麦子熟了,伯爵也按期到达了洛泰城,她以个人的名义赔付给骑士三百枚金币,这是一笔骑士从出生到现在都没有摸过的巨额财富,骑士首先分出五十枚金币以吉尔十三人众的名义寄给洛泰的玛娜神殿,又把一百枚金币作为研究和医疗的资金送给诺维亚,另外一百四十枚添到了伍尔夫的公共开销里,供村庄建设用,她自己留下十枚,五枚留给女仆充当自家的资产,五枚作为冒险的盘缠。
骑士告别了女仆,把伍尔夫的领民们用第一茬麦子做成的精面包装在魔法袋子里,随行的只有精灵法师诺维亚,她研究的那颗紫色核心终于出了成果,注入魔力便可以化作友好的史莱姆,她控制那史莱姆模仿着霜驹的形态,也成了一匹透明的马,除了有点黏糊糊的,挑不出其他毛病,配上鞍具就算完备。
两人一马一史莱姆,就这样踏上了旅程,骑士定下的目的地是王都,她打算先去偿还法师那笔传送魔法的费用——整整五十枚银币,最近接二连三的事件几乎让她忘了这一茬儿。
南去的路不经过洛泰,翻过北境里最高的山峰才有城镇。那是北境里最为繁华的寇德城,也是女伯爵艾尔莎的领地。从那里再往南去就到了有四季划分的平原地带,那里不会终年被冰雪覆盖。
“伊莉丝大人,您看前面!”
骑着紫色透明马与骑士并排行进的精灵法师指着前方,那雪原里缓缓出现的黑点在她的视野里慢慢变大,直到呈现出人骑在马上的轮廓,那人的马极快,很快就到了骑士她们面前,是一位全身毛皮甲的护卫。
“伯爵差我问话,二位可是迷途的旅人?”
她的嗓音简直和骑士一模一样,诺维亚和伊莉丝都相当诧异。
“艾尔莎大人在前面吗?”
“正是如此,看来您认得伯爵大人,请和我来吧。”
那护卫利索地掉转马头,纵马飞奔起来,她丝毫不在意骑士与法师有没有跟上。
霜驹自然有足够的速度,它轻而易举地追上了那护卫,而我们法师小姐的史莱姆座驾就滑稽得多了,它渐渐变换形状,使得身体更加瘦,腿更加长,每一步跨越的距离更加远,变得不像是马,连脑袋都融进身体里,然后以极快的速度超过了骑士和那护卫,在这雪原上带起一阵雪雾。
“哈!伊莉丝大人,您看我的紫电!它多么快!”
法师将自己的史莱姆马命名为紫电,骑士看着法师胯下那已经变得不可名状的黏稠形体,忍不住笑出声来。
“照我说,它简直就不是一匹马。”
“您居然是一位法师?真是令人羡慕!”
那护卫不无感慨地看着那坨黏糊糊的四足史莱姆飞奔在雪原上,她显然对于这魔法的造物非常好奇。
精灵没有听到这句话,她已经远远超过了后面的两人,即使她并不知道究竟要去哪儿。
骑士真诚地向那护卫表达了歉意,护卫只是无所谓地笑笑。
“法师嘛,他们的脑子总和我们不太一样,所以才能想出很多奇妙的点子。”
骑士深以为然,然而她们很快就看到那黑袍的精灵倒在雪地里,史莱姆马已经不知所踪了。
“发生什么事了?”
骑士下马把精灵扶到自己的马背上,她看到了掉落在地上的史莱姆核心,就把它捡起来还给精灵。
那精灵疲态尽显,她抓着霜驹鬃毛的手都显得无力。
“伊莉丝大人,我忘了驱动紫电是需要魔力的。”
于是,精灵就坐到霜驹上,骑士坐在她后面控制着马,一路有惊无险地到了伯爵的队伍。
艾尔莎女伯爵正巧从洛泰赶回寇德,而骑士也正是在这个节骨眼上南去,翻过雪山的道路又只有一条,二人不免就碰上了。
“伊莉丝骑士,真是好久不见了!我这两年无时无刻不怀念你那精彩卓绝的剑技。”
简朴的松木马车里,艾尔莎女伯爵正和伊莉丝说话,伯爵握着骑士的手,表现得十分亲热,她们旁边是已经昏睡过去的精灵法师,身上被盖了一张毛皮。
“能为您而挥剑,我感到十分光荣。”
此事就说来话长了,简而言之,伊莉丝两年前被擢升为骑士就是由伯爵亲手授勋,她当时在寇德附近解决了一片魔物潮——全靠她自己一人,当时伯爵一行的队伍几乎死伤殆尽,是她把伯爵救了出来。她最初的那副华丽的盔甲以及现在仍在使用的宝剑也都是伯爵赏赐的。
“不知您此行要去往何处?”
