醒过来了,但却有种微妙的奇怪感觉。
就像在做找茬游戏一样,我在脑海中寻找着这个世界出了什么问题。
安静。
并非是被闹钟吵醒的,而是自然醒过来的。手机明明一直设定着固定闹钟。
自己抱着余弦,睡在软绵绵的床上。
心情复杂了起来,我缓缓地把手抽走,尽量不把她吵醒。
分明是普通地醒来,却感觉这世界偏离了角度。
像是一端高高扬起的天平,理应在另一端放上了什么重物。
醒来时不应当是这种不平衡的状态,而应该是两侧都完美调零了,放在盒子里也能保持稳定的状态。
自己放上了什么?有资格获得这样的高扬的角度。
这份重物被抽离时,世界就会开始摇晃,落到比平衡时更低的角度去。
这样的不安总在这时侵扰着我。
我很少做梦,但是醒来时脑海里却经常出现像梦一样的场景。
世界在摇晃,天空和大地的角度怪异地扭曲起来,但那只是很微小的,他人难以察觉的倾斜。
他人仍然如履平地地行走着、交谈着,而我却向着远处滚落着,从熟悉的街道中被驱逐出去,最后滚落到世界的尽头。
我缺乏同这世界的摩擦力,也没有足以立足的棱角,所以稍一倾斜就滑脱出去。
没能完成大家拜托的事情,所以立刻就不想见到他们之中的任何人了。
一门考试没考好的话,就会变得完全不想学任何东西了。
一件事情失败后,尝试第二次也变得困难得不得了。
为了将心中的这份不安驱逐,我必须立刻想想更多实在的琐事,今天要做的第一件事是什么,第二件事又是什么。
把这样的顺序安排好,搭建出稳定的轨道。
不过突然有一个临时事件出现在了我脑海里,我的闹钟是怎么消失的?
手机仍然在枕头边,上面显示了闹钟,曾经在两个半小时前响过一次,然后被什么人关掉了。
假如余弦家不是什么凶宅,世界上也没有秘密观察人类的影片制作组,而口香糖也没有变异成超高智力的邪恶猫,并且侵略地球的第一步是关掉我的闹钟的话。
凶手就只有一个。
就是这个睡得很香的回笼觉享受者。
总是打乱我的计划,让我稍稍有点恼怒,这种时间点该吃早饭好还是吃午饭好啊。
要是余弦的话,肯定就随便填塞点零食,再想着到午饭大吃一顿。
我伸手,想要把她戳醒。
睡着的样子实在是很安静啊,白皙的脸,睫毛长且浓密,不由得让我想起已经忘记名字的某本名著中所写的:像是半睁着黑眸子。
用他人的言语来勾画余弦,不知为何总让人有些不爽。我想说的,是此刻我所见到的,她的模样。
不过她似乎确实在半睁着眼,装作一副没醒来的样子,偷偷看着我这样盯着她。
她又继续装作不经意的样子,翻过身,把脸埋在我的头发里,呼吸声变得更明显了。
“真恶心。”
“一醒过来就说恶心,你是哪里来的明日香吗?”
“不管是行为还是动作,你的恶心程度都是一流级别。”
“可惜没有比赛啊,要是能把奖状裱在床头前,每天醒来都会感觉神清气爽吧。”
突然想到了姨妈十分得意地把我校运会时的奖状贴在了墙上,感觉一阵恶寒。
“为什么不叫我起来?”
余弦稍稍打了个哈欠,看来她平时不算规律的生活不是多睡几个小时就能补充回来的。
“因为你睡得挺香?”
“你是那种一边性 骚扰别人,一边说着感觉你也挺舒服的人渣吧。”
“哇,阿圆今天攻击性好强。话说几点了。”
她捏着手机举到眼前,微微眯着眼看去。
“哎呀,这个点了。”
“起床吧。”
“起床后不也还是要在床上坐着吗?”
“会在冬天这么慵懒的,只有你这种家伙。难道饭你也准备让我端上来吗?”
“不是有这种说法嘛,罗马人是会在床上吃饭的。”
“你是哪里的罗马公民啊。”
伸手把她拽了起来。
“早安吻?”
“没有。早餐和午餐,你选哪个。”
“啊...”
像是在深思熟虑一样,余弦再次给出了意料之外的答案。
“下去走走?”
莫名其妙的来到了余弦家楼下附近的空地边,算不上公园,但平常应该会有孩子在这边玩耍。
有秋千、平衡木以及架在轮胎上的跷跷板。
“好空旷啊...现在的小孩子都不会在寒假的早上出来玩了吗?电子游戏害人不浅。”
余弦坐在秋千上晃着脚,没有离地,只是让秋千一前一后地摆动着。
我突然感受到了一种预感。
“别喊。”
“干嘛啦,我不会乱喊啦。”
“有种你会在这里立刻制造噪音的感觉。”
这种空旷又寂寞的地方,余弦总是想用某种最快的方式填满它。
肚子意外地不是很饿,似乎也有人上午跑步时是空腹跑完再吃饭的。学姐不会下次也安排类似的集训吧,不过我还是喜欢按照自己的计划来。
“阿圆又在发呆了。要换你来吗?”
