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faith 于 2014-1-17 00:12 编辑
The Queen and Her Princess（7）
「哇……！」因興奮而睜大眼的Anna，就像小時候第一次見識到姊姊的魔法，有著讓人不由得隨之微笑的天真爛漫。「Elsa快看！牠好美哦！」
讓妹妹快樂到一手壓在胸口、簡直快暈眩過去的對象，就是Elsa特別為她準備的駿馬。
整個早上都表現的意興闌珊，冰雪女王喝完Anna神奇帶回的熱巧克力後，認為該是時候原諒看起來頗有歉意的妹妹，於是她起身走往屋外，淡淡朝Anna拋了句“跟我來”，背影如此高傲而遙不可及，激發人類骨子裡遵循領導者的天性，即便是貴為公主也不例外。
當兩人走出屋外，這匹鬃毛純白、雙瞳明亮的白馬已出現於空地，四條肌肉健美的腿乖巧地臥躺著，十分溫馴。
「喜歡嗎？」因唇邊一抹微笑而打破冷如冰霜的氣質，Elsa期盼地詢問答案，即使可以從對方的模樣察覺真相，但無論如何都想聽到Anna說一句，喜歡。
想聽到這名少女，這個在父母死後三年間，讓她願意繼續接納孤獨的原動力，親口告訴她，喜歡Elsa送的禮物──因為，在此之前以第一公主為名送去Anna公主房內的生日禮物，每年只得到完全未拆封便被退回的下場。
她不曉得當時Anna是以怎樣心情退還生日禮物，或者，這個舉動是否代表某種極欲傳達給姊姊的特殊含意，Elsa只知道，她的好意活該被拒絕，她的悲傷也應該不及於Anna的千分之一。
對那位每天都來敲門的妹妹來說，是需要累積多大的失望，最終才會選擇以一聲嘆息取代昔日門前的呼喚？Elsa每每思及至此，更是痛恨著被自己當成詛咒的力量。
然而……現在明白了。
哦、等待回應真是痛苦的折磨，Elsa的呼吸變得急促。
明白了，製造出那些如雪滴的眼淚，不是誕生自手中的魔法。
僅僅是、自己親手造成的錯誤。
「喜歡！」Anna抱住馬兒的脖子，用臉頰磨蹭純白鬃毛，不在意昂貴的騎裝長褲弄髒，整個人學馬匹一樣蹲跪地上。她給了低低鳴叫的馬，幾個熱情的吻。
「喜歡的話，請好好照顧牠吧。」Elsa心頭踏實不少，露出小女孩般急於訴說秘密的稚氣表情。「聽說牠是女孩子。」
「我就知道，這麼美麗當然是女孩子！」Anna又用力地親了馬兒，一邊用眼角好奇地瞄著Elsa。「要我照顧牠？什麼意思？」
「這是山精們表示謝意的象徵。昨晚跟King Pabbie談完後，他執意要我收下禮物，我想到妳的馬因為我而……贈給其他需要的人了，所以……」雙手輕放在腿前交握，陽光下，身穿冰藍色禮服的Elsa，擁有一樣冰雪似的白皙肌膚，使她感覺就像由內到外都在發光。「我向他要了一匹好一點的馬，有靈性的馬，不會讓妳下次再遇到危險時，被馬兒拋下，孤立無援。」
「Oh、Elsa……」Anna的眼眶因感動而泛起淚光，四周山谷灰岩的顏色映襯淺色雙眼，使瞳孔比平日的藍綠更趨近淡藍。她終於捨得離開美麗的駿馬，伸長雙臂，一把抱住更加美麗的姊姊。「妳真是太好了，我發誓我現在都能親妳了！」
「妳的表達方式總是這麼誇張，」輕咳一聲，Elsa命令自己不去細想這句一般人常見、用來表示莫大感激之心的詞語，背後能暗示什麼樣的互動，什麼行為，什麼觀念──這正是她坐在窗邊一整晚努力想做到的事──Conceal, don't feel.「好了，我們該動身回城了。」
「哎、等等！先讓我騎一陣子！」Anna拍拍馬兒的背，立刻就安心地跨上馬鞍，不怕動物排斥她的靠近或控制。「反正時間還早嘛，我們下午再出發也不遲啊！」
