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电梯来到楼顶的天台,这里当然不会有另一个世界。
我对所谓异世界之类的东西没有什么期望,去到陌生的地方,会让我感觉害怕,世界上本就存在许多潜藏的规则,对于我来说,那与另一个世界无异。
只有铺陈开来的太阳能电板,犹如一片闪烁着的平原,直白地映照出天空的模样,甚至不需要仰起头就能看见天空与飞鸟。
被分割切块的天空,似乎预示着某种边界的存在,在那边界外,存在着另外的什么东西。
一旁大片的空地本就不是为了学生所预留的,因此没有座位或是什么其他结构,只有一些像是水管的东西横列其上。
不知为何放着一辆儿童滑板车,让我百思不得其解。
难道会有小孩子在这样的高处玩滑板车吗?
其实我也是第一次到这个地方来,高处对于人来说有着莫名的吸引力。
恐怕是因为我们曾经是猴子吧。
在高处的枝头,看见广阔的大地与天空,这恐怕是某种本能一样的东西。
就像水族馆里的鱼,困在水箱里的话就会发狂,我好像被困在了城市之间。
纵横交错的人行道和车道,吊机旋舞着堆叠起钢筋与水泥浇筑的方格。
虽然可以在不同的地方进出,但人们似乎仍然被某种看不见的屏障挡住。
像是行政楼学生不能进去啊,天台不应该上来啊,或是上课时学校就没法离开。
这样的规则我只知道最浅显的,还有许多甚至难以用言语表达。
不去遵循,就会在巡游中迷失。
我也没有特别想要离开学校,或是去到街上做些什么。
就算不去上学,我也不太会被追究,但是我没有什么去处。
像是大家会一起去的游戏厅或是快餐店,只是一个人去的话也感觉不到什么可高兴的。
值得花时间投入的兴趣爱好也没有什么,只是看着综艺打发时间,或是收藏一些小饰品。
打开饭盒,这是妈妈今天带来的饭。
明明和她说了在学校的话吃食堂会更好,她还是觉得自己带饭会更省钱一些,营养也更丰富。
有一些沙丁鱼罐头,芦笋熏肉卷,煎蛋,以及一点油麦菜,里面炒进了一些香菇丁。
如果是鱼的话,那我就是沙丁鱼吧。
在海里集群性地洄游,盲从着他人的方向。
随着他人的愿望和脚步,像沙丁鱼一样结成大群,巡游在紫藤市这个巨大的水箱里。被他人当作食粮或是背景装饰。
像是学习,然后考试,再找到工作之后结婚。
这样的期愿是所有人的想法吗?所有人都是想着这样的目标,然后走进学校里的吗?
似乎好像稍有不慎,其中一环没能走对,就会从天边坠落。
漫天巡游的沙丁鱼,在夜晚的天空中,会像是银河吗?我不禁想到了这样的景象。
世界上似乎还有别的选择,但看见那样的东西,像是隔着水箱的玻璃——难以触摸,扭曲变形。
沙丁鱼罐头的味道并不差,但是吃到嘴里之后有种吃了猫粮一样的感觉。
和其他人说话的话,这样会不会惹人讨厌...
本来就和妈妈说了,想要和班上的同学打好关系,能一起在食堂吃饭就更好了。
把自己的饭盒带过去,反而会显得不伦不类。
我和大家有着差距,感性上有着微妙的不同,不小心就会把心里的话一股脑地抛给刚认识不久的人。
因为这样的性格,自小时候开始就没能交到朋友。
关系浅的话,就不该随意说出心里话,至少我渐渐明白了这个规则。
想要和他人一样,被落下就会失去方向,为此必须更加学习他人的规则。
模仿着和别人一样的装扮是不行的,太过特立独行同样也不行。
只是迎合奉承是不行的,但提出的话题一下冷场也是不行的。
我曾把这样难解的复杂情感告诉过妈妈,但她只是说,这样的烦恼只是自作多情。
占据人生一小部分的高中时光,在这段时光内占据更小部分的同学,所谓的人际交往不是那么需要看重的东西。
当你好好学习,顺着人生的规划前进,让自己变得优秀,自然就会有人主动来当你的朋友。
变得优秀,变得成功。
在妈妈口中,似乎像是某种老式的存钱罐,只要投入时间,就一定会有塞满的那一天。
那么需要等待多久,再摇晃几次,这个仍然空荡回响的罐子才会填满。
那会是许久许久的事吗?
到了大学,或是工作后,我才能找到朋友,或是找到恋人吗?
自己要走的某个方向,要追逐的某个事物,也会自然而然地出现吗?
假如没有成功的话,那么将会变成什么样呢?
我只是城市间数以万计的沙丁鱼中的一条,在班上、在学校、在这个城市,人要达到什么样的地步,可以算得上优秀呢?
会不会一辈子都找不到可以成为伴侣的对象?会不会不曾与人相爱就这么死去?而死去时,会不会没有一个人为自己流下眼泪?
背后,天台的楼梯门被推开了,我有点紧张,要是被老师发现了,说不定要写检讨。
可是爬上楼的却是悠南——我的同班同学,看上去气喘吁吁的,因为跑上了数层阶梯而面色通红。
她一推开门,就转头来回张望着,一下锁住了我。
被人这样盯着看,我稍微有点不知所措了。
“悠南?找我有什么急事吗?”
看着我问话时的样子,她总算把呼吸平静下来,笑着坐到我身旁的水管边。
“我看着你突然坐电梯来这里...所以想着你会不会一个人在这里吃饭。所以我就来陪陪你啦。”
“是这样的吗?谢谢。”
来天台吃饭,其实也只是一时兴起,但我都是尽量在其他同学不会去的地方吃。
一起吃饭是要着急到这样程度的事情吗?可以等电梯下来后再上去吧。
不过悠南她一直像是个好学生,应该不会随便去坐学校不让坐的电梯吧。
悠南掏出一个面包,因为放在上衣口袋里,稍微有些变得皱巴巴的了,看上去也没有什么果酱之类的搭配。
“只吃这个就足够了吗?”
“要是能分我一点菜就好啦。”
诶?
是要让我喂她的意思吗?
筷子的话,我自己吃饭的时候已经用过了。
这...这算间接接吻之类的吗...
应该擦干净再喂给她吗?
这样多余的动作不会让她感到困惑吗?好像显得我对她非常在意一样...
悠南已经倾过身子靠近了我,来不及继续思考了,我夹起芦笋熏肉卷递了过去。
“...如果你不介意的话。”
“看上去很美味的样子。”
撕开面包的包装袋,捏着掰开面包,用面包接过了我夹着的菜。
是我的自作多情吗?她会想让我喂她吃东西,这种事情是不可能的吧。
一阵害羞的情绪冲上脑袋,我连忙又加了几样菜放在悠南的面包上。
我搞不好稍微有点喜欢她。
一瞬间地对上视线,我继续追逐着她眸子看向的方向。
低着头,她的神情中有着些许失落。
是因为不久前的那个实习老师的事吗?还是因为在那之后,同学们身上发生的事情?
搞不懂...
但是...
“不是悠南你的错吧。”
“不过。要是我能想出让所有人都不受伤害的方法那就好了吧。宁韵你会不会稍微对我有点失望?明明说好了要教你和大家打好关系的方法。作为参考示范来说不是蛮差劲的吗?”
“我已经学了不少了。”
像这样,露出微笑去宽慰别人,曾经的我是没法做到的。
擅自把她当作追逐的方向,这样的说法作为喜欢的理由,是可以被认同的吗?
至少,回忆之中,她的身影一直都是那样温暖闪烁着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