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应该为此感激吗，那声枪响过后，我大概又被问了四五六七八次吧……

终于才到了审讯的休息室时间，对座的女警泡了杯咖啡，饶有趣味地让每一寸杯壁发出脆响。

我已经好久没吃东西了，却感觉不到饿，我…生平第一次切实地体会到恐惧的饱腹感，它叫你永远紧绷、永远疲惫、永远亢奋、永远痛苦……

咖啡杯侧边钢制手枪悠闲地躺在桌面，凝实着人最深层的、对死亡的恐惧。

大概是第七次吧，她又问了我绫安同学的事，我照常回答，却始终无法让她满足……

所以她在扳机上系了五条虚虚实实的彩带，让我一根一根拔开……我拔出最后一根时，枪却没响。

于是她笑着告诉我「不要那么严肃嘛」

然后又一次装满弹匣……

依旧被捆绑于椅上的我，犹如困兽扑入猎场，血脉里远古的警觉催使人怀疑每一片草野，仿佛下一刻工业时代的针尖就会将我锈作皮革上的纹路，可我还是只能盲目地行走、踱步， 「为什么警察可以随意开枪？为什么白炽灯有那么多玻璃碎片？为什么那个该死的电话总是在莫名其妙的时候响起」

这都不是一个猎物可理解的，我只能一步一步的陷入怀疑之中，一次一次地假装相安无事。

现实的引力，将一切飘忽的梦想压碎；

无从得来的自我保护，将我对这场审判的一切怀疑扼杀于脖颈之中。

可在那第一次，正对着我的扳机叩响之后，我却感到无比的可悲，无比清醒。

如果现实是一场剧目，那各位看到这的观众也应该明白这漏洞百出的戏码到底在演什么了吧。

如果这是一场逻辑正常的情景喜剧，那想必我应该是主角吧。

眼见女主英雄救美，却反受污蔑被坏人绑入局，残遭拷问，命悬一线，可当象征死亡的契诃夫之枪打响，与之毁灭的只有无关紧要的白炽灯，这应该象征什么呢？理应是眼前这个混蛋，虚伪，坏心眼 ，人设多变的女主已失去所有希望与光明。

可她还背负着爱之类可笑的重量，尽管曾于反派的诱导之下生硬地暴露身世，可她还有不得不继续活下去、爱下去的理由。

「因为除此之外，她一无所有 」

“正巧”来到了20分钟的休息时间，警察也“好心”地放她休息，她“顺理成章”地找到了这个故事一切的漏洞，于此时此刻，与我同频，察觉到了整件事情的真相———整场审问都是女主角铃井织烟的两个人格在挣扎缠打，决逐一个正确良善的新我。

真是一个完美的想法，你说对吧！

哈哈，哈哈…哈哈……如果我真的是八十亿中独一无二的主角就好了。

那样的话就意味着无论如何我都会离开这里，度过光鲜亮丽的一生，我可以在某个没有落叶的秋季找回家人……可以与爱人结婚……可以一直一直被命运笑着安慰说「没关系，明天会更好呀」……

可我不是，

我只是一个学生，

一个普通人，

一个青春期的冒失鬼，

我莫名其妙的就要死在这，

莫名其妙地被人否定嘲笑……

莫名其妙地把心掏出来让她踩碎……

现在还马上就要被一枪崩死……

到底为什么啊……无论说什么她都不会满意！既然什么都知道那直接杀掉我不就好了……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还要我活到现在啊……

