柒
灵梦竟然在考虑着投降了。
这，的确是出乎所有人意料之外的事。
而我觉得这只是一时的气话，她以前为了解决各种异变东奔西走，嘴上虽有颇多怨言，但在心里却仍有着极强的责任感，身为乐园的维护者怎能在这个时候放弃幻想乡。
其实，这个由八云紫和历代博丽巫女建立并维持的博丽大结界，本质上是“常识”与“非常识”的界限。结界内的常识便是结界外的非常识，结界外的常识便是结界内的非常识。
如果结界一旦破碎，使得幻想乡的存在被外界观测到的话，那所有的被感知到的幻想众便将全数灰飞烟灭。
因为，我们对于他们来说，仅仅是类似幻想一样的存在。
究竟因何而生，我们连这个问题都还没弄明白，就已经快要死去了。
一时间，气氛再次凝结到了冰点，在场的所有人又都回到了不久前不发一言的状态，纷纷沉默地低着头，就好像唯恐老师点到自己名字的学生一样。
“我可不能忍受就这样坐以待毙。”
八意永琳似乎忍受不住这样的沉闷，她说着，果断和铃仙一同站起身来，慢慢向着这间会客厅的出口走去。
“我去研究化验一下这「诫草」的病原体，也许能有转机。不过你们也别太指望我能在三天内有所突破就是了。”
她潇洒地扔下一言，领着自己的随从消失在众人的视线中，向着医务室而去。
“说的没错，我也想回去向幽幽子大人禀明情况”果然，有人开了先河屋里的气氛骤然就变了，魂魄妖梦说着，也站了起来，提着自己的双剑准备离开，“或许幽幽子大人能有什么办法。”
然而就在这时，一个浑厚的中年女性声音从我的身后传来。
“因为下山收集信仰而离开了一小会儿，便出了这么多事情啊。”
下一刻，一个有着蓝色短发的红色身影突然出现屋子正中，身后环形注连绳上的白色纸带不住地摇晃。
“本来还想问问为什么人间之里进不去了——这下到好，不仅疑问消除了，还有意外收获。”
神奈子中气十足的声音回荡在整间会客厅里，而呆坐在一旁的灵梦却只是毫无干劲地撩了撩眼皮，望了她一眼，没说一句话。
“啊——呜——我说灵梦啊，你该不会就因为这么一点打击便萎靡不振了吧。”随着话语，那个头戴土黄色帽子土著神——洩矢诹访子，慢慢地从屋子里的地面之中浮起，然后对着灵梦背后的门口招了招手，似乎在叫谁进来，“这不可像你哦。风神录时候的你，明明更加坚强的。”
“灵梦！”
这时，身上伤仍然没有痊愈的魔理沙，突然出现在灵梦身后。
她不由分说地箭步冲上前来，按住肩膀一把狠狠将灵梦仰面推倒在地。
那个自称为“普通”的黑白魔法使，抬起自己伤痕累累的右手，结结实实地打在灵梦的左脸上。
“你这家伙，给老娘——打起精神来啊！”
“打起精神来吗……”灵梦面如死灰，双眼都已经失去了光彩，任凭魔理沙拽着自己的领子，连嘴角流下的浅浅血迹也懒的去擦，“可我已经没有任何办法了……”
“你是没有办法了，可你还有大家啊！”魔理沙说着，用手指着所有用惊愕的目光盯着自己的人，“以前你总是独自战斗，如今也试着该依靠一下我们了吧。”
“大家……”灵梦眼神空洞地重复着这个词语，向着我们慢慢转过头来，“大家真的愿意把自己的力量借给我吗……”
“为什么不呢！”
自从来到幻想乡就一直在和灵梦作对的早苗，说着来到灵梦的身边，第一个伸出手。
“没错。和早苗一样，我们守矢神社将全力支持你！”
神奈子和诹访子两人，说着也把自己的手盖到了上面。
“以及我们白玉楼！”
妖梦也从人群中探出一只手。
“我们红魔馆也是。”
蕾米不知道是还羞还是怎的，并没有过来，只是阴沉着脸在人群外对着灵梦挥了挥手指。
“还……还有我们永远亭……”
早已被众人遗忘在角落的帝，不知道什么时候挣脱掉了嘴上的布。被捆得结结实实的她，艰难地匍匐到众人围成的圈中，勉强地搭上一只耳朵。
八云紫所说的“历代最强”并不是指她的实力，而是说她的凝聚力吧，我如是想着。
“呵，说的也对呢，我其实还并没有输……”几乎已经濒临放弃边缘的灵梦见状，脸上渐渐露出了满含深意的莫名微笑，“抱歉，我让诸位担心了。神奈子，我想我要借用你的神社一下了。”
