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差不多可以講出真心話了吧?」
明明是雙方劍拔弩張的的嚴肅場面,斯蘭卡卻自顧自地說著不合時宜的話。
「──不願意說清楚的話,就只剩下開戰這個選項了哦?」
對上那雙似能洞悉一切的雙眼,佐伊斂起了冰冷的紫瞳。
「我不打算找藉口。」
「……這就是妳的覺悟嗎?」
剛說完,幾隻尚有餘力的妖精立刻合力發出了攻擊。
佐伊動都沒動,旁邊的巨像反而邁開步伐,用身體擋住來勢洶洶的衝擊波。
很快,巨像揮動手中的長槍,絞碎瀰漫的煙霧,露出了連塊焦痕都找不到的金屬身軀。
「果然是奧利哈鋼……也只有妳能鍊成出如此大量的奧利哈鋼……」
見到巨像毫髮無損、加上西蒙的話,斯蘭卡玩味地摸著下巴道:
「對魔法的卓越抗性嗎?哼……這就是妳敢對抗妖精領主的底氣啊?」
面對逐步逼近的巨像大軍,斯蘭卡反而擺出了張揚且獰猛的笑。
「還真是被看扁了啊──」
穿著深藍長袍的灰髮少女高高抬起手臂,法杖猛地敲在地上。
以她為中心,撼動的大地彷彿化身成了洶湧的波濤,劇烈地上下起伏著。
腳底的觸感從可靠安穩的堅實變成濃稠滑膩的虛浮,身邊巨像的雙足也都深陷進濕滑的泥土之中。
佐伊皺著眉,輕踏腳尖,整個人就懸浮在泥地上。
一眼看去,斯蘭卡帶著好幾隻領主在集火行動不便的巨像。
其中──攻勢最凶猛的就是斯蘭卡與那匹渾身遍布尖刺狀長毛的雷獸。
只聞一聲驚雷,蒼色的雷獸拖曳著急襲的電光,在數隻巨像身上飛掠而過。
將它們全數擊倒後,現出身形的雷獸昂首發出長嗥,球狀的雷霆力場即刻炸裂開來,掀翻了更多圍上來的巨像。
只要有巨像倒下,一旁的自然妖精就會催生出拔地而起的堅韌枝幹,將倒在泥沼裡的巨像死死困住。
佐伊很清楚,妖精使他們一旦越過巨像的阻礙──自己就會是下個目標。
思及此處,她心念一動,身後數隻帶著金屬披肩的獨眼巨像抬起了幾乎和本身一樣大的複合長弓。
弓弦一張,洶湧的能量頓時化寒光激盪的箭矢直指天穹,看一陣接一陣的氣浪,比起弓矢……或許那更適合被稱呼為炮擊。
巨像的弓從蓄力到準備射出也不過數秒,已經很快了──
──可惜牠比它們更快。
轉瞬之間,天穿的咆雷轟然而至,勢不可當地劈碎了巨像手裡的充能箭矢,造成一連串的爆炸。
「!」
佐伊切換到與巨像共享的視野,映入眼簾的是和黑壓壓的雷雲一齊現身在巨像群之間的雷獸。
電光閃爍的積雲在受到賢者之石影響的紊亂天象中硬是佔據出自己的一席之地,震耳欲聾的雷聲則是大肆宣告降雷領主的不可匹敵。
蒼色的炫輝一閃而過,健碩的雷狼就一晃眼就駐足到佐伊前方,眼中醞釀的狂躁電弧毫無保留地展露出了想要傷到斯蘭卡就必須先解決牠的兇戾。
「果然要先處理那匹雷獸……!!!」
遠處,突如其來的強大力量吸引了佐伊的注意。
只見那處不知道什麼時候漂浮著一個像是由羽翼合攏而成的、繭一般的不明物體,正在鳴響著一次強過一次的脈動。
「那是……」
那對嫩綠色的翅翼,她似乎有點印象……!
佐伊想到了,妖精使身邊有一隻在眾妖精領主當中也顯得格外嬌小無力,卻又距離她最近的風之妖精。
在這時候,那對翅膀般的兔耳開始向兩邊延展,露出了風妖精轉變完成的真正姿態。
原本被蓬鬆柔軟的淺綠絨毛包覆的小巧身軀成長為流線的身形與修長的四肢,額頭中央的綠寶石拉伸成晶瑩剔透的細長獨角,背部與後腰各生出一對較小的羽翼,毛茸茸的圓尾巴也變為如飄帶飛舞的捲尾。
風妖精眨了下祖母綠似的眼睛,富含自然生機的風息頓時拂向四周,讓被賢者之石抽乾龍脈而衰敗的土地恢復了盎然綠意。
「我本以為,雷獸就是那些妖精之中最上位的領主了……」
那正是……傳說中擁有獨角兔外形的最上位妖精──阿爾米拉吉。
「沒想到,妳還藏了這一手──」
居然連領主的本源之力都能借用,她身上到底有多少妖精的加護?
