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練雪漪以自家小房車從藤乃望月接走了歸櫻，馬不停蹄地準備看辦公和實驗室設備。

國英的業務核心首先是專利權費用，然後是為其他企業進行納米技術提案工作。這兩方面都可以在家工作，以及在對方的廠房與實驗室設備中完成。例如今早和姨父姨母的美容院便敲定了納米除黑頭機器的合作案，姨父慷慨提供實驗空間，給練雪漪改良試用機，費用也由美容院全數承擔。

不過長遠來說還是要做自主開發，這便要有自己的實驗設備才行。有些試作品可能也要在自家設備中做。場所和設備也需要資金，這要從專案和專利權中賺取，還有練氏給付的專利權金也要到手。不過物色適合的物件也需要時間，所以練雪漪仍然帶歸櫻去地產行看看，順便介紹業界相關情形給歸櫻知道。

到了遠離市中心、在工業區邊緣舊區芷區的地產行附近，練雪漪找了個咪錶位泊車，和歸櫻手牽著手，走在充滿庶民風情的商店街上。

這一帶的街區都是平房或數層高的公寓樓，店面則是雜貨店、修車行和五金工具行等等，食肆也是最為平民化的小飯館、外帶小食店。有些路人似乎認出了歸櫻，但大概是認為這種鄉下不可能有名人會來，也就沒有做任何事情。

「和你在一起的時候，是第一次跟戀人手牽手走在街上呢。」歸櫻道。

「咦？真的嗎？」練雪漪訝然，「為甚麼？你跟那些前任男朋友難道不牽手的嗎？」

「我也不知道他們愛不愛牽手啊；但因為對象是我，他們大概是不敢吧？」歸櫻苦笑了一下。「和現役青年軍又或是國家隊隊員交往哩！我那時應該也算是個公眾人物吧？在街上公然拍拖，想必會引來很多傳媒追訪吧？我在大學的時候，被大學同學拍到我和那時的男友在校園內手牽手，照片被放到臉書上傳閱，他覺得受不了人家對他指指點點，說是他藉著和我交往少奮鬥十年，因此跟我分手。」

練雪漪點頭。她也可以想像，跟人人都認識的公眾人物交往，萬事都放在聚光燈下，這種感覺的確不好受。

「不過現在好多了，我已經退役，相信人們很快就會完全忘掉我的。」歸櫻笑道。「大概現在就已經完全忘了吧？我和你這樣大搖大擺地走在街上，也沒人理會了；要放在以前，這種事情完全不可能啊！去個TOPSKO也會被人索取簽名。我有點明白素玉姊和Ekaterina那時候的感受了，怪不得她們甘願退役後完全回歸平淡，現在這樣平實但自在的感覺，真的很好。」

練雪漪輕笑，把歸櫻的手牽緊了些。「在你之前，我沒試過跟公眾人物交往過。但我想，如果當時的對象是你的話，即使你還在現役期，只要你准許我牽著你，我便會一直與你牽手走下去，即使是公眾場合也沒所謂，即使有人拍片放上視頻網站也沒所謂。你想我們在一起，我便跟你在一起，面對媒體和世人。」

歸櫻心中甜蜜，抬起頭來，向練雪漪露出微笑：「謝謝你。」

「傻瓜，你是我的女人啊，難道我這樣的一點擔當也沒有嗎？」練雪漪笑道，牽著歸櫻的手，停在地產行門外看廣告物件。「唔，或許租個工作坊一類的空間就夠，前舖後居那樣；前舖打通了放上裝備，把後面或樓上的空間改成辦公空間，讓你做文書工作。」

「這樣如果不打擾到鄰居的話，應該是可以吧？」歸櫻道，「反正我們才草創嘛，只有我們出去見客的份，應該沒有人來造訪的吧？真是……我本來只想過在家工作的呀，雪漪還要在工場安排座位給我嗎？我可會監視你的工作進度喔。」

「這沒關係呀；你要看便看，不要吵到我想事情和動手製作時就行。」練雪漪道。「啊，對了，最好在該吃飯和休息的時候喊我一下，因為我真的會工作到忘了時間。」

「好。」歸櫻點頭。

在盛夏的白天，二人分別戴起帽子和開傘遮陽。二人手牽手走過商店區，與好些主力做工場、手作坊租售的地產經紀談過，又實地去看了幾間招租和招售的家庭式工場，在練雪漪的指點下，歸櫻漸漸有了些粗淺的理解。

歸櫻看到好些物件都已招售招租好幾年，不禁在心中嘆氣。神川市算是工業頗盛行的城市，但廠房行情不及商廈、店舖和住宅，價格比較便宜，也算是難脫手的物件。不過想想也有道理，廠房、工場通常配合當時的製作用途而建，別的行業難以使用；而就算是同業入主，光是上一手的機器和生產線的移除、再自行重建屬於自己那一套，便要花一大筆錢。現在中國各地都有工業區域優惠方案，相比起來，購地並從零開始建新廠，是比較划算的事。

