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去由陆瑶开车。
因此，她和连巧位置对调，而林月依旧先让云梦进去，才钻到车里。蒙扎红色车身的轿跑四平八稳地穿过阳光尽情流泻的深山密林。原路返回。按导航的预期，回去的时间反倒还快些，具体不知何故，她们几个也不打算深究。没必要把时间浪费在讨论这种细枝末节的事情上。反正又不是什么坏事，毕竟她们如今还饿着肚子——在讨论“到底是先回去还是先找地方吃午饭”这个话题时，少女看了看自己的恋人，后者笑了笑，迅速明白彼此都想到了同一件事。
“我和云梦有个好主意！”林月提议道，“要不直接去我们那边吃呗，冰箱里还堆着很多菜呢。我们两个人加上一只猫——一只好吃懒做的猫——根本吃不完啦。”
“我会把你这话原封不动地告诉笨笨的，哈哈哈。不过，这么一来岂不是很麻烦你们？”连巧问。
“没关系的。”少女笑着回答道。
“那——”她看了一眼身旁的人，“瑶瑶也OK咯？”
“嗯。”陆瑶干脆地应了一声。
“行，就这么办吧。辛苦你们啦。”
“不会。”少女说。
“嘿嘿，云梦手艺超棒的！简直就是十项全能的完美女人！”
说着，她从侧面搂住少女，着实像只黏人的猫。美丽、可爱又黏人的猫，如果少女想到了这个比喻的话，她肯定要这么订正一下。
“你在说什么啦。”云梦相当不好意思地说，“只是刚好合她胃口罢了，我不敢说多好，林姐陆姐可以尝尝看。”
“行啊，哈哈哈。”连巧爽快接下了话，“听小月这么说，我可期待了。”
“也给我点活干，我也来打下手。”林月顺势开口。
“行，呵呵。那你回去了先把饭煮上，多煮点哦，多了没关系，可以留着晚上炒饭。”
“明白。”林月充满活力地回应道，“还有吗？”
“其他的等回去再说啦。”
“好！嘿嘿。”
有几分眼熟的街景一段段流过窗口。云梦抱着背包，一面回忆冰箱里的食材，一面听恋人和坐在前排的林姐陆姐聊起早上燕子老师的事。
“不知道是哪根筋搭错了，总之当时的感觉就是，后半辈子就是这个人了，其他的我不管，我不在乎。”
少女对燕子老师这句话的印象最为深刻。实在潇洒的话。听到这话的那个瞬间，云梦脑海里只剩林月，其他的什么都想不出来，心中不由地涌现一股止不住笑的暖意。想必在多年以后，她还能无比清晰地记起收拾好东西乘坐前往林月住所的那个下午，彼时那个在公交车上的自己大抵也是出于同样的心境。隐隐约约触碰到缰绳的感觉。或许，在行动之前，是对林月日积月累的信任和因她而迸发的勇气，但说到底，实实在在站在那个门前时，总归是那压倒一切的爱意起了作用。那会儿的她恐怕也没想到，时间就这么迅速地一晃而过。算算日子，后天就得回去了。不过嘛，这次要带的东西就少多了。云梦计划着明天简单收拾一下。虽然她也不舍得，但目前有更重要的事情需要做。
“所以，必须耐着性子等待，让时间去努力。”燕子老师看着初具形状的半成品说道。
耐着性子等待，除此之外别无办法。
让时间去努力。
在想什么？林月用眼神询问道。这会儿，林姐和陆姐正讨论着和同学会面的趣闻。
当然是在想你啊。少女眨眨眼，微微一笑，悄悄伸手抓住恋人的手。
回去的路同样一帆风顺。除去进市区后两三个红灯的等待，她们没再做任何停留，顺顺当当便开到昨天早上她们汇合的地方，随后又稍微转了转，根据林月的回忆和导航的指引找了个合适停车且距离她住处不远的位置将车停好。下午一点过半。
“以前我小姨住这，老房子啦。”林月一边开门，一边介绍，“离学校也近，虽然不算特别近啦，但至少比从我家过去快，我早上也能多睡会儿嘛，嘿嘿。没关系，穿着鞋就好，我和云梦都不介意的，更何况本来也要收拾收拾，我们俩还担心某只猫闹得乱七八糟呢。哎呀，被它听到了。”