“好啊，终于肯站起来了吗？想用就尽管拿去用，只要不抢夺我们的信仰就好。”
掌管风雨的山神答应得出奇地爽快，她心里所担忧的也仅仅只是信仰这种小问题而已。
“就你们那点可怜的信仰，我才不稀罕呢。”灵梦一边打趣地说着，一边用拳头轻轻捶着魔理沙的胸口，“好你个魔理沙，刚才那一下可真疼啊。不过也多亏了你，我现在完全冷静下来了。”
“即便战力损失了九成，但只要没有全军覆没，我们就还有胜算，不是吗？”魔理沙将提着的灵梦轻轻放下，不好意思地吐吐舌头，“这道理还是魅魔大人教给我的。”
“那么如今没有中毒和的人，还有……嗯……”灵梦说着，用目光扫过在场的众人，“只剩下爱丽丝和蕾米两人了吗……”
“不只我俩哦。”蕾米环抱着双臂，背对着从窗口倾泻而下的月光，面向着灵梦说道，“你以为我们红魔馆是什么地方？”
“整个红魔馆，除你之外的能打战力只有咲夜和帕秋莉。前者被梦子打伤，如今还在昏迷；而帕秋莉不幸患有哮喘，根本没法出门。”魔理沙一边扳着指头数着，一边满足不乎地说着，“难不成，你是说门番和小恶魔吗？依我看啊，她俩就算来十个，也不是对手。”
魔理沙曾经在红雾异变的时候和灵梦闯入过红魔馆，所以她对蕾米家的实力也算是非常熟悉。
“呵，你是什么时候产生了美铃是红魔馆最弱的错觉？”蕾米微笑着摇头，满脸分明写着“你懂什么”四个大字，她对着魔理沙摇了摇手指，露出了非常自豪骄傲的表情，“再说了，我家地下室可是还藏着强大的武器哦。”
“强大的武器？”魔理沙听闻，脸上闪现出恍然大悟的表情，拍手道，“你是说，人之所以能变成的巨人秘密？”
“你故意的吗？”蕾米已经不想再对明知故问的魔理沙进行任何的吐槽，她露出自己尖尖的牙齿，不耐烦地说，“我是说我的妹妹芙兰了啦！”
“喂！你疯啦？能为人所控的事物才叫「武器」的吧，把她放出来的话，谁管得住啊？”看来魔理沙也深知芙兰朵露·斯卡雷特拥有几乎可以破坏一切的能力，但她杀红了眼却可是敌我不分的。
“这倒是没错，只需要稍微引导一下。”蕾米充满自信地说着，看来对于运用这种极端危险的“武器”，她早已经有了不俗的使用心得，“我觉得那孩子会很喜欢这次的对手。”
“好吧，本来咱们人手也的确捉襟见肘，就姑且听你一次吧。”灵梦点了点头，表示首肯了蕾米的提议，“我希望你真的看到了这样的命运，千万别为报仇铤而走险——”
“那是我的妹妹，我自有分寸。”
蕾米说着，也不回地顺着打开的窗户飞到了院子里，向着月亮所在的方向消散了身影。
入夜。
只有风。一切都静悄悄的。
我独自一人待在房中，脑海中仍在不停回想着，过去数小时内所发生的巨大变故。
谁都没想到，在魔理沙口中那轻描淡写的“魔界再临”，如今竟然演变成了关乎整个幻想乡存亡的关键。
或许她们其他人心中可能还有些许的不舍和留恋，而对于我个人来说，就这样不声不响地消失，才是最适合我的结局吧。
我摇了摇头，把悲观的负面情感甩到了脑后。即便是我这种性格阴沉的人，偶尔也想做一回自己命运的主人呢。
在回到房间的这段时间内，我一直试图重新凝结上海的神识，但却感到了一股莫名的斥力。那种力量将上海层层包裹起来，仿佛在保护她，我的魔法根本无法触及到内部。
她自从那天诞生为自立人形以来，还没有一周的时间，还有很多欢乐的时光没有和她一起分享，难道她就要这样跟随着我们消失了吗。
我把上海托在手心里，出神地盯着她蓝宝石似的小眼睛，一边按捺住头脑中不断翻涌的记忆，一边自言自语地说：
“眼睁睁地看着女儿勇敢地替自己挺身而出，而自己却无法根本惩罚那些伤害自己女儿的坏人。一不小心，我竟然也变成了自己最不想成为的大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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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妈妈什么的，最讨厌了！”
