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

不久，众人又再次聚集在守矢神社的这间会客室里。

和十几分钟前不同的是，所有人全部沉默不语，都无一例外地用幽怨的眼神盯着中央桌子上，那只被五花大绑的兔子。

桌子上的帝被布条堵住了嘴，只能发出“唔唔”这种不明意义的呜咽声。但她的眼睛却惊恐地睁着，一边勉强用自己的腿像虫子般蠕动，一边流着眼泪不住地对着身边的人们摇头。

此刻被永琳捆在桌子的她，真的变成了刀俎下的鱼肉，任人宰割。

看来，在教唆她的对方不幸成功逃之夭夭的当口，她已经免不了变成兔锅的命运，就是不知道吃过之后有没有中毒的危险。

“师匠，我看她刚刚那段时间的确是被对方控制了。”深谙狂气波长操纵的铃仙说着，拦下了永琳在空中高举着弓箭的双手，“我刚才在一旁观察了下，那个叫幻月的家伙应该拥有与我相似的力量。”

“也就是说，她们将咲夜击落并作为了诱饵，偷偷埋伏在一旁，等待我们派去搜寻的人出现，而后再将那可怜的帝用「狂气」俘获，作为投毒卧底吗？”

不愧是月之头脑，就算是在如此愤怒的状态下，依然能纯熟地运用基本演绎法冷静地做出合理的推理。

“应该不是相似这么简单。我记得，幻月似乎的能力是可以操控幻想的。”我一边给上海破碎的身体进行着紧急处理，一边费力地搜刮自己的记忆，回想着幽香曾对我说过的幻月特点，“虽然乍看起来貌似很不起眼，但她却能使你的感官本身扭曲，把发生过的事情或者存在过的状态通通变为幻觉，随心所欲地否定任何存在，无论任何攻击都可以使之无效化……”

说来也奇怪，在这所有人都中了「诫草」之毒的如今，却只有我自己一人没有受到丝毫的影响，仍能毫无困难地操纵魔法。

难不成，是因为我曾经是魔界人的缘故吗？

“跟芙兰一样，这能力已经接近因果律的范畴了——不，她似乎更有过之而无不及，她难不成是上帝吗？”

的确是传说中背负诅咒命运的超自然生物，受了由于阳光照射全身接近溃烂的蕾米，此时已经几乎完全恢复如初，身上完全看不出任何受过伤的迹象。

她嘴里愤愤不平地说着，一边捏着指节一边走到桌子近前，隐隐带风的一拳猛地砸在帝耳边。传说中能赠与他人幸运的白兔，被这一下着实吓得不轻，打了一个激灵便翻着白眼昏死过去，不能给予自己幸运似乎是很可悲的一件事呢。

“……”

所有人都沉默地低着头，没人能回答蕾米利亚的问题，也没人在意帝的生死。

“大家不要消沉，先来整理一下目前的事，也许还有转机。”灵梦用力拍了拍自己面前的桌子，强打精神大声说道，“蓝，我记得你刚刚说道冴月麟？”

“是的——”

八云蓝已经恢复成了原先的人形，但由于往日穿着的道袍已经完全破碎，此刻缩在墙角的她身上只披着一条毛毯。而被永琳急诊过的橙，则在她的膝盖上裹着毛茸茸的狐狸尾巴甜甜地沉入了梦乡。

“大家都知道，我们幻想乡的地下内有着数条巨大的魔力流，但很少有人知道其源头便是深埋在博丽神社之下的冴月麟。她为神主所创造，却又不知道出于什么原因被而神主抹杀了存在，成为了没有身体的单独「神识」，是最为纯粹的魔力集合体。”

“「神识」？”

灵梦自然对魔法使常用的术语不甚了解，她歪着对我头露出疑惑的表情。

“魔法世界里将生物的存在分为「躯体」和「神识」两部分，基本类似于大家常说的「物质」和「精神」吧，而神识便是生物的魔力源，简单说就是好像电池一样的东西，但它具体长啥样我也没有见过。”

哪怕我用尽了浑身的解数，上海身体上被梦子贯穿的巨大伤口却根本没有一点儿复原的迹象，我无可奈何地放下催动魔法的手，对着灵梦解释道。

“就好像是我做的自立人形，她便是依靠所谓神识来驱动。单纯的上海人形只是躯体，我如果想要她可以自主行动，便需要通过契约的形式，将自己的一小部分魔力凝结成神识导入到她的体内，赋予她真正的活力。但这个工作非常困难，这些年来我也只是掌握了一些皮毛。”