所以雪漪在分家時不要廠房，其實是正確的選擇。公司要貸款，銀行通常不太願意接受廠房作抵押；就算肯，也都是著眼於廠房下的土地，所以如果打算用生產線等設備作抵押貸款，通常會遭到拒絕；即使要賣，也不是那麼容易。

「雪漪心目中的工場，也要有甚麼特殊建構嗎？」歸櫻問道。

「不用呀，甚至也不必太大，只要建築堅固，間格方正實用和可以隨時調整，電壓水壓穩定就行。」練雪漪道。「唔，空氣通爽些也好，畢竟有些工序是會產生異味的……如果這個做不到，便要預留空間安裝抽氣扇。」

「這聽起來跟挑選房子一樣。」歸櫻側頭。「我還以為建工場都有很多要求，比方說佔地廣闊呀、有大量室外空間呀、挑高空間無樑柱、建造特別形狀和要求的個室、特殊抽風系統之類。」

「這樣聽起來倒像旅行時挑選酒店。」練雪漪道。

「聽說那時藤乃望月挑選廠房的位置和做建築設計時，要求比那些更多哩！」歸櫻笑道，「要求這挑剔那的，結果本來說租或買現成的廠房計劃根本不可能實現，最後還是買地建新廠。那樣花了不少錢，頭一年還沒儲到回頭客，拼了老命才勉強付得起各種成本呢。雖說還給銀行的按揭不少，到去年才算是完全回了本；但在艱苦的時候，大家一想到一旦還清按揭，廠房便會是自己公司的，就會比較有動力去做。」

「的確，如果付得出首期的話，知道廠房早晚是自己的，也不用擔心突然被趕走，那樣子做生意的確不一樣。」練雪漪取出自己早上沖泡的茶，遞給歸櫻喝。「不過不知道我們甚麼時候可以儲到首期。」

歸櫻失笑：「忽然又變成像是結婚買房的台詞了。」

「難道不是？要不然，也沒有銀行會借錢給我們這種甚麼也沒有的草創公司吧？我們總得要努力儲錢，然後做出成績來，證明我那些專利，和我們這兩個從業員的價值不是？」練雪漪道。「關於這個，我會努力地工作和接生意的，請包在我身上吧？」

歸櫻笑而不答，心中在盤算練雪漪告訴她的技術內容中，有甚麼是可以用來做宣傳的。微型技術業界有展覽、有各種期刊和特殊媒體如技研學院、網上討論區等等，口耳相傳也是一大重要因素。

歸櫻自己是商科出身，對理科的了解只有高中的物理、化學程度。但做宣傳不一定要懂得深奧理論，在CVL轉到藤乃望月時便已認清了這一點。她只需要對微型技術有總論上的了解，並擷取精華，聽取雪漪想要研究的方向，便可以開始動手。

中午12點45分。為了跟午飯尖峰時段錯開，練雪漪和歸櫻決定延後吃飯。在人們已經走得半空的小飯館中，二人享用最一般的『定食』，有白飯、小炒，配上醬菜和菜湯食用。二人在打工時代早就習慣這樣的環境，在毫無裝修可言、食物沒有賣相、四周都是汗臭壯漢的藍領飯館中也顯得很自在。

換成是練靜漪的話，便不可能坐在這種地方用餐了吧？不知道練大小姐在看到律師信時，會是怎樣的表情？歸櫻有點幸災樂禍地想。

她倒不指望練氏會爽快地乖乖付了這筆錢。以練靜漪的性格很有可能拖數。不過這筆錢可不是拖著拖著就可以拖沒了的；若練靜漪真的不付，可是有嚴重後果，她和雪漪也不會善罷甘休。

二人吃到一半，練雪漪的手機響起。她放下湯碗，接聽電話。「Theresina speaking。是Vikki呀？怎麼了嗎？」

『Ekaterina都告訴我了，我今天又打電話去你們練氏找你，他們果然說你已經離職。』佟曉姬氣急敗壞的聲音傳來，『Theresina，這是甚麼回事？你這是退股還是做非執行董事，還是怎樣？』

「是的，我離職了。我把股權賣回給公司，跟練氏再沒有任何瓜葛了。」練雪漪道。「不好意思，你們佟氏的首飾防狼器機芯開發合約，我沒有辦法再跟了。」

『甚麼？那麼突然？大股東退股那麼大件事，兩星期前靜漪那傢伙和我談的時候，還完全沒有提起啊！』佟曉姬道，『這個練靜漪，這麼大的人事調動也不跟我說，那不是在欺騙我簽約嗎？！可惡，這筆帳我定要討回！』

「啊，不是的！我是上星期五即時離職的，兩星期前我的確還沒有提出過辭職。」練雪漪連忙道。

『啊，怎樣也好啦！』佟曉姬的聲音稍高，坐在練雪漪身畔的歸櫻也稍稍聽到。『除了你之外，還有誰可以跟開發跟得那樣服貼？誰能想出那麼多創意來？天哪，你竟然也會離開練氏？我們現在應該怎麼辦？』

