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落雲 于 2013-5-17 18:43 编辑

keaibaozi 发表于 2013-5-14 10:46 static/image/common/back.gif

好文啊，一个人吃人的世界，一个只为杀人而杀人的武林。三观尽毁矣。

我爱燕叔叔。

就是不知道楼主是周更 ...

如果机器人不盲Q，琴女不空大，EZ闪现没有撞墙，大概是周更，大概...

燕叔叔让我代她表示感谢，她这样一个抠脚大汉的角色居然有人喜欢，她觉得这辈子肯定摆脱女金刚的命运顺利找到情缘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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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

（一）

岳安是小小的双虎城里最大的客栈，今天来了贵客。

贵客是西南陈家的大小姐。

老板王喜律什么样的客人都见过，但是如此怪异的家仆还是头一次见。一个五大三粗的蛮子，一个皮肤苍白的姑娘，一个骨瘦嶙峋的哑巴，唯有陈小姐与她身旁的女人是一等一的、正正常常的美人。

尽管好奇，可他终归是个生意人。生意人和**女子差不多，有奶便是娘，所以，客人的事情他是不会多问的。

而且，有些时候，还是少知道一点好。

那间客房传来的二胡声，平静又清澈，王喜律忍不住将冻得有些僵硬的身子往二胡传来的阶梯那儿挪了挪。

若不是趁着送茶水的空当，否则他还真想象不出来这曲二胡竟然出自那个身形修长的丫鬟之手。

王喜律看得出来，这个拉二胡的人——那丫鬟，是个快死的人。

他活了这些年，客栈也开了这些年，风风雨雨见过不少，接触的人也纷纷杂杂。这个在江湖里摸爬滚打的老油条得出一个经验，活着的人，千姿百态，将死之人，却都是一个样儿。

至少，八九不离十。

他断定她活不久。

砸着嘴，王喜律有些遗憾。

可惜了那手二胡。绝了。

他想到。

（二）

陈不醒进入房间时才稍稍松了口气。

刘翼生冲她使了个颜色，她看了看将二胡架在膝上的木逢春。木逢春的动作看上去与平常人没有区别，内功深厚的人才感觉得到，她的动作有些迟缓，几乎是咬着牙一点一点完成着动作，只不过还没有毒发的迹象。

这个曾经威震武林的人如同掉入海中的受伤海鸟，稍微一点血腥味就能引来一群鲨鱼。

木逢春在这种时刻显得十分淡然，陈不醒会有种错觉，或许她是没有喝下那杯毒酒的，或许那点毒根本不足以威胁到她认识的木逢春。

后来，她明白，这些都只是自己的一厢情愿。

“累么？”陈不醒看着摆弄二胡的木逢春，问。

木逢春抬头浅笑：“不累。”

陈不醒点点头，再也说不出一句话。一旁的蛮子只顾着擦刀，也不说一句话。白鬼安静地靠在木逢春膝边，她年纪小，体力差，很快便睡着了。木逢春笑了笑，抱她上床，沿着床边坐下，垂头拨弄二胡。

刘翼生看不下去，伸出手将陈不醒从沉闷的气氛中拖了出来。

陈不醒有些恼怒：“你又做什么？”

刘翼生望着她，破天荒地没有笑。陈不醒不知道刘翼生在想什么，正因为不知道她在想什么，所以有些怕，她觉得不笑的刘翼生非常陌生。

刘翼生回答道：“不做什么。想看看你。”

“知不知道是什么毒？”陈不醒避过她的话题，问。

刘翼生沉默。

那是一种连自己都不认识的毒，她是用暗器的人，见过的毒成千上万。唯有这种，莫说接触过，连发作时的徵状也不清楚。刘翼生确信秋无言不会留生路给敌人，她亲眼见到木逢春的一滴血毒死了秋家牧场的一匹成年蒙古马。此刻的谈笑风生，大概是倾尽内力暂时压住毒性的结果。

想到这里，刘翼生心中默叹。

已过晌午，乌云卷土重来，雪停了又下。

“妹妹可想过，”刘翼生话锋一转，手抚上陈不醒肩头，“趁此机会杀掉墨云蛟，得了那山河社稷？”

陈不醒心头一紧，拔出匕首直指刘翼生咽部：“万事皆可，此话休提。”