门刚打开，在茶几上蜷着身子的笨笨一下就站了起来，往地板一跳，迈着步子走了过来。她们几个注视着它在陆姐脚边绕了一圈，又跑到林姐那里转悠，接着用尾巴扫了扫云梦，“喵喵”叫了两声，最后被林月双手抱了起来。
“我们回来啦。”少女笑着摸了摸笨笨的后背，毛绒绒的柔软触感令人心生愉悦。
“笨笨的笨笨啊，想我了吗？”林月问，“啊哟，你应一声嘛。”
“呵呵，怕不是听见你的坏话生气了。”林姐伸出手，像是握手似的轻轻握住笨笨的爪子，“还记得我吗？恐怕不记得了吧，哈哈哈哈，就以前在路边见过一次而已。哎呀，真的好乖。喏，这是瑶瑶，来，瑶瑶，这是笨笨。”
陆姐站上前半步，面带微笑地抬手挠了挠笨笨的下巴，它咕噜噜发出声响。不过，云梦注意到她还不动声色地用另外一只手在林姐腰间掐了下，不太用力，估计是为了对刚刚那个类似介绍宠物似的说法表达小小的不满，但不至于生气。
她们俩一直都是这样相处的啦。林月眨了眨眼，给她一个信号。
我知道的。云梦莞尔而笑作为回复。
“那我先去做饭了。”她开口道，时间也的确不早了，“应该还有些零食才对？”
“嗯！我去拿出来！先垫一垫肚子啦。林姐姐，陆姐，你们随便坐啦。笨笨你吃不吃呀？”
不知是不是巧合，它居然像真明白了那般“喵”了一声。
“好啊，你刚刚就是故意不理我的是吧！”
林月捏了捏猫脸，和大家一起笑出声来。随后，她将猫放回地上，说了句“先去玩吧”便走向装有零食的柜子。与此同时，云梦将书包拿进卧室，确认清楚冰箱里的食材，在心里简单盘算了三两分钟，才走回客厅询问林姐、陆姐以及自己恋人的想法。
“我看了一下，有鱼、虾和排骨，排骨一半糖醋，一半煮汤，鱼和虾都直接清蒸，这样会快一点，然后山药炒木耳，再一个白菜，加上炖蛋。可以吗？”
“太多了吧，不用那么麻烦啦云梦。”连巧劝道。
“是啊。”陆瑶也开口说道。
“没关系啦，不算麻烦。”她笑了笑，“本来我们俩也商量着要多做点，冰箱真的太满了。汤的话，要玉米排骨汤还是莲藕排骨汤呢？”
“我觉得玉米吧？”连巧看向陆瑶，后者给出一样的回答。
“我也投玉米一票！”林月举手示意。
“呵呵，行，那三票通过咯。”
“你自己没投呀。”说着，女孩拿起一颗刚洗好的青提递上前去，“喏，好甜的，啊——”
“我和你一样。”少女身子稍向前倾，吃掉恋人给的水果，“那林姐、陆姐，我先去做饭了。”
“好，辛苦你了。”连巧说。
“真的不会啦，呵呵。”
来到厨房，云梦系上围裙，扎起头发，动作娴熟地开始备菜。因为鱼和排骨已经是处理好的状态，所以姑且没那么多麻烦事，眼下只需要像做证明题一样，逻辑清晰地制定好每个步骤，力图将事情顺顺利利推进即可。途中，她笑着让想过来帮忙做饭的林月回去客厅陪两位姐姐继续聊天。
“以后有机会再让你来帮忙，乖。”
“好啦，好啦。”她在她脸颊上蜻蜓点水般啄了一口。
“呵呵，去吧。”云梦在同样的位置回给林月一个吻，门反正虚掩着，没什么可担心的。
几天相处下来，少女对这间厨房已经谈得上熟悉，只要和工具、调料都打好交道，清楚它们在哪、有何用途，那么做什么都得心应手。高压锅呼哧呼哧叫喊着，她同样一刻不停地忙碌。等把汤端上来时，漂亮的菜肴已经堆满小小的餐桌，勉勉强强被摆到中间。林姐和陆姐已经入座，连笨笨都在桌腿旁躺好。分好碗筷和杯子，林月又啪嗒啪嗒跑去把电饭锅提了出来，她倒是也没闲着，在第一道菜做好之前就利落地收拾餐桌、准备座椅。由于位置实在不够，电饭锅只能放到茶几去。
“哇，云梦真的好厉害。好了，好了，你们俩都别忙活了啦，来吃呀。”连巧招呼道。
“我就说吧！”正盛饭的林月笑着接话，“非常、非常厉害哦！云梦也快坐好！话说呀，桌子真的不要拉出来一点吗？我们俩坐外面还好，林姐姐你们会不会有点挤？”
“不会啦，刚刚好，挺合适的。咱们娇小可爱的瑶瑶肯定也没问题。”
“后半句是多余的。”陆瑶喝了一口橙汁，“没事，确实不会觉得挤。辛苦你们俩了，忙来忙去的。”
