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毛利兰差不多用了近两天的时间，才让忽上忽下的体温稳定下来，对于这突如其来的高烧，她是有点感激的，不然她甚至不知道该用什么心态继续生活，两天的时间，毛利兰回顾了很多事，关于新一的，关于灰原哀的。几度毛利兰觉得自己是一个受诅咒的人，不然为什么她喜欢的人会一个个离她而去？生离和死别，居然全部都经历过了，毛利兰真的不明白，为什么每个人都要给她一个坚强的定义，给她一个个打击，然后只要说一句“兰，你是个坚强的人”，然后她就要当做一切从来没有发生过，若无其事地继续生活吗？那毛利兰宁愿自己从来不是个坚强的人。

从数美学姐口里听到灰原哀喜欢自己的事情给毛利兰的震撼不是一点点，这半年以来，她跟灰原哀两个人，以一种亲密到甚至暧昧的气氛在相处，有些霸道任性的小脾气，有时候根本就是故意的，毛利兰就是知道，那个叫做灰原哀的女孩子会纵容她所做的一切，有恃无恐。毛利兰并不是没有察觉到小哀对自己不同寻常的感情，毫无原则地顺从自己，毫无保留地照顾自己。那些深刻到血液的温柔很多时候是工藤新一都没有给过的。毛利兰也害怕过，也迷茫过，只是一味地逃避和不去考虑，她麻痹自己，两个女生能怎么样呢？毛利兰忘记了，爱情是不分性别的。

灰原哀哀轻吻毛利兰唇角的时候，停止的不仅是她的笑，更是她的心，整个人都无法再思考。那个时候，毛利兰就爱上了灰原哀对自己的百依百顺吧。她对工藤新一的爱并没有消失，只不过对那个叫灰原哀的女生，她的心也不能保持它原有的频率了。

毛利兰也想证明什么，证明灰原哀也是喜欢自己的，所以她会做出一些可笑的事情，更甚至于用暧昧的言语去挑逗那个害羞的女孩。那些无意识的举动，早就暴露了她的感情。从来都是她在自欺欺人。

只是在毛利兰看到那封信的时候，还是心痛了，带着凌迟的痛楚，那封信，折磨的何止是一个人。那个总是清冷的女孩子就连离开都要找一个最合适也最伤人的理由。

毛利兰在躺了一天之后觉得全身酸痛，还是决定出去走走。换了比较保暖的衣服，顺便披了件外套出了门。还是那条街道，还是那幅光景，只是身边的人换了又换，停了又走。

不知不觉走到了阿笠博士家门口，灰原哀并没有换住处，还是跟阿笠博士住在一起，灰原哀曾经提过，从小没有亲人的她，阿笠博士是第一个把她当亲人在照顾的人，在她心里，阿笠博士就是她的爷爷。

毛利兰小心地敲门，阿笠博士开门见是毛利兰，虽然惊讶还是说着那句老话，“啊，是小兰啊。”然后侧身让毛利兰进去。

毛利兰有种错觉，似乎一进去就能看到灰原哀抱着茶杯坐在客厅的沙发上安静地看书，绕过阿笠博士，什么都没有看到。

阿笠博士有些伤感地告诉毛利兰，小哀走得那么匆忙并且毫无征兆，连我都措手不及，这孩子去了哪里，要去干什么也没有告诉我，你想看什么就随便看吧。说完就默然地回自己的房间了。毛利兰看着阿笠博士微驼的背影，恍然觉得，阿笠博士其实也是寂寞的。只是有些寂寞，是别人不知道也无法抚慰的。

推开地下实验室的门，无限的寂静和黑暗。毛利兰关上身后的门，闭上眼睛开始感受空气中残留的灰原哀的气息，毛利兰并不是经常来这个实验室，对于上次一来就发现工藤新一和江户川柯南根本是一个人之后好久都心有余悸，摸索到电脑前，打开电源，黑暗的空间才有了光源，毛利兰指尖微微发抖，触摸着桌面，键盘，还有笔筒里的每一支笔。

Windows启动的声音里，眼泪悄然而至，滴落在键盘上，毛利兰在桌前坐下，有点哭笑不得，居然还有开机密码。历史仿佛在重演，回到了那个绞尽脑汁破译柯南手机密码的晚上。结局一样，密码最终还是被毛利兰猜出来了，没有过多的纠结，是毛利兰的生日。毛利兰只是凭借一种冲动浏览着电脑里面的文件，想要看看那些艰涩难懂的论文，资料，更多地了解她所没看到的灰原哀的另一面。

直到毛利兰呼吸沉重地打开一个文档，毛利兰才知道，原来还有人喜欢用电脑来写日记。上千页的文档，每篇或长或短的日记，忠实地记录着灰原哀每天的喜怒哀乐。

“我不明白我为什么要写日记这种无聊的东西，也许只是怕将来的有一天我会忘记我的生活，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我是用电脑而不是用笔记本来记叙我的生活。也许潜意识里还是觉得笔记本不够安全，那种隐私被偷窥的感觉，很讨厌。”

“到底从什么时候开始我那么在乎除了姐姐之外的人，就连在工藤面前，我都可以那么好地隐藏自己的情绪，为什么遇到她就全乱了……我很不喜欢那种失去控制的感觉，那个笨蛋以为自己真的是天使吗？到处关心人的烂好人……”