余弦从秋千上跳下来。
换成了我坐在秋千上,余弦在背后轻轻推着。
推出去时甩开双脚,待收回时再把脚缩起,这样的动作让我联想起了昨晚有些奇怪的事情,不自觉间动作的重复变快了。
秋千飞得很高,摇晃的世界,树木也在周围摇摆着,空旷的场地,能看见余弦站在一旁,我抓紧绳子,随后摆得更高。
云朵在滑过天空,秋千的阴影如时针般移动。
“阿圆情绪高昂呢。”
“感觉要吐了。”
“停下来休息休息吧。”
我直接地刹住了车,感觉鞋底稍微磨损了些。
从不远处的街道上,传来了卖烤红薯的喇叭声。
“要吃吗?”
“余弦这些天对投食变得热衷了许多呢。”
“烤红薯就可以吗?”
“行吧。”
看着天空的云朵,不一会儿,余弦就回来了。手中拎着塑料袋,塑料袋里则是纸袋装着的红薯。
余弦把红薯掰成两份,把一份装进了塑料袋里递给了我,自己则坐上了一边的跷跷板,因为她的重量,一下子就压低了。
“现在的红薯也变贵了呢。”
“余弦买东西居然也会在意价钱。”
“以前的话,阿圆的零花钱不也能买三人份的吗?”
“似乎有你曾经霸凌我的记忆在流出来呢。”
“快吃吧快吃吧。凉了就不好吃啦。”
余弦笑着低下头去,开始捏着烤红薯吃了起来。
突然说什么下去走走之类的话,她不会知道这里有卖红薯的车子会经过吧。但是又是为了什么呢?突然想吃烤红薯了吗?
甜甜的味道,感觉有种暖阳似的感觉。一年之中确实会有非常想吃这东西的时候。
寒冷的倦怠感正因为进食而渐渐消弭。
“这算约会吗?”
余弦突然问道。
“不算。”
“为什么不算?约会不就是做这些事吗?吃饭啊、闲逛啊、一起玩一玩?”
她掰着手指好像在点明什么一样。
“没有约会的心情所以不算。”
作为要素来说实在是挑刺得不得了,就像说别人的文章感受不到心一样。
说实话我从来都没从文字中感受到什么心之类的东西。
“阿圆落入唯心主义了啊。”余弦很快再次振作起来,“那为什么没有约会的心情?”
像是十万个为什么一样,余弦纠缠着要刨根问底。这种为什么可以连续地套上几百遍。
“因为是在你家醒过来的。”
心情是一种动态的过程,天平摆到了高处后就变得没法继续再往更高处了。
虽然和我的想法完全不一样,不过余弦似乎认可了我的答案,只是悻悻然地说道。
“这样啊...”
“不过啊,我有别的发现。”
“什么?”
“你是不是稍微有些近视了。”
“不可能啦,我视力一直很好的~”
半个小时后,在附近的眼镜店里。
“近视了...”
余弦灰心丧气地从检测视力的房间里走了出来。
“没关系啦,高中生的近视率有81%,也就意味着这种事情非常常见。算不上什么了不得的事情。”
嘴上在安慰余弦,不过其实比起这种事,我更在意的是视力检测方式的变化,明明以前还是用的检测表,现在已经是戴上一个VR般的东西就能检测了。
“嗯...要戴隐形眼镜好,还是选时髦一点的镜框好呢。”
似乎她本人也没太在意这一点,已经开始思考着更进一步的事情。
“阿圆要试试吗?眼镜之类的。”
余弦积极地向着店员提出了要试一试的请求,变得像是在眼镜店约会了,这样的话我也没说出口。
“不错嘛,方框眼镜的阿圆像是秘书一样,很认真的样子。”
虽然是平光镜,但透过一层东西观察世界还是十分怪异。
“圆框的眼镜也很不错啊,阿圆的可爱感这样反差地表现出来,有些让人欲罢不能呢。”
我尴尬地摘下眼镜,余弦立刻又提出了换上另一副。
“无框的眼镜,这种金属丝的感觉有种文艺气息啊。阿圆要是不说话,静静地在冬日的阳光下看书,一定能收获不少人气的。”
“我有什么必要买这种无意义的东西吗?”
感觉跑起来立刻就会从脸上甩下去,架在鼻子上也会很痛吧。
主要是很贵。
“我倒是想着学学宁韵同学呢,一天换一副怎么样?”
“你要把奢靡贯彻到什么地步啊。比起这个,先把镜片的度数确认下来吧。”
不一会儿,戴着装配了试镜片的眼镜的余弦走了出来,机械感十足,像是发条橙里的角色一样。
虽然低度的近视可以矫正回来,不过以余弦的生活习惯,度数只会一往无前地不断飙升吧。
不如说现在才近视已经算是奇迹了,明明生活得那么随便,她身上意外的无病无灾。
扶着周围的椅子,余弦在慢悠悠地走着,似乎适应新镜片可能会导致头晕。
“怎么样?”
“世界在摇晃啊。”
“摇晃的明明是你吧。”
变得像醉鬼一样了,让我怀疑余弦有夸大的成分。
“据说盯着一个点看会好一些。”
“是吗?”
仿佛为了测试一样,余弦开始盯着我的脸了。
“怎么样?”
“阿圆的表情变清晰了。”
“我现在是什么表情?”
“很高兴的样子。”
不再摇晃了,余弦向我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