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3章 会好好长大

作者:逸话光语(E犬原创)
更新时间:2024-09-11 09: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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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鬼十年七月初六。上于王都西南坤位熹凰山,金泥银绳、亲封天母,并于山脚阎狱地宫、山腰司命神宫、山巅月母宫前立石,以感天地恩、颂盛花之德。


是日碧空如洗,熹凰山中翠木叶茂、树影凉荫。


沿新开登山路、日间荼蘼晚开,傍晚月见草舒,一日花影缤纷,山色愈显柔然清美。


上体天母凡身,年少柔弱,月白华服坠重,金玉钗物繁琐,一路执手缓行,遇清泉潺潺处,则命随行诸人暂歇,以避暑热侵身。


临山顶、石阶愈陡,上欲亲负之,天母赧然婉拒、言于理难合,上大笑、遂罢。


册封天母,未以牲畜牺牲,金紫祭台上稻谷一碗、泉水一盏、清香一束、熏烛一台则矣。


巳午交接时、天母受册接诏,忽有一白金色团圆小羽、翼色璀璨、如泛神光,飞临祭台、食稻饮泉,绕上与天母盘飞三匝,欢叫不已,册事毕,即离于山涧之中,众人皆异之。


上见之,圣颜大动,言天人交感,天降神鸟以赞人诚,此后国事万和太平。


当即,命大赦天下,赐百官金玉、新袍,赐天官文命金月袋、金罗盘等物,并许天母正三品侍密部侍谏位,重新修设定坤宫,以报天地浩荡恩情。


初九,储君荼燃寝疾月余后、回光返照,徐风宫中整衣绾发、精神焕发以待,天母随上视病,翌日寅时三刻,天刚透明,储君含笑而薨。


宫人间传,当夜储君莞然执上与天母两手、于储事嘱托良久,上默然泣下、天母凝神敬听。众皆谓储君心挂皇嗣,临终嘱托此事,而新储将至、定由天母所出。


而不虞之事起、出乎众人料想之外——


上厉斥流论,言、若非此国丧与大赦之期,定捕道听途说之辈,施以拔舌杖刑之罚。一时间宫人心皆惶惶,此后严守口风,不敢堂皇议天母将出储君之事。


……


入夜微凉,琉璃宇清宫内宫人皆退、内殿四角云月雕柱边,冰壶高约半丈,凝水滑落、平开窗缝透进微风,掀动团金紫帘,更鼓动壶边冰气怡人,


她小睡方醒,在她一方甜香怀中舒服地蹭了蹭,抬手揉额前雪发,动作引动案上烛火,轻摇那妩丽橙光。


女人一手圈抱着她,一手举着小册在看。


三千抬眼凝望女人嫣红的唇,唇峰与尖牙侧烛影摇晃,灰眸含带夜暗,清澄而深邃的目光、略略低垂,阅读册上颗颗黑字,如同巍然地狱阎罗,正凝视生死薄上、渺然蝼蚁般的众生之名。


三千瞟一眼那折子上的内容,心动微起,抬手拂过她的一扇灰睫毛尖,从脸侧绵发滑过、直抚到下唇与牙尖,腻了腻,又觉得她像认真的小猫,不禁莞尔。


“睡了半个时辰,还乏么?孤以为卿昏过去了,摸那鼻息却安稳。”女人放下册子,改两手环抱、低眼笑话她,“卿还打呼呢。”


“不会吧,真的?”三千摸自己的鼻尖。


“自然是假的。”


“……臣被这样抱着、真像个婴儿一般,不成样子。”三千雪眉一凝,轻推开她的手臂、坐起身执盏饮水来消渴。


“孤不会抱女人,只好学……义姐抱孤的样子?”女人说罢,脸上似有感怀之色,大手抚摸她头发说,“你小了孤这么多,孤该将你当小妹看待。你可知,民间纯花女族妇妻,常按照年龄大小互称爱姊、爱妹,家中长女关爱孩子般呵护小妹,理所应当。


对了,后日是义姐七七之祭,卿随孤去西北郊皇陵吧?义姐不在意人间身后事,不让孤总到那通阴之地去祭她,但孤亦不在意什么阴曹地府的。出殡以来、又在宫里闷了这样长的时日。不如、权当带卿去郊外散心了,皇陵镇域内有座鬼虎瀑极为壮美,临接的小玉山中多古寺温泉,前朝行宫中住上两夜,亦不是问题。”


“嗯。七七之日合该去一趟的。”三千觉察出她体谅自己深宫无聊,总想带自己出去玩,心中泛暖,轻道,“这两日政事多杂、陛下勿要为了出行之事通夜批奏,尤其是闲话请安的折子、搁上一搁也无妨。”


女人鼻中哼气,丰唇衔笑吻她、勾吮一番她粉口中的水泽,感到她呼吸紧窒地推拒自己,才亮着眼睛喘息道:“那些废话折子,卿学着孤的笔迹和语气、执朱笔代批、为孤分忧可好?”


