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弘世堇 于 2013-4-20 18:52 编辑

嘘と慟哭

Chapter　02

宮永照的事情，神代小蒔沒有對石戶霞她們講，因為「怪異」這種事，知道的人數越少越好。

在神代小蒔看來，如果宮永照所接觸到的「消失」之事真的是「怪異」範疇之內，那麼自己知道了這件事——這本身已經增加了順利解決的難度係數。

「哈啊，但是從她的講述來看，怕是也不怕多我這一個吧……」

躺在榻上，神代歎了口氣，心想著。

如果アワ的存在對於宮永照兒時生活的城鎮來說是「合理」，那麼這件怪異便真的不怕多她這麼一個參與人。本就是幾何級的變數，就算多出一級階乘，得到的數值也依舊是幾何級。一億與一億零一之間差別可忽略不計，一億與十億之間差別雖難以忽視、對普通人類來說也只不過是哪個寫起來更麻煩的問題。

神代小蒔站起身，找了包糖果來。拆開，拿出一顆放到口中，而後趴在桌上一邊品味草莓味糖果的甜美，一邊等著那位宮永さん的到來。

「吱嘎嘎——————」

如年久失修的木門開合般的聲音響起，神代趕緊關小了電腦的音量，在心中抱怨著選了這難聽死的提示音效的傢伙。嗯……不知是霞さん還是那位石割さん選的呢。

宮永照上線了，小心翼翼地發出了一條訊息——

「請問，是能治愈人心的公主大人嗎？」

「噗咳——」神代小蒔差點被自己口水嗆到，因為對方打過來的這個讓人超尷尬的招呼。

說「是」的話，總會覺得自己超自戀。說「不是」的話……嗯、那就沒法知道她接下來要講的事情了吧？

「嗯……雖然的確是被大家稱為『お姫様』的……」

雖然的確是被大家稱為「お姫様」，但總被一位尚且算是陌生人的人這樣稱呼很難為情的。

「那麼、我可以立刻繼續講那件事情嗎？」

「當然可以，啊、還是和昨天一樣，在電話里講吧。」就算是有些五十步笑百步的意味，神代小蒔果然是不想等宮永照那半天才有一句話的慢得要命的打字輸入。提出了依舊用電話的建議，於是兩個人很快便重又通上了話。

和前一天比起來，宮永照的聲音顯得更加不安。這讓神代小蒔慚愧自己完全沒有所謂的「治愈人心」的作用之餘，更奇怪宮永照那邊究竟發生了什麽事情。想起前一天並非自然的結束通話，而是對方在雜訊噪音之中匆忙掛斷，神代很想開口去問，又擔心那邊說不定只是因為些私事……

哈啊、目前只是講述和傾聽的關係，還是別多管閒事比較好。

「昨天是提到了淡的事情，之後便沒再繼續了對吧？」

「アワ……イ？」

聽上去是「アワイ」，而不是「アワ」。神代小蒔認為自己並未聽錯，卻還是回問提醒了一下。

「是的，アワイ……哦、抱歉，昨天似乎只是提起了話頭，連她的名字都沒和妳說呢。抱歉、抱歉……」

「沒關係的……」聽著對面不停的致歉聲，神代反倒不好意思起來，自己並沒有任何不悅之類，為何這人這樣謹慎？

「那麼我從開始講起吧？」

「嗯，我會一直在這裡聽著的。」

稍稍沉默了幾息時間，宮永照似乎在穩定心神，深呼吸的聲音清楚的通過話筒傳遞到神代這邊，讓她很想安慰些什麽。然而，在她正欲開口時，聽到了對方的講述——

淡，讀音是アワイ的那位少女。

宮永照的後輩，與她在午後的樹蔭之下相識。

剛見到淡時，照當然不知道她的名字，只覺得那頭金髮相當耀眼。和躲避在樹蔭下、坐在長椅上默默看書的照不同，那是能帶來「明快」之意的存在。

照對這「明快」十分感激，因她所讀的書正渲染著這樣的氣氛和情感，可惜她腦中缺少這方面的印象。明知道作者想要傳遞的大概是怎樣的情緒，卻無法感同身受其中，這真是相當糟糕的閱讀體驗。她並不認為這是作者描寫功力不足所致，她很坦率的承認這是自己的過錯，並因無法擁有足夠的閱讀體驗而沮喪。

