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一：一对一理论速成班-
去第十城的空间研究所之前，神明在悬停的飞行器内帮少女恶补了关于交错空间和‘交错空间定向传输装置’的理论知识，使她临时达到了“对交错空间颇有研究的自由科学家”的应有水平。
“这个世界的人类自三十年前起就开始研究交错空间，最初的目的是探索不同的时空。设想是，在一定条件下控制高能高密度的粒子流高速对撞产生的巨大能量和极强磁场使两个原本不可能相交的时空处于一种特殊而短暂的交错状态，形成交错空间，在交错空间中引发联通两个时空的时空通道，通过这个通道完成信息乃至物质的输送。
这种形成交错空间并生成时空通道的技术被称为‘交错空间通道发生技术’，运用这种技术的装置也就是‘交错空间通道发生装置’。
当时这种技术并不成熟，虽然理论较为完备且装置也已经研发完成，但只通过模型模拟过启动后的效果，还需进一步实践才能确认成果并完善理论。
问题在于，形成交错空间的两个时空中，只有本世界所在的时空可以确定时空内的状态，另一个时空将是完全随机而不可控的，无法预测时空通道开启后，会发生什么。
这就意味着实际启动装置后有一定几率会给人类招致不可预料的灾难。
但——”
少女抢答：“但这个世界的人最终还是选择启动装置。”
“没错，这是必然结果。大量的精力和资源被投入相关技术的研发，耗时多年才得到成果，即使研发者情愿将装置雪藏，投资方也不会同意就此搁置项目。”
“没有人反对吗？”
“有很多人反对，但没有用，反对的人与拥有装置控制权的人不是同一批。”
“然后异聚体就来到了这个世界，唉……”
以少女的性格，绝不会冒这种世界毁灭的风险，放在当时她也肯定会加入反对者的行列——不过那又有什么用呢？
“当时首个太空移民计划已经排上日程，但异聚体摧毁地表世界的速度太快，人类没有时间移民太空，除了仓皇登上浮空城市外别无他法。为了重返地表世界，浮空城市上的人类一直致力研发‘交错空间定向传输装置’。这个装置同样是利用‘交错空间通道发生技术’制造交错空间并打开通道，只不过这次的通道是由本世界指向异空间的单向通道。”
“但另一个时空不是随机不可控的吗？”
“这个问题已经被茧溺解决了。上回通道打开时，经由通道交换的信息使异空间成为了已知时空，虽然通道附近的科研人员都被涌进来的异聚体吃了，但现场用于探测和采集异空间数据的仪器设备都完好无损，设备被回收后，茧溺带领团队利用那些数据改进了通道发生技术，使其可以指向性地使本世界时空和某一个已知时空交错。”
“就算这样，异聚体也不会乖乖经过通道回去吧？”
“当然不会，这个世界多美味，异空间里可是空空如也。”
“你去看过了？”
“看过了，里头漆黑一片，挤满了异聚体，此外什么也没有——你想去看一眼吗？”
“呃，我就免了。”少女略一想象那画面就不寒而栗。“那要怎么让异聚体回去？”
“要用传输装置的‘特征筛选’模式。简单来说，把异聚体独有的特征数据作为比对样本提供给装置，装置启动后在交错空间内生成的通道就仅会针对符合特征数据的异聚体开放，并利用单向通道的引力差将它们拖回异空间。”
“哇，高级。”
“很有意思吧？所以我想你可以当一回装置的研发人员，亲身体验一下。”
“可我要怎么才能……？”
“很简单的。”
神明不知从哪里拿出一叠厚重的手稿，上面密密麻麻地记满了少女丁点儿也看不懂的公式和文字说明。
“这样，你只要把这些全部记住，就会对‘交错空间通道发生技术’的原理了如指掌，到时候和茧溺也能侃侃而谈。”
“……？？？”
神明又拿出另一叠厚重的手稿。
“然后把这些也全部记住，你就能掌握‘交错空间定向传输装置’的所有研发细节和加快研发进度的关键，成为空间研究所内的一颗冉冉明星。”
“……”
少女面目表情地盯着神明。
