寇德城很太平,瓮城的城墙刚刚修好,内城还换了一扇崭新的大门。
艾尔莎伯爵收到了劳伦斯大公的来信,伯格城的劳伦斯公爵宣称自北境山脉以北的公国会联合库林公国成立北境盟国,不日将派遣使团在北境诸领地访问。
这事很不寻常,劳伦斯公爵名义上拥有北境的所有土地,且在明面上确实作为北境的最高权力者,但他无权代北境的诸多其他领主做出这样的外交决定。
“诸位,这事儿你们怎么看?”
寇德城的城堡里,艾尔莎正与她的廷臣们谈论此事,这儿也有一些北境的其他贵族,多是与寇德城来往密切的小勋贵,他们坐在一张圆桌上。
“我们不必公然违抗一位公爵,大人,准备接待他的使团吧。”
“据说前些日子库林公国的弗兰克王子去王都和斯托克王族的公主订婚,半道被一个姓巴托尔的侯爷搅黄了。”
“你是说库林公国要转而团结北境,而非王国?”
“北境公爵领法理上毕竟也属于斯托克王国,库林公国只是在寻求另一种合作,他们一直对西边的怪物挺头疼。”
这位廷臣把一面小小的旗子插到库林公国西方的山脉上。
“依我看,事情就得是这样,鬼才信王族的订婚能被一个名不见经传的贵族搅黄,这事儿多半是国王授意的,他不想出兵支援库林公国。”
“国王不出兵,大公就出兵,可出的还是咱们的兵。我的领地里连砍柴的樵夫都没有啦!。”
“不必争吵,诸位,事已至此,大公的态度只有等他的使团来了才能知晓。”
圆桌上的骚乱平息,众人各怀心意地离去,只留下艾尔莎伯爵真正的心腹。
“我与劳伦斯大公没有过节,他何故寄这封信给我?”
艾尔莎放松了姿态,她把手伸向桌上的饼干,那是用伍尔夫送来的麦子做成的,比南方的麦子便宜许多,并且新鲜香浓。
“如果劳伦斯真想联合库林公国,他的目的只会有一个。”
廷臣把一小面红色的旗子插到了地图上代表王都的小沙堆上。
艾尔莎早想到这点,但她转而就否决了这几乎不可能的荒谬猜想。
“不,不会,他没法儿宣称国王的头衔,那不合法理,他也没必要那么做。”
“照我看,这没什么不可能的,您忘了纳达斯蒂家族本就是斯托克王室的古老分支吗?虽然远在北境,但他们具有王室血脉。”
这位睿智的廷臣从盘子里取出两块饼干,把其中一块饼干掰掉了一半。
“您瞧,完整的饼干是要比一半饼干大。”
“显而易见。”
那位廷臣又将那块完整的饼干掰去上三分之一的部分,将它排到了只有一半饼干的那边。
城堡烧得很暖,艾尔莎的额头上冒出冷汗。
“这是叛国!”
“谁叛国?库林公国?还是本就是王室后裔的劳伦斯纳达斯蒂大公?王室自己的事儿,谁也说不清,您就别趟这滩浑水啦!等到库林公国的危机过去,说不准咱们就得朝南方调转矛头。”
被裹挟着前进的滋味实在不好受,艾尔莎不禁想到山脉北方的伍尔夫,可伊莉丝在这种事儿上不可能会比她更有手段。
“别无选择?”
“别无选择。”
事已至此,艾尔莎征用了附近的客栈作为供使团下榻的使馆,并派遣信使去往伍尔夫,她打算和伊莉丝当面商议此事,明天一早就启程。
而此时的伍尔夫,骑士为提雅盖好了被子。
“使徒,最多一个月,我就可以醒过来,在此期间,你要每天都穿好那副盔甲。”
“我谨遵您的吩咐,提雅大人。”
巨龙亲吻了骑士,她打了个呵欠就躺回床上,伍尔夫蒸蒸日上,这儿几乎没有需要担心的事,她可以放心地睡上一觉。
不出两日,骑士就收到了寄自劳伦斯公爵的信笺,而随之而至的是艾尔莎的信。
艾尔莎的信上说,她正在来伍尔夫的路上,想和骑士当面讨论关于劳伦斯公爵代表北境和库林公国结盟的事,而几乎就在骑士收到这封信的同时,在从寇德城去往伍尔夫必经的雪山上,艾尔莎遇见了雪暴,她的马车被狂风撕了个粉碎,她本身却奇迹般安然无恙。
“艾尔莎大人,您在哪儿呢?”
