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二十
佑巳送祥子到校門口後，轉身回到教室。心想預備鐘已經打了，得快點回去，腳步也加快許多。此時，有人從背後叫住佑巳。
「紅薔薇花蕾大人，請留步。」
「果然是你……竫，你在這多久了？」
「從第一聲午休鐘響開始，直到現在。」
「為什麼要這麼執著呢？我說過要是你是來勸我收手的話，那就請回吧，我不是那樣的人；尤其牽涉到她我不會不管，你應該知道我是認真的。」
「……因為我喜歡你；不、我愛上了你。」
佑巳聽見身後來人的話，不由得楞了一愣。
畢竟，從算不上陌生的人口中聽見愛這個字仍是帶著些許威力的。
自己沒有辦法給對方回應，即使……來的人是先前因為締結互不侵犯條約而認識的虎幫千金—慕容竫；同時也是私下少數山百會成員以外能稍微交談的朋友之一。
佑巳苦笑著，轉身淡淡的問了對方：
「……你明白什麼叫愛嗎？」
「那紅薔薇花蕾大人又明白什麼叫愛嗎？」
「……我不知道這算不算的上是愛。我只知道，愛一個人會希望對方能幸福，就算給予幸福的人不是自己也是一樣。你呢？竫，對你來說，什麼才算的上是愛？」
佑巳的一番話讓來者無語。
她與佑巳相識時間不長，而結識的原因也是因為家中背景的緣故。或許是因為有種同病相聯的感覺，有的時候她會藉口想結交佑巳與佑巳聊聊天。從佑巳口中她知道不少有關「紅薔薇大人」的事情；不、是佑巳幾乎有意無意間都會提起。而自己也會跟佑巳說說從前自己的故事—當然對方是男性，只是自己並不會對同性相戀而特別反感。或許佑巳也是察覺了這點，所以才願意再讓自己更進一步吧？
但是當那天她不小心撞見兩人在樹林裡擁吻的時候，心裡驀的一涼、強烈的痛感襲上。直到這時，她才發現自己已經將心都放在對方身上。不知不覺間，自己的情緒已經被佑巳牽著走，希望對方的溫暖笑容只向自己展露、希望自己能一直留在佑巳眼裡。
可是那永遠不會是自己。
因為那只會是眾所皆知、莉莉安學園裡可媲美明星般存在的紅薔薇大人—小笠原祥子。
她也曾想過就這樣死心，畢竟對方在佑巳心裡佔了多大的地位，自己是明白的。可是，當聽見原本也簽下協議的另一方的二頭目試圖說服父親與之合作先併吞大島田組後怎麼處理有關小笠原家族的事情時，她慌了。
驚慌的同時，卻也泛起一陣莫名的快意。
她很想嘲笑自己到頭來依舊敵不過可能得到佑巳的邪念，可是感到看見一線曙光的事實並不能否認。只是……不論如何私下藉機勸說佑巳，佑巳仍執意要留下、甚至於還曾經開口要自己離開。
「竫，你知道的……我愛她，無法不愛。你很聰明，我相信你應該比我更清楚。你對我的感情，真的是這樣的嗎？還是說，只是單純因為寂寞呢？」
「我不寂寞！一點也不……我很認真……她到底有哪一點好？既傲慢、自顯、甚至歇斯底里；相較之下，我自認我並不比她差勁！為什麼你要一再的拒絕我？我真的比不上她嗎？算我求你好嗎?跟她在一起妳的處境只會更混亂，更何況你別忘了她身上還有婚約，你確定他不是在利用你嗎?」
「不准妳這樣說！祥子不是這樣的人，我瞭解她，我們只是需要多一點時間……況且她還不知道我的事情。總之，這不是妳該管的。」
佑巳聲音冷了下來，他不想聽見其他人如此說祥子，她知道祥子絕對不是這樣的人，但同時慕容竫也是她的朋友，所以她頓了頓，放緩語氣試著冷靜的對話：
「竫……我也說過，不是你不好、也不是比不比得上的問題；而是因為……你不是她。拒絕你，是因為我不可能將心分給其他人，你是我的朋友，所以我不會也不能這樣做。」
沙沙、沙沙
風吹響了葉稍、帶起一片金黃。良久，來者才打破沉默。
「我不會放棄的，紅薔薇花蕾大人。我保證你會後悔你今天說過的話……」
說罷，轉身鑽進一旁的樹林消失了蹤影。佑巳沒有追上前，只是看著來人消失的地方，神色忡忡。
「竫……千萬別做出讓自己後悔的傻事阿……」
凝下神，佑巳閉上眼睛做出了一直掙扎著的決定——把一切都告訴祥子。她會實踐自己曾說過的諾言，不計一切代價保護自己心底最掛念的人。同時……對方有權利知道所有的真相。