就在她沮喪之時，淡出現了，帶來了「明快」之意。照一見她，便挪不開視線。她開始在腦中構建書中描寫的場景，開始重現書中的情節，終於讓那角色和畫面在她腦中活了起來。

「真是棒極了……」

她情不自禁的讚美了，惹來了那個人的回顧。

「啊，妳就是那個……宮永照吧？」

作為初次見面的陌生人，她沒使用任何敬語，語氣中甚至帶著輕佻。然而宮永照沒絲毫的不悅，她看著那人，怔怔的點了點頭。

「我知道妳哦！在讀中學的時候就聽說過妳了！」那人向宮永照這邊走來，彎下腰居高臨下的看著坐在長椅上的照。

「聽說過……我？」難免覺得驚訝，因為照自認不是什麽著名人士，怎麼都想不出自己被人所知的理由。

「嗯，我讀過妳的文章。」

宮永照臉紅了，她怎都想不到自己那些不入流的文章竟能讓人這樣欣賞。當時是自己寫的一些讀書筆記和心得被同班的堇看見，之後堇便以相當強勢的姿態向照提出了建議，讓她把文章投稿。覺得沒什麼必要做這種事的照，最後服從，把幾篇自己覺得還算可以見人的文章交了出去。至於順利發表之後讀者的反響，她便完全不清楚了，畢竟那根本不是她所關心的事情。

她想起自己問過堇：爲什麽要勸她投稿。堇的回答是「只是想讓照知道自己的優點而已」。

……優點嗎？確實照總覺得自己是一無是處的，除了念舊之外。而此刻淡的話語，讓照驚訝之餘也有一絲喜悅——原來，還真是有那麼一些優點的？

「承蒙誇獎……」面上依舊是沒什麼表情的，讓人覺得她只是出於禮貌說的這話。

「吶，我現在升入了白糸台，以後就是妳的後輩了，請多關照哦。」

「嗯……這裡也、請多關照。」

之後那給宮永照帶來了「明快」情緒的少女便轉身離開了，留下照一個人坐在那裡繼續想像那些畫面，品味書中的氣氛，不知不覺便是傍晚——她竟在這裡一坐就是一整個下午。

就算有路燈幫助，現在也明顯不是戶外閱讀的好時間了。照動作輕緩的收起書本、將之捧起、站起身來、準備離開。

她站起身時，看見了アワ。仿若忽然出現般，她就平淡無聲的出現在那裡，驚得照手中的書本頹然落地。

「アワ？」極不確定地，她向那邊呼喚著。小心地邁步向那邊走去、忐忑地抬起手來，想在走到她面前時立刻撫摸她的頭髮和臉頰，可惜腳下踉踉蹌蹌、步履艱難。

她看見アワ對她笑了，明明都沒什麼光亮映在她臉上，照還是清楚的感覺到了她的笑容。不需要看，光是用「心」就能察覺到了。

アワ對她笑著，轉過了身去。不等照走到她面前，她的身影便憑空消失在空氣中。似乎是融化掉、似乎是消散掉，照看不清那情景，只知道自己一直惦念的アワ在短暫出現后再度消失了。

明明早就習慣了消失，不是嗎。

照垂頭喪氣地走回，彎腰拾起掉落在地上的書本。

——是幻覺吧？如果真的是アワ，不可能什麽都不說的。在她消失的這段時間里，照積攢了許多話許多事要說給她聽，她想必也是一樣。如果她也是一樣，怎麼可能出現了卻不發一言。

照徹夜未眠，第二天頂著重重的黑眼圈去參加了開學式。

對於已經高中三年級的照來說，下一次來到這個禮堂大概就是畢業式吧？畢業真不錯吶，雖然自己的進路還沒決定，但那不影響照對畢業的期待。

期待畢業，是因為對當前的這所學校沒什麽留戀。唯一比較在意的同學弘世堇，並不會因畢業而疏遠。於是除此之外，這已經沒了任何吸引力的學校就成了無所謂之地。

照腦中東一處西一處的想著，思緒基本是雜亂的狀態。雙眼放空，明顯是在走神，直到周圍響起驚歎聲。

她回了回神，然後去看旁人在因何驚歎。

她看見一頭漂亮金髮的少女，正站在講臺上代表新生致辭。

她是見過這個人的，前一天她曾出現在自己面前，給自己帶來了難得的「明快」之感。而聽周圍同學的反應，初次見她便喜歡上她并給予讚美的人相當多。

嗯……照記得自己昨日也曾讚美過——雖是讚美因她的出現而想像出的那個場景。

她的致辭不算長，但通篇給人明快積極之感，是相當有「新生」氣息的致辭。照從那致辭中聽到了出自自己投稿的句子，不僅感歎起原來那句子還能這樣用。伸手捏了捏總是倔強地支起來的那撮頭髮，照在心中笑著感慨——這還真是個能讓人感覺愉快的孩子。