酷似伊莉丝的声音几乎转瞬间就被山上的狂风淹没,艾尔莎伯爵的这位护卫四处找寻的艾尔莎本人此刻正被困在更远的大风里,她几乎要被冻僵了。
直到她看见雪暴中走出一个人影,那人银白色头发,仿佛不受这暴雪影响,他不紧不慢地朝蜷缩在树根处的艾尔莎走来。
艾尔莎盯着那越来越近的人影,终于在看清他面孔的瞬间因震惊而张开了嘴巴。
“久疏问候,艾尔莎伯爵,我想我来得不是时候?”
“劳伦斯大人,您怎么会在这儿?”
“自然是将您救离这该死的暴雪,我想您也受困于北境多时了。”
他说话的同时,猩红色的眼瞳发出红光,艾尔莎难以控制地看向他的眼睛,思绪在一瞬间被冻结,她发现自己再不能指挥自己的躯体了。
她眼看着自己搭上劳伦斯伸过来的手,还有劳伦斯脸上那副嘲弄的笑。
“不过在此之前,我想您可以先帮我除去某个骑士?我记得她是叫什么伊莉丝,伊莉丝·莫雷尔?我没听过这个姓,总之,去把她给我宰了,我知道她很难对付,所以我不在乎你用什么手段。”
“遵命,劳伦斯大人。”
劳伦斯公爵重新隐进暴雪里,不过须臾,呼啸的狂风停了下来,被不可见的雪幕分开的众人又能看见彼此,护卫找到了艾尔莎。
“您还好吗,艾尔莎大人?”
“我很好,我们该继续前进了。”
艾尔莎透过自己的眼睛看着这一切,她简直要气炸了,肯定有人走漏了消息,不然怎么会在这儿被劳伦斯公爵截到?
她不由想到了那个古老的传闻,原斯托克家族的旁支纳达斯蒂家族之所以被放逐到北境,完全是初代家主塞西莉亚的咎由自取,她在王都修习邪法儿被撞见,斯托克王室才为了掩盖这则丑闻把她遣到苦寒的北境做公爵。
现在看来,这则传闻真正是空穴来风,这个劳伦斯分明也是在修习邪法儿!
越过山顶,铺陈在山后平原上的伍尔夫就展露在她们眼前,那片温暖的土地充满绿色,不像身后的雪山一样苍白单调。队伍不断行进,就要接触那片喜人的绿色。
城墙上的卫兵高呼欢迎,伊莉丝就等在城门口,艾尔莎几乎能看到她脸上的笑容,骑士独自迎了上来。
她想喊,却喊不出来,她的手伸向身上的魔法袋子,而另一只手则握上了骑士的手。
“艾尔莎大人,您总算来了,快……”
骑士的笑容凝在脸上,她不敢置信地低头看着洞穿自己身体的短剑,鲜血浸湿了艾蕾为她缝制的礼服,那险恶的剑尖从骑士的背后刺透出来。
“为……什么?”
“我很感激你没有防备我。”
艾尔莎看到了一切,她看到了自己染血的手。
骑士倒下去,溅起一层尘土。
“伊莉丝大人!”
最先扑过来的是随从的艾蕾,诺维亚在后面使冰矛打掉了艾尔莎意欲落井下石的剑刃。
场面刹时变得混乱起来,就在艾尔莎的侍从们不知所措时,城墙上的卫兵已经拉满弓,吉尔为首的卫兵手持长矛朝骑士倒下的地方冲过来,而后马蹄声阵阵,一队持长枪的骑兵从城门冲出来,切断了艾尔莎一行的退路。
没有任何交流,在城门附近的民众自发地围在骑兵外围,这儿现在连一条狗也放不出去。
巨大的贯穿伤导致急速失血,地上很快就被骑士的血染红了,这和她与塞西莉亚对峙时受的伤不同,真真切切地致命。
艾尔莎被带进城去,跟随的民众使石头或是其他任何随手能拿到的东西扔在她身上,她始终露出一副嘲弄的笑。
而骑士,诺维亚把自己最管用的魔药都灌给她,那伤口却还不见愈合,仅仅止住了血。
“是附魔,该死!”
诺维亚把空掉的瓶子摔碎在地上,她咬紧了牙关,艾蕾早已泣不成声。
“停下!你的眼泪不能让她痊愈!赶紧去写信给学院,就说伊莉丝大人有危险!”
诺维亚使魔法把骑士浮在空中,她带着骑士朝自己的工坊疾驰而去。
这一切都被一位隐藏在雪原中的吸血鬼远远望见。
“她们这些人,总以为自己握有选择。但谁又能抗拒北境的寒冷呢?”
不知是说给自己,还是说给这片雪原,劳伦斯的脚步在雪原上没有留下痕迹,仿佛他从不属于这片大地。
不过数日,菲奥娜院长收到了一封上有泪痕的求助信,寄自伍尔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