「啪！」一声击掌打断了我……也许…没打断。

脚步声愈近，牵引力拖拽起我。打乱的发帘里，白炽灯烧穿了我的眼，眼前之人笑得越发明媚，肿胀的昨天，自发梢末渐渐脓化……

「让我去死吧」

「你说什么？」

为什么还要假惺惺地疑惑呢……

「我说，让我去死」

「不不不，在得到正确结果前，你的生命一定会自然而死」

「嗯……我可以再给你五…不，十分钟调整情绪」

她，还没玩够……好啊，反正已经没什么好怕的了……

「不用了，请开始第十七次提问吧小姐」

「你记得满清楚嘛」

「那好，下一个问题是：祭典的过程中，你都做了些什么」

她一把将我的头甩到桌面上，近在毫厘的玻璃碎片无耻地嗤笑。

我摆正身子，双手依旧绑缚在两侧，动弹不得。

嗯，我一定会报以一份令她满意的证词

「还是那日清晨，睡眼朦胧，我与夏天的疯狂早已被空调栓住。由此，我毫不犹豫地拥抱起人生最低境界的一切美妙，脚夹住被子就不再松开。一段圆规似的扭动后，扑腾的双手搂住了柴犬抱枕。那只，不，那条柴犬咕噜咕噜拉我钻进被窝。趁着睡意还没溜走，睫毛还颓着时，我又与世界道早安。是的，不知是否如您所料，但一定出乎我意料，以至于当我反应过来时，一切都来不及了。那个夏天熄了火，漫溢而出。意识沉入梦中大概五分钟吧，纯粹的睡意便混入骚痒，莫名的压力从上往下敲醒了我。是啊，随便因为一场突如其来的意外，停电也是很合理的。但这对于那时皮肤与睡衣略无间隔，被汗水蘸湿成一团，全身又咸又湿像吹满了葡萄汁的纸巾的我来讲。还是会忍不住地叩问张大嘴巴以示无辜的空调，以及窗外大叫去死去死的蝉声。就是这样朴实无华的缘由，我选择了出门。毕竟谁能保证自己能顶住四十度高温静坐在家中呢」

「怎么样警官大人，怎么样，这个故事怎么样，够不够杀掉我了，你不是最讨厌胡言乱语和说谎吗？你要相信我啊……我一定在晩上的祭典早起了」

我看着她的枪口默默抬高。

丛林场上的那只麋鹿终于要被煮熟了，我闭上眼，只是在等待枪响，仅此而已……

「你就那么想死吗？」

「对……所以快点，我怕黑」

「很抱歉，我没有处刑权，而且还有人在等你，你不能死」

什么意思？

这是什么意思……

所谓绝望应该就是这种东西吧，隔绝悲愤的墙壁突然倒塌了，汹涌的胃酸决堤而出，从膻中划裂喉咙，有什么东西呼之欲出，不是血，不是盐酸，是一声干呕，有什么痛苦想要说出，只换来口腹的绞痛，心脏被织开了花，想抱怨、咒骂、撕裂的一切一切在胁骨里呼吸，长成一朵花苞，插在肺管里头，好痒好痒。

想笑，想哭，想说，逃出口来又掉入黑暗……我就这样空了，开出一朵鲜花。

「……你的意思是说，你作为一个警察有权利无故地拿出枪来威胁犯人，有权利七次向我开枪，却没有权利一枪杀了我……你在十七次拷问将我的父母、姐姐、家庭、经历、爱好、暗恋者、情感、经历、人生全盘否定，我的梦想如你所说一文不值，我的全部……包括这颗依旧跳动的心脏都不重要……都是粪土般的东西，而你现在却假惺惺地告诉我，还有人在等我？好啊……如果我的亲人还在等我，那就八十年后墓地重见吧……那样轻松些……啊，我知道了，我知道了……你为什么不让我死？因为你还想知道那个我到底干了什么对吧？对吧……那好啊，我这就把一切掏出来给您踩碎……」

