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无标题

作者:明王非忿怒尊
更新时间:2012-12-02 19:3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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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


范遥从姚世兰那回来,就去翻那箱戏服,果然见到前日叠好的大红软帔又堆做一团。她让安然拿来剪刀,大声道:“何方妖孽,速速现形!”见那衣服没动静,狡黠一笑,将剪刀对准衣服:“不然的话……”


那大红软帔听到这话,顿时动了动,整个衣服撑起像是被人穿着一样,跪在地上频频叩首。


安然惊奇道:“这是什么?”


“衣服精。”范遥说着拈了个诀子,金光在衣服上组成一个“封”字,大红软帔就渐渐瘫软委在地上。


“衣服也能成精?”


范遥将衣服捡起来,抖了抖,挂在衣架上,拍拍手道:“笤帚都能成精,别说衣服了。”


三天后是昆苏剧团的周年庆,姚世兰作压轴表演,她此番回杭州也是为了此事。


范遥订了包厢,安然早早赶来,却半天不见范遥的踪影,眼看演出就要结束,安然一个人喝着茶吃着点心也算看个尽兴。到了倒数第二个节目,正是姚世兰的成名曲《游园惊梦》


杜丽娘一上台,安然就坐直了身子,目不转睛的盯着台上,包厢的角度尤其好,杜丽娘的一颦一笑无不看的清清楚楚。只见那杜丽娘上台温婉娴雅中带着一丝淡淡的惆怅,举手投足间动作恰到好处,把一个深锁幽闺的少女的寂寞彷徨以及碍于良好的家教带有些许羞怯的心情表现的淋漓尽致。


安然皱紧眉头,心底有一丝疑惑,直到杜丽娘开口唱道:“


原来姹紫嫣红开遍,似这般都付与断井颓垣。良辰美景奈何天,赏心乐事谁家院?朝飞暮卷,云霞翠轩,雨丝风片,烟波画船。锦屏人忒看的这韶光贱。遍青山啼红了杜鹃,那荼縻外烟丝醉软。那牡丹虽好,他春归怎占的先!闲凝眄,生生燕语明如翦,听呖呖莺声溜的圆。”


才恍然大悟,这杜丽娘的声音与老妖怪平时的哼唱的一般无二!再仔细一看,那杜丽娘戏妆之下一双眼睛是淡淡的琉璃色,定是老妖怪无疑了!安然疑惑更深,却不由自主的开心起来,紧紧盯着台上,生怕她再消失了。


只听范遥唱的婉转缠绵如流水,绵延悠远,曲曲折折,摇曳生姿,行腔委婉细腻,流丽悠长,高音清朗,落音达远。念白抑扬顿挫无不曲尽其妙,优美绝伦。动作优雅凝致,明如秋水的双眸含情脉脉,看得人心中暖流暗涌贯穿全身。


安然震的半天说不出话,只觉得浑身的毛孔都张开了,仿佛努力的吸收空气中的这种氛围,这样的老妖怪又是未曾见过的,当真唱出了“幽深艳异之致”。


台下的观众也都听得呆了,竟没人发现台上的并不是姚世兰。待得曲毕,范遥就匆匆离了场,避开了狂热的听众。


回到家,安然忍不住问道:“为什么台上的会是你?”


范遥沉吟一阵,缓缓说:“我去找姚世兰了。”


……


范遥躺在床上回想姚世兰的所作所为,觉得有些不对,便穿上褶子,套上大红软帔,勾了脸带上冠饰,去曲传风故居找她。哪知姚世兰一看到这样的自己就摊在地上,骇道:“师……师傅,是你么……”


范遥“哼”了一声:“原来你还记得你师傅……”


姚世兰膝行上前抱住范遥的腿:“师傅……我没有一天不曾想你……”


“呵,那你还记得师傅是怎么死的么!?”


姚世兰听了这话,如同雷劈一般僵在那里,这句话仿佛一句咒语般,打开她封闭已久的记忆,那瞬间往事竟像过电影一般浮现眼前。


“师傅?怎么才能成角啊?”刚学戏不久的世兰摇着师傅的胳膊问着。


师傅笑着:“等你把这些戏都学会了,学精了自然就成角了。”


“那怎样算学精啊?”


“先把这段《佳期》练熟了再说!”