神明一本正经地凝视少女。
静静相视十多秒后。
“噗嗤……”神明先耐不住笑了起来。“逗你的。”
她把两叠手稿塞到少女手中。
“你怎么理解这个世界的语言，就怎么理解这些内容。”
少女并不会这个世界的语言，但拜神明所赐，能够听懂看懂。
“唔……”她看着内容渐渐明了的手稿，若有所悟，“我好像懂了。”
“那我们去空间研究所报道吧，时间也不早了。”
“嗯。”
……
——
-其二：冉冉之明星-
飞行器驶回办公厅楼顶后，阿伽斯特和小白回到外出准备间归还装备，再乘电梯下楼直出办公厅，走专用通道去往距离办公厅不到两百米路程的空间研究所。
途中，阿伽斯特把两叠手稿都收进一个挎包内，让小白背上。
“有需要的话就拿给茧溺看。”
——
进入位于研究所三楼的所长办公室前，阿伽斯特礼貌地敲了敲虚掩着的门。
门内传来一声：“请进。”
阿伽斯特带小白推门而入。
所长办公室比城主办公室小一圈，但却更显宽敞——室内只有一套办工桌椅和墙边的一个文件柜以及两把座椅。
茧溺正坐在办公桌后使用电脑。
“是你们啊，请坐。”
阿伽斯特推着小白在办公桌前的一把椅子上坐下。
“我先走了，你和茧溺慢慢聊。”
“哎？”过往的异世旅行中从来没有和阿伽斯特分开行动过的小白一下子慌了。“阿、你要去哪？”
“两位吃过午饭了吗？”
“还没。”阿伽斯特回答。
“那一起去食堂吗？现在十二点十分了。”
“麻烦你带她去吃，我还有事先走了。”
阿伽斯特留下小白，离开办公室。
小白：“……”
“小林，疏曜让我把这个给你，”茧溺交给小白一枚用链子串着的金属卡片，嘱咐道，“身份识别符，别弄丢了。”
“谢谢……”
“那我们先去食堂吃饭吧，有什么话吃饭的时候聊。”
“好……”
——
人头攒动的公共食堂内，茧溺跟小白介绍：
“办公厅和研究所这一片区的人都在这里用餐，去窗口前刷识别符就可以领餐，可以点一份主食三种配菜和一杯汤，你看着点就好。”
“嗯嗯。”
两人来到领餐窗口排队，排到她们时，茧溺让小白先点餐。
“您好，要点些什么呢？”窗口员工询问。
小白把识别符放在读卡器上，看着旁边的显示屏。
——
主食：
藻胶质淀粉颗粒（原味）
藻胶质淀粉颗粒（咸）
藻胶质淀粉颗粒（甜）
配菜：
昆虫蛋白条（胡萝卜味）
昆虫蛋白条（白菜味）
昆虫蛋白条（西红柿味）
昆虫蛋白条（牛肉味）
昆虫蛋白条（鱼肉味）
昆虫蛋白……
汤类：
多元维生素+螺旋藻汤
高脂凝胶+纤维素汤
白开水
——
这些令人食欲全无的菜名并不让她意外——阿伽斯特介绍过，浮空城市没有条件发展供得起几十万人的农牧业，在两三年前人类的口粮还是五年前登城时大量储备的应急食品，而现在食用的则是在城上食品生产链建成后生产出的以合成淀粉、藻类提取物和昆虫提取物等产品为主要原料制成的食物。
她在屏幕上快速点选了：藻胶质淀粉颗粒（原味）+昆虫蛋白条（胡萝卜味）+昆虫蛋白条（白菜味）+昆虫蛋白条（鱼肉味）+白开水。
窗口员工很快端上一大碗食物和一杯白开水。
“谢谢。”
在小白看来，这碗食物很像“一碗盖着三色积木块的泡沫塑料颗粒”。
茧溺接下去点餐，而后她们找了一张餐桌坐下。
小白两手握杯，喝着白开水，看茧溺斯文地用勺子进餐。
她想：这个世界也没有发明筷子。
除去标准世界，她至今只见过两个世界中的人类有使用筷子。
“你不吃吗？”茧溺问。
“我口渴先喝点水。”
“听疏曜说你对交错空间很有研究。”
“嗯，”小白的眼神溜向别处，“算是吧。”
“那你认为，”茧溺随即发问，“L类测试波在分别通过交错空间中形成的α-1和β-1型回返通道时，是由于什么才会出现速度上的差异？”
小白流利地回答：“主要是由于两条回返通道的宽度不同，不同宽度的回返通道在中段扭曲处会呈现完全不同的空间结构和引力分布，影响了L类测试波通过的速度。”
茧溺浅浅一笑。