「喂，等一下！」

她竟然又过来了，搞什么啊，难道她还会后悔吗？

还是说，也许留我一命更好玩？

嗯，不重要了……

「是……对，那天我是去祭典了，可我没有和任何一个你不认识的女孩子一起去，我就是一个人去了祭典，你不是想要知道为什么吗? 不是想知道做了什么吗？我现在告诉你！到底为什么，那天停电……停电之后我当然要去去找电工去修电……但是你知道后来找来那个电工是谁吗?是我人生中最蠢的那天，放我走，放我出门……还给了我一把伞的保安……你知道……你知道我始终是一个无所谓的人吧……我死不死的无所谓，生活幸不幸福也不重要……反正只要活着就好了……当作什么都没发生就可以自欺欺人地苟活了……可，可那个时候我莫名其妙的……我觉得我那个时候特别的空虚，我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做……那种空洞感并不是空穴来风……而是一个亲手筑就空心堡垒的人走入其中……往复的一切努力，一切自以为是都成了泡影！我一厢情愿的想要改变自己现在生活，最终是失败了……可那时已不仅失败了，我还连带着改变了别人本来平稳的正常的生活，我成了祸害，成了罪人，成为恶人，我在内心的忏悔室向神赎罪，以图心安……我想甚至连和那个人说几句话，慰问一下他，去感谢一下他，都做不到……是我害他走上了今天的生活，他本来可以在看起来已经五六十岁了，他本来可以安安心心的在保安亭里面随便拿一点工资……都是我的错……都是我的错……都是我莫名其妙的非要去干这种傻子才会干的事情，连带着他人的生活完全坠落了，都是我的错……我只能可笑地重复这句虚伪的话……都是为了安慰自己……满口谎言的我，不配拥有未来……那个时候，我就想着，干脆……干脆！可我还是做不到去死……我从头到尾都只是一个惜命的小丑而已……之后，家里也没有电，我就我出门沿着落花，我顺着尾迹，顺着那条河一直走。你说我多是悲劣，多是可笑，光是走着心情就好起来了，我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也许是自我保护……也许是自我安慰……也许也许就是我在自欺欺人吧！后来，我就在水塘边遇到了一个很傻很傻的大叔……他一直在那边钓着鱼，他一直在那边钓着鱼……他顶着一个遮阳伞，就一直站在水面，一点动静都没有，我就看着他在那里钓，我就看着他一次一次的抛下鱼钩，一次一次的什么也没捞起来，一次又一次……他每次下钓都知道自己去不会钓到鱼，那片公园根本就没什么鱼，他为什么还要一直一直的钓下去，为什么呢?我当时我就涌现出一个天真的想法，我竟然满脸无助地去问那个大叔，为什么？那个大叔也很傻，为什么要把鱼鱼杆递给我的？为什么要我一直在那钓，一直钓着就明白了，可我不明白……可我什么都不懂……我一次又一次的甩钩，一次又一次无意义的甩钩，最后竟然钓上了一只鱼，不对，一个鱼苗……那样算成功了吗?那样就能改变生活吗?那样就能推动生活中的一切又一切吗?钓鱼到底有什么好处呢?有什么意义呢?无法对生活造成有益帮助的事情，到底有什么用处呢?我就这样莫名其妙的去问那个大叔，你知道大叔说了什么吗?他什么都没说，只要做了就好，他的脸上分明露出这样的笑，只要抛出了鱼钩，就是改变……我觉得很可笑，我觉得很可笑啊！他为什么要莫名其妙的讲这种心灵鸡汤里面才会出现的话……为什么，为什么?,偏偏我就信了呢?为什么呢?也许是因为那时候的我已经什么都没有了吧……我找不到曾经的家，我现在家人讨厌我，我与同学再也不会有什么来往，我和绫安樱也不可能再有什么交集……我自以为是的改变了我的一切，自以为是的摧毁了我一切的生活，我那个时候只是在活着，所以我必须要通过一些事情，让我相信活着是有意义的……我所做的一切是有意义的，我活着是快乐的……让我可以问心无愧的活着，所以我相信了那个大叔说的话，哪怕他是一个笨蛋，哪怕没有一句话是真话，哪怕我是一个神经病……这样你满意了吗?警官，你满意吗?这就是我的回答啊。我为了假装什么都没有发生、假装我已经释怀、为了假装我已经彻底忘记那个十年前的烟火祭……所以若无其事地收下传单，参加祭典，那天我运气甚至很好，我甚至还抽中一个大包，我穿着那件割喉时的黑色衣服，我买了糖葫芦，并没有人和我一起吃……我买了很多很多东西，我买了章鱼丸子，我做了各种各样的活动，我随着人流一直向前走，拿着一支苹果糖，然后我又一次遇见了绫安同学，我遇到了她，我们擦肩而过，她留下尚未被海水浸湿的发带，遗留在我的手边，我俯下腰拍去尘灰……我阴差阳错地跟上了她的步伐，就这样……我一直一直一直一直地一直一直一直的跟着她走下去，看着她沙滩上的奔跑，藏身暗处，像个变态跟踪狂，我始终感觉她像是在追逐什么，又什么都没有追逐到，我看着樱同学走上那个烂桥，我看着她一直走到尽头，我看见月亮从海底升起，我看见风吹起她的发丝，就像一朵洋菊，在风中流离，我看见她回眸，我也一同回头，我们一同看见了一束烟火的升起，共享同一刻光景……烟花像摇曳的花丛里盛放出千万盏朝向明日的花灯，我们都醉了……醉倒在那一刻……醉倒在一簇野花丛你我的幽影之中，我们都像一个笨蛋一样……后来她发现了我，也许真的是命运之类的事情……尽管我不信神……被买来的苹果糖始终放在口前，于第二次烟花起时，我吓了一跳，我一把将它塞到了口中，导致我出不了声……樱同学发现我后，自顾自地回头跑起来，我也开始奔跑，我想去追逐他，想告诉她这里很危险，想解释一下行为……但她还是不顾一切的跑着……我也追着她跑着，现在想来也许那个时候的我挺可怕的……对，一定是这个原因……所以我只只静静地看着她掉入水中……命运就是这种东西，命运就是，就是很棒的东西。先前钓鱼大叔我钓上鱼之后……给了我一圈鱼线，很粗，如果很尖细的话，我是绝对不会用它去破坏绫安同学的身体的……我不想，我想再一次伤害任何一个人，但它很粗……我没有不好的想法，只是一股脑地游到海里，用那个粗鱼先慢慢的包裹樱，尽管这可能会不时地给她留下一些细小的勒痕……红白交错……但是我觉得那个时候的她很美……就像…就像受难的天使一样……我捞起她，我亲吻她…我为她而呼吸……我将生命与其交融，我将呼吸与她同频，我爱上了那一刻……也许是动机不纯的爱……也许如你所说……我在她的身上看到了很多很多人，她就像我的姐姐，就像很无数个我曾错过的人……汇聚于她纤细的身躯……我知道你现在想听到的是什么，我知道你想让我告诉你……绫安樱对于我来说，只是一份代餐而已……但我还是没有办法停止，停止这一份虚伪的爱……因为我必须要，必须还要以此而活下去……我必须要通过一份爱去活下去！所以我救了她，所以我告诉自己，我爱她……而你现在否定了我的一切，好啊，我接受……我根本不爱樱，你满意了吗……我不爱现在的生活，你满意了吗?那你可以杀了我吗……」

