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雨凄迷,打在身上很凉。
它像镇痛剂一样,可以缓解心里压抑的悲伤。
这个世界该死地宽广,却没有一个容我栖身的地方。
腿本能地移动着,它把我带到我熟悉的地方。
手本能地活动着,手机上传出我熟悉的铃声。
嘴本能地嗫嚅着,却不能说出一句完整的话。
“小雨?怎么个事?”
“阿穗,我没有家了。”
电话的另一头传来一阵嘈杂的声音,眼前紧闭的单元门很快就开了。
“怎么不带伞?快进来!”
手被她牵住,雨的寒凉被锁在门外。她没有嫌弃我浑身被雨打湿,还帮我洗了个热水澡。
“我该去哪儿呢?”
“什么去哪儿?说说发生啥了?”
身上是她的衬衫,我的衣服已经被她拿去洗了。她正坐在我的面前,关切地望着我。
和她倾诉的话,她会不会觉得我在卖惨?我们只是同学而已。
“没有地方去了……”
“多大点事儿,我这儿正好就我一个人住,怪冷清的,你就搬过来吧。”
既没有追问我原因,也没有感觉不耐烦。她给了我一个可以容身的地方。
“嗯。”
上午去协商退掉之前的房租,下午就搬到了她的家里。我的东西很少,只有一床被褥和几件衣服。
还有我自己。
“现在说说吧?到底是什么事?”
两份普通的泡面,一根火腿肠三七分开,她把大的那根放到了给我的面里。
如果不对她讲,我还能对谁说呢?
第二天我们就乘上了回乡的高铁。
路程不远,眼泪倒是洒了一路,希望她不要因此觉得我很丢人。
葬礼在第二天进行。早早地起来,白色的七尺孝布披在身上,蓝色的小布条粗糙地缝在孝帽上。
从此以后,与我血脉相连的人就都不在世上了。
周围都是我不认识的人,阿穗一身正装站在人群中,她不是直系亲属,所以只能站在宾客所在的地方。
丧葬知宾在那里念着千篇一律的稿子,外婆的一生就被他这样草草地下了结论。
她躺在一圈菊花的中间,看上去就和睡着了没两样。
她或许真的只是睡着了呢?
我冲到了那圈花的外围,伸手去触碰我在这世界上曾经唯一的温暖,后面的人却把我架了回去。
我想说,放开我。
我想说,你们这群我甚至没见过面的陌生人,凭什么让我的外婆躺在那冷冰冰的棺材里?
但我什么都说不出来,张开嘴只能听到自己的嚎啕。
棺材被抬走,亲属被允许进入火化室,到头来只有四个人。
外婆正躺在那冷冰冰的铁架子上,她的头发还是充满生命力的黑色。
“节哀。”
不知道听了多少次的话,再次被工作人员说出口。
我知道,外婆不会再起来了。我浑浑噩噩地随着工作人员的指引离开,把这片空间留给了她自己。
“小雨。”
门外等着的就是阿穗,面色肃穆。
“我该怎么办呢?”
她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抱住了我。
阿穗的正装很干净,我的眼泪在上面显得格外突兀。
时间很快过去,亲属再次被允许进入火化室。
那铁架上没有了外婆,只有零碎的,或大或小的骨片。
我和其他四个人把这铁架推到了骨灰堂,没有亲缘关系的阿穗甚至不能参与这个仪式。
骨灰盒早已备好,铺上黄色的锦缎。不必挑挑拣拣,足能够将外婆全部放进去。
纸钱烧净,动土开坟。
这个世界收走了它曾留给我的最后一点温暖,把她吞到了大地里。
孝布在火中化作灰烬,这场葬礼也到了尾声。
外婆享年七十三岁。
“小雨……”
“阿穗,我再也没有亲人了。”
她沉默着,随后跟着我一起跪在坟前,朝着那堆燃烬磕了三个头。
她没有再说话,我也没有。
外婆如果有阿穗这样的外孙女,会不会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