“没错，就像爱丽丝小姐说的。冴月麟便是那最为持久的「电池」，她所拥有的魔力，在现有阶段内可以被认为是无尽的。正是有了她，才有了我们幻想乡内生生不息的魔力回流，而如果她被破坏的话，过不了多久幻想乡内部的魔力便会枯竭变质，最终成为一潭死水。到那时，即便是博丽结界完好无缺，我们也不可能活得长久。”

“那这么说的话，妖精们的突然消失也和冴月麟有关了？”先前一直沉默不语低头思考的八意永琳，仿佛想通了什么似的突然插入了谈话，“我记得她们都是都是自然现象的正体，也属于魔力实体来着的。”

“您说得很对。结合目前的诸多疑点来看，很难说这两者之间毫无关联。紫大人也据此猜测对方煞有介事地将博丽神社占据，便是在打冴月麟的主意。”

“那冴月麟岂不是很危险？”

这时，我似乎听到有人担忧地小声说道。

“应该还不至于这么快。紫大人说当初神主为了防止冴月麟被心怀不轨的人利用，而特意设下了强大的魔力结界，如果没有极为充沛的魔力作为支撑，单凭个人根本无法打开。”

“所以她们才想到要偷我的「 the Grimoire of Alice 」吗……”我沉浸在过去的记忆中，若有所思地说着，全然没注意自己一不小心又成了在场所有人的目光焦点，“那本书原本是神绮所作，上面记载了世间的所有究极魔法，的确蕴含着无可匹敌的巨大魔力……”

“这下可糟糕了！”

灵梦急上眉梢，面部的肌肉都开始紧绷起来，瞳孔大大地撑开着，双眼都隐隐能喷出火来。

“——不过，”我拍了拍她的肩膀，话锋突然一转，微笑道，“被梦子拿走的只是我自己写的复制品，并不是真的书。”

虽然我如是对着灵梦安抚道，但心里却又再次升起一个更大的疑问：为什么神绮不自己亲自动手反而需要借助那本魔法书呢，如果是身为魔界之主的她，破解那种程度的结界应该不成问题才是……

还是说如今的她也难以打开封印冴月麟的结界呢？

这个疑问在我的心里久久盘桓不肯离去，但我却考虑到大家的心情而不敢说出来。

“喂，这话你早说啊……”灵梦听闻后就好像泄了气的皮球，亢奋的精神一下子松懈了下来，索性伸展着四肢躺了下来，“刚才真是担心死了。”

“爱丽丝，难不成你料到了她们会来偷书吗？”

八意永琳盯着我说道，她的灰色的瞳仁闪烁着智者的光芒。在她看来，我似乎也成了和她一样睿智的人了吧。

“其实是误打误撞了而已。”我不好意思地摇摇头，“我出于一些原因不想再使用那本书，便自己重新写了一本作为日常之用。幸好它们的外观看上去还是很相似的，幸运地骗过了对方。”

“但，无论怎么说，至少冴月麟这关我们暂时算是躲过了。只要妥善保护好那本真的魔法书，她们就应该束手无策了才对。”灵梦一骨碌身坐了起来，整了整自己巫女服的下摆，随口问道，“虽然如今问已经没有太大的意义，但姑且还是听一下吧——蓝，你们去搜查的人间之里情况如何？”

“情况如何……”蓝欲言又止，似乎在考虑着什么，沉吟了一会儿，她仿佛下定了决心般坚定地说道，“我想先问各位一个问题。请问，你们有谁听紫大人说过「方舟计划」吗？”

看到灵梦和众人都不解地摇摇头，八云蓝释然地笑笑，旋即说道：“为了解释清楚事件，我还是先从这个「方舟计划」说起好了。请大家尽可能保持心态的平静——

所谓「方舟计划」，便是紫大人前些年想出的，是在幻想乡应对难以规避的巨大灾难时所采取的紧急措施。顾名思义，实施「方舟计划」的时候，紫大人会选出一片地方放入经过筛选的人类和妖兽，用以构成小范围的生态平衡圈，然后使用八云家的最强结界术予以严密保护，使他们最终能够从灾劫之中存活下来，而成为幻想乡劫后重生的火种。”

“哈？她以为她是诺亚吗……”

灵梦听着听着，忍不住小声地嘟囔了一句。毫无防备便亲耳听到这种消息，就算是她恐怕也难以保持平静吧。

在场的人，顿时也陷入一阵骚动，任谁都明白如今蓝口中代为转述的“巨大灾难”，正是指被魔界入侵的现在。

原来，迟迟没有现身的八云紫是进行什么「方舟计划」去了，而如今在这个守矢神社听得一头雾水的我们，竟然不知不觉中已经成了这个境界妖怪在棋盘上的弃卒。

“不，我觉得她是幻想乡的耶和华。”