「好了…我的呓语结束了……你知道了一切，知道了想要的一切，满意了吧……那就快点杀了我……」

啪嗒，我看着她丢掉枪……

到底为什么啊，这样还不满意吗……这样还不够卑微吗，不要过来啊……

她越来越近了，越来越近。

她的手挽过脖颈……

却抱住了我……

「对不起，小烟……这次是姐姐过火了……你以前明明很喜欢这样的」

我𡘊力挣脱开她，却看见她的眼神彷徨。

像失了鸟的笼子，迷离扑朔。

「什么意思？为什么到这个时候还要去做这种恶心的事……这还满足不了你的恶趣味吗……」

她什么也没回来，只是无言地弯下嘴角，静静地拍拍衣角。

她额顶的伤口渐渐愈合，连带着我的手铐也一同迸裂。

我终于得以站起身，不可置信地低头又抬起看向她，每一次注视之后，除了那始终如一的制服与白发，一切都不相同，甚至是千变万化。

一瞬间像姐姐，眼角像母亲，一会儿像父亲，一会像护士小姐，一会儿像樱……

她的模样永无止境地更迭，似乎彰显着比梦更迷幻之物。

犹如幻灯片里的回忆般的闪回，无可触及，看不清面貌，恍惚间又无比清晰，像是画家笔下待定的红点，无数个过去，它是某种矿石，遥远的未来，它是某此点睛之笔，只有现在什么都不是，交错于存在与虚无之间。