后来姚世兰把大多段子都练熟了,又问如何能成角。


曲传风回答:“没听过一句话么‘看我非我,我看我,我也非我;装谁像谁,谁装谁,谁就像谁。’你要是到达这个境界,就能成角了。”


两个人练习《惊梦》里的对眼光,师傅唱柳梦梅,她唱杜丽娘,两人有四次眼光相对。第一次是杜、柳两人初见面,其时艳阳高照,春色满园,少女情窦初开看到翩翩少年,姚世兰满怀娇羞的看了师傅一眼,只见师傅那双朗目和煦,两人目光相接的那电光火石间,天地顿时失了颜色。


师傅夸她眼神很好,已经离梅兰芳先生那句话很近了。哪知她是真的如杜丽娘一般,动了情。


又一次问师傅如何能成角,师傅回答:“祁彪佳说过‘传奇取人笑易,取人哭难’,你什么时候能让观众为你的戏一哭,也算是角了。也不消观众,什么时候能让我为你一哭,就可以了。”


她总是这么问,师傅也烦了,便反问:“你为什么那么想成角?”


为什么?她太想成角了,她从来没忘过师傅当年在台上那风华绝代的样子,是不是成了角,就可以享受荣华富贵,被人喜欢被人记住被人捧?是不是成了角,就可以跟师傅一起站着台上?


到了文革后期,她再没提起过这个问题,师傅却有一天突然说道:“成角儿,有什么好的啊……”


她心中一动,小心翼翼问道:“师傅,你有什么愿望么?”


师傅顿了一下,娓娓说道:“今古情场,问谁个真心到底?……人生如戏戏如人生,不过一场大梦罢了。”


世兰知道师傅的痴劲又上来了,便定定的看着她,没再说话。


直到那晚老团长来了,说了许多溢美之词,如“风华绝代”、“无人能出其右”云云,师傅倒是不咸不淡的吃着酒。世兰在一旁越听越怨,待老团长走了之后,收拾残羹时就不禁摔起了碗筷。


曲传风手里拿着没喝完的洋酒,眉头皱道:“世兰,你这是做什么?”


世兰阴阳怪气的说:“我能做什么?师傅就要重回舞台,我高兴还来不及呢。”


曲传风酒劲上涌,忍不住将世兰推倒在床上,想行家法,没想世兰一把抓住她的双手,曲传风气的动了真怒,手下也没了轻重,两人你推我攘,厮打起来。


师傅到底是老了,没一会儿就累得气喘嘘嘘,世兰占了上风,一时疯魔,双手掐住曲传风的脖子吼道:“都是你!只要有你,我一辈子都不会成角了!”


曲传风眼中那光火一下子熄灭了,只剩下一片死灰,世兰热血冲昏了头,待反应过来时,师傅已经断气了。她瘫坐在椅子上,脑中只剩下师傅说的那句:


今古情场,问谁个真心到底?……人生如戏戏如人生,不过一场大梦罢了。


那个动荡的年代,冤假错案多的很,她冷静下来将师傅的尸体挂在房梁上,警察来了竟看也没看,就写了自杀。后来她代替师傅挑了大梁,也如愿以偿的成了角,竟自我催眠忘记了自己亲手杀死师傅这件事。


……


姚世兰一双眼睛睁的老大,惊慌失神道:“师傅,我不是故意的……我真不是故意的……你不要怪我啊……”


范遥伸腿将她甩开,拂袖道:“你师傅已经死了。”


姚世兰也傻傻的重复:“是啊……她已经死了……”


范遥垂了眼睛,苦声道:“汤显祖说:‘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生者可以死,死可以生。生而不可与死,死而不可复生者,皆非情之至也。’如今,生不可与死,死不可复生,竟是你我的感情不够深么?”


说罢,叹了三声,径自去了。


……


安然喟然感叹半晌,又道:“她杀了人,怎么不送她去警察局?”


范遥拿折扇在安然头上轻轻一敲:“已经过了诉讼时效了,”顿了顿又说:“况且杀人诛心,没听过么?”


说着,轻轻勾起嘴角,摇头晃脑的唱着:“可知我一生儿爱好是安然~”慢慢踱步走到庭院。






【本篇完】


本故事纯属虚构,如有雷同……我才不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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