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千樱红竞春色,俳风吹了情羞,绯潮卷苍冬」
虽然我从没有亲眼见过樱花离落时的景象,但若是在我面前提到樱花的话,恐怕也会用刻板印象去假想出这样的景象来。
可绫安同学给人的感觉与名字中的樱似乎完全不搭呢。
总是一副冷漠神秘的模样,明明近一米七的身高应当给人一种挺拔的感觉,却总是佝偻着背,再加上她蓄了一头长发,一旦坐在她身边便不免会有种无力的感觉。
但既便是如此,仅凭她的身材比例也足矣盖过一些华而不实的人了,我曾因为好奇想办法给她算了算,最终得出的结果是只要她将背稍稍挺直,就无限接近黄金比例,她的腰身比真的好的让人倒吸凉气,肩膀也像是没有一样,配上她像是初生的向阳葵一样的白黄发色,以及纤细柔弱的身体线条,给人不可名说的感觉。
即便我绞尽脑汁,也只能用「像是窃走了盛夏暧昧色彩,又轻轻拾起枯黄秋日的遗憾一般,也许她曾是春日贻于深冬的梅花」这样肤浅的话语去粗略的描绘她。
当然但如果她不会突然地在公共场合发出奇异的怪叫的话,便再好不过了。
绫安同学真是一个神奇的人,像是一只野猫一样难觅,明明从没在来学校的路上见到过她,但第一个在窗边慵懒的享受阳光的始终是她,为了偷窥她的行径,我也曾提早十分钟提着包在校口等待,可到了班口后映入眼帘的仍是她睡眼腥松的模样。
在别人热火朝天的讨论学习时,她都从不愿意把头桌面抬起,从到校到出校,只有在一些特殊时段才会猛得抬头,咧着嘴颠狂又痴迷地发出奸佞漫长的怪笑,像写诀别书一般疯狂地在纸上画出充满诡异的符号,我不知道该如何形容那东西,如果将她写下的文稿流出,一定会有人将其错认为中世纪女巫留下的遗书,这怪异的仪式不分时间、地点,也没有什么特定的触发方式,和庄园里的法庭性质差不多,只要有需求,这不合常理的事便会自然的发生,我没法理解这事,但如果能其定义为一种另类的自由,或许还挺令人羡慕,毕竟在这充满“公理”与“正义”的世里,能不顾他人的目光做自己想做的事,即便如同唐吉诃德一般滑稽的冲刺,也是很难得了。当然,这一切的自由与洒脱总要有所依托,如果将人生经营的遭糕透顶,却仍旧痴狂地将我行我素贯彻为自由,去打扰与破坏宁静的世界的话,那在我的眼中,她会与小丑无异,而绫安同学这点也做得也很好,无论是什么科目,无论是哪次考试,无论是否听过课,她都能游刃有余的度过及格线,绝不多考一分,真是神奇的天赋,只不过这会让老师十分苦恼。
真是位另类又完美的天才呢,每当我想这么夸奖她时,脑中浮现出的那份令体育老师无可奈何的体育成绩便会打消一切赞许,那恐怖的成绩令人怀疑她是否能够正确的使用四肢,或者说是否有过类似的使用经验。
我对绫安同学概况的了解仅限于此,尽管曾因为好奇,尝试过去调查清她的生活轨迹,但因为的确无法理解她心中所想,最终也就这样放弃了,但其实对她行为的疑惑只是第一层放弃原因。
最主要的原因出于我自身,在一次次的探求与触摸中,在我做出自以为可以稍稍拉近双方关系的行为后。我只感到疏远,这疏远像是四季交替一样的自然规律,是宇宙公认的普通事实,无论如何耗费心神,苦心积虑的制造偶遇,或者提出她可能感兴趣的话题,都是白费功夫,和在黑洞里与人赛跑一样,就算胜利又如何?一切都耗无意义。
人与人之间的关系就是距离感的具象表达,
能够成为朋友的两人,会在一次次试探中找到共同点,将不相关联的生活渐渐系成命运的共同体;能够成为情侣的人,只在呼吸间的交流,产生的热情使能融化对方心间的冰山,找到内心中鼓动的爱,然后一切便顺理成章,不论是什么磨难,都无法改变,因为早在初识,两人的心使只因对方而跳动了。
所以当我与绫安之间渐渐变得遥不可及,在我单方面的猜测情爱的错综后,所谓距离的鸿沟便缓缓升起,隔绝了烟火与樱红。