犹犹豫豫之间，那副诡异的身形重叠成幻影，像切片糕点般连成一团，此时此刻暂时清晰的她正挽着衣袖，蓝色警服被按出褶皱，凹面里残留着几丝银白的碎发。

她几次开口欲言，到了嘴边又止，只是一味地咬着上唇，不时挪动的双臂张开又放下，最终还是选择环抱在胸口，做足准备后，那种轻冷的气息似乎已然溶化作淡水，略显稚嫩的声音扯着一股冲劲而响起。

「很抱歉小烟，这次…这次是我错了……」

「但你一定还要醒来，一定要活着！你不能不能不能不能死啊」

我应该为这样生硬的转变而惊讶吗……

上一秒恨不得把我生吞活剥的魔鬼，一恍神就变成了一个哀求我活下去的少女，还这样亲密地称呼我……

这也是她恶意的一环吗，可不管怎样寻找，那把枪都已经彻底消失……

笃信还是质疑，关于这个问题似乎并没有太多解法，我还被关在这一秒，就多一秒非做不可的时间，除了相信阴晴不定的她之外，我没有其它逃离这儿的方法。

几番迟疑后，我还是下定决心，对于这个惊奇古怪的故事，我勉强赌上一句话以求结束。

「所以……你到底是谁？」

「嗯，我不知道……」

「你果然还是在耍我吧……这样很有意思吗？」我随手拾起一块玻璃渣，抵在脖颈，总觉得自己有些过于熟练了……

「不不不！不是的不是的，你先放手！我想想怎么说」

「嗯…嗯嗯嗯……噢！准确来讲……」

「我的生命是由你创造的一部分，我可以是你的梦，可以是第二人格，是你每一个独自哭泣的夜晚总合，是记下你每一次笑颜的小册。但最准确地说，我是所有过去的你，你是所有未来的我……我知道这样说很怪，但前四五年你都会相信我……我…我可以证明一下！」

随即她双手合十，似乎在祈祷什么。

空荡的空间寸寸破碎，大理石纹样迸裂而起，玻璃片包裹重鸣，无数张过去的回忆浮露，十年前的夜晚，昨晚未眠的风波，鲜血溅落的花丛，都在佐证着眼前这一切绝对不是现实。

原以为沉淀淀的事物，无一例外都无所依傍地飘在天空。

像是被追杀的童年之梦走入围墙才终于醒悟，此时此刻，我恢复了一切认知，完全地清醒在这个荒诞的梦中……

「好了，这些就够了…… 」

「但是既然你就是我，或者说……你我同源，那你为什么还要这样严刑逼供我？按你所言，你应该知道我的一切吧……」

她搭下双手，身子却突然颓了，变得和我差不多，矮矮的，一路蹭到我手边才开口说话。

「因为我真的好久好久没见到小烟了，前些年你一个人时总会在晚上和我相会，我们一起聊天一起玩，因为你很可爱，所以一直很开心，可自从三年前你从梦中离开，我们就再也没有见过，我一直在这等你，一直记得你离开前告诉我说：下次让梦更刺激些吧！扮演警察之类的，要有坏人，最好还有枪。我记了很久很久，独自一人锻练演技，直到小烟你又一次回到我身边。因为我本身担任着自我保护的职能，你三年消失又出现一定是遇到了大事，我既兴奋和你见面，又很担心你，不免加了一点动作戏。让你害怕了，我很抱歉…对不起，请不要讨厌我……就算你讨厌我，我们大概也都永远没法分开了……」