「但是──」
「Please、Elsa！」雙眼充滿盼望，Anna祭出從小到大總能讓長輩允許她任性要求的招牌神情──特別是對付某個白金髮色的姊姊。「只要一下子嘛，我想跟牠交好，也必須掌握牠的習性，還有、還有！牠更要了解我的習慣！」
Elsa對馴服野獸沒有深度認知，但光從字面上聽起來似乎沒有反駁餘地，只好無奈地點頭，站在夏日炎熱的日光下，獨自看馬背上的少女逍遙快活。
Anna那頭紅薑色的髮，就像她自身的性格，在微熱風中、在有節奏的韻律裡，構築成讓人移不開目光的畫面。她的笑臉是如此具備感染力，Elsa甚至想不起過去十三年來如何能拒絕這個人，拒絕這樣的魔力。
恐懼是一件比存在恐懼更可怕的事。Elsa如今領悟了，越是抗拒與生俱來的事物，就越是遠離應走的路，她向自己和國民保證過，要帶領艾倫戴爾迎向和平富裕的未來，而親愛的妹妹與從父親那裡繼承來的榮耀，都值得讓女王為此至少一次粉身碎骨的嘗試。
……對了，父親。
Elsa凝望馬背上颯爽的Anna，心頭烙印了她樂在其中、自然至極的姿態，這就好像記憶裡的父親，那位寫下艾倫戴爾遺世獨立十三年歷史的他，曾經也是意氣風發地在外面世界，自由馳騁，毫無所懼。
Oh, Papa.
嘆口氣，刺眼的陽光和Anna讓她忍不住闔上眼睛，避開了陽照彷彿也避開全世界。
若您知道我的種種想法，您會怎麼看待我？您將會如何教導我呢？因為很明顯的，“Conceal, don't feel”就是沒辦法在Anna身上靈活運用。
「──Elsa？」Anna的聲音突然近在咫尺，Elsa恍惚睜開眼，看到馬上那位臉頰紅嫩的公主，以及滿是關懷的眼睛。「妳還好嗎？對不起，是我讓妳無聊嗎？妳好像……流了不少汗……」
「太陽太大了。」Elsa用指尖抹去額際沁出的汗珠，樂於轉移心神，將注意力放在無關緊要的閒聊中。「而且我不喜歡熱天。」
Anna揚起一抹懷念的笑，微妙的感慨。「妳從小就不喜歡夏季，明明這是妳出生的季節。」
「我們不能選擇喜歡的日子才出生，Anna。」Elsa想起幼年的生日舞會總必須迎合大好天氣，在戶外炙熱豔陽下舉辦，好幾次都想佯裝生病不出席自己的慶生宴會。「但我們可以選擇是否要拋下怕熱的姊姊，一個人繼續騎馬乘風。」
「抱歉抱歉，」歉懷地笑了笑，Anna本來想下馬，但靈機一動，忽然提議：「嘿、Elsa！妳想不想試試？」
「試試？」
「騎馬！先前不是說要教妳嗎？恰巧這匹馬是山精飼養的動物，既聽話又敏銳，最適合初學者了。」
女王皺起淺金色的眉，看著在眼前的龐然大物，彷彿只要看得夠久，這匹馬就會憑空消失，或者Anna就會乾脆放棄，然後她們便可以出發回城。說老實話，她根本想不透Anna是怎麼踏上這匹馬的，整個過程都不符合重量與人體彈性的邏輯。
「……我還沒有心理準備。」也許永遠不會有。Elsa抿緊雙唇，想將不情願與膽怯的真相隱藏在女王面具下，而她成功了，她就像任何時候那麼冷靜端莊。「我也沒有適合的騎馬衣裝。」
「哦……」Anna陷入沉思，Elsa正要勸她打消念頭，這位永不放棄的公主卻容光煥發地拍了一下掌心。「沒關係！妳可以先坐上來，我騎馬載妳晃晃！」
「Anna，我不認為──」
「Come on, it would be fun！」Anna彎下腰，朝拘謹的女王伸出右手，那張真誠笑臉有些傻氣，卻擁有融化人心的溫度。「來，握我的手，我會接住妳。」
「Anna──」
「Elsa, please？」
又是那種祈求的表情。又是那種讓人無法拒絕的眼神。