三千知道她开玩笑,一手撑御榻锦被、一手抚她唇上水,猛然看见自己手腕上被吮咬出的红迹,遂含着下巴佯装羞怒道:


“陛下假借整修设计定坤宫之由,将臣弄来这琉璃宇清宫的内殿居住,夜夜着宫人备侍寝物事,云雨连次、交欢几回、尽兴才收。此已实非明君所为,如今又要臣执朱笔干政,可不是纵情之昏君、疯了么?”


女人闻言不怒,却调皮地做出要压她的姿势、道:“此言差矣……孤可没有尽兴而收,还饿着呢。”


“臣、年纪小、比不得陛下盛年体壮、不行了,”三千躲开时窘然一笑,又半含苦意看她道,“臣这力竭就疲乏欲睡的身子,是气血虚弱、该再锻炼得强壮些。待这脚上水泡消得差不多,臣还随陛下早练、进膳时也得多吃些。”


“嗯,你这脚嫩得惊人呢。”女人仔细盯着看她侧边泛粉的裸足,笑意不减、说,“无碍,这事儿又不是练得的。想是卿天母降世、本性清淡,行云雨时亦有那清正之姿,孤看着新鲜之外、竟也觉甚是喜欢,神人与我夜夜云雨,夫复何求?”


“方才还说臣是那馋嘴小犬,现下又拿什么神人来笑话臣了……”三千眨眼道,扶床起身时皱了皱眉。她倾身吹烛,轻道,“陛下早歇吧,臣睡得身上腻汗、想再擦洗一番。”


“下身还发痛吧?这案子二层有个青瓷盒的凝膏、擦洗后记得涂上。”荼荼脸红微笑道。


“还不是陛下用蛮力磨得……”三千两耳作热,轻侧过身去。


荼荼看她在室内皎白、清淡的薄月光中两手整衣,白绸睡袍交叠,胸前略袒出桃花点点,绸子沿胸前峰壑起伏悠缓地划过,如初见时一般,直坠足边。


峰弧缓缓、丝绸滑月其上……点光、随动作若隐若现,垂下臀腿之处的衣裙直光腻而明亮,白发斜绾、半披泻下,氲辉如天宫神殿含星的冷冷烟尘,浑身满布珠润之泽。


“如今年少就这么清美不俗,不知道长成了又是怎样一番天人之色?”她叹道。


三千立时听出她那“自己时日无多”的隐含意思,心中凉凉一抖,抬眼看那案上小折、又对她的目光,低道:“陛下亲口说,要看着臣长得高壮、要亲授臣骑射之道,说了己身万岁无虞,绝不骗臣的……再者,臣实已成年了……左相之谏,义姐所托储君之事,不知陛下心中何意。”


“……哼,你、就这么想生?!”女人立时发怒,冷笑一句,叫三千突然想起她当初“一谈册妃诞下皇嗣之事、就大发雷霆”的事儿,此时才开始犹疑不解。


看女人起身背手大步走来,斜眉紧蹙,在月色下如两柄寒剑、银泽发亮,眼亦透出寒光、眸底生火,一点柔美之色都无,仅剩烈焰君威。


“做皇嗣之生母、或做孤的重臣,卿必不可贪求两全!”她语声笃重,将自己紧立在矮小瘦弱的三千身前,刻意比较两人身高身型。


她再抑制怒意,低道:“卿是孤女,祖上不知可有过纯花女族?若没有过,与孤行房再和谐,也会因种族之隔、多有停育流产之虞;若有过,卿亦瘦小柔弱,孤鬼怪之身、必有鬼怪之子,孤自身亦惧怕、加之操劳国事不敢亲怀,恐怕卿的肚子更承受不起!若长了之前孤腹中那般带刺顽石……岂不是要害死了孤的爱卿!?

如此大的风险,又何苦要什么亲生皇嗣……”


三千悚然一怔,目光从她包裹浅紫薄衣的、起伏的胸前上移,去探她忽明忽暗的眼光:古来皇帝但求多子,视妃嫔为生育之用具。谁能想到,她身为天下至尊,竟是因爱惜、恐怕伤害所爱之人为由……连亲生孩子都不要。


她的心,怎么会这样慈软。


三千的眼光飘去那册子上,语声飘忽道:“纵然如此,可、如今左相察觉陛下无意叫臣怀嗣,已携其一党之臣联名上奏、举荐18岁以上身熟适育的纯花女族女子……陛下方才也将那名册看得认真……臣若无所出,陛下要与别人欢好么。”


“左相结党干政、孤亦敢斩之!……孤说了今生唯你一个,卿倒是忘得干净……孤的誓言,既然你总不信,那么,孤前无古人的殿试策问,卿答得那么漂亮,看来如今也全然抛到了脑后——本就是哄孤的鬼话,是么。”


女人怒极,反而扯唇微笑。淡淡看她一眼,就起步生风,要抬手撩帘去右边偏殿。


身形高大、却撑不住双肩上沉重幽郁的落寞。


三千望之心中发酸,紧起剧痛,顾不得身下还有些磨伤的痛楚,迈动两腿对着女人的背影疾步冲去。她步子小,到了十步远的回廊跟前才扑撞到女人腰后,用双臂紧紧圈抱住她的肚腹、再不放开。


实际上,女人也没有半分挣扎的意思。


是想她来追的吧?


