墙边的橡树，由春日嫩芽到盛夏浓荫，再到如今秋叶飘零。

西莉亚踮起脚尖，依旧够不着墙头。

艾琳蹲在橡树旁，落叶在她指间碎裂成渣。

三天前，魔法协会的人带走了莉莎，说她拥有罕见的魔法天赋，需要接受专业的培养和训练。

西莉亚知道，艾琳心里一直不开心。“好啦，别不开心了，我们去看他们练习吧！”

艾琳没有抬头，只是拿树枝在地上胡乱画着。

“莉莎还会记得我们吗？”

西莉亚在她身边蹲下。“会的。”她想起莉莎临走前兴奋的神情，以及紧紧拥抱她们的力度。“她不是说了吗，学会魔法就回来看我们。”

“魔法……”艾琳的声音很轻，像是叹息。“真希望我也能学魔法。”

一个月后，落叶铺满了庭院。莉莎离开的阴影似乎淡了些。

这天，一辆马车停在老橡树之家门前。

车夫跳下车，打开了车门，一个穿着考究的男人走了下来。

西莉亚看见他径直走进了梅尔温娜夫人的房间。

过了一会儿，男人和梅尔温娜夫人一起走了出来。梅尔温娜夫人脸上带着笑容，不停地向男人道谢。“我替这些孩子们谢谢您，费利克斯大人。”

梅尔温娜夫人将孩子们召集到庭院。

“孩子们，”她提高了声音，盖过院子里嘈杂的嬉闹声。“这位是教廷派来的费利克斯牧师。他会带你们去白港，在那里，你们将会有新的生活。”

在艾西娅帝国，即使偏远边境，也流传着白港的传说——光明神与武神由此渡海而来，故而白港被称为神之乡。

“白港好玩吗？”艾琳疑惑。

“不是去玩的，”西莉亚纠正她。“白港是神的故乡。”

“哦，”艾琳嘟囔着。“那肯定很无聊。”

梅尔温娜夫人听见了，先对费利克斯牧师欠身致意。“费利克斯大人，请见谅。”接着转向艾琳，“你个小捣蛋鬼，路上规矩点。”最后对西莉亚说：“西莉亚，看着她。”

孩子们被驱赶着上车，一批接着一批。

西莉亚感到一阵莫名的不安。

车厢拥挤，颠簸让她想起一年前的那个夜晚。

她探出头，红溪镇的屋顶、田野、树林，在她视野中逐渐缩小，最终消失——她生活了十年的地方，就这样离开了。

“白港是什么样子？”西莉亚望着窗外，忧心忡忡。

“你不都说那是神的故乡吗？”艾琳伸了个懒腰。“神待的地方，差不了。”

“我们还能住一起吗？”

“当然，”艾琳拍了拍西莉亚的脑袋。“不然谁保护你？”

西莉亚的脸色舒缓了些。

艾琳捏了把她的脸。“没我，你这小哭包不得哭死。”

西莉亚扭过头。“才…才不会。”

看着西莉亚涨红的脸，艾琳觉得有趣。对她来讲，去哪都一样，只要西莉亚在。

莉莎走了，只剩下西莉亚了。

至少，她还有个朋友。

马车日复一日地颠簸，路途越来越偏僻。

两旁不再是田野和树林，而是岩石、山体，不见植被。

狭小的车厢，拥挤不堪，是她们唯一的栖身之所。夜晚，孩子们挤在一起，在梦魇中捱过漫漫长夜。

马车随着商队一路前行，西莉亚起初并未在意，只以为商队人数众多，彼此间能有个照应。

可渐渐地，她察觉到异样。

费利克斯牧师与商队首领的交谈，并非像她想象中那样寒暄客套。

一次偶然的机会，她瞥见牧师悄悄递给首领一个沉甸甸的小皮袋，那分量似乎满载着金币的沉重。

而每当经过村庄或城镇，费利克斯牧师总是刻意避开人群，将马车停在偏僻的角落，不让他们与外界接触。

西莉亚虽有疑虑，但并未深究其中缘由。

今晚如往常一样，车厢里闷热，西莉亚无法入睡，索性掀开帘子下了车。

夜里的寒意让她不笼住了披风。她需要找个地方解决内急，环顾四周，只有岩石和灌木。她朝着一片较高的岩石走去。

艾琳睡得正沉，头发摊在草垫上，一起一伏地喘气。

西莉亚刚走到岩石背后，便听到从另一侧传来的低语，她立刻停下了脚步。

是那驾马车的马夫与几位护卫的声音。

“这该死的路，没完没了地走，就为了那点儿酬劳，我们可真是不值当。”

“忍一忍吧，老兄，”一名护卫压低声音劝慰道，“等到了地儿，金币哗哗地往咱们口袋里装。到那时，你是想酒馆里喝个痛快，还是找点乐呵，都随你便。”

“你说得对，”马夫似乎被这番话打动了，“只要挺过这阵子，好日子还在后头等着咱哥几个呢。”

西莉亚不知道他们这番话什么意思，但并没有出声，只是悄悄回到马车上。

这一夜，注定难以入眠。

晨光初现，西莉亚本想将昨晚的所见所闻告诉艾琳，可偏偏这时那几个护卫走了过来。

他们开始分发早餐——几个硬得能砸死人的面包，还有一点儿清水。

艾琳拿起面包，在车上敲了两下，不满地嘀咕：“这面包硬得跟石头似的，让人怎么吃？”

那护卫闻言骂道：“有吃的给你就不错了，还挑三拣四的！”

西莉亚回想起昨晚的对话，不由地往艾琳身后靠。艾琳误以为她是被那护卫吓到了，立刻挺身而出：“嘿，你吓到我的朋友了！”