刘翼生惯常的笑容浮现在嘴角，她伸出二指捻住寒锋，道：“妹妹当真是个好人。”

“好人与否我不在意，但是，她，你不能杀。”

刘翼生面色一冷：“陈不醒，你真的喜欢她？”

陈不醒被她这么一说，急了：“姓刘的！”

只见刘翼生不怒反笑，身子朝着陈不醒飘过去，陈不醒见势要躲，不想终究是刘翼生快她一步，被那人搂了个满怀。

“你！”

“妹妹太伤我心了，以前不是经常让我抱么？” 陈不醒满面通红，惹得刘翼生玩心大起。

“住嘴！”

“人家伤心死了，好妹妹，不如让我亲亲吧。”

“你，你这厮，放开我！”陈不醒气急败坏，可惜香玉在旁，她空有一身本事也逃不开刘翼生的温柔乡。

眼见，刘翼生的脸越来越近，突然房顶一片瓦不适时宜地掉落雪地。

与瓦片同时落地的，还有一个妙龄少女。

这少女也是个美人，只见她站在雪地上，赤着一双脚，微挂笑意，一副古灵精怪的模样。你再仔细看她的双眼，灵动得像只兔子，仿佛她眼珠子一转，就有耍不完的诡计呼之欲出。

少女拍手笑道：“风淡雪深，调情天，妹妹叨扰二位姐姐了。”

“好说好说。”刘翼生也不放开怀里的人，搂着陈不醒顺势坐在檐下的栅栏之上，“妹子远道而来，理应担待。”

“刘姐姐客气了，只是姐姐的待客之道有点吓人。” 少女笑着将手中的三枚细针奉至刘翼生面前。

刘翼生接过，笑道：“即是‘狡兔三窟’到访，怎么着也得与众不同点，思思妹子你说是么？”

少女听她此言，身子一怔，旋即笑了起来：“瞒不过刘姐姐的慧眼。”

“过奖过奖，慧眼谈不上，看得清人罢了。”

“即是如此，思思此番前来的目的也不必明说了？”

“明说伤感情。”刘翼生笑道，“只怕思思妹子要白跑一趟了。”

“大冷天地来到这里，刘姐姐就这么打发妹妹走，怕是太狠心了点。”少女笑盈盈地踱着步子，在雪地上留下了小巧的脚印。

“山河社稷我倒不在意，妹子想要，只管问你家陈姐姐拿便是了。”刘翼生不正面回答，把包袱扔给了陈不醒。果然，一听到山河社稷，陈不醒稍有缓和的脸再度冷了下来。

少女叹气：“活神仙的醒狮，白修罗的雨燕，思思纵然有八条命也不够花呀。”

“知道还不快滚。”陈不醒压住怒意喝道。

少女见她发怒，不惧不怯，露齿轻笑道：“若思思不滚呢？”

“那我就送......”陈不醒话说到一半，只觉手发软，居然连腰间的醒狮也摘不下来，赶忙集中精神提气，已然使不出半分力，再看刘翼生，也好不到哪里去。

“大意了。”刘翼生苦笑，她费力地扔出思思还给她的那三枚细针。

少女拍掌笑道：“二位姐姐都是绝世佳人，仅凭思思这点绵薄之力又如何斗得过？当然只能想点别的法子了。”

“刘翼生，你的狗鼻子呢？”

陈不醒恨不能当场发作，又苦于没有力气起身，只得瞪着刘翼生。

刘翼生无奈地叹气：“也罢也罢，思思妹子这‘千日醉’无色无味，我这狗鼻子也是断然嗅不出的。”

“好说好说。”思思嘻嘻地笑，迈过二人，朝客房走去。

（三）

燕退之是个喜欢刀的人。

他十三岁开始杀人，二十岁砍了杀人如草的大盗仇和，三十岁杀了清玄派掌门岚漪河。好人他杀，坏人他也杀，于是没有人知道他究竟是好人还是坏人。

擦完刀身，他将大刀用原先那张破布重新包好，视线第二次落在木逢春双臂露在外面的部分。

“这就是山河社稷？”燕退之指了指木逢春的胳膊。

“嗯。”木逢春也不避讳。

“这种贵重之物，可好？”

“不怎么好。”

“怕是很多人为此拔刀吧。”

“太多了，数不过来。”

“不遮住？”

“为什么？”

“图得一时清净。”

木逢春摇头：“有人要，拿去便是。”

燕退之哑然失笑：“但从未有人从你手中拿走过它。”

她叹气：“我本想若是有人看到了，想拿走，杀了我便是，可......”