我的记忆深处，突然出现了一个系着蓝色发带的小女孩，她歇斯底里地如是嘶吼着，一头漂亮的金色短发因愤怒而抖动。
在她的面前，站着个银色长发的女性，手足无措地看着她，脸上满是无奈。她焦急地搓着双手，先是张了张嘴，但却没有发出任何一个音节，头上的呆毛也因为心情低落而无精打采地垂了下来。
“为什么爱丽丝在被奇怪的巫女欺负时，妈妈没有出现呢……”
“妈妈说过要永远保护爱丽丝的……”
“妈妈是个大骗子！”
那个满脸泪痕的小女孩，用手拽着自己因为战斗而变得破破烂烂的蓝色洋裙，根本不给对方辩解的空档，连珠炮似的哭喊着。
“可是，妈妈也输掉了嘛……”
那位女性无奈地笑笑，说着想伸手抚摸小女孩的头，却被对方猛地用手挡开。
“你才不是爱丽丝的妈妈！”
仿佛胸膛被利爪撕开一样，那位女性脸上露出极为痛苦的神色，像是个闯了祸的孩子般战战兢兢地缩回手，不敢再靠近小女孩。
“我的妈妈是创造魔界的神，是这个世界上最最厉害的人，怎么可能会输掉！”
小女孩不依不饶地说着，眼泪顺着脸颊流了下来，将妈妈亲手缝给自己的美丽洋装打湿。
“……”
那是心里什么东西破碎成齑粉的声音，虽然毫不起眼，但却震耳欲聋。
“爱丽丝要自己去战斗！”
小女孩愤愤地甩下一句话，然后任性地跑开了。
那位身为魔界神的女性，对着小女孩远去的背影，却只能无助地伸着手臂，脸上的表情渐渐看不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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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妈妈为什么在流泪呢？是上海弄疼妈妈了吗？”
我也不清楚自己失神在记忆之海中，究竟过了多久的时间。等我定睛一看，先前用尽各种办法都回天乏术的上海，竟然不知道怎么的就突然自我痊愈了，就连衣服都回复得好完好如初，就好像是新的一样。
“没、没有，并不是上海的错哦……”
我说着，腾出一只手摸了摸自己的脸颊——是湿的，我究竟是为什么而哭泣呢。
至于这个问题答案，在我的心里已经开始有了模模糊糊的雏形。如今，只差一个逼迫自己行动的借口。
她一定会怨恨我吧，怨恨这个无能的，没有保护好她的妈妈。
“上海，妈妈问你，”我自暴自弃地问着，用着卑微而又低贱的语气，试图挽回这段在我看来已经覆水难收的亲情，“你……真喜欢这样的妈妈吗？”
“……”
果然，上海沉默了，她歪着脑袋对着我眨眼睛，应该是在思考措辞。
等待的时间一秒秒地缓慢流逝着，我感觉自己就像是在火上被煎熬，度日如年。
说啊，说你喜欢妈妈。求你了。
这样妈妈就可以拼尽全力保护你，甚至不惜一切代价的……！
我在心里不由得拼命地喊道。
“嗯，上海最喜欢妈妈了！”
上海的一句话，使我几乎停跳了一拍的心突然被狠狠地揪住，眼泪几乎又要夺眶而出。
幸好，幸好啊，我还没有变成和她一样，变成被女儿抛弃的不称职妈妈。
“那你喜欢幻想乡吗？”
我没有理会上海疑问的眼神，紧接着问出了第二个问题。好不容易下定了决心，我知道绝不能给自己反悔的机会。
“喜欢，上海和喜欢大家在一起。”
她的笑容仿佛春天的花朵一样纯洁而明媚，我心里一直抵触的坚冰开始慢慢融化。
明白了。
终于明白了。那先前一直堵在我心里的疙瘩，究竟是什么。
尽管不太想见她，但我也不得不去走一趟了，就算为了守护这个无垢的笑容。
那就久违地回家看看吧，然后，去跪下求她，求她放过幻想乡的大家。
以曾被我抛弃的，这个魔界之主的“女儿”身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