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现在大概是世上最苦恼的人了……
这种苦恼也许因为是从母辈那遗传下来的别扭心态所导致的，连我自己也无法解释清楚。
像是某种基因里的闭环，明明知道不应该这样做，还是会不自觉在血液循环之中走向一个闹别扭的过程。
打个比方来讲，嗯……假如我是一只飞到南方过冬的鸟。三月…不，四月的时候，在其它鸟儿都早早飞回故地时，我还处于一种波澜不惊的怠惰中，同时想要留在这片温暖的土地，也向往远方的回春和同伴的牵护，在这个眼见着春天凋落的节骨点，如果依旧窝居巢中，多半会成为背井离乡的孤鸟，无所事事的度过余生，可即使展翅高飞，也不一定能获得幸福，对比因失败而死，孤独反倒也不失为一种陪伴了。
我就是抱以这样的心态与眼前的少女僵持在一起的，怀中还抱着一簇暖洋洋的花，说出了一些很客套的话，然后就不知道该如何处理了。
「那个……绫安同学要喝点水吗？我可以去接一杯」
绫安同学？是在叫我吗？虽然这个房间根本没有其它人，但由于这个名字后加上特定意义的称呼有点过于像轻小说中的名称了，令我有点恍惚。
要喝水吗，为什么会这样问呢，因为看起来很干燥？我轻轻的舔了下嘴唇，有种贪婪的血腥味，看来的确要喝点水了……
「可以哦」
噢，逃跑了，得到肯定答复后马上逃跑了。
正逃跑的少女口袋里有春天盛开，虽然这听着超像比喻句，但她似水真的在边跑边掉花瓣？奇怪的可爱。
如果织烟是一副板正的慢慢走开的话，我不会升起任何的疑惑，可要是这样逃跑的话，很难不胡思乱想啊……
房间里又只剩我一人端详敞开的大门，孤独的躺在床上。
「她不会就是找了个借口逃跑吧，然后一去不返，再也不和我这个奇怪的人见面，不会吧不会吧？人际交往这种事，没有想象中那么轻松啊，明明几个小时前在电话里头谈得那么火热，相隔千里也好似没有间隔，现在面对面的沟通后，本来以为会也流畅的，结果反而把气氛变得奇怪，难道是我没对上她的XP吗？不对不对，不能这样乱想，但我真的挺想再交个朋友的啊！因为从初中开始就没有人愿意搭理我这件事，导致我被父母批判成了个宅女，好不容易好不容易鼓起勇气，就这样失败了吗？仔细想想，刚才那通电话也显得突兀、奇怪、莫名其妙，虽然打的时候也是这样觉得的，但现在就是就是觉得尴尬过了头啊！
一股无名的火苗正擦起白焰，从根本上点燃我这只小破鸟赖以生存的大树，完美的处境开始坠入剥离化，将一切的错误都灌与命运也不太现实，网友奔现这种难题，还真是不好解决……是不是应该再做个自我介绍呢，不不不，那样会更尴尬的吧……
我一边掰扯着花叶，让它维持在落与平的命运之上，恰恰好的卡在中心，我知道如果再这样继续下去的话，一定会被烈火烧成烤鸟的……
问题就在这里，解答的方法却无从得来，虽然很努力的在检索解决方案，但由于没有过类似经验，大脑不管如何拼凑答案，都只有“ N”“ O”的解答。
因为一直在焦虑的摩擦手指，指尖已经没什么敏感的骚痒了，大概是火苗已经把那烧焦了吧……
到底该怎么办呢，越是思考就越想咽口水，而明明是叫口水，咽下去反而会增长欲望的烈火，如果是这样的化学性质，为什么不叫口油呢？口水越咽越燥热，快要将人蒸熟了，越蒸身体便越潮湿，衣服的轮廓也因此紧密的扑在身上……更热了！
大概是进入思考与焦化的恶循环之中了……而这样往复的话，就只会导向一个结局──好想喝水……
可要是想找到一个既不飞开舒适区又能止住大火的方案，就有必要进行更长的头脑风暴，这不是不希望织烟回来的意思，不是！只是发生了刚才那样尴尬的事后，如果有她在身边的话，思考是绝对绝对无法进行的！
我是在等待织烟回来，如果可以的话，我待会儿想直呼她的姓名，朋友都是这样的吧？虽然现在还不是朋友……但事先进行领土宣称可是很重要的！
「铃井织烟在今天之后一定要成为我的朋友！」为了达成眼前的小目标，获得成就「叮！friend」