护卫一听，火气噌地一下就上来了，瞪着眼珠子吼道：“你个小丫头片子，还敢跟我顶嘴？！”

还没等艾琳继续开口，费利克斯走了过来，他眉头微皱，询问道：“发生了什么事？”

他的目光在艾琳和护卫之间来回扫视，很快便洞悉了事情的经过。

接着，他严厉地对护卫说道：“还不快去换掉这些面包！”

护卫面露难色，支支吾吾道：“可是……”

“可是什么？”费利克斯声音一沉，打断了护卫的话，“孩子们身体出了问题你能担当得起吗？”

“是，是，费利克斯大人。”护卫连忙低头应承，转身快步离去。

随后，费利克斯转向西莉亚，脸上浮现出一抹笑容，轻点一下头，便也转身离开了。

不久之后，护卫果真送来了一些相对松软的面包。

这时，西莉亚趁机将昨晚听到的事情告诉了艾琳：“艾琳，他们昨天说的话很不对劲。”

艾琳闻言，迅速扫视了一眼四周，压低声音问道：“你没被他们发现吧？”

西莉亚摇摇头。

艾琳听后，心中暗自松了一口气。

她脸上露出思索的神情，虽然年纪不大，但直觉告诉她，这次的事情并不简单。

之后几天里，艾琳和西莉亚开始刻意留意马夫以及几个护卫的一举一动。

然而，一连数日，她们并未察觉到任何异常之处，一切似乎都如常进行。

直到这一天，马车的行进路线发生了显著的变化，不再像之前那样刻意避开沿途的村镇，而是径直驶入了一个名为“布鲁克维尔”的小镇。

艾琳和西莉亚相视一眼，她们猜测或许是因为马车上的食物储备已经所剩无几，他们才不得不选择进入镇子补充给养。

但在马车即将驶入布鲁克维尔镇之前，费利克斯却突然下令，让人将马车锁得严严实实，他解释说镇里治安混乱，这样做是为了他们的安全着想。

西莉亚忍不住好奇心，悄悄拉开窗户的小帘子，向外张望。

眼前的布鲁克维尔镇，与她之前生活过的红溪镇相比，显得热闹非凡。街道之上，人流穿梭不息，商贩们吆喝叫卖，行人们或急匆匆走过，或驻足交谈。

这时，西莉亚的视线定格在远处一个身影上。

那人身着铁甲，腰间佩有长剑，格外引人注目。

她扯住艾琳的衣袖，说道：“快看，是铁卫。”

在她们这群孩子的心中，那些身着铁甲、守护镇子安宁的人，都被尊称为“铁卫”。

而那边的“铁卫”仿佛有所察觉，目光恰好往这边投来，与西莉亚和艾琳探头探脑的模样碰了个正着。

这一幕被马车旁的护卫察觉，他赶忙上前，将窗帘拉上，隔绝了外界的视线。

“瑟琳娜大人，有何吩咐？”那铁卫身旁的人恭敬地问道。

“今天有商队进镇吗？”被称为瑟琳娜的女人依旧盯着马车的方向，随口问道。

“有，据说是前往白港的。”

“白港？你说的是‘潮归地塞莱斯蒂’省的白港？”瑟琳娜疑惑道。

“应……应该没错吧。”旁边的人也不太确定。

“应该？”瑟琳娜不悦，“我看你是真糊涂了，从这里到潮归地，中间隔着好几个行省，谁会傻到用马车来运货？那路程，走上几年都未必能到。”

她稍作停顿，随后果断下令：“去，查清他们的底细。”

“是，瑟琳娜大人。”旁边的人应声而去。

见护卫将帘子拉上，艾琳和西莉亚退回车内，疑虑更深。

车队驾驶着马车，穿过了小镇的繁华地带，最终来到了一个靠近镇子边缘的偏僻之处。

在这里，他们才将马车的锁打开。当艾琳和西莉亚走出马车时，发现自己来到了一个类似庭院的地方，而庭院的大门已经紧紧锁上。

夜已深，费利克斯在屋内休息，艾琳和西莉亚仍在马车里。

其他孩子都睡了，西莉亚对艾琳说：“艾琳，我们……”

“嘘—”艾琳打断，手指触唇示意安静：“我们出去探探情况。”

记得早上，费利克斯拿了东西进了庭院角落的房间，艾琳想知道那是什么，或许能了解这些人的意图。她们下了马车，推开屋内门，沿着墙边行走。

接着，她们来到一处房间外，房里灯亮着，有人影绰绰，低声交谈。

“三十枚金币，数数看。”对方把钱袋往桌上一扔。

费利克斯瞥了一眼那堆闪闪发光的金币，脸上依旧没有多余的表情。

“三十五枚，一个子儿也不能少。这批‘货物’，我可是九死一生才从那些乡下人手里抠出来的，他们疯起来，比饿了三天的野狗还难对付。”

“疯狗？九死一生？我听说，你不过是动了动嘴皮子，这些孩子就乖乖跟你走了，轻松得跟摘果子似的。”对方嗤笑一声，语气里满是玩味。

“轻松？你试试在巡逻队的眼皮子底下转悠，还得花钱打点那些该死的守卫，看看轻不轻松！”

“三十五枚，成交。但有一点得说清楚，交易过后，无论发生什么，都与我无关，别来找我麻烦。”

说完，那人从口袋里又摸出五枚金币，随手丢进了钱袋里。

费利克斯提起金币袋子，抬眼问道：“你要这么多孩子做什么？”

“不该问的别问，对咱俩都好。”

房间外的西莉亚听闻对话，身体一僵，碰倒了身后的木凳。

屋内两人瞬间转过身来，齐声喝问：“谁在那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