祥子轻手轻脚地回到宿舍，事与愿违的是隔壁床还是传来了响动，睦的脑袋从床帏里钻了出来。“祥，今晚也回来得很迟。”

“怎么还没睡？”祥子小声地问。时间已经很晚了。

“因为祥还没有回来。”睦也配合地降低了声音。

“你可以不用等我的，有点担心？”

“嗯。”睦微微地点头。“我可以过来吗？”

在获得了肯定的答复之后，睦轻轻地爬到了祥子的床上。两个人像是小时候那样，肩膀碰肩膀地躺在一起。

“把被子一直拉到下巴。”祥子提醒道，睦睡觉的时候总是爱把手放在被子外面。

在睦快要安心地睡着的时候，耳边传来小声的提问，“我还一直没有问过你呢？你是怎么想的？”

“什么？”睦迷迷糊糊地问。

“对我，”祥子说，“睦觉得什么样的我比较好呢？现在的我还是过去的我？我变了很多吧。”

“我没有想过。”睦诚实地说。

“你又这样。”祥子叹了口气，认命似的伸手出来给睦掖被角。

“真的没有，祥不就是祥吗？”睦的句尾像是要消散在空气中，她真的困了。

“若叶家没有说不许再和我打交道了吗？”

“说过，但是他们现在没有空管我的事情，暂时没有关系。只要……没有过来，应该就没有关系。”睦的呼吸声均匀了起来，她睡着了。

什么？她没有听清睦的后半句话。祥子在心里叹息，暂时没有关系，那么要是有一天若叶家觉得“有关系”了，自己和睦又该怎么办呢？她没有睡意，睁着眼睛看着床帏顶部。今夜面对博格特的时候，自己的表现不够好。虽然初华之前说看到祖母，但是显然，今晚不知为何，对于祖母的恐惧已经被她克服了。

而祥子自己的博格特是今夜三人中唯一发生变化的。这种情况只会出现在博格特面对的人心中有多个恐惧的事物时。太软弱了，她在心里感慨，一直向前奔跑，偶尔停下脚步才发现自己可能比自己想象的要软弱。对于祖父的害怕姑且不论，自己居然还无法面对过去的自己。

“初华是怎么克服对祖母的恐惧的？”祥子看着在德维斯-班斯柜台上写着魔药学小论文的初华问道，“我之前就打算问问的，初华和祖母之间发生过什么吗？”

羊皮纸上的墨水还没有干透，初华谨慎地把笔放在了一边，免得滴下来的墨水弄脏了她好不容易快写完了的论文。“也没什么，只是一些麻瓜出身巫师常见的小麻烦。我父母可能太乐观了，他们觉得我有魔法天赋是件神奇的事情，虽然有巫师保密法限制，但是他们还是在比较亲近的亲戚里说了说。”

初华叹息着：“有的人觉得没法接受也是可以理解的。我祖母有次在我们上门做客的时候说了些不好的话，那时候我还小，可能是被吓着了。”

“你怎么没有跟我提起呢？明明那个时候我去度假的时候，你连麻瓜小学上了什么有趣的课都要学给我。”祥子努力地回忆了一下，带着歉意地说。“不过我当时就没有听懂，现在想不起来有什么了。”

“因为我想和小祥一起聊开心的事情，”初华说，“我们难得见一面，不说些有趣的事情怎么行呢？我可是搜肠刮肚，在小祥没有来的日子也每天记录着有趣的事情，只等着你过来了告诉你。”回忆起过去的时候，初华脸上总是带着格外温和的神情，过去对她来说仿佛是一块巨大的糖，有琥珀色的光彩和绝妙的甜度，凝固在其中的种种事物都是那样的值得回忆。

“那么为什么初华现在不再害怕祖母了呢？”祥子问道。

初华的视线又在乱瞟了，她好像突然对柜台里的商品感兴趣了似的，盯着灰扑扑的柜台看个没完。“因为我后面发现了更可怕的东西？祖母不过是过去的幻影罢了，目前我还是觉得未来可能会发生的事情比较可怕一点。”