自作孽不可活……尽管这一切的一切完全没有一点可信度，可除此之外，好像再没有可供解构眼前虚幻的材料了……

所以……我顺理成章地接受了这一切，并慢慢地揉了揉她的头，她似乎真的很喜欢我，从别样的角度来看也很听话。

如果没有那么听话就好了……

我和她聊了很多，她一刻不停地贪婪地蹭着我，让我生不起气来……明明才把我吓得半死……

「所以……你为什么要一直攻击樱呢？」

不知不觉间，我又回到了这个话题，却发现眼前这个少女好像仅对此关键词尤其激动……

「因为小烟你满脑子都是这个家伙啊！明明我们相处的时间更长，我才是你最好的朋友啊……而且，根据经验来讲，一般小烟你长时间思虑的家伙都是你讨厌的人，谁知道你这么喜欢她啊！」

好像是终于察觉到了自己的失态，跟个八九岁小孩子一样的她又开始不服气地找补。

「但还是很抱歉那样攻击了她啦……也是，当一幅画作盗取了蒙娜丽莎的微笑，少女的珍珠耳环，仿制来圣母的白纱，走入梵高的夜晚，那她也许已足够特别……」

我努力消化着既定的事实……

「…………如果一切如你所言，那我的记忆里为什么从来没有过你呢？」

「你自欺欺人的时候会想记住内容吗，绝对不会。人是趋利避害的生物，所谓自我保护机制就是要尽量让你不带理由地笑出来啊」

「嗯……也是」

「但是！」

她很用力地扒住了我的手，放在胸口，未寒的温度似乎正传达到肌肤之间。

「即便小烟永远都不会记住我……我也都会在每一夜重新笑着认识你，无论多少次，我都要认识你！喜欢你，陪伴你」

她直扭扭地盯着我，一下子年轻许多，我们的瞳孔保持着二十厘米的间距，似乎都在等对方开口。

这种时候啊……大概只要微笑就好了，所以我只是一味地微笑，静静看着她的眼角泛起涟漪。

她什么也没说，也许早就说过很多次了，只是我没记住……

她又一次地开口，夹带着迷惘与悲哀，那副木讷的样子总让我想起樱，但此时我更倾向于相信这就是她。

晶莹的泪水滑落指尖，流淌下泪痕与温度。

「所以…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小烟，我以后再也不会这样了……我一直很喜欢你的…求你不要讨厌我……我以为这样会让你开心的……没有想到会这样」

「你以后还来陪我好不好……还有…你千万千万不能死，千万不要，绝对不能死，那样就什么都没有了…什么都没了哦……」

她像直升机一样哭着摇手，强烈的悲伤让我不知该如何开口……

「好啦好啦，我保证不死，不过如果你是我的自我保护机制的话，会不会少见一点比较好？」

她的眼睛一下子空了，被剥夺走光泽，黑漆漆的。有这么夸张吗？

「小烟讨厌我吗……其实如果没有其它事，只要小烟想见，我都可以出现的……你多来几次好不好，我只有小烟了……」

我实在没办法抵抗小孩子的哭腔，尽管她好像曾经朝我开过枪之类的。

自从意识到身处梦境后，往前发生的事情都很暧昧，好像隐约记得，又像从未发生，没有什么特别的感觉，跟上帝视角看一本历史书一样，没什么身临其境之感，也就没了悬念。

总之，崩溃之类丢脸的事还是权且当作没发生吧……

后来，我败于她的哭泣里，同她约法三章，我三天来见她一次，她告诉我清醒的方法。

现在我正躺在她不知从哪掏出的睡袋里头。

「原来只要在梦中睡去就好了，还真是奇怪的方法。」

「晚安啦，另一个我，请把今晚我的一切都忘却吧……」

嗯，不管她是否同意，我都该醒来了，我重重地合上双眼。

睡下…睡去…睡眠…睡着……睡……总觉得有种沉重的触感在胸口，那个孩子还真是傻，既然明日的我会忘掉这一切，又怎么会记得来到呢……

第二日清晨……

本该忘却一切的我却无比清楚地记得每一次枪响，就像整宿未眠……

当疲惫与困倦又一次席卷我时，电话突然响起。

所幸，并不是陌生来电，号码来自樱同学，冥冥之中似乎正续写着未完的情缘……

于是我又一次接下这可能改变一生的来电……

关于夜的三弦，正式结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