我不顾过热的大脑，像不加水冷的马克沁一样无情的宣泄思考，每时每刻都有灵感在思辨中诞生，在我下个沉重的喘息后死去。
生命的剥离性在斟酌的花蕊中剥下一滴花瓣，然后化成汗水流下，额头冒出的汗珠徐徐流下，始终如一的阳光折射出教堂里七色的棱镜。
尽管很不愿意在和别人交往的过程中回想起过去，但您别看我满脸呆傻的样子，我或多或少还是有过一个朋友的，有一个……大概…有一个。
印象中是个亚麻色的女孩子，小时候比我高很多，所以每个夏天我都会粘在她身边，用手耷拉在她肩上，接触她的手心总会因此染上潮湿，但每次这样做后，在她肩膀的摇摆晃动之中，总会有一个高高的影子夹着我的身形，晒晒的光没有一点牵连我的可能，昂首挺胸也有淡白的衬衫随风笼过脸颊，那个时候我就发现了一个秘密──影子的力气很小，小到拽不回一个人！因为我每次踩住她的影子时，都无法让那一弯亚麻发丝停在身前，只会听见几声小小的抗议，然后越走越快，这个过程我也喜欢，只要维持这样，不光能很轻松的漫步盛夏，还能闻到平时只有风吹过才有的淡淡花香，很快乐……后来小学毕业后，说是要当一辈子的好朋友，结果还是很自然的忘却了，大概就是因为我是只懒鸟吧，没有飞到很远的地方交朋友的信念，所以变成这个样子……荒废了一段友谊……
喂喂喂！大脑记起这样危险的事情就是为了挖苦我吗？很好！你赢了！我说不定就这样生活比较无害……
如果从诞生依始便完整的生命无法进行始终如一的冷藏，那残缺的性格就是所有人的苦难了，只是相比之下我更无赖些，意识到该飞走时还想着「再等一会儿」所以才自然的被时间剥夺走了许多……哎？大脑你的意思是想想自己是怎么和那个女孩交上朋友的？
这还用想吗？小学才交上的朋友当然是通过自我介绍来的啊！你的意思是让我做个自我介绍？不不不！从那么沉重的话题一下子过渡到这里也太扯淡了吧！
你的意思是……自我介绍就是我想了这么久得来的最优解是吗？小学生的经验对于高中来讲恐怕不具有普遍性吧……
等等……我的腿上什么时候夹了一张纸条，我又是什么时候开始在这上面乱写的？这病急乱投医也有点太乱了吧……还想着「直接说出来好尴尬的」在被汗浸过的被子上写起皱皱的字，知道尴尬就不要写了啊！！！
…………真是服了我了，火烧眉毛才知道离开树，不过……织烟怎么还没回来？不会真走了吧！
不管她有没有走，我都怀以十分沉重的心态在这张脆弱的纸上写下好多歪七扭八文字，黑色的字迹被晒化般模糊不清，还戳了好多个洞。
好不容易完成后，还没等呼出半口干燥的气，织烟就已经站在了门口，走的很小心，大概是害怕小小杯中的漫溢而出。
我则是像做坏事被抓包了般僵在原地，看见我这幅样子，端正身姿的织烟脸上露出一丝惊异，超级不可思议地张开嘴。
「绫安同学……你又扭到腰了？」
「没有啦，没有啦…… 」
什么啊，我在她心中就是如此不靠谱吗？不过……好像也无法反驳。
织烟越走越近，香气又弥漫而上，我偷偷把自我介绍攒在掌心，等待好时机来到，虽然现在后知后觉的感到尴尬，但…写都写了！
「要我喂你喝吗」
停在床边的织烟如此问到，虽然是个疑问句，手却已经默认的靠了过来，杯子里的水倒映出她的脸颊。
「好」
我一口吞没水中的她，咕噜咕噜的喝下，明明可以很顺畅的一饮而尽，可我还是故意假装不稳，一把握住她纤细的手腕。
眯着眼睛悄悄抬头看她的表情，没有抗拒、没有逃避，在杯中的水饮尽后依旧乖乖的留在原地，似乎正等待我开口说些什么。
我偷偷用手指挪出半张写满字的白纸，一根一根的在她配合的掌心上翻开手指，将自我介绍轻轻放入其中，摆动着织烟合上手掌。
「这是什么？」
「织烟……打开看一下就知道了！」
我如释重负地钻入被窝中，尽量不去看她……
捂着被窝里，心脏砰砰跳，我听见一声疑惑的喘息和翻开纸的声音。
她的疑惑逐渐延续开来，越拉越长，最后完全变成了一声嘟嚷。
「绫安樱…今年十七岁……身高171厘米…噢！生日是一月二十五号……发色是天生的？嗯……喜欢看一些奇怪的书……做一些创作之类的事，嗯，很厉害呢绫安同学！体育不太好…对改变不太适应？梦想是…成为一个始终如一的人？希望……」