“我要去王都,艾尔莎大人,我还欠宫廷法师五十枚银币,现在要去还这笔钱。”
“至少您可以和我同行到寇德,不如在寇德呆些天吧?”
“劳您盛请,不胜感激,待我从王都归来再去拜访您。”
“那可真是遗憾,至少您能在寇德留宿一晚?”
骑士想到刚刚拒绝了伯爵的邀请,如果再次拒绝会显得自己多么冷漠呢?
“我的荣幸,艾尔莎大人。”
那之后,她们就不再寒暄,骑士认为像伯爵这样的贵族应当是在考虑更重要的事,于是也就不再打扰她。
马车悠悠地行进着,比骑马要安稳得多,这使得骑士生出强烈的睡意,在不知不觉中就陷入睡梦。她梦见龙从家里追了过来,指责她拈花惹草,又梦见女仆哭了起来,怎样安慰都止不住她的眼泪,最后落进了一片软绵绵的云彩里,然后猛地被弹了起来。
她张开眼睛,首先映入眼帘的就是花纹繁复的华丽礼服,再向上看,骑士隔着傲人的双峰看见了碧蓝色的眼睛,眼睛主人略微低下的头将她淡粉色的头发垂落在半空里。
“艾尔莎大人!”
那骑士弹了起来,她深感自己的僭越,对着伯爵不住地道歉。
“我赦你无罪,骑士伊莉丝。”
伯爵眼里装满计谋得逞的笑意,我们只顾着低头道歉的骑士小姐当然看不到。不过,她即使看到了也不会知晓其中含义。
外面夕阳已落,这寒冷的山腰就成了今晚扎营的地方,看来魔力耗尽的影响确实够大,精灵到现在都还没有醒来。
晚餐极其丰盛,咸肉干煮成的汤满有一大锅,白面包任取任吃,甚至还准备了奢侈的黄油。
“现在说说吧,伊莉丝,关于希斯的事。”
“那恶棍真乃贵族的耻辱。”
骑士咬了一大口面包,她边说边吃,关于那男爵如何要和她订婚,又如何刻意设计比赛来谋害她,再到回去的路途上派人来暗杀,最后在伍尔夫又怎样被自己生擒。
“您何不判他绞刑?”
“我是一名骑士,还不能起草律法,艾尔莎大人。并且那希斯虽诡计多端,却没有对我的领民们造成什么实质性的伤害。”
“你太仁慈了,伊莉丝。”
那女伯爵摇了摇头,把黄油抹到了面包上,红月当空,她淡粉色的头发被营火混着月光照得有些发红。
“成王败寇,自古如是。那希斯已无爵位,您大可以一句话除掉他,不必再留这祸患在世上活着。”
“艾尔莎大人,我的剑还从没有沾染过同族的血,我认为圣灵会给予人悔过的机会。”
“您这样想吗?”
伯爵对此不置可否,但沉默就已经表明了她不赞成的态度。
“那么您打算关他多长时间?一年?十年?还是二十年?”
“这……我实在还没考虑过。”
伯爵笑了一声,在她看来,骑士简直傻得可爱。
“您还是多吃点儿吧,战士平常就要比常人消耗更多的力量,也就需要更多食物。”
“感谢款待!”
我们这位骑士小姐的注意力很快被转移走,她大快朵颐着平时难得一见的黄油配面包,并以肉汤佐味,半锅都入了她的肚子。
伯爵看着眼前那揉着自己的肚子就心满意足的骑士,她觉得是时候为她谋个男爵了。
从终身贵族变为世袭贵族,那才真正算踏入贵族的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