祥子知道後，我們還能像現在這樣嗎？
我還能，擁有妳的愛嗎？
今天晚上，看來就是她原本一直祈求不要來臨的審判日。
佑巳看了看手錶，重重地嘆了口氣，露出苦澀的面容。下節課再回教室吧，在那之前就先回薔薇館處理文件吧。至少，不讓祥子擔心山百合會的事，是自己除了私下活動外唯一能做的事了。
佑巳轉身離開，沒看見一雙幽怨的瞳眸在身後凝視著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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慕容竫並沒有回到自己的教室，一年松組，她先前因為身體虛弱的緣故休學了一年。
她聽見了佑巳隨風聲傳送的微弱叮嚀，可是卻讓憤怒與受傷的自己心裡更痛。
為什麼？！
為什麼上天要這樣對待她？
她好不容易從上段感情裡的傷痛恢復；而這次，是對方不接受自己。
她並不是個輕浮的人，每一段感情她都是全心的、而且也都是在有一定程度的認識後才會試探對方。憑著優秀的外貌、小心的過程，從來都沒有被拒絕過。可是到頭來，自己總是被拋棄。
上一次，是她最認真的一次。甚至於，她做出願意與身份懸殊的對方廝守的承諾。可是就在那一夜，她的世界崩塌了。
因為她看見自己當時的男友與伺候自己的女傭廝混，兩人就大剌剌的在自己的房間內亂來。若不是她提早結束家教課回到房內，她可能還會被蒙在鼓裡一輩子。那晚她氣的大聲呼喊著要傭人將兩人都趕出大宅，臨走前聽見那男人的話讓她整個人震了一下、心整個泛涼。
『哼，走就走，有什麼了不起！反正我從頭到尾都沒喜歡過妳，這麼強悍、潑辣、任性、一點女人味也沒有，要不是我跟貴規打了賭說我一定可以釣到妳，我才不想淌這渾水呢。』
大島田貴規曾追求過自己，可是被自己拒絕了。自那之後，來自對方的騷擾就沒有停過，是等到三大關東幫派簽訂互不侵犯協定後才暫時停下。
她不知道自己是怎麼回到房間的、說過些什麼話，只有後來的一小則社會新聞披露了對方的下場——曝屍在小巷內，額頭與胸膛正中央共有三個小洞，半隻手已經不見了。再接下來，就發現自己人在醫院，身邊的父親憂心忡忡的看著自己。聽說自己被發現暈倒在房內，是傭人先急救後打電話叫來救護車並通知了自己的父親。她沒有母親，母親很早以前就不在了。
醫生說是因為心情太過激動而昏倒，但是檢查出來的結果似乎不是很樂觀……從一旁那個溺愛自己到誇張程度的父親臉上的表情是這樣告訴自己的。
父親為自己辦了休學，在這一年內，無數醫生來來去去家中為自己看診，好不容易因為病情控制在一定程度下才復學。也正是在那之後沒多久，她遇見佑巳—那個有著異常溫暖笑容與眼神的女子。
是佑巳鼓勵自己多與其他人交談，多笑一點。她也看見當時佑巳眼中的憂傷，只是自己並沒有多加過問，兩人的互動就與一般朋友無異。自己當初勸說佑巳早早放手，不僅是因為私心、也是基於朋友的情誼。
為什麼會變成現在這樣……自己最不想面對的局面。
現在說什麼都來不及了……自剛剛自己離開時就已經註定了一切。慕容竫走向教室，毅然決然不在回頭找尋佑巳的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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叮咚，您有一條新訊息。
組織裡面回傳消息回來了，與虎幫接觸的結果是，對方並沒有與大島田組合作的意思，卻也不願意捲入這場鬥爭之中。提到慕容竫的時候，對方特別傳話言明會嚴格監控行程，並保證不會在有類似的事情出現。
佑巳對這樣的回覆只是不置可否。
誰知道會發生什麼事呢?世界本就是弱肉強食、俟強欺弱；今天為王、明日為寇。你答應不犯我，我可沒答應不侵犯你。況且……有慕容竫……
愛情是會讓人做出傻事的
祐巳抬頭看著矗立眼前、風貌古樸的薔薇館，想到今天下午的突發狀況、晚上的約會與先前的諾言，不由得倚著門邊的牆壁蹲下，臉埋進膝蓋中。
她多不希望這一天的到來啊!