啊！她怎么读出来了，还特别特别认真，特别严肃的样子，像年长的母亲一样安慰……好尴尬啊……已经忍不住开始在被子里打滚了，要是现在还被织烟握住手的话，我肯定转不起，可是没有……我因此在被子卷紧身子，像蚕一样滚动，紧紧地咬住虎口，虽然织烟认真时的声线很好听，但我真的受不了这魔咒了……我到底为什么要写这么长啊……
「直…直接看最后一句吧！」
我把头埋在被中大喊，希望被听见又希望无事发生，很尴尬，因而十分矛盾……
「嗯？好的」竟然被听见了吗，织烟会同意吗？千万千万不要大声拒绝啊，拜托拜托！
「希望……」
「能和我成为朋友？」
对啊！希望能和你成为朋友，所以前面的什么乱七八糟的自我介绍还是忘了吧！太羞耻了！我真想一拳打翻过去的自己……怎么会做出像小学生一样的事啊，天真可爱无法适用于我这种家伙吧……
「嗯？好啊，我也希望能成为绫安同学的朋友哦」
「是……是吗？」
「是哦」
虽然很羞耻……但她说「是哦」哦！如果说言语有味道，那我一定是一口抿化了纯洁的方糖，丝丝甜味无声的扣入心房，让心脏放松又紧绷，小心翼翼地压抑住激动，才能勉强进行运转……
我捂了捂脸，自己和自己扭捏了一会儿，在磨擦了好几次湿润的衣袖后偷偷从被里探出头来。
现在只用手拉起白色的被子遮住脸颊，才能稍稍遮盖一下潮红的面貌，可因为织烟一直在天然的盯着我看，让我有些无地自容，想再狠狠的钻回去睡觉，但现在好像是应该做些什么事的时候……
我轻轻放下被子，织烟的发丝也和被子一样是纯白的，如果有刘海的话一定也可以挡住我的脸红，可惜不是……但因为跑过来时很匆忙，没戴发绳的白发也变得乱糟糟了，也许能起到相同的作用？
总之，我说服了自己下床，当然，下的十分谨慎！不存在扭到的可能！
哪怕我站起来了，织烟也还是呆在原地，站起来的话，好像是我比较高些……可以居高临下的观察她的身体，不用担心被发现──如果她不抬头看的话……
「怎么了吗？」
「………………」
没怎么，只是在细心的检索……白发是染的吧，从这里看发根有些黑色，不过如果是黑发也会很可爱吧，脖颈上为什么有个创可贴呢，是受伤了吗……虽然不好意思说，但我好想撕下来看看……织烟也很紧张吗，抵在小腹的双手也在不停摩擦，藏不住的心思如口袋中的花瓣一样溢出。
我想劝她说「不用紧张啦！」但相比之下好像我更紧张些？待在原地无法动弹了都！哎呀……不用紧张啦！我为自己打了打气，哪怕是笨鸟今天也要学会南飞！不对，好像应该是北飞？没关系！语无伦次也没关系！过于激动也没关系！身体颤抖也没关系！三……二……一！行动！
我一把擒住了她摩挲的小手，冲动的笼在手心，她的温度比我凉些……因而被我不断吞噬，我的手指比她长些……因而被我紧紧困住，置在胸口……我比她更窘迫、紧张些……所以即便好像什么都做了，也好做原地踏步，话堆在口中说不出，但因为堆积过了头，逐渐有一些冒出苗头……
「嗯！」
冒出苗头的就这么多，其它的还要再运转一下红热的大脑……
「嗯？」
连这样的话也能得到回应吗……真是太好了。
「嗯……」
「嗯……」
这是在模仿我的苦恼吗……听着确实很苦恼呢……到底该说什么呢……如果是自我介绍的话，这个时候就应该说……应该说！
「今后请多关照！」
说出口时不禁用力的握了握手，超用力的抓了抓，却忘记了手心中还有织烟的留守……大概是因为没反应过来，织烟微微颤抖的弱气样子此时显露而出！不过很快就恢复了……
「我也一样哦」
最后我得到了这样一句话……很开心……不光因为能看见织烟弯着眉毛的坏笑，还因为我终于做出了再飞行的决定。
这段飞行会持续多久？会到往何处？这些都犹未可知，但在时间剥夺去此时完美的初逢前，苦恼没有任何意义，所以才能不顾一切的飞起。
因为是笨鸟……所以即便傻傻的又一次南飞。
也可以执迷不悟的前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