感應到佐伊的凝視,斯蘭卡壞笑著握緊了形狀不規則的扭曲法杖。
「別激動,好戲還在後頭呢!」
像是呼應斯蘭卡釋放出的大量湛藍瑪那,風妖精搧動耳朵,環繞在周遭的旋風隨即膨脹,捲走瑪那化為潤物無聲的霧雨席捲向四面八方。
察覺到情勢不妙的佐伊令巨像們不顧一切地襲向斯蘭卡,試圖阻止她。
堅不可摧的巨型兵器接二連三地貫穿大地,投擲的巨力震起無數泥濘塵土。
可一道迅捷的身影卻從重重殺器鑄成的包圍網衝出──
乘在風妖精背上的斯蘭卡抬起白光大放的法杖,無邊無際的零度寒氣在風妖精的配合下發散開來,將渾身沾滿水露的巨像群飛速冰封。
「!!!」
──不給佐伊反應的機會,風妖精扭動脖頸腳掌一踏,便化為靈敏的疾風穿梭在連山遍野的冰棘之間,不過幾秒,就把斯蘭卡送到鍊金術士前方的不遠處。
雖然巨像紛紛在掙脫冰霜,但是來不及了──
佐伊趕緊揮出手,體內的賢者之石迸發出鋪天蓋地的狂亂波動,想將一人一妖精攔截在外。
但是,風妖精額間的獨角綻放出鮮綠的耀璨盛華,無形的細微氣流隨之擴散到龐大的能量波動中,接著形成利刃般的龍卷,強行撕開了封鎖。
波動和龍卷風仍在激烈碰撞,風妖精抓準時機收起了羽翼,自暴風圈開拓出的風之徑急衝直下。
──此時此刻,殺到佐伊跟前的斯蘭卡探出了身子,杖尖蓄勢已久的一層層漆黑法環瞬間盪開暴虐無道的破壞氣息。
在刺耳的巨響之下,佐伊眼睛一縮,像是要脹破紫瞳的毀滅之光已然刺進她的胸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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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間回到不久前……
「……成員整體狀況如何?」
面對混亂不已的戰況,西蒙低聲詢問,右邊的男人則是搖了搖頭。
「不太好,尤其是術士和牧師這些魔法職,魔力一被榨乾就跟癱瘓了沒兩樣。」
「……」
西蒙環顧四周,看見隊伍中裡不少互相攙扶的隊員,神情不禁嚴峻了起來。
能動的只剩下幾個人了嗎……
“雙劍之勇者與人類的冒險者啊──”
這時,挾帶著陣陣雷鳴的雷獸落到了大家的面前。
“吾等需要汝等的協助。”
雷獸輕輕頷首,古老蒼莽的語調透過念話魔法傳達進攻堅小隊的腦中。
“吾等被奪走了太多力量,斯蘭卡大人的法術效果也因此變得十分有限……”
“當前,斯蘭卡大人的破魔術式即便命中了鍊金術師,也不足以瓦解賢者之石。”
雷獸銳利無比的金黃眼珠直直望著夏緹爾手上光輝湧動的聖劍。
“因此,吾等會將汝送至鍊金術師身旁。”
“汝要做的,就是以手中能斬裂萬物的聖劍,將鍊金術師的野心一刀兩斷──”
……
「呼……呼……」
從胸前的破口中濺出的並非是鮮血,而是有些夢幻的光屑。
佐伊喘息著,捂緊了胸口,總算是抑制住賢者之石的混亂。
幸好破魔術式的效果被減弱了不少,賢者之石僅僅是毀損去一部分,妖精使他們也不知道反彈到哪個地方去了。
但受此影響,賢者之石又開始洩漏出海量的瑪那,佐伊只能暫時放棄大部分巨像的控制權,好專注在賢者之石的修復上。
這時,指尖無意間傳過來了格外熟悉的稜角,令佐伊不禁一陣失神,淡漠的眼神也被迷惘替換。
「……賢者之石……能給出我所希冀的結果嗎?」
她緊握懷中的木盒,就像是迷失在黑夜之人手中所存無幾的燭光一般──
「我究竟……該如何是好?」
此時,似乎發現了什麼的佐伊倏地把目光投向遠處。
壟罩周邊的凜冽白霧對與賢者之石融合的佐伊根本形不成遮擋,森羅萬象在她的眼裡皆無所遁形。
──連瑪那的流向她都能看得一清二楚,更何況是鬥氣、魔力呢?