“可在与你过招之后，他们反倒被你杀了。”燕退之大笑。

木逢春叹声连连。

蛮子继续大笑：“都说这世间弱肉强食，求生比求死难，说不定哪一天，就化作了他人刀下亡魂。今天你让燕某大开眼界。若是有一天，有人向我问起，我会告诉他这世上，有一个人，与众不同，她是求死比求生难。”

“那你还可以加上一句。”

“哦？”

“她是你的朋友。”

蛮子笑了一阵子，又正色道：“有一事相求。”

“你说。”

“你若死了，耳朵可否赠与我？”

木逢春笑：“可以。”

蛮子心满意足地倒上一杯早已凉透的茶，美滋滋地喝。

屋外的响动有些奇怪，墨云蛟盯着那扇紧闭的门，蛮子放下茶杯。

“我出去看看。”提了手边的大刀，他说。

门被推开旋即又关上。

（四）

陈不醒与刘翼生在梁下软作一团，动弹不得。燕退之本来想笑，但是看到陈不醒那道能杀人的目光，他知趣地清了清嗓子，将注意力集中自雪地里走来的赤脚少女身上。

若提到女人，燕退之见过不少，穿衣的，不穿衣的，矜持的，不矜持的，且不说太远，好比近在眼前的陈不醒与刘翼生，皆是一顶一的美人，但一如赤脚少女这般能将那股子鬼精的邪气毫不掩饰地挂在脸上的美人，他自认为是头一遭遇见。

他觉得这姑娘是个姑奶奶。

就在他寻思能放倒那两个姑奶奶的姑奶奶究竟是哪里来的姑奶奶时，赤脚少女已经缓步走到了他跟前，仰着脸，看定他。

刀在手，燕退之掂了掂手里的老伙计，死死地盯着这个个头才到他胸口的少女。

“烦死了，不就想见个人，怎么尽是些讨厌的家伙。”她嘟囔着说道，满脸不快。

“蛮子小心点，”刘翼生这时候还笑得出来，燕退之稍稍放了点心，“她就是龙思思。”

“哟，奇了。都说‘狡兔三窟’龙思思美得不像人，今儿见了，居然是个黄毛丫头？”燕退之摸着胡渣满腮的下巴惊叹。

龙思思一脸谜底被过早揭穿的无趣，背着双手，小狗似的绕着蛮子走了一圈。

“一，我不是黄毛丫头；二，他们在看到我之前都已经瞎了。”她最终还是回到了蛮子面前，气鼓鼓地说道，“不过早知那些家伙瞎了还如此嚼舌，应该顺手一道毒哑了。”

“怎么不索性杀了？”他问。

“弄死太麻烦，弄残省些力气。”她说。

“个头不高，手段倒不少。”燕退之笑道。

“叫你说我矮！”龙思思跳起来对着蛮子的脑门就是一个爆栗。

蛮子摸了摸额头，说道：“说吧，你想怎么个死法？”

“还没活够就说死，煞风景。”龙思思送他一个白眼。

“你若说麻翻她俩只是为了赏月......”蛮子嘿嘿一笑。

“真是那样又怎样？”她回答的倒也没脸没皮。

“呸！”陈不醒倚在刘翼生肩头，冷冷地哼道。

“这样吧，我燕退之今天得了个朋友，不想随便开杀戒，你若能五十招内与我战平，我就许你进去见她。”蛮子亮了刀，上前一步，“若五十招内没有与我战平，你便要死。”

“赛阎王居然还会跟人谈条件，你这新交的朋友不简单。”龙思思突然笑了起来，声音之悦耳令燕退之不免有些动摇。

想必那些或死或残在她手里的人都是受到了这笑声的蛊惑吧，燕退之感叹。

“人生难得知己。”

“呸，蛮子也配吟诗。”

龙思思这一来一去的斗嘴倒是把蛮子再次逗乐了：“娃儿，现在逃走我便饶你一命。”

