靠在窗边，玻璃凉凉的。随着浮云不住地经过，水塔投射下的影子明暗不定地变化着。

自己在期望着什么？明明没法回应别人，却还在期望。

总是期望着别人的恩惠，自己却没法给出什么。实在是差劲得不得了。

学生的本职果然还是学习吧。

打开作业本，我再度把心思投入到作业上。

抽烟和学习的相似之处，都是对着一堆死去的植物产生幻觉。

自己未来的样子会是什么样，不会成为窝在家里沉迷烟酒的女人吧。

不过至少我还是会出门工作的。

不知不觉中，住在独身公寓里，每天喝个烂醉，把烟灰缸填满，再从糟糕的宿醉中醒来投身工作。

这样的未来好像很有压力地向我迫近了。

不过想象余弦也变成这样，也不是不可能，她身上似乎有着与我相似的一些部分。

我似乎总是在让其他人的人生变得更糟糕。

没有我，这世界搞不好会更好一些吧。

听见了一阵敲门声。

看了一眼挂钟，这个时间点，搞不好是来查煤气的吧。

我放下笔，挪着身子来到了沙发边缘，随后扶着柜子站起身来。

幸好这个家足够小，不需要怎么走路也能到各种地方。

站在门前，不知为何心里一阵踌躇，我凑到门的猫眼前想看看外面。

被门外贴着的福字挡上了，只有一片漆黑。说到底门口贴的那些对联什么的是不是该换换了。

脸还贴在门前，继续又是一段急促的敲门声。

开门吧，不会有暴徒破门而入这种戏剧性的东西。生活一如常态的情况总是更多一点。

我拧上把手，门栓稍松，余弦就顶着门进来了。

她会出现在我面前，大概也是生活的常态。否则偶然的事情不会总是发生在我身上。

即使这样，我还是稍微呆住了一会，再想把门关上时，她已经踏进了我的家门。

“你逃课了啊。”

因为这件事，我变得生气起来了。

“诶，没有。我向老师请了病假。”

“你是脑子的哪部分生病了吗？”

“是啊，都是因为阿圆的原因，所以才这么轻易地生病了。”

她往屋内走去，看着房间的陈设，堆积在角落的垃圾，里面几桶吃完的泡面还没有扔。

“咳咳，平常家里还是挺干净的。”

“阿圆稍微受伤后就这样了吗？而且你出现黑眼圈咯，没休息好吗？”

又是这样的关心，总会让我觉得难以应付。到底从我身上拿到什么，才能变成更加平等的关系。

像RPG游戏里面一样明码开价，至少让我能做到义务之内的事，不是更好吗。

我握紧了拳头，指甲嵌在手心里。

“你是来做什么的？不会是来我家打扫卫生的吧。”

“我来还书哦。你的推理小说。”

她坐在沙发上，把之前借去的书放在了长矮桌上。

“居然会还啊。你借去三天以上的东西，我一般都不抱希望了。”

“别生气啦。我给你带了礼物做利息啦。”

她从鼓鼓囊囊的背包里抽出一个长条的抱枕，形状大概是——棕榈树？柔软的树叶，稍微弯曲的枝干。

余弦强行把抱枕塞进我怀里。

“你们说好的动物抱枕呢？最后变成这个了吗？话说为什么棕榈树上会有椰子。”

一个像椰子一样毛绒绒的球体挂在棕榈树的叶子中间。

“不是椰子啦。是红毛猩猩，亏得阿圆是爱好者啊。”

她取下那个一开始被我误认成是椰子的红毛猩猩玩偶。

手臂很长，末端有着魔术贴的样子，好像可以把它的手臂环成各种形状抱紧在东西上。

身子蜷成一团，难怪被我当作是椰子。眼睛是黑色的弹珠组成的，让我不由得伸手轻轻抚摸着。

“只是稍微的喜爱程度。”

“明明是第一名？”

“没办法，第一名也只有这种程度真抱歉啊。”

不过，确实很可爱呢。

余弦稍微把身子往后仰仰，把玩偶拉离了我的触及范围。抓着它的手臂摆出滑稽的姿势。

“阿圆之后就可以和它一起抱着树睡觉了。体会一下同类的心情吧。”

“和它可不是同类啊。”

“诶？明明都是人科的。”

“人和人之间也没法成为同类啊。”

差异。

区别。

不一样的部分。

无法被理解的。

我和你。

突然眼前一黑，玩偶迅速地被贴近到了脸上。带着魔术贴的手臂温柔地环抱住了我的脑袋。

“突变成抱脸虫了吗？”

我想摘下脸上的玩偶，手还没有擡起，被余弦用力地抱住了。

手变得无处安放了，被她紧紧地束缚着，我变得不知所措了。

“...不要欺负病人啊。”

“阿圆就算受了伤，也能挣脱出来，然后把我投向空中，砸穿天花板，飞出大气层，再一路飘到遥远的宇宙中去吧。”

“我又不是金刚，做不到这种事的。”

不如说金刚也没法做到吧。

余弦的脸埋在我的肩头，声音像是从骨骼里传递出来，蔓延到了四肢一样。

“我知道的。因为阿圆只是个小女生而已。”

这番话不知道为什么显得有些滑稽。我感觉自己的身体正在颤抖着，我试着控制住，不让余弦感觉到。

“我又要对阿圆告白了。可以做好准备吗？”

“...余弦真喜欢自说自话啊。还有这种纠缠不休的样子。”

