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明对少女提出交易。
“用十年的时间，换十个亿的金钱，怎么样？”
面对毫无预兆凭空现身于她家阳台并证明了自己无所不能的不速之客，少女细细思考交易的内容。
虽然现在还只是高中生，但家境普通又没有远大志向的她已经可以预见自己将来会拥有一份薪资水平一般的工作。
这份工作即使二十四小时不停地连续干上十年，每一个小时的薪酬都按三倍的加班工资计算，她最终也不会获得十亿金钱——连零头的零头都达不到。
而且她一旦有了这笔钱，她的父母从今往后就不必再为工作而背井离乡。
由此看来，这个交易极为划算，对身为结果论者的她来说更是如此。
她自认自己的时间不会值钱到那个程度，不管是从此刻开始减去的青春的十年，还是从死亡往前减去的衰老的十年，都不值那般高价。
只是，这个交易或许有三两个缺陷。
少女谨慎地问：“金钱的单位是？”
“本国货币。”
“如何支付？”
“现金，或者账户。”
“合法吗？”
“完全合法。”
“你也和其他人提了这个交易吗？”
神明狡黠一笑，装作不知她话中的含义。
“何必这么问？我个人认为，这个交易对绝大部分人而言都不会亏。”
“也许是吧，不过对我还是算了。”少女干脆地拒绝。
真是一个恶劣的把戏，她想。
假如交易的对象只有她一人，还能说是物超所值，可要是神明跟很多人都提了这个交易，不就和骗局一样了吗？
试想：如果所有人都获得十亿金钱……
神明看上去是一位优雅的淑女，谁知心却和她的长发一样黑。
“聪明，”神明夸赞少女，又说，“知道吗，这个世界中同意与我交易的人已经超过了三十亿。”
三十亿。
在少女的认知中，这个数字接近世界人口总数的一半。
假定神明给予的十亿金钱是完全合法、真实存在的，那就意味着有超过三十亿人用自己十年的人生，共同换来了即将发生的、全球性的、夸张至极的通货膨胀。
同时也意味着，世界将会变得混乱不堪。
这说不定会成为世界大战的导火索。
“可是人们一定会为此起争执、冲突，最后甚至会爆发战争。”
少女沉下脸，她厌恶战争，因为会有不少人死去，会有很多无谓的牺牲，会有无数美好的东西消逝其间。
神明却摆出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
“即使会发生那些事，也是你们人类自身的问题。我不过是给了你们钱，又没有煽动谁去做什么。”
“……”
哪怕少女不是社会学家，也能够判断出人类社会的容错率势必经不起神明这样随意把玩。
那怎么办？
她不是一个有心去拯救世界的人，她认为这种重任不应该由任何一个单独的个人去承担，也没有人有那种能力独自承担。
可事到如今，谴责神明或是心怀愤懑，又或是悲观哀叹，都于事无补。
少女回过头，再次交叠双臂倚靠在阳台的窗框上，感受春日的晚风拂过面颊。
在神明降临前，她就是这样站在阳台透风的。
她不曾想过自己的人生会就此彻底改变。
“如果世界陷入了混乱，你能让它恢复和平吗？”
“能。”
“那就好。”
“但我不会白白那么做，你得用东西来换。”
“为什么是我来支付代价？”
“不然由谁来呢？”
重申一遍，少女认为这种事情不应该由任何一个单独的个人去承担，也没有人有那种能力独自承担。
然而此刻正有一个机会摆在她眼前，不去抓住它的话总感觉说不过去。
再者，假设未来当真爆发了世界大战，她这样的普通人也无法独善其身。
但是神明会想要什么？必然不会是平常的东西。
万一想要的是她的命呢？这样还有去拯救世界的意义吗——要是连她自个儿都死了。
可若说是为了亲朋好友，想来也未尝不可。
不知怎的就上升成了一个考验德行与大爱的问题。
少女鼓起勇气问：“你想要我用什么换？”
神明不假思索地回答：“全部，用你的全部来换。”
“……”
全部？神明要她的全部干什么？
心有疑虑的少女盯住神明的眼睛，试图从中找出一些线索。
可神明的双目漆黑如夜，她无法看透。
她犹豫着。
神明又催促：“怎么样，换吗？”
落日的光辉渐弱。
再三权衡之后，少女决定：
“换。”
——
少女与神明交易后不出几日，人类世界就陷入了史无前例的混乱和恐慌，全球社会动荡不安，国际局势异常紧张，但最终却奇迹般地没有发生一起恶性事件，不可思议地在一个月内回归正轨，现今平稳得仿佛从未掀起过波澜。
神明展示了对世界的绝对控制力。
“没有战争，也无人因混乱伤亡，合你心意吗？”
时间仍然是有夕阳的傍晚，地点依旧是少女家的阳台，神明看着交易成功后归她所有的少女。
眺望窗外平和的小镇，做好心理准备的少女反问：“你想拿我干什么？”
神明本想闲聊两句再进入正题，但少女并无此意。
“那先互相认识一下。你的名字——既然你已经是我的东西，我来给你取一个新名字好了。”
嘴上说要互相认识，神明却略过了少女的原名。
“‘小白’，怎么样？”
可谓朴实无华——肯定是没花心思考虑。
“好。”少女不会期待神明，也就没有介意。
“至于我——神明只有我一个，所以直接称我‘神明’也可以。”
“好。”
神明又说：“或者‘阿伽斯特’。”
“好。”
“全名是‘阿伽斯特·希菲利厄斯’，意为‘永恒不灭的指路星辰’。”
神明不问少女的名字，却要让她知道自己的全名和含义，着实是居高临下的傲慢。
话说这个名字的所有者，具体有哪里体现出了“指路”二字的内涵吗？
有的，指向地狱的路——少女暗想。
这么一来，她感觉“永恒”二字也易于解读了：若是神明动不动就用交易从几十亿人那里挨个骗取十年寿命，“永恒”还不是轻而易举吗？
“好。”小白全盘接受。“字要怎么写？”
刚问完，她眼前的空气中就浮现了神明金光闪闪的名字，还是美观又洒脱的手写体。
“知道了。我好奇问一下，‘阿伽斯特’对应的是‘永恒不灭的指路星辰’中的哪部分？”
“这个吗？‘指路星辰’的部分。”
“地狱。”小白小声嘀咕一句。
“地狱？”阿伽斯特耳朵很灵。
“没什么。现在我们认识完了，你想拿我干什么？”
“还没想好。”
小白松了口气。
“还没想好”，就说明阿伽斯特那天大概率只是一时兴起才让她用全部做交换，并无特别的意图。
想来神明也不至于对一个普通人类有所图谋。
“那麻烦你想好了再来找我。”
“我尽快。那我今天先走了，拜。”
“噢。”
神明刹那消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