“哪里！”林月也坐到桌前，“当然啦，主要还是云梦的功劳。哎呀，你们不觉得挤就好，毕竟地方实在不大嘛。”
“比我租的那里好多了。”连巧环顾一圈，随后看向陆瑶，“话说，这样的大小感觉就挺合适的？布置布置就很温馨了，也不会显得太空。”
“我感觉差不多，之后去找看看吧。”
“找什么呀？”林月问道，同时将剥好的大虾放进少女的碗里，“嘿嘿，给，感谢世界上最好的云梦。”
“你也吃啦。”云梦嘴角勾起一抹淡淡的笑容。
“是得谢谢云梦。”连巧说，“我们俩是在讲找房子的事情啦。”
“林姐姐要搬家吗？”林月问。
“算是吧，还在物色。我那边比你这里小多了，不过反正也不要求什么嘛，够用就好了。本来是这样的。只是最近嘛，瑶瑶比以前更经常过来，她嫌我那地方太小了，没办法，大小姐家里的杂物间都比我卧室大，哈哈哈。”
“我可没嫌弃你，搞得好像我很娇气一样。”陆瑶拿勺子盛了小半碗汤给连巧，“我说的是，你那书桌上一堆东西摆着，我连批改试卷的地方都找不到，再摆一个书桌又不现实。你让林月和云梦听听，这是我嫌弃了吗？也不知道是谁，从大学到现在，那套《追忆似水年华》不看却一直占着地方。”
“哪里不看，打算再看一遍的。”
“十年内能再看完一次吗？”
“不需要那么久好吧。当然啦，这不是工作也忙吗？普鲁斯特——也就是作者——的弟弟说过，要想读这本书，要么摔断腿，要么大病一场，不然哪来那么多时间。巧了，我真摔断腿过。那时候完完整整读了一遍。”林姐调侃道，“要是——”
“要是什么？”陆瑶把话抢了过来。此时此刻，云梦注意到她微微皱眉，似乎提起这件事仍让她感到揪心。
“哎呀，我只是开玩笑嘛。那段时间确实得感谢你和林月。好了，说正经的，其实第二遍也快看一半了。这套书嘛，就属于你一旦沉浸其中，就没有那么难读，没有各种评价说的那么夸张，和其他意识流的作品相比，已经很不错了。只可惜时间确实不多。另外一方面，比起作者，我倒更佩服编辑和翻译，编辑能在原作者已经不在的情况下把那堆乱七八糟的手稿和打字稿理顺——姑且称之为理顺了吧——可相当不容易哦。翻译更别说了，理解出现谬误并不稀罕，进一步的语言转换也是个苦差事。我记得有一版翻译是十几个人共同完成的。似乎扯远了，反正一来二去，我们想着说各出点钱，找个大点的地方，之后基本就少挪窝了。到时候也招待你们过去做客，呵呵。嗯，差不多也要几个月时间，提前讲讲啦，等那会儿你们有空的时候。你们俩接下来有得忙咯，不过，加油，姐姐相信你们。”
她们跟着连巧举起果汁碰了杯。
“她们俩可没什么好担心的。”陆瑶补充道。
“祝福嘛，明年夏天这时候都已经考完了，再一起游山玩水去。嗯，我当年考完干什么去了呢？记不太清了。好像没什么不同耶。大学毕业那天倒是记得清楚，呵呵，说真的啊，拖着行李箱在校门口不知所措这事，我也经历过。真的不知所措，感觉好像是谁强硬地被丢了出来一样。其实吧，那时候我的去处已经决定好了，也就是现在这家咯，现在想来，真的很幸运。早上聊起工作时，我们那个同学还一个劲羡慕我呢。其实也挺羡慕瑶瑶的，不过大家都是高中过来的嘛，都知道高中老师——尤其班主任——忙得头晕目眩的，索性就不羡慕了，哈哈哈哈。那时候还给不少人写过同学录呢，我当时以为那东西都不流行了，你们知道同学录是什么吧？”
“知道呀。”林月回答，云梦也跟着她的话点了点头。
“忽然拿到我面前让我动笔，差点不知道写什么，好在很快就找到。写了句歌词上去，哈哈哈。”
“什么歌词呀？”女孩好奇地问，伸手夹了块排骨。