事物因无可触及才变得耀眼,但关系只会因距离而冷淡。
因此我放弃了,放弃去寻觅高山之上的花朵,只是孤独的织起一束温热的烟花去生活。
在浅意识里否定可能性之后,主观意识为了弥补与日俱增的遗憾,便开始胡编乱造些理由安抚心灵
如「不光是性格不搭,光是我们的名字便有很大的割裂感,再是思想活跃的人,恐怕也难以将盛开于春日的樱花与惨死于夜空的烟火相联」
也是多亏了我的大脑能想出这样的理由,不但遗憾没有消失,反倒油然而生了一种自悲心理。
「铃井,在想什么难事呢? 期中考也考过了,你平时可不是一个爱杞人忧天的家伙呀,怎么?老师交给你的任务还是太难了」
听见这声音,我想仔细回味的好心情便全然无法保留,用手强撑着站起来,数不清多少次在学期看见这不速来客,憋了一口遗憾无处倾诉,既然她佐仓十奈又来了,也正好。毕竟对她,我可不必有所伪装。
「呵,副班大人啊,您知道吗?近来总有些蚊子吸了血后,还来反问我为什么杀它,明知故问的事近来不降反增呢,令人心烦,您有什么头绪吗?」
她明显愣了一下,笑意也全然不在,这副样子令我十分满意。
「呀,班↑长↓大人您说话别总带些枪药味啊,我是什么人您不清楚吗?我全是您这一班之长的小秘书啊,是您与班主任的传话筒啊,我小人我可是全心意为辅佐您而努力着的,没了您我生命哪能有什么意义呢?」那发愣的神情未持续一秒,使夹着嗓子尖啸着这样说。
「好了,废话少说,既然是走狗就快些把骨头吐出来吧,多余的狂吠可没意义,分清楚是谁在喂狗。我也真是全世界上最倒霉的人了,被你给赖上了」察觉到事态快要激烈起来的我,说了这样一段话,并不是为了维护班级和谐,只是解决争端对现在的我而言太过于麻烦了。
「唉,不利于团结的话别乱讲,说到底我也只是来履行义务的,你做不做是你的事,我只要把话带到便好,况且去年可是积极的铃井同学你,亲自举手去当这班长的,怎么?这么快就后悔了吗?」
「请长话短说吧,佐仓同学」对她的话我无法回答,我有必须要当班长的理由,那是无可奉告的事,而现在我只想快快解决这件事情。
然后再找到一个安静的地方继续去发呆。
「也不是什么大事,近来校里有常有些校园霸凌事件发生,老师让你去查查管管,没了」她说完便要走,却又突然怔住,像是看见了什么令人高兴的事物,咧着嘴笑着说
「哎哟,一波未平,一波又起。我劝您快点改掉现在的臭脸,那几个人又来了,好好去应对她们吧,然后你就能发现我的良好品行」
在她说出这样一番话后,一阵嘈杂的嬉闹声回荡在每个分子之间。
我不用回头了,因为我知道接下来会面对什么。
我看着她慢慢的走开,却忘了带走我的烦恼与无奈。
就平常来说,我并不算是一个充满戾气的人,最多也只是为了管理好班级事物,悄悄裹上些威严的外表而已。
我本该是一个温和的人,可惜班主任并不打算将我视作人类来使用,在刚开学的半年里,我连课间坐下休息的基本权力都不曾拥有,每隔三分钟,那有名无实腥腥作态的走狗就来通报事物了,来的还尽是些小事,连谁的二十日元没了,也要来找我审查,我的耐心在一声声的班长里消磨殆尽,也就渐渐懒得给她好脸色看。
但如果非要将其与那群人做比,也许她的品行确实能更胜一筹。
「哎,织烟,我跟你说啊,我昨晚上看到一个很帅的男名星,来你看看」一阵花痴的声音在我耳边响起。
「织烟,你要不也去找个男友吧,昨天我和…」一阵烦闷的提凳声响起。
一阵喧嚣齐唱着响起。
长谷川千夏,吉田间忧,相原凉。三个麻烦的人。不守规距,肆意打扰他人,使别人增添忧愁,是我评级标准中最差劲的那一种人。
千夏和间忧人自初中便是同学,相原是后来者。
大概原来是个正常的小群体,但在高中开学三个月后逐渐只在乎于时尚,明星,恋情之类的事,三人都是如此,但仅仅是这样的话,无论她们如何狂热也与我无关。