一天、一小時、甚至多幾分鐘也好，她都不想面對眼前縈繞心頭的這些選項。
她只想跟祥子在一起，平平淡淡的走過。
「祥子……」
嘶啞的喉音喚著戀人的名字，她好希望祥子下一刻出現在自己眼前溫柔的問著自己發生什麼事，可是她不能這麼任性。她應該是貼心、溫柔的妹妹與情人，而不是任性的孩子；如同父母親、長輩們一直以來教導的。
她還是個剛成年的女孩子，可祥子也不比自己大多少。
祥子已經在許多方面為自己承擔，她不能再帶給祥子更多的負擔。
「小佑，妳怎麼了？不開心？」
「阿，我想佑巳一定是在想祥子大人啦。小令，我們先進去，佑巳可以等等再進去呦。」
「等等，令大人、由乃……我想、我…有些事想問你們。」
佑巳叫住正準備要開門的令跟由乃，輕微顫抖的身軀訴說著她心底的恐懼與慌亂，他不是害怕所要面對的路，而是害怕身邊的人丟下自己。她想哭、可是她卻只想要在祥子懷裡釋放自己最軟弱的部份。
不可以、不可以在這裡崩潰!
「佑巳?!妳還好嗎?我們先進去再說，小令快來幫我!」
「佑巳大人怎麼了？啊，由乃大人我們來幫妳!」
瞳子與乃梨子放學後前來，眼見薔薇館前一片混亂，走近看見佑巳的臉色也都嚇了一跳，連忙上前，直到所有人都進了會議室才鬆了一口氣。
「佑巳，發生什麼事了？」
「……沒什麼……」
「是跟竫學妹有關吧，佑巳大人？是不是她又來糾纏妳？」
「小瞳，不可以這樣。竫學妹是我的朋友，而且以年紀來說她也比你大。我沒事，她只是來跟我談些事情而已…」
「如果只是『一些事情』的話，佑巳大人你是不會露出這種表情的好嘛?」
「小瞳先等等；佑巳，到底發生什麼事了?我怎麼一點都不聽懂?」
「小佑…這是怎麼一回事?我答應過祥子要照顧妳，你必須把事情告訴我。」
佑巳將先前照片所引發的風波以及剛剛的爭執說了一遍，雖然收起了眼眶中隱約的水光，但是臉色依舊難看。在佑巳說完後，薔薇館陷入一片沉默，一直到因為社團而遲來的可南子開了門才打破沉默。
「對不起，今天社團遲了點。……這是…怎麼一回事，黃薔薇大人？」
「是可南子阿……嗯，呃、總之，我們先完成今天的進度吧…」
令一時也不知道該怎麼解釋，決定先把這問題擱置。可南子也沒有多問，靜靜的隨著其他人各歸位置，會議一結束，一年級生自動的離開。
「佑巳，那你現在的打算是？」
「我…我已經拒絕了學妹，但是……我不知道要是姊姊知道的話……」
「小佑。為什麼不趁這時候把隱瞞祥子的事說給我們聽呢？或許我們可以幫上一點忙。」
「欸？令大人………」
佑巳有點驚訝的抬頭看了此時英氣異常的黃薔薇大人，儘管對方一向都是以溫柔、包容形象示人，不過令終究比佑巳稍長，身為武道世家後代的直覺告訴令這件事並不簡單。
「佑巳，很嚴重嗎？」
「……很嚴重，我不知道姊姊會有什麼反應……」
「需要我去找蓉子大人、姊姊大人、江利子大人她們嗎？」
「我……我想先讓姊姊知道，這是我承諾過的。一旦”姊姊大人”知道，大家就知道了…我也不需要在多說什麼…」
「佑巳（小佑）……」
「對不起，我知道大家是想幫我的忙……但是，這是我的錯…請原諒我…。」
令、由乃、志摩子面面相覷，她們不知道該怎麼幫助佑巳、也不知道所有的情形。佑巳的異樣自上次那些有關認妹妹的照片出現就漸漸有端倪，而且要從佑巳口中探出口風的情形也越來越有祥子的風格—只要我不說，就可以擋住所有可能的傷害。
「……如果小佑不想說，我們也不勉強你，對嗎？由乃、志摩子。」
「我同意令大人……要是佑巳不想說也沒有關係，我們是朋友；朋友就是這樣不是嗎，由乃？」
「志摩子說得對，我們是朋友…只要佑巳想要說，我們隨時願意聽。」
「是呢，佑巳。雖然我們可能幫不上什麼忙，但是只要有需要都可以來找我們說說話的。」
「謝謝你們……令大人、由乃、志摩子’小梨；在離開薔薇館之前，我只想跟大家說…今天過後，很多事情都會不一樣了……抱歉，我該走了；各位，貴安。」
默默的行個禮，佑巳等到其他人點頭回禮後離開了薔薇館。走出館外看著幾乎消失的夕陽，佑巳隨風飄去的輕嘆宛如在反諷佑巳的決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