致辭終於結束，金髮少女念出致辭人落款、向臺下鞠躬之後便從側邊走下了講臺。她在走下來之前，竟特地向照這邊望了一眼，做了個鬼臉。照周圍的人不知她究竟是看見了哪位熟人，妳看我我看妳然後搖搖頭表示「不是我、猜不到」，而正主此刻則呆坐在那裡，滿心的驚愕怎麼都鎮不住。

那少女的名字——アワイ。

只一音之差，卻天壤之別。

照想追過去問問那少女——不知道要問什麽，但就是覺得該去見見面問一問才行。然而現在是開學式，臺上還有德高望重的老頭子在說著什麽，照終歸還是安分守己的好學生，腦子雖熱卻無法在這場合做出什麽奇怪的舉動。

這該死的開學式，快點結束啊！

——照已經許久沒有過這樣強烈的期待。

開學式后，照沒能立刻找上那個叫アワイ的人。她看見她被一群女生圍著向教室的方向走，但她無法追過去叫住她。

周圍的人太多了……多到能讓照眩暈的地步。

她安靜的回了自己的教室，安靜的拿出新買的小說開始讀——和往常一樣。

她過了十多分鐘也未能將那本書翻到下一頁，她最喜歡的作者所著的系列小說的完結篇，她竟一個字也讀不下去——這和往常不一樣。

如此過了四天，她聽到了許多關於アワイ的傳言。在一年級大人氣之類，據說是什麽大小姐之類，其實是個很親和友好的人之類，非常好相處之類……每當這些八卦傳入照的耳中，就會引得她開始想像アワ若是還在、若是來到學校裡，會不會也這樣受人歡迎、讓人喜歡。

就在アワ的形象漸漸開始和アワイ重合時，照按捺不住，終於做了讓所有人刮目相看的舉動。

她來到了アワイ所在的教室——這點情報，光是聽旁人的八卦討論就能知曉。她敲了敲門，然後用只有自己才聽得見的聲音，說了「請問アワイ在嗎」？教室裡依舊嘈雜，沒人注意到她那輕柔的敲門聲和說話聲，沒人留意到三年級學姐的到來。

她歎了口氣，心想自己果真是不適合做這樣有可能引人注目的事情。於是她轉過身去，想趁著還沒人發現之前離開——畢竟跑去大人氣的學生偶像的教室門外點名要見偶像之類的，仔細想想還是很犯蠢的舉動。

可惜身後響起了アワイ的聲音。沒被任何人留意到的三年級學姐的到來，終究被她留意到了。她在發出「宮永學姐」的喚聲之後便奔了出來，在眾目睽睽之下從后抱住了照。

照全身上下僵直，一動也不敢動。

已經有多久……沒和別人這樣親密接觸過。

身後的人抱住便算了，還順勢蹭了蹭。然後她鬆開懷抱，繞到照的面前，滿臉喜悅的看著照，等著她說些什麽。

「啊……唔、我只是偶然路過。」

「宮永學姐作為三年生能偶然路過一年級的教室，這就是緣分呢。」

照很想說「這算哪門子緣分」，可是說起來根本是自己犯蠢跑了過來，又有什麽資格吐槽別人。

「嗯……沒什麼事的話，我先回去了？」明明是自己雖然不知想要問些什麽卻還是跑了過來，現在倒說得像是對方妨礙了自己一樣。照覺得自己真是差勁，就算平時沒那個必要因而沒刻意鍛煉過，這待人處事的方法就不能在需要時變得圓滑些嗎！

「我也沒什麼事哦。只是看見宮永學姐，就來打個招呼。哦哦，對了……宮永學姐畢竟是我在這所學校認識的第一位學姐，而且在此之前也通過妳的文章神交已久，可不可以對妳用稍微親昵一些的稱呼呢？」

「唔…………」照有些愣住，怎麼都想不到這孩子不僅僅是八卦傳聞中那樣「親和」，根本是「自來熟」的程度吧！然而照此刻並不討厭這項往日她無比討厭的特質，畢竟這現在幫了她大忙，「嗯……妳可以隨意稱呼我。」

「太棒了！」少女雀躍著，然後摸著下巴思索該叫什麽好。片刻之後，她滿懷期待的問道————

「宮永學姐，我可以只稱呼妳的名字，叫妳テル嗎？」

宮永照如遭雷擊，眼淚瞬間盈了眼眶。

在旁人看來，這真是奇怪的前輩啊。是被後輩用太過於親昵的稱呼方式稱呼了，覺得憤怒或者難堪嗎？竟然當衆流了眼淚。沒用的前輩被後輩欺負了也該有些威嚴，訓斥苛責都不會讓人覺得不妥對吧？

旁人不能理解也不曾知曉，「テル」這個久違了的稱呼，對宮永照而言包藏了多少回憶。

つづく

Chapter　0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