如果她们从未干出什么出格的事,我恐怕永远都不会与她们有所交流,但很不巧,半年前三人当众在班里斗殴,原因是有人随口说了一句对她们偶像来说有歧义的话,在那人道歉后,依旧不依不饶,由普通的言语争端逐渐演化成头皮保卫战,所幸在同学的阻拦下没有造成太大的后果。
之后班主任让我去维系班级和睦,保证恶劣事件不再发生。这话说的好听,自己却只冠冕堂皇的坐着,20多年的教龄不自己去安抚她们的情绪,整顿风气,反倒把责任全推给我,人类对土地的竭泽而渔可能会有结束的一天,但她为我安排的事务永远不会有做完的一天。
我对这类事并没有太多的处理经验,只能走一步看一步,最开始我设定了一些力度恰好的班规,希望通过赏罚分明的形式,稳住并打压她们的行为,可适得其反,她们非但没有收敛,反倒越加猖狂。在几次请示老师无果后,我也不得不改变方法,其实我有许多方法可以管住她们,但为了保证自身无论何时都能站在道德制高点的冰清玉洁,我选择主动去接近她们,通过给她们营造一种反差感来拉近关系,以关系为纽带改善她们的逆反心理。
这本应是个好方法,我可以通过社交顺理成章的管理好班级,她们也可以通过不干出格的事,来获得我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特权。
本该是这样,在最早也的确是这样。
我和她们仨亳无共通点,这很正常,毕竟我本就不是一个热爱社交的人,对于交谈从来是保持着限度,从不去主动的表达真心,让自己与他人保持着最安全的距离,就像试管与酒精灯,只要用外焰让人体会温暖就好,内焰是怎样并不重要。
所以我通常是一个小团体中的聆听者,这也使得以前的那些点头之交对我评价都很好,毕竟对他们向我诉说的话,我无论大小对错,全都是一一赞同的。他们所能看见的我,也全部都是由我精挑细选后的标签组成。
只要保持着最低限度的社交便好,我从来是按照这个原则行事的。
但这次,我高估了她们的行事正常程度。你见过远渡重洋而来感化原始人的传教士吗?我也没见过,但应该也差不多,如果说的再严谨,也许相较于对心中的神的狂热,指不定传教士会稍逊风骚。
要想接通电路,自要守其法,经过多年的温习,就这点程度的话我还是能够营造出对牛弹琴的情景,将她们像白粥一样无用的言辞从眼眸串联入,再像滑动变阻器一样将流入电压表的,以减轻对大脑的迫害。
无他,唯手熟尔。在这领域训练久了,徒有其表的花言巧语说了与沉默都于我无异。
所以至少仅限于此的话,我还是可以应付过去的,只要能保证最低限度的日常,保证我一下课就能回家,一切都可以接受。
况且从某种意义上,三人对我的狂热反倒使我沾沾自喜,除去烦人的一部分,刚好能体现出我采取政策的正确。
首先她们愿意说出,代表仅在快速拉近距离的一面,我已经能评上优了。
反差感真是个好东西,就像落差能产生水能,高度有重力势能,适当的戴上威严的表皮并在正确时刻撕碎,用哄小孩的态度对一切恭维,就能使关系间的鸿沟变小,这也许可以成为我为人处世的第二准则。
但这个准则也还是不完美,要想做到的话就必须在恭维方面下功夫。如果夸人夸不到位的话也是难以让人有感觉的,所倒易起反作用,为些我还连夜在图书馆里查阅了各类资料,涉及心理学、时尚杂志、言情小说、历史,以及在网上剖析了各类的名星。
最终高山流水遇知音般,「惊喜」又「意外」的发现我们的「爱好」竟如此「相似」,「一见如故」的谈了一下午的人生。
那日日薄西山,走在出校的路上,我迎向来的秋风,挼了挼头发自信地想到「铃井织烟我啊,真是一个罪孽深重的女人」
「我真傻。不以为耻,反以为荣。早知今日,何必当初呢」
我万万没想到我远远低估了,她们想把我拖下水的决心。
语言是薄棉作的渔网,行动才是铁制的电鱼机,枪林弹雨的只要是话语便难伤我分毫,可惜她们真的太爱付出行动了。
我真的真的真的不明白
为什么啊?为什么会有人把自说自话的玩笑,顾作优雅的当无言的回答当真,并为此绞尽脑汁后,惨遭否定却依旧我行我素?
