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像是被关进了一座漆黑的小房子,而在那之中她似乎又可以控制自己的手和脚。
虚弱?头痛?尽皆不是,她不明白此刻自己算是处在什么状态,但这儿一定不是现实,骑士受重伤倒地的情形简直重现在她眼前,她拼命要睁开眼睛,却惊出了一身冷汗。
她醒来了,眼前是几乎看不见纹路的木梁,她正躺在牢房的枯草堆上,连呼吸都困难。
即使自己的意识陷入沉眠,这具躯体却依旧能按照劳伦斯的驱使行动,比如她现在正机械地嚼着一块干面包。
通过门口守卫的闲聊,她得知伊莉丝并未死去,只是陷入了昏迷,这事儿惊动了圣玛娜学院的院长,她还带来了王国的第二公主殿下。
悬着的心暂且放了下来,她试着活动自己的手脚,这次却轻而易举地挣开了束缚,她扔下了那块干面包,冲到前面双手扶住木栅栏。
“快去告诉伊……诺维亚,告诉她劳伦斯大公要对伍尔夫不利!”
回应她的是直指鼻尖的长矛,以及卫兵冰冷的眼神。
“现在,退后,艾尔莎大人,我们不会忘记您是怎样袭击伊莉丝大人的。”
艾尔莎倏然冷静下来,她明白现在不是解释的时机。
“如果你们见到她,请你转告我的话,这是我作为伯爵的请求。”
“请您退后,不然我们不客气了。”
事已至此,艾尔莎只能先退到那堆草垛上,整个监牢空空荡荡,伍尔夫都是守法的好公民。
“哈!您也被那自诩荣耀的骑士抓进来了。”
艾尔莎凝神望去,对面的监牢里是一个瘦削的男人,她不认为自己曾见过他。
“是我,希斯男爵,您莫非已经把我忘了?”
“没想到伊莉丝还没有处死你,这可真使我长了见识。她究竟得有多仁慈呢?”
“您也不差,伯爵大人,您给她扎了个透心凉,不也好好活着?”
希斯嘲弄地盯着艾尔莎,他曾如一头肥猪的脸已经凹了下去,一副痨病鬼样儿,锐利的眸子像一头鹰隼。
他使艾尔莎想到了什么,刺伤伊莉丝的那把剑。
“那把伤了伊莉丝的剑上有幻境附魔,你们得去月泉湖泊找到月蚌,它体内的珍珠才能让伊莉丝醒过来!”
卫兵在她的言语下总算有些动摇,即使是王都来的菲奥娜学院长也没能让骑士醒过来,他们认为艾尔莎这个罪魁祸首的话值得一试。
毕竟,她给他们两个的感觉跟刚关进来的时候大有不同。
“把月蚌珍珠磨成粉,加上霜叶和雪草,制成药膏点到她的眼睛上,快去告诉诺维亚她们!”