夏夜湿热鼓动,头顶、身上遍洒子夜中水般澄澈的月华,她的脸靠着女人的背、闭了闭眼,口中轻说:“陛下,别走……臣一个人睡不好。”


“不要撒娇。改日定坤宫修缮完毕,卿身为天母,还是要归位去那西南边睡的。”


“臣是说,触怒君威之后,陛下就这么走了,臣心中不安、根本睡不好。”她在她背上蹭着额边发,想起那阴阳相配之理,将语气放得温吞柔和,感化她说,“臣听闻纯花女族后代是真爱之证,心中亦好奇那真爱之体触,臣好好吃饭、好好练武,陛下等臣长得结实些,就与臣试试、好么。”


“你再谈起这事一次,孤会立刻尝试亲怀。”女人这样硬邦邦地说,语气却似是水中淬火的刀剑,被三千一缸凉水呲呲啦啦地包容、冷却了大半。


“……臣不许陛下亲怀。”三千依恋地进一步收紧双臂。


“呵!你不许?你不许!?孤宠爱你,是教你这么愈发胆大包天地忤逆孤的?!”女人含威一笑,怒火灼瞳地转过身来,却见三千下巴搁在自己胸前,一双仰望过来的冰蓝眼睛在月色点缀下清幽幽的、水润润的,眨巴白睫、那么直愣愣瞧自己,好像小狗乞怜时无害卑微的眼光。


她于是心中洒上一片消火冰水似的,呼吸微停,不愿再对这样的小狗发火。


“有大医生鸥声在,臣又被天官预言、可保国事百载万和,就再等臣长大一些……”


女人的手,那般热,覆盖在她头顶,另一手环住她的腰,正当三千重新陷入她暖意袭人的温情款款中时,却听得女人胸腔震动,低道:“孤大劫当前、不知此后如何,已没多少时间等你长大了……

到时纵有皇嗣、留你孤儿寡母苦情难消,亦享不了天伦之乐。储君之事,孤知晓义姐难以回天时,就早有打算,鹿卿纵身为三品侍谏,此事上亦无需多言。就安心于政、做好你的天母,再、记得孤的誓言就好。”


誓言?

那誓言?


——若她遇劫身崩、偌大天下易主,她在九泉之下,要用什么来护自己周全?!


三千这一句怒言难出,只因悲情渗骨,伤情更重!


她鼻酸地埋在她胸前、手中不管不顾地攥她薄襟、不知自己扯开了一小片雪色。她闭着眼、心中烧痛难耐,发声低泣道:“……天官说,还有多久?大劫还有几年?就坦白给臣……臣会抓紧时间长大,求陛下、再等等臣……”


女人闻言心中亦恸,感受到胸前蹭着她源源不断的热泪,不禁深深叹息,垂眸吻她眼睫湿意道:“你寒窗苦读,是因心怀天下、心系众生,怎么最终却对孤一个人用情至此呢?孤又喜怒无常、癫狂无制,这等难堪丑恶之人——”


三千绝望更甚、悲从心起——她使劲摇头,腻滑的眼泪合着头发在她胸前糊得更大片了,喉中哼哼唧唧:“不丑……”很快竟哭得噎了起来,情急激切说不了话、单薄的身子狂抖不止。


“好了好了,孤说瞎话的!”女人慌地顺她后背,见她平静些了,才对上那对泪眼,紧着眉头张口、顿了顿才说,“……还有,六年。”


三千看她眼中沉重认真之色,才敢确信她所言。呵出一口长长的、颤抖的热息,她吸鼻子、说:“给臣三年来长大,无论到时陛下亲怀,抑或与臣共同孕育子嗣,也可享几年无忧天伦,不负此生。有什么劫数,陛下念在臣的份上、也不要轻易认命……好不好?”


女人心中涩痛,失却一身硬力,终于张臂将她裹得更紧、揉入暖香如渊的怀里,让她深埋其中、让她得此宽慰,热唇吻她耳际与眉宇,答应说:“好,三年。”


又察觉小狗还在怀里心有余悸地低泣、不禁哄说:“今夜又是孤的错,莫哭了……会没事的。”


三千用最后的力气,再摇摇头。


深夏之夜,四周蝉鸣乍起,春蝉之声仍壮健有力,不知是不是今夏最后一次。


女人叹息将她瘦弱的身子打横抱起,走入内殿。


锦帘一落,外间骤起凉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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