“但有人认为是交错空间内磁源分布不均才使L类测试波通过不同回返通道时速度受到不同程度的影响。”
“这也是一个原因，但比较影响程度，还是中段扭曲处的空间结构和引力分布对L类测试波通过速度的影响占大头。”
“但目前我们没有办法实际测定中段扭曲处到底对测试波的影响如何，你又怎么敢肯定它的影响占大头呢？”
“这是可以用公式推算出来的。”
“哦？”
小白打开放在一旁的挎包，从包里拿出一叠手稿，翻出几页递给茧溺。
茧溺饶有兴致地接过手稿查看。
“了不起。”
“过奖了。”
“其他手稿也能都让我看看吗？”
“嗯，但我们还是先吃饭吧？”
“那吃完饭我们回所里再讨论。”
“嗯嗯。”
小白拿起勺子开始吃“泡沫塑料和三色积木块”。
她发现这碗食物其实很可口——物不可貌相。
——
用完午餐，茧溺带小白回所长办公室促膝长谈半小时，之后就为小白升级了识别符的权限。
“研究所的主楼和副楼你现在都可以随意进出，我带你在研究所内四处看一看吧，你也好认识一下你的同事。”
“嗯。”
小白暗自舒了口气：看样子是蒙混过关了。
跟茧溺熟悉研究所时，小白问：“能和我说说‘交错空间定向传输装置’研发停滞的情况吗？我也想尽一份力。”
“不急，所里目前就只在做这一个项目，你早晚会加入研发——你是要住在这里吧？”
“嗯。”
“那我等下让人给你安排一个单间，新的衣服之后也会给你送过去。”
小白马上意识到这是极高的待遇：浮空城市的住民大部分是八到十六人共住一间房。
假冒的科学家对此有点心虚。
特别是此刻阿伽斯特不在身边，人生地不熟的，她心里没底。
阿伽斯特不会就这样把我丢这了吧——小白担心起来。
——
少女的担心是多余的。
跟随茧溺熟悉了研究所又一同吃完晚饭后，小白跟宿舍管理人员来到分配给她的单间。
附带独立卫浴的单间大约有十二平米，配有一张单人床、一个橱柜和一套桌椅，墙上有一扇不能打开的窗户。
整体比小白那个世界中的普通酒店单人房还要简陋些，但她知道这在浮空城市上已经是高规格了。
为了适应远超设计时考虑的居住人口，各座浮空城市的城市规划部门在四年前陆续完成了对城上建筑的首轮拆建改造，曾经供富人享受的豪宅和娱乐场所要么被改建成普通民房，要么被拆除以为建造工厂等必要设施腾出场地。
第十城的空间研究所也是在那时建立的。
宿管离开后，小白无所事事地在单人床边坐下，不知道今天结束前还有什么事可做。
她屁股还没坐热，阿伽斯特就掐着时间出现了。
“感觉怎么样？”
“不怎么样。你去哪了？”
“帮疏曜做事去了。”阿伽斯特在小白旁边坐下。
“真是积极呢。”
“你和茧溺聊得如何？”
“你回溯一下历史不就知道了？”
“噗、你怎么不高兴？”
“你说呢？把我一个人丢在那里。”
“哦？”阿伽斯特喜上眉梢，“你就这么粘我？”
“我只是怕不小心露馅。”
“就不能说点让我开心的话吗？”
“我看你已经挺开心了。”
“我只要看见你就会很开心。”
“嘁。”
小白看见阿伽斯特也会很开心。
但她尽力控制住想要上扬的嘴角，表现得不为所动。
奈何神明每每都能看透少女的心思。
于是神明更开心了。
这种开心的正循环促使神明伸手抱住少女。
少女也自然而然地抱住神明。
“这个世界的人类还要多久才会胜利？”少女问。
“取决于你这个科学家有多称职。”
“取决于我吗……？先说好，周末过完你得送我回去上课的。”
周末是指标准世界的周末。
周一上午那节课的任课老师幽默风趣，少女不想错过那位老师的讲课。
“来得及。”
“那就是快了——你这不是看到未来了吗？”
“看到一部分。这个世界的随机性偏大，我也不能断言未来一定会如何。”
“但都在你的掌控之中。我看你直接把异聚体都送回去得了。”
“那可不行，人类克服无数困难险阻才走到这一步，我不能抢他们的功劳。”
“结果好就行了吧。”
“没那么简单。”
“怎么说？”
神明松开少女，从头和她解释：