“‘我从远方赶来，恰巧你们也在’，现在想想，好像也不算是什么祝福语啦，同学录上一般不都是祝福什么的吗？但是吧，当时的我就是很想写这么一句下去，简直到了不写下去就感觉十分不对劲的地步。事实就是这样嘛，我从远方赶来，遇到了好多人，遇到了瑶瑶。虽然临近毕业的那段日子很纠结，但最后还是决定留在这里啦，呵呵，这都什么废话，不然小月和云梦也不会认识我。我真没想到小月的班主任居然是瑶瑶。巧合真是有意思的东西。不得不说，连续不断的巧合就是我的人生底色。有什么不好的呢？我大概也能理解，那位燕子老师所说的，有缰绳握在自己手里的感觉。没打算说教什么哦？但是吧，一旦碰触到这种感觉，就用力抓紧它吧。”
用力抓紧它吧。
少女微笑着，伸筷子取了点鱼肉。
随后，连巧又讲起一段刚进大学时的趣事，期间掺杂许多对云梦手艺的夸赞。时间在笨笨围着桌边绕来绕去中流去。
吃完饭，送林姐和陆姐离开，时间来到下午四点半。林月将收拾餐桌的活儿一概揽下，云梦便去卧室把背包里的衣服拿出来丢进洗衣机，顺便简单理一理房间。扫地机器人重新开始工作，笨笨又搭着载具威风凛凛地四处巡逻。她走进厨房，林月正洗着碗碟，水哗啦啦地流淌而出，有如盛夏蝉鸣般为这个已经陷入宁静的非常适合弹奏《亚麻色头发的少女》的下午添上几分美妙且意味深长的底噪。
“笨笨倒是玩得挺开心。”云梦笑着说。
“它啊，就是这样啦。给个球它都能玩一天呢，扑上去，咕噜咕噜滚走，又立马追过去，不过嘛，有时候会动也不动地注视着那个球，一副‘我已经看穿你的诡计了’的得意模样，呼呼。梦梦你是要洗手吗？”林月稍微让了让，“喏，来这里。”
“不是啦。其他地方都弄好了。”云梦从水槽里拿了个碗出来，也跟着开始清洗。
见她上手帮忙，林月连忙喊道：“哎呀，我自己来就好了嘛，你都做那么多菜了。”
“没关系啦，笨月月。我心甘情愿，呵呵。再说了，今天还挺开心的，不觉得累。没事。何况也没几个碗了，快点洗完，然后洗澡。晚上还吃吗？”
“估计不用了，睡觉前恐怕都不会饿了。云梦呢？”
“差不多，饱着呢。那晚饭就略过吧，要是真饿了，干脆用排骨汤煮碗泡面？”
“可以呀！到时候我来做吧！”
“行啊。”
云梦顺手将洗好的碗放到碗架上沥水，随后又拿起一个盘子。事情接近尾声。水槽当中仅剩一个碗。
“对了，亲爱的。”林月再次说道。
“怎么啦？”少女含着笑意回应。
“稍微说点后面的事。我是感觉，有些东西就直接放这边吧？”
“这个啊，我就是这么打算的。大部分东西不用带回去了，就放在这里吧，当然，课本、讲解和试卷得先拿走。其他的，比如那几件衣服和睡衣应该就放着了，我想想啊，拖鞋、杯子、牙刷、漱口杯什么的，都是后面咱们新拆开的嘛，本来就得留在这里，之后也方便点。所以，还挺轻松的，呵呵，背包都扁下去了，跟泄气的气球似的。而且啊……”
云梦顿了顿，把盘子放上去沥干，随后拿起最后一个碗。林月也抓着一把筷子放到架子上，看着她，静静地等待少女继续说下去。
“而且啊，”云梦稍有些难为情地笑了笑，“我都把心放在这里了，你可要好好保管哦？”
“那肯定会小心翼翼地珍藏好的，嘿嘿！”林月迈了半步，从背后贴了过来，双手分别盖在她左右手背上。
来自恋人柔软身躯的温度让云梦倍感安心。
“你这样我可怎么洗碗呀？”她笑着问道。
“我这不是在帮你洗吗？”
“你这明明是在帮我洗手。”少女勾着一抹淡笑，把已经冲洗干净的碗放到碗架上，然后便任由林月拉着，像教小朋友洗手似的搓搓手心，再摸摸手背，最后手指交缠。忽地，耳垂传来被湿润嘴唇含住的触感，云梦不由地一颤，半眯起眼，四周仿佛一下盈满极具盛夏韵味的灼灼热气。冰凉的水流哗啦啦流过她和她的手，少女耳畔只剩这般意境深远的底噪。
“以后我放在这边的东西可能会越来越多哦？”
“那有什么关系！求之不得呢！”林月扬声说道，呼出的吐息吹得云梦脖颈发痒，“不管怎么样，既然你把心留下来了，我可没打算还回去哦。”
“我知道。”
她语调温柔地回答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