Elsa咬緊下唇，不甘心地想，艾倫戴爾應該通過一條法律，禁止Anna公主使用這個絕招。
我可以在議會上向全體國民宣佈，此後所有“Elsa, please？”的詞語都是違法。
我可以的，不是嗎？因為我是女王。
「……好吧。」徹底沒轍，Elsa死心垂下肩膀，將手放在妹妹的掌心裡。「妳不會騎很快吧？只要我說停，妳一定得停。」
「我答應，來，先把妳的腳踩在馬鐙上。」Anna往後挪開更多空間，微微一笑，滿足而自信地握緊Elsa的手。「別擔心。」
Elsa有些嚇了一跳，Anna的手比她想像中大了不少，更驚訝的是，對方手臂只是稍微使力，就能把自己輕鬆拉離地面。
「An──」
「噓、不要說話，會咬到舌頭哦。」
第一次拉得太快了，Elsa尚未準備好，所以沒順利躍上馬鞍，嘗試第二次時，她找到適當的角度和姿勢，終於算是安穩地坐在馬背。
Anna坐於她背後，雙手純熟地操控韁繩，也把她束縛在懷裡，Elsa能聞到妹妹身上那遠離童年印象許多、已經不能算是熟悉的味道。
運動後沁出汗水的氣息，輔以無能釋懷的獨特體香，Elsa再次恐懼起來了，害怕這樣的氣味將會狩獵每個理智最脆弱的瞬間。
她有著一種不願承認、難以描述的衝動，從昨夜那場不算奇特的姊妹單純交流後，便在心裡發芽生根，愈發膨大。不明白這究竟是什麼心情，但幸好她足夠聰明知道不該深究，不該放任。
有時命運會帶領你踏入前所未有的境界，人們所能做的只是在時刻到來前，盡力過好每一天。
為了幫助自己走出關卡，也為了不傷害任何人，變得更堅強是唯一的路。
「開始囉，Elsa。」Anna抬起手臂，拉高韁繩，輕喝一聲。「去吹吹風吧！我向妳保證，妳也會變得喜歡夏天的！」
──然而。
「Anna、停下來！」
「What？」
「夠、夠了！」死命抱著馬兒脖子的Elsa，眼睛甚至不敢睜開，正用著奇怪的、非常不像女王的姿勢，毫不優雅地下令：「停下、停下來，Anna！」
「我們才走不過幾步路……？」
「已經足夠了！」
「拜託。」Anna轉了下眼珠，先讓馬兒停在原地，試圖安撫小題大作的姊姊。「Elsa，妳先睜開眼──」
但Elsa還是緊閉雙眼，習慣給予命令的女王，顯然沒學過該聽聽別人的話。
光只是坐在馬背上就能讓她發抖，無法理解這項活動哪裡存在樂趣，漸漸的，馬兒開始嘶鳴亂跳，因為女王的雙手愈發冰寒，刺激著動物對危險的敏銳五感。
相較於Elsa外表的狼狽，動物天性中最清楚危險所在的感知，正發出緊急逃難的訊息，使白馬遺忘被馴服的乖巧，逐漸展露野性自保的一面。
「噓……噓……冷靜，」左手撫順純白鬃毛，右手輕按Elsa的肩膀，Anna以最溫柔平穩的聲音，不斷重複著：「嘿，小寶貝，冷靜下來。」
平時Anna與失而復得的姊姊相處時，偶爾會流露生疏和尷尬，斷不可能說出這樣的親暱稱呼，但Elsa還在忙著跟自己的心慌意亂抗爭，根本無法注意小細節。
就算注意到了，也只會以為Anna是在叫她的新歡馬兒吧。
「──Elsa，」Anna發現要一次解決難題的最好方式，就是率先安撫下總能無心製造多重危機的Elsa，於是她從背後緊抱正隱隱顫抖的身軀，輕柔低喃：「噓……噓……沒事了，我在這裡。」
Elsa聽到這道呼喚，命令自己勇敢，試著放開快要發狂的馬兒，還牠自由。
接著，冰雪的女王將雙手移到Anna手臂，那雙環抱所有的臂膀成了她最新的浮木，她緊抓不放，不能放開，不願放手。
「Elsa，冷靜下來，沒事了。」寒冷透過衣袖傳至體內，凍傷皮膚，Anna的吐息已有白色霜霧，但還是咬緊牙關，輕聲安慰懷裡的姊姊。「I got you, Elsa.」
I got you.