“您最好别耍花招儿。”
卫兵商量过后,由一人前去把这些话传达给此时身在骑士宅子里的众人,另一人继续守在这儿。
艾尔莎对面的希斯往地上啐了一口唾沫,他撑着草垛站起来。
“您其实不必费心,照我看,她早已经撑不下去了,前胸后背透了一个窟窿,下地狱只是时间问题。”
那卫兵掂起枪杆,隔着牢笼的缝隙用长矛的另一端狠狠地戳在了希斯像年迈老狗一样瘦削的身体上,这一击使他痛得倒在地上蜷曲身体。
“注意你的言辞,囚犯希斯,我不介意在你身上开一个更大的窟窿。”
他趴在地上,露出怨毒阴鸷的眼神。
艾尔莎不再理会他,她冥冥之中觉察出事情不大对头,劳伦斯是个毒辣的对手,他盯上的猎物只会死亡,可他现在却疏忽到放任重伤的伊莉丝活着。
劳伦斯当然不会如此疏忽,他已经随着使团到达了伍尔夫,并对重伤的伊莉丝表达了深切慰问,他彬彬有礼,谦逊和善,受到了伍尔夫公民的热烈欢迎。
只有在伯格城受过塞西莉亚热烈的款待的诺维亚和艾蕾,以及知晓塞西莉亚身份的菲奥娜院长对他始终抱有警惕,尽管他不是事件的直接参与者。
“我得说,我真是十分惊讶,伍尔夫竟是如此美丽的地方。”
劳伦斯随着他的使团队伍正沿着平整的石板路参观伍尔夫,这里一切欣欣向荣,甚至比他的伯格城还要有活力。
不过他并未太过放在心上,整个北境在法理上都属于他,待到那苟延残喘的伊莉丝男爵咽了气,这儿就是纳达斯蒂家族的地盘,不需要宣称。
“承您谬赞,我们十分荣幸。”
陪同劳伦斯公爵的是库鲁斯镇长,骑士昏迷不醒,待客的任务自然落到他的头上,他名义上算是伊莉丝的廷臣,尽管他们几乎没有谈过职位的事儿。
“我深知伊莉丝男爵的荣耀和正义,今天我见到她治下这片土地,看来传言并非虚假。”
库鲁斯脸上因笑容而沟壑纵横,他真心为伊莉丝感到高兴,即使是高贵的公爵也听闻过她的大名了。
“当然,也少不了你这些好人们,我想是这样吧?”
劳伦斯那副英俊的脸上露出了极具亲和力的笑,轻易就博取到库鲁斯的好感——这样的一位老人总是喜欢看到年轻又有生命力的小伙子。
“实在不敢当,公爵大人,您恐怕不知晓,伍尔夫在一年半之前还是一个贫穷又寒冷的村子呢。”
“你一定是在开玩笑,我可看得到那些苍翠的农田。”
库鲁斯将这段时间的变故几乎和盘托出,劳伦斯面色不变地听了个完全。
“这还真是奇妙,看来是圣灵在保佑伍尔夫咯?”
“是提雅大人,我们很荣幸能得到祂的庇护。”
库鲁斯面容虔诚,劳伦斯在心底哂笑开来。
包庇恶龙,成立异教,劳伦斯默默把这些罪名安在伍尔夫上,他不曾想过这儿的镇长如此愚蠢,被他三两句话摸清了伍尔夫的底细。
他不觉得那龙有多了不起,毕竟他已经杀过不少长翅膀的蜥蜴了。
不过现在,他要物尽其用,当下可不是清算伍尔夫的时候。
“伍尔夫如此富庶,并且它的主人也如此看重荣耀,这么说来,我可以向您讲述我的请求吗?”
“您请说吧!”
“这话我本该和伊莉丝男爵商谈,不过她尚在康复中,所以只能和您来谈了,您能够代表伊莉丝男爵的利益吗?”
“这……要看您的请求是什么了。”
库鲁斯见到劳伦斯的眼睛在阳光下似乎变成了浅红色,他怀疑是否是自己老眼昏花。
“我想您应当知晓关于北境盟国的事?”
“此事伊莉丝大人已经交代给我们了。”
“是这样,我们的盟国库林公国正遭受西方山脉的怪物的袭扰,数万民众正处于水深火热中,北境决定派出军队去增援他们,而每一名贵族都有义务出兵,我也不例外。”
“我们得出多少兵?”
“作为男爵,理应提供五十名兵士,如果能在此基础上增加兵士的质量或数量,我也会给予相应的赏赐。”
五十名战士,这几乎已经是整个伍尔夫的所有守备力量,库鲁斯镇长陷入沉思,要让那些生活才走上正轨的年轻人去抵抗怪物,他实在不愿同意,这无关报酬……可对方毕竟是一位尊贵的公爵。
“您意下如何?”
“我明白了。”
当库鲁斯镇长再看到劳伦斯的眼睛,他鬼使神差地把这事儿答应了下来,甚至没觉得有任何不妥。
两天后,劳伦斯大公的使团离开伍尔夫去往洛泰,而在他们离开的一周后,希斯和艾尔莎从监牢里逃脱了。
没有人把这两件事联系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