“都是和阿圆学的啊。以前不也有这样的事吗？突然发生的二番战。”

啊，余弦也还记得这种久远的事啊。

虽然那也只是失败的约定而已。这么看来现在应该算是四番战才对。

“余弦已经迷恋上了吗？失败的感觉。”

“成为我的恋人吧。”

“所以说啊...我到底有什么值得他人喜欢的部分啊。”

“有很多哦，但是，我不是因为喜欢才想和你在一起。只是，只是想要你一直在我的身边，我想要抚摸你，想要拥抱你，也想和你一起聊天一起玩耍，我想亲吻你，也想和你一同分享我拥有的东西。想要和你一同欢笑，一同悲伤，想要你的安慰，你的关爱。想要...和你一起生活下去。即使你衰老或是改变，也想在你的身边。”

一直在我身边，一直可以触碰到的。这就是我想要的吗？

“真长一段啊。”

“嗯。”

“我会把你牢牢绑住的。真的好吗？余弦会去到更广阔的地方吧，这样也要呆在一起吗？”

牵扯到他人的人生，总是在给别人添麻烦。我怎么能回馈余弦一整个的爱意呢？

“不是这样的。”

仿佛看穿了我的想法一样，余弦的声音从耳畔传来。

“阿圆要变成我的东西。作为回报，我会一直，一直在阿圆的身边。这样就足够了吧。”

“恋人关系是这样的东西吗？这是新时代的卖身契吗？”

“阿圆没有交过恋人所以不知道吧。恋人就是这样的啊，不过是特别款的。”

“感觉像是陷入了传销陷阱里。”

我苦笑着。

“不过还是会分开的吧。即使定下这样的约定。”

“并不是永远在一起这么伟大的说法啦。只是一般的短期契约，差不多就到死前吧。”

“真短啊。”

我轻轻地抱住余弦。

“人生啊，困难的地方很多啊。没法简单的结婚，未来要对家人坦诚也很困难，没法简单地收养孩子。在工作的地方说不定也会被人另眼相待，余弦或者我之中的哪一个，未来说不定会成为拿共同财产去赌博的家伙。余弦过了三十岁后搞不好还会很有魅力，说不定会随便的出轨。到老了的时候，余弦说不定会住进急救病房，到时候在病危通知书上我该用什么身份签字呢...”

“阿圆真喜欢想象这些东西呢。关于我们的未来，想象些更美好的事吧。”

余弦正咯咯地笑着。

脸上的玩偶因为说话时的吐息，变得有些潮湿了。

“这个，可以洗的吧。”

我摘下抱着我的余弦和玩偶，把玩偶放在矮桌上，让它盯着我。

“放洗衣机里也没问题的。”

“意外地很牢靠啊。不过还是手洗好了。”

“真爱惜呢。那么，我要告白了，阿圆做好准备了吗？”

“诶？刚才那么一长段都不算吗？”

“那只是前戏而已。阿圆不会就已经被击溃了吧。”

余弦握着我的手，眼神中罕见地带上了让人确凿无疑的真诚。

虽然搞不好只是一瞬间的错觉，但我开始觉得我能理解余弦的表情了。

“成为我特别的恋人吧。”

“原来只是多了特别两字吗？”

“约好了？”

“嗯...约好了。”

她还在盯着我，话说不会要直接快进到那个阶段吧。说实话我对类似的事一无所知，但我还是不大想让余弦知道的。

她正缓缓地靠近。

随后，她肚子咕噜噜的响声打断了此时此刻甜腻腻的气氛。

“那个...没吃吗？”

余弦抿着嘴，露出一副微妙的表情。

“有各种各样的原因来着。”

“海鲜和红烧牛肉，你选哪个？”

她认真地思索了一会。

“海鲜。”

我从桌子附近的纸箱里掏出碗装的泡面。

“泡面啊...”

“你不会指望着我在这里给你做海鲜大餐吧。我脚还受着伤呢，热水壶在厨房里面，小心烫到。”

我特别的恋人正绕过垃圾堆走进我家的厨房，像熟练工一样拆解着泡面包装，小心翼翼地沿着边缘倒下热水，最后用叉子进行了完美封边。

和她生活在一起，大概也不会缺少喜剧氛围。

她返回来坐到沙发上。

“要等五分钟啊...”

看着她的脸，说实话感觉自己已经发生了一点改变。

大概是喜欢程度上吧，是会想要亲吻她的程度。

虽然是第一名，但也只有这种水准了。余弦对我喜爱的程度搞不好会高十倍，但这也没有办法。

我出其不意地拍拍她的肩。

在她转过头的一瞬间，我扶着她的头，亲吻着她。

她的表情像是被突然电击了一样。

她的舌头试着伸进来了，人的舌头是这种滑腻腻的东西吗？

我立刻往后缩了回去，倒是她，摆出了仿佛复活节石像的表情愣在原地。

“那个，这个约定好像对我很不公平啊。”

我说道，倒是余弦好像脑子坏掉了一样回答着。

“嗯。”

“我要加入约束余弦的部分...那个，以这个吻做交换...”

说这种事让我觉得有点羞耻，声音渐渐低了下去。

“嗯。”

“余弦不能把我们间的事告诉别人...直到我答应前...”

“嗯。”

“然后在公共场所也不能随便动手动脚...直到我答应前...不对，在我家也是...”

“嗯。”

“之后也不能变成沉迷抽烟喝酒的坏女人...也不能自己跑去住独身公寓。”

“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