Elsa什麼話也沒說，只是抿緊唇，讓自己被Anna的懷抱完全包容。
在這個地方她能更快找回自己。
這裡曾是她的全世界，是為了守護而必須拋棄，僅僅唯一的世界。
如今就算是一時半刻也好，她想藉此逃過全世界。
「……Anna？」良久之後，Anna聽到這道虛弱的聲音，泫然欲泣的音節，不管用多麼訓練有素的女王教養也掩飾不了。「……妳喜歡的這個活動，讓我流更多汗了……」
意想不到的抱怨，象徵本人已能掌控情緒，Anna不禁安心地吐出一口氣，凝視懷裡仍像受驚小動物似縮成一團的Elsa。「抱歉……妳還好嗎？」
「不能說好，」Elsa感到難堪又羞愧，身為姊姊的自尊不能原諒剛才的失措。「妳沒告訴我上面有這麼高，還有馬兒動起來是這麼快……」
「對不起，Elsa，我真的很抱歉。」Anna垂下原本生氣勃勃的眉毛和肩膀，就像垂下尾巴的小狗狗。「我太想向妳表現我有多厲害，忘記妳從小就很怕高……還有蟲子，這類小女生會怕的東西。」
「為什麼我不覺得妳這是在安慰我？」稍微找回冷靜的Elsa，譴責地瞪了鬼靈精怪的妹妹一眼。「還有，我不怕蟲子。妳在我很專心看書時拿蟲子往我臉上塞，我當然嚇到，一般人都會是相同反應。」
「一般人也會嚇到蹲在原地大哭，讓我從下午跪著道歉到晚上嗎？」
「……那是一隻很髒很醜的蟲子。」
「就算如此──」
「安靜。」Elsa給出符合女王身份的宣告，Anna語塞地閉起嘴巴，但往上翻的白眼明確表達對威權統治的無聲抗議。
Elsa閉上冰藍色的雙眸，讓自己忘記正在離地面很高的動物背上，試著去感受迎面而來的風，以及這塊足以讓山精居住多年的靈地、本身所蘊含的強烈能量。
深吸好幾口氣，感覺到屬於山的靈魂似乎接納了自己，傳遞著廣大的寬容和親切感，Elsa終於徹底擺脫懼怕，以全新眼光注視這個世界。
也總算發現，Anna依然緊抱住她的腰際，手臂熱度貼著敏感腰腹，溫暖地讓人臉頰發燙。
然而，這次Elsa沒有抗拒，只是輕聲說：「Anna，我們再試一次吧？」
「可以嗎？」
「嗯。」Elsa點頭，伸出左手想撫摸馬兒的脖子，想為自己剛才的舉動道歉，指尖先是在輕觸馬兒時突兀地停頓空中，最後才鼓起勇氣讓掌心與牠直接接觸。「走吧，我想吹吹風。」
「Okay！」Anna歡喜地拉住韁繩，神采飛揚的生命力重現於神態。「我會抱緊妳，Elsa，不用擔心。」
「我不擔心這個，Anna。」唇邊洩漏自嘲的笑，淒楚的臉部線條使年輕臉龐展露別種風韻，Elsa實在豔麗地不像剛接過王國錫杖的女王。
我只擔心妳把我抱太緊，失去擁抱更好事物的機會。
The hot and the cold are both so intense, put 'em together it just makes sens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