“我想我是喜欢她了，那种心动的感觉让我了然，也松了口气。姐姐你也会替我开心吧？如果说喜欢工藤是一种苦涩的情绪，当我明白我喜欢她的时候，内心深处涌出的居然是一种淡淡的幸福，那是很充实的感觉，长久以来空荡荡的心终于被填满了，无关性别，喜欢就是喜欢了。”

“我十分不喜欢她那样放逐自己，姐姐，如果你是我，你会怎么做？我恨，为什么去死的人不是我？为什么留下我来面对那个我不能喜欢却偏偏爱上的人？我清楚地明白我和她的差距，不是外表，不是身份地位，而是说不清楚的灵魂。就让我替她堕落吧。那个被称为天使的女孩，我愿意用一切来赌，她那颗善良的灵魂会回来。”

“她说喜欢我……我知道只是个玩笑，但是还是止不住膨胀的兴奋，她乖巧地趴在我背上的时候，我觉得我幸福得快要死掉，这样就够了，我不会再去奢求什么，用朋友的身份守护她就好了。姐姐，你也替我开心吧？我喜欢的那个人也喜欢我……”

“看不到她的时候，想她，看到她的时候，还是想她。每想她一次就叠一颗星星，会不会比天上的还多？在一起的每一刻都像是偷来的，那么不真实，她是比APTX4869还要严重的毒药……”

“就让我一个人失忆，消失在你的世界里。”

毛利兰哭得毫无形象，偏偏固执地往下看着，她已经不知道是自己泛滥的同情心在作祟还是真的对灰原哀那些沉寂又鲜明的往事感同身受。有这样一个人在默默地爱她，爱得卑微到尘埃里，而被爱的那个人居然毫无知觉，世界上最残忍的事情并不是没有结局的爱情，而是还没有开始就结束的。

文档的最后一页是鲜红色的三号字体的一首诗：

那一夜，我听了一宿梵唱，不为参悟，只为寻你的一丝气息。

那一月，我转过所有经轮，不为超度，只为触摸你的指纹。

那一年，我磕长头拥抱尘埃，不为朝佛，只为贴着了你的温暖。

那一世，我翻遍十万大山，不为修来世，只为路中能与你相遇。

那一瞬，我飞升成仙，不为长生，只为佑你平安喜乐。

那一天，闭目在经殿香雾中，蓦然听见你颂经中的真言。

那一月，我摇动所有的转经筒，不为超度，只为触摸你的指尖。

那一年，磕长头匍匐在山路，不为觐见，只为贴着你的温暖。

那一世，转山转水转佛塔啊，不为修来生，只为途中与你相见。

那一刻，我升起风马，不为乞福，只为守候你的到来。

那一日，垒起玛尼堆，不为修德，只为投下心湖的石子。

那一月，我摇动所有的经筒，不为超度，只为触摸你的指尖。

那一年，磕长头在山路，不为觐见，只为贴着你的温暖。

这一世，转山不为轮回，只为途中与你相见。

很多年之后，毛利兰还是喜欢窝在灰原哀怀里逼她背这首诗，然后抬头吻她，告诉她，那一刻，那一日，那一月，那一年，还有那一世，我都会跟你在一起，真实而勇敢地存在于你的生命。

不知道在实验室坐了多久，毛利兰把这份日记拷到了U盘里，忍着腿的酸麻而引发的全身的不适感站起来，像来时那样，仔细地还原实验室的原状，关好门，告别了博士，离开了。

回去的路上，毛利兰遇到了一张熟悉的脸，借住在工藤新一家的大学生——冲矢昴。

冲矢昴礼貌地对毛利兰笑，兰小姐来看博士吗？

毛利兰抬眼，红通通的眼睛显然吓到了冲矢昴，低低地回答，是。

冲矢昴没有追问，只是又寒暄了两句就告辞了，临别还特别关怀了一句，兰小姐，爱你的人是可以感应到你的心情的，为了你和爱你的人，请开心一点。

毛利兰没在意，淡淡地道谢，回家。

生活终归于平静，安静地上学放学，升入三年级，对每个对她好的人微笑，毛利兰的不在意让铃木园子觉得害怕。铃木园子也试图通过各种关系打听灰原哀的下落，一无所获。

一年后，毛利兰拿到东京大学的录取通知书，被铃木园子拉出去喝酒庆祝，不会喝酒的毛利兰点了一大瓶Sherry酒，提起酒瓶就喝，惊得铃木园子眼睛都快掉出来。毛利兰并没有喝醉，只是觉得头晕，铃木园子把毛利兰送回家，扔在床上，毛利兰习惯地拉过海豚抱枕，针线缝合处似乎有些破了，毛利兰皱眉，找来针线想缝补一下，拆开有些发毛的针脚，毛利兰发现棉絮里似乎有奇怪的东西，掏出来一看，是一颗用五彩纸叠的星星，星星上还有不完整的字，拆开，才发现是“我爱你”，把抱枕的缝合口全部拆开，在棉絮里居然发现了上千颗星星，每一颗都写着同样的“我爱你”，黑色的签字笔，每一个“我爱你”都像一道符咒，而毛利兰就是被符咒降服的妖孽。

小心地把所有的星星收进玻璃瓶，开始缝合那个抱枕，不断颤抖的手泄露了毛利兰慌乱的心情，细长的针刺破了毛利兰的手指，也许是酒精的作用，一点都不痛，真的不痛，毛利兰抱着海豚，哭得撕心裂肺。血珠滴在没有封盖的玻璃瓶里，染红了几颗星星。

原来我爱你。

原来你已不在那里。

原来我们一直在彼此错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