但遠方勇者等人採取的行動,卻讓佐伊不由得睜大了眼──
她看見,以西蒙為首的冒險者們架起了形狀大小各異的盾牌,帶著勇者開始朝自己這邊的方向步步推進。
……
西蒙當然知道,他們的一舉一動都瞞不過賢者之石的探知。
──那就別躲藏了。
西蒙堅定地抬起陪自己度過無數戰役的圓盾,右手戰斧一揮,在流淌著極寒凍風的冰結大地上帶頭發起了衝鋒。
如雷獸所說,多數的巨像都對他們經過的行為沒有反應,但仍然有一些掙脫了冰霜,快步上來就要攻擊。
“休想得逞!!”
接踵而至的電磁圈有序收縮,速度暴漲的青色雷光一剎迸發,銳不可當地撞上前排的巨像。
緊隨其後的過熱餘波橫行霸道地掀飛了巨像組成的堅牆,隔著遠遠就震得大夥幾度重心不穩。
於連鎖爆裂的豎狀閃電裡,雷獸優雅地躍下,只餘劈啪作響的粗壯電流在空中耀武揚威。
雖然它們引以為傲的力量對全身包覆著奧利哈鋼鎧甲的巨像不起作用,但一擁而上的妖精還真的就這麼纏住了敵方,讓隊伍得以繼續前行。
可前方又出現了另一波敵人──
高塔般的巨像用力地踩住冰面,鋒芒乍現的騎兵長槍輕易撕破了蒼白的寒流,於人們頭頂投下雪崩似的可怖陰影。
「散開!!!」
──首當其衝就是西蒙。
只見他青筋暴起的手臂爆發出千錘百鍊的耀白鬥氣,那裂紋增生的圓盾竟然硬生生頂開了被蠻力壓下的長槍,讓人瞠目結舌。
道路就由我們來開闢。
被牢牢護在盾下夏緹爾攥緊了刻畫著雙劍之紋的右手,心中迴盪著眾人的託付。
妳只要前進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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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堅固。
佐伊緊盯著稍顯狼狽卻又氣勢不減的隊伍,目光裡暗潮洶湧。
阻止不了他們的步伐,這樣下去……會被突破──
一個分神,雙方的距離就來到了幾步之遙。
「────」
佐伊指節微動,冰霧中驀地閃現數道危險寒光,磅礡的能量箭雨散射而下,與冒險者們嚴陣以待的盾牆產生了激烈衝突。
幾秒不到,整支小隊就被連綿不絕的箭矢徹底壓制,看不見盡頭的無窮爆破進而吞噬了所有人,只剩佐伊完好無損地留在原位。
──可下一秒,一柄缺了一大塊斧刃的斧頭撕裂蔓延的煙塵,裝備近乎全損的西蒙立刻衝了上來,破風而出的戰斧亮起讓人膽寒的刺眼白光。
「!!!」
倉促形成的防護罩並沒能擋下西蒙勢大力沉的一擊,半透明的圓殼破碎成了雪花一樣的飛片。
呼嘯而至的戰斧確實劈中佐伊的左肩,並順勢切開了她受損的身體──
快砍到賢者之石的時候,斧頭就被一股未知的力量緊緊卡住,無論西蒙怎麼施加力量都無法再抵進半分。
──最終,鍊金術師並未倒下,反而是氣力用盡的西蒙被加劇湧出的亂流一下吹飛,就此失去了蹤跡。
佐伊撐起身軀,噴出更多光塵的大面積切口使暴露在外的賢者之石響起不安的嗡鳴。
……可佐伊沒有選擇在第一時間繼續修復賢者之石,而是緊張地四處張望著。
“勇者呢?”
之前在一團團半透明的白色鬥氣之中也極為顯眼的燦爛金芒,居然就在西蒙衝上來的片刻後消失無蹤。
“勇者她在……”
此時,隱隱泛出紅光的紫瞳突地倒映出了她熟稔不已的木紋光澤。
「────」
小小的木盒從破掉的衣物中掉了出來,讓紺青色長髮被胡亂撩動的佐伊下意識地伸長手,追尋著在爆發的瑪那奔流中顯得格外微弱的反射光點。
──這個瞬間,不管是賢者之石還是勇者,全被一心只想取回血鑽的佐伊拋到了腦後。
或許有人會想,為什麼佐伊不把這般重要的物品收進空間戒指裡?
因為……擁有『生命』的活物,是無法收進空間戒指的。
所以她寧願貼身守護著,也不願意把血鑽收進更安全的空間戒指。
要是放進去了,就像是承認學姐並非真正的生命一樣──
下一秒──就快要碰到血鑽的佐伊,被從天而降的劍閃驟然斬裂了胸中光輝縈繞的賢者之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