对,吉田间忧,我说的就是你。一周换一个男友的事到处张扬,生怕别人不知道,吃饭的时候到处讲你的恋爱故事,是觉得自己的爱情很动人吗?你换过的男友怕是能把食堂吃空了吧?你觉得我是什么大字不识的大龄剩女吗?我才17岁,不是所有人都要在高中谈恋爱,你非要当个媒婆是吧?我都不想回应你了,我尴尬的吃不下饭了,你还以为我很想谈恋爱吗?五分钟介绍一次对象自己不觉得烦吗?我拒绝了多少次你不知道吗?为什么啊,我不明白,我真的不明白啊!为什么你直到刚才还在问啊?已经很久没有人让我这样无言以对了,我忍了很久了,我甚至编了一个完整的爱情故事想逃避这个问题,你却非要我带过来给你看。就你这谈情说爱的频率,你为什么还是有脸装作冰清玉洁的在失恋后强拉我们去酒吧买醉?我喝十毫升的五度酒都会醉的事我说了很多遍了,你什么意思我不清楚吗?
我真的太久太久没有这么想跟别人吵架了,可我却依旧只有傻呵呵的笑这一个选择。
长谷川千夏,在我的印象中是一个疯狂的追星族,是那种即使偶像犯了法也依旧会想去翻案的人,是那类说话不经思考的人,令人发自内心的想纠正其不端思想。她的影响大多为语言,嘴上常挂宏伟蓝图,笔下总写氢钛硼铍银,行动常是不做的,因此正合我的心意。
但我也须真的低估她了,是谁给了她欠钱不还的权力?半年前她为了支持偶像朝我借了两万日元(人民币1000)结果刚出道便塌房了,之后钱就一直没还回,虽然父母每周就会给我打两万日元的生活费,但我依然连买水都是买最便宜的,她凭什么借去两万却分毫未还?是帮我存银行了等利息到了才肯还吗?我一次次不厌其烦的亲口向她要。才猛然发现她竟有着泰然自若,将一切当作无事发生的超凡能力。令人怀疑她是否为江户时代留下来的老不死玩意。
每当我问起此事。她便答「明天还」一直是如此,已经半年了。除了她回报我的抠门吝啬的谣传,我一分也没收到。
一位君主可能并没有多善良,但如果将他和希特勒对比,也就显得慈眉善目了些。相原凉要与另两位做比的话,也便显得正常些。
但我真的累了,我一直在等,在等一阵席卷去一切的浪潮,将一切无关紧要的事吞吐进月升的潮汐里,即便留下满身的海盐也没关系,拥有正常的校园生活要重要的多,我真的等候许久了,等一个机会将关系断绝,再片叶不沾身的开启下一场交友。
可惜,浪潮仍等不到明月。
「啊——糟透了,今日无言可道,何时才能盼来那带走一切的波滔呢?」
将抱怨全部咽旧中,又粘上一副令人恶心的笑脸,拉长着声音,准备好了面对今日的砒霜。
总觉得快了,也许今日也许明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