“研发传输装置并用其把异聚体送回异空间的设想最早是由茧溺提出的，疏曜认定这是人类的唯一出路，于是她在被推举为第十城城主前就极力说服前一任城主建立空间研究所，把装置相关技术的研发提上日程，当上城主后不仅举全城之力推动装置研发项目的进行，还邀请其他城市参与研发。
竞选为总指挥后，疏曜更是强势要求所有城市都必须尽可能地为空间研究所派出人员并提供研发所需物资。也正是凝聚了十城之力，研发进度才能在短短三年内突飞猛进到了快要完成的地步。”
“其他城市对此没有意见吗？”
“有。三四年前其他城市才陆续有稳定发展的迹象，一些城市为此不想把资源投入到短期内看不到成效也无益于改善城市的研发中去，当时作为城市代表的各个城主还为此发生过争执。但他们最后达成一致，同意接受第十城办公厅的安排。”
“疏曜说服他们了？”
“差不多。疏曜的父亲自不必说，肯定支持女儿，而其他城主之前在拟定城市的发展计划时都参考了疏曜为第十城制定的计划，也承认她考虑得周到，所以各自做出了不同程度的妥协。
“现在这件事的关键就在于：一旦装置研发成功，这个世界的人类战胜了异聚体，以疏曜为中心的第十城办公厅将在十座城市中确立无可动摇的领导地位，各座城市在日后面临新的困难时也更会趋于团结一心，这两点对人类重返地表后的发展非常重要。”
“没有她就不行？”
“没有谁都行。只是有她的话，这个世界的人类未来会少走很多弯路。大家对如何书写未来都各有想法，那些想法不管是不是明智，都将演变为分歧和争端，但要是大家都肯服某个人，调解那些分歧和争端就会轻松不少。
可假如我在这个节骨眼上把异聚体都‘变走’，结果是普天同庆，但人类穷尽所能合力研发装置这事看起来就失去了意义，不仅抹去了科研人员们本来会做出的巨大贡献，也体现不出疏曜对于人类未来的准确判断。”
“原来如此。”
“所以说你要加油，尽快帮研究所把装置造出来。”
“哇……你这样说，我有压力了。”
“那缓解一下压力怎么样？”神明又抱住少女，咬着她的耳朵柔声问，“做吗？”
“现在吗……？”
“接下来半个月都看不到我了哦？因为陆上作业。”
“得了吧，你以为我不知道你会分身。”
“嗯？”神明吃了一惊。“我什么时候在你面前展现过这个能力了吗？”
“没有。可难不成你当初和几十亿人玩‘一寸光阴一寸金’的时候，是一个接着一个问过去的吗？”
就按神明只和三十亿人提过“十年换十亿”的交易且平均每人只花一分钟来计算，一个接一个地问过去也至少要花30亿分钟，5千万个小时，约等于2083333天、5708年。
少女可不敢保证她那个世界的人类文明能延续到5708年以后。
此外，少女还从神明曾在她修图时向她申请单独去其他世界玩这点，推断出分身的能力不能跨世界使用。
“……”被识破的神明乐得双肩发颤，抱着少女说不出话。
“大骗子，你再笑就没有气氛了。”
“抱歉……但是、哈哈哈——”
“有那么好笑吗……”
……
后来她们还是度过了缠绵的一宿。
——
为了这个世界的人类能早日战胜异聚体，小白与空间研究所的同事们积极沟通交流，并向他们诚恳请教如何操作使用各种复杂的仪器设备。
她发现，人只要肯学，没有不能掌握的技能。
唯有数学是例外，数学它不会就是不会。
她不擅长数学，但好在阿伽斯特在之前的理论速成课上用原理不明的手段帮她牢牢记住了相关理论和公式。
列出公式后，剩下的都可以交给机器去算。
入职短短三天，这位自由科学家就以“高超的学识”和勤奋好学的态度赢得了同事们的认可，并获准加入“交错空间定向传输装置”的研发。
主要是做理论指导方面的工作，对研发过程中出现的难点提供解决思路——她果真如阿伽斯特所言，清楚所有加快研发进度的关键。
在小白的倾力指导下，全研究所的人加班加点追赶过去几个月里落下的进度，研发情况一时势如破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