尽管灵梦的音量很小，但却瞒不过八云蓝的狐狸耳朵。她淡淡的一言吐出，先前爆发出骚动的人群顿时安静了下来，没有一个人站出来反驳蓝的话语。

虽然不肯承认，但她说的的确是事实。

“不久之前，我和橙去人间之里周围搜索，却突然发现了个陌生的防御结界将整个人里都包裹了起来。”蓝见众人渐渐平静了下来，她便继续不紧不慢地叙述着，“仔细探查过才发现，那正是被称作「绝对理想乡」的八云家族最强防御结界，任何一切都将被排斥在外而无法进入到结界内部，不过弊端便是需要巨大的魔力来不间断地维持。我粗略估计了一下，那么庞大的魔法消耗，就算是紫大人也只能够勉强支撑两天。”

“两天……呵，这个可悲的「方舟紫」，在幻想乡还没被毁灭之前，她费尽心机建立的理想乡就先破灭了吗……”本来期待着八云紫能帮助幻想乡走出困境的灵梦，如今除了无奈地对着自己的老朋友不痛不痒地吐槽之外，根本毫无办法，“还真是讽刺呢。”

“随后——我便和橙急忙返回迷途之家，果不其然发现了这个。”，蓝拿出藏在橙口袋里的一封书信，放到了屋子正中的桌子上，“是紫大人的亲笔。”

灵梦烦躁地将挡路的帝拨到一边，伸手拿起信默默地读了起来，在场所有人全都目不转睛地盯着她。

蓝见灵梦开始读信，便又坐回到了屋子角落里，给我们其他看不到信的人继续解释道：

“紫大人在信中说，她早在魔界降临的第一时间，便发觉了事态的严重性。只身一人前往博丽神社的时候，在神社广场上被梦月幻月姐妹和梦子三人拦下。一番激战后，紫大人寡不敌众，被她们合力击退，自己也受了重伤。根据她们的种种言行，紫大人推测出有人想要对深埋在神社的冴月麟有所企图，而且对方还正是对幻想乡存在深深恨意的梦子等人。大家也都知道，为了保护脆弱的博丽结界不受破坏，灵梦她制造了「符卡规则」来对大家的的能力进行限制。魔界一旦进攻，我们为了反击和自卫就将势必放弃「符卡规则」以解放力量与之对抗。这样一来，无论胜负，整个幻想乡都将必然经受不住如此之大的力量，崩溃便是必然结果。如今的幻想乡已经免不了一场灾劫——”

“所以她最终选择了人间之里和命莲寺成为方舟的乘客吗？”灵梦看完了信，面无表情地把它放回了桌子上，冷冷地出言打断了蓝的话，“最让人想不通的，就是那个脑筋不正常的圣白莲，竟然就因为自己在过去被封印于魔界期间曾受到过神绮的照顾，便对这次魔界入侵的事情表示中立！可她中立也就算了，为什么还要给予紫魔力支持，让她可以延长结界的维持时间三天！你们命莲寺处于绝对安全的地位，却让我们去上刀山下油锅！她们连在比赛场边加油的啦啦队都算不上，真是自私啊！”

灵梦情绪非常激动，她站起身来越说越快越说越快。到最后便好像脱力似的一屁股坐到了地上。

“如今，我们算是彻彻底底被八云紫这家伙给卖了……”

“其实……还有另一封信，那是紫大人写给我和橙的……”八云蓝用力抱紧昏睡的橙，面带内疚地说，“紫大人在信里派我们俩来和大家一起战斗，嘱咐我们势必要取得最终的胜利。其实，紫大人并不想失去大家之中的任何一个人。……紫大人她深深爱着这个幻想乡，但为了保护幻想乡她必须……必须做出选择，选择损失最小的一方……”

蓝低着头说着，声音越来越小，感觉到自己被主人遗弃的她，眼泪也缓缓流了下来。

“损失最小的一方吗……”

我自言自语地重复着这句话，反复玩味着蓝的用词。她说得的确没有错，如果最终结果已经是不能规避的覆灭，倒不如放弃反抗。

“她还说什么我是历代最强的博丽巫女，这次幻想乡的存亡就系在我的肩上了……难道，要我带领大家举起双手，向她们投降吗……”

几分钟之前还意气风发的灵梦，此时却在她的脸上完全看不出任何表情，她只是呆坐在原地，双眼失神、精神恍惚地说道。

然而她却忘了一点，我们全被安上了三天后爆炸的“定时炸弹”，就算放下武器，也不可能会有生路。

这，便是绝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