楚的。
“是吗。”我埋怨道,“原来你比我先见到优了。”
“她没给我正脸,自始至终都是那个朋友帮着付钱的。”
“你还记得她那个朋友长啥样不?”
他抬起头开始回忆。凌乱的线条被掩埋进半损的下身,有些零件看上去还在运作,加热至大概几十度。
最后,被回答说:“想不起来了。”
我没忍住,笑了:“那就想不起来吧。我就是想知道优的新朋友是个什么人。”
“你确定她们是朋友?”
“当然。如果不是朋友关系能一起买衣服?”
“我觉得那两个人关系不太好。”
我玩弄自己的头发,思考了一段时间:“到时候再说吧。我总有一天会见到优的那位‘朋友’的。”
总有机会的。
一定有机会的。
我扶着桌子站了起来,然后抓起安的胳膊,扭动关节处。安没发力,所以每转动一下就会传出齿轮倒转的声音。
那些零件将近好几斤重,只能很费力地两只手拖着,最后我放下那条手臂,使其搭在桌子上,好接着研究安的手指。
我问:“你现在还能动吗?”
“不能。”他想把手收回来,“木实,倒转对零件不好。”
我叹了一口气,放开他示意可以把手收回去了,接着征求安的意见:“我稍微摸一下坏掉的部分不会有事吧?”
“最好不要。挺锋利的。”他提醒说,我只好敲着外壳以满足自己的欲望。
远远欣赏了一会,我突发奇想地说:“你不介意的话,我可以试着帮你修修。我是指你的存储体。”
安一时间不说话了。
空旷消失的说话声,隐藏着就我们两个的店铺。
我觉得他好像不想提这件事,自己也有点后悔,支着下巴等待他的回信。
“你真的能修好?”他不相信我,“有的部分挺复杂的。”
这话问的我无言以对。确实,我对机械学的了解仅仅浮于家门前的那几辆破车,上回自己动手摸金属零件还是换灯芯。真不知道是谁给我的勇气。
“果然……还是算了吧。”我替自己感到悲哀。
“嗯。那就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