“怎么？你喜欢我？”龙思思笑。

“嗯，喜欢你这能把人吃进去的伶牙俐齿。”蛮子跟着她笑。

“俗。”她送他一个字，摆出“尽管放马过来”的架势。

蛮子也不啰嗦，抬起大刀，将龙思思的动作尽收眼底。

“且慢！”燕退之正要出手，龙思思忽地喝道。

“又怎么了？”

“不公平。”

“怎么个不公平法。”燕退之压住性子，问。

“你有冥府送，我可是赤手空拳。不公平。”

燕退之又气又笑，他扔掉手中的刀：“这下你满意了吧？”

“傻蛮子，你要着了人家的道儿了。”刘翼生叹道。

“啰嗦。”蛮子不以为意，双拳闪电般飞往龙思思的方向。

不过他低估了龙思思，只见她一双小巧的赤脚在雪地上时而飘忽，时而稳健，看似凌乱的步伐却能刚好有惊无险地躲过蛮子的拳势。

那距离不多不少，刚好一寸。

蛮子这才明白龙思思为何要用计让他弃刀。若刀在手，恐怕她早连第一击也无法躲过。如今弃了刀，蛮子的拳势反而被这不多不少的一寸黏住，稍不留神便要伤了自己。她比任何人都清楚自己的劣势，外功不如他，内力不如他，连身形都弱他一截，但她就是不怕，她知道如何将劣势转化为优势。

那就是玩命。

离危险越近反而越安全。

不过，蛮子不是省油的灯。他看穿了少女的心思，猛地改变拳路，瞬间转攻为守，龙思思始料不及被他一把擒住。

眼见燕退之碗口大的拳头要挥到脸上，龙思思又是一声大喝。

“燕退之，你说过不打女人的！”

蛮子一愣，就在他稍稍分神的间隙，龙思思指间的五根银针分别刺入燕退之的体内，内力瞬间如山崩般倾泻而去，身体再也使不出半分力气。

龙思思拍了拍手，笑道：“燕大哥不打女人这点，思思谨记了。”

蛮子躺在雪地上，眼睛瞪得贼溜贼溜。

陈不醒气得几乎差点站起来，刘翼生唯有苦笑。

（五）

龙思思走到门前的时候，房里响起了二胡声。

她觉得很好听，好听到她不想打开那扇门。

并非她龙思思良心发现，狡猾的人没有良心，有良心便不会那么狡猾，特别是诸如她这种连自己都不相信自己所说之话的人。她只是觉得杀人是江湖旅途的附带之物，其真正意义不过是把那些美的、好的东西留在自己身边的手段罢了。

她微微地叹气，抬手推门。

二胡戛然而止，木逢春还是那身裘皮打扮，修长的手指还放在琴弦之上，身后的床上躺着一个酣然入睡的白小鬼。

“他们说你是个身长八尺，孔武有力的汉子。”龙思思走了几步。

“那么，你可以跟他们说，他们错了。”

“他们说你有两把刀，一把叫聚，一把叫散。为什么？”房门被轻轻合上。

“人生在世，聚少离多。杀人也是。”

“他们还说你杀的人就像蛟龙的鳞，数也数不清。”她又走了几步。

“仔细数，也还是能数清的。”

“本来，我是来取山河社稷。”不知不觉，她已经走到木逢春身旁，木逢春的手没有放在刀盒上，白鬼也没有醒来。于是龙思思选择在床沿坐下，悄声说道，“但是我改变主意了。”

“哦？”木逢春笑起来的时候挑了挑眉毛。

“我要让你活着。”

“为什么？”

“你死了，谁来替我拉二胡？”

木逢春笑出了声：“看来，我救了自己一命。”

“是。”龙思思跟着她一起笑，片刻沉默，她又说，“你知不知道自己的笑声很好听？”

“不知道。”木逢春摇头，“我觉得笑也好，哭也好，都是不应当发出声音的。”

“哦？”

“那样子别人就会知道你的弱点。”

“可是你刚才笑出声了。”

“因为我快死了。”木逢春没有说下去，但是龙思思从她的眼睛里看到了后半句话——她也不在意有人看穿她了。

龙思思什么也没有说，她看了眼屋外几乎要将人淹没的雪势，默默地接过木逢春手里的二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