“我不会死的。”祥子认真地说。虽然不知道为什么初华会害怕自己的死亡，但是祥子想要努力地让她安心。

“啊，当然，小祥会长命百岁的，巫师能活到一百五十岁那么长。”初华不知为何重重地叹了一口气。她想起了祥子的博格特。小祥看起来是努力适应了现在的生活，但是对于过去发生过的事情，她目前似乎还是有点难以面对。“如果说我害怕的是不确定的未来，困扰着小祥的反而是过去呢。”

“很傻是吗？明明过去的事情已经发生了，没办法再改变了。”

“我的过去也不是一帆风顺的哦，但是我愿意用怀念的心情去谈起和回忆它，全都是因为有小祥在。想要珍惜见到你的机会，渐渐地只把想要与你分享的事情格外用力地记住了，养成了所谓的尽记得些好事的习惯呢。”初华叹息道。

祥子是某一天降临在平凡日常中的小小奇迹，是世界上独一无二的重要之人，但这样的话初华还没有做好准备告诉她，只能暂时先压在心头。“虽然现在可能还是做不到，但是我希望小祥能像是我每年都努力地找些有趣的事情来和你分享一样，从过去里选取自己需要的部分就好了。过去造就了现在的你，不要把目光移开。”

不知道能够笑着谈论过去的那一天是否会到来呢？“初华，”祥子说，“要是我说想知道发生在我身上的一切到底是为什么，当初到底发生了什么，你会来帮忙吗？”

初华在柜台后面坐直了身体。“当然。”她笑着说。

那笑容不知为何让祥子觉得有点害羞，虽然刚刚才说过自己不会移开视线，但是祥子还是马上假装自己看向了别处。现在她能抓住的东西很少，知道初华从过去到现在，并且在将来也将这样在生活中存在着，只要这样的一点点确信就够了。

米苏和另外一团白褐色的什么一起咚的一声撞了进来，适时地打破了店里的沉默空气。两只猫头鹰合力携带着一个狭长的包裹。当它们俩终于站稳的时候初华才看清另外一只仓鸮是立希的猫头鹰希纳。

“天呐，”她抱歉地对米苏说，“我没注意到你可能独自带不动这么大的包裹，早知道我应该选飞路网快递的。”米苏气愤地叫了一声，跳到一边去拒绝了初华的抚摸。

“就算想选飞路网快递，我觉得这店并没有连上飞路网。”祥子说。她示意初华注意墙角的壁炉，“那里被杂物堵住很久了，店长偶尔回来都是直接幻影移形到屋后。”

“还好希纳过来帮忙了。”初华咕哝着。她试图伸手摸摸立希的猫头鹰，但仓鸮显然也对她有些情绪，假装忙着把头转过去梳理羽毛躲开了。

“初华这是买了什么呢？”祥子走过来查看这个引起了两只猫头鹰不满的包裹，“看起来确实有点沉。”

“其实是给小祥的。”初华撕开包装纸，一把飞天扫帚滚落了出来。

“初华，我——”祥子下意识地想要拒绝，她认为钱应当被用到更有意义的事情上，比如不得不付的那些医疗费账单，比如每个学期都需要准备的各类学习用品。没法回礼让她并不想接受礼物。

“只是一把纪念款的月之梦。”初华抚摸着扫帚细长的白蜡木柄。“这种扫帚问世整整一百周年的时候推出了纪念款，但是卖得并不好。我之前实际试着骑过一次，稳定性和最大高度都没有问题，有平衡辅助，是适合初学者的扫帚。”她抬起头看着祥子，“我拜托小立希在店里拿了折扣，我用自己的零花钱加上一点在这里打工的报酬买下的。实际价格可能不会比一张精美的圣诞卡贵多少，可以当作圣诞礼物收下吗？”

“明明离圣诞节还有快两个月。”

“我买都买了——这样的扫帚平常我也用不上。”

祥子挫败地叹气。“那初华今年圣诞节不许给我礼物。”

初华一口答应下来，盘算着可以在圣诞节的时候宣布把祥子的生日礼物提前给她。生日当天还可以送情人节礼物。情人节啊，她偷偷打量着祥子的表情。真的等到那个时候的话，自己和祥子的关系又会变成什么样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