練雪漪苦笑著安撫自幼認識的老朋友：「我一個人走了而已，練氏還在繼續營運啊！練氏也不只有我一個同事。我相信，你們的案子，練氏會繼續跟下去，盡力令你們滿意的吧？」

『誰管練氏了？我們信得過的是你呀！』佟曉姬道。『我們會光顧練氏，純粹只因為你在練氏工作呀！不是你，還有誰能弄得出我們需要的東西？這下慘了，跟練氏簽了約後才搞出這種事來，這下我怎麼跟爸爸和哥哥交代？』

練雪漪無聲苦笑。她已經跟練氏沒關係了，佟練二家的新合作案又與她何干？Vikki的煩惱她能理解，但事已至此，佟氏除了接受現實外，又能怎樣？

『沒辦法了，唯有這樣吧！Theresina，這兩天你有空嗎？』佟曉姬問道，『出來吃飯詳談吧？』

「吃飯是可以；但我話先說在前頭，練氏的事，我可不會再理，這是規矩，希望Vikki理解。」練雪漪道。「唔，慢著！你想怎樣？你該不會想跟練氏毀約吧？」

『我早說過，誰管練氏了？我們由始至終只信任你呀！』佟曉姬道。『你也就別管我們跟練氏的事了。反正沒了你，練氏便只是一具行屍走肉，練靜漪那樣的傢伙，又能做出甚麼好產品來？佟氏又不是一般的公司，我們可是保安公司啊，我們只用最可靠、最信得過的東西，有一點暇疵與漏洞也不行。對了，那你即是甚麼時候有空？吃飯、下午茶、或是你過來我們佟氏那邊也可以，我們見了面，再詳細講吧？』

練雪漪沒法，只得與佟曉姬約定了星期三吃飯，地點則是神川市中心區的君儀酒樓，由佟曉姬訂位。

「抱歉，櫻可以陪我去嗎？」練雪漪掛斷電話後，對歸櫻道。「Vikki Tung是佟氏保安實業的三小姐，不過她是佟氏商品部負責人，很早便在家族企業幫忙，很能幹的，不是一般的千金小姐可比。這次我想只是因為我突然離職，佟氏又剛和練氏簽了大額合約，所以一時驚惶失措吧？我們後天去到，只要聽Vikki發發牢騷，我想應該就會好的。」

只怕不只是找人發牢騷那麼簡單吧？歸櫻暗忖。看來Vikki Tung不是個草包千金小姐，會這樣打來，一定有些原因。她低頭，開始考慮這當中的商機，以及應該如何配合日後這種會漸漸浮現的機會的事情。

雪漪在練氏跟過的案子極多，與各行各業的合作伙伴打過交道，想必得到很多人的信任。現在她不再服務練氏了，想必會有些客戶如Vikki Tung那樣感到不安；而若有新的需要，亦可能會想起現在已經獨立的雪漪。這本身會是個客源。

或許應該加快印名片、做公司標誌之類的配套了。這樣雪漪也可以快些展開正式的商業活動。

大概是經過一整個早上，一些客戶已經得到消息了；練雪漪的手機不斷的響。歸櫻接過了開車回市區的工作，讓練雪漪可以專心接聽電話。

「真是十分抱歉，李太太，我是已經從練氏離職了。唔，當中有很多原因的，不過我相信練氏會繼續跟進您的合作案委託的……」

「第九代？這個，因為我已經不再在練氏了，他們的發展我並不清楚。不如陳先生您直接打去練氏……」

「……甚麼？陳先生，您的意思是想我跳槽到您那兒？！」

車子回到市區，練雪漪已經聽了無數電話和回了更多Whatsapp訊息，幾乎要累成火眼金晴。

「真是辛苦你了，離了職，還要為舊公司向人道歉。」歸櫻道。

「沒法子呢；那是我本來在跟進的事情，道句歉也是應該的。」練雪漪一邊道，手機一邊又再響起。「唔，這次又是誰？」

歸櫻在紅燈前停下車子等候，轉頭看著練雪漪接聽手機。

「小辛？怎麼了嗎？……甚麼？！你們辭職了？為甚麼？……慢著，你講慢一些，我聽不懂啊！甚麼？老大？女神？那是甚麼東西？」練雪漪吞了吞口水，「好啦，你和小甘也冷靜些吧？你們現在在哪？在荻區？那我過來找你們，到時給我一五一十說清楚，嗯？」

練雪漪關上手機。歸櫻道：「那現在要去荻區是吧？那我在這街口左轉囉？」

「是的。嗯，他們是我在練氏開發部時的下屬，是那種宅男的性格，不過沒有惡意的。」練雪漪搔了搔頭，「真不知道他們今次又在搞甚麼……對不起，看來午間偷閒的計劃要暫緩了；本來還以為可以跟你一起好好休息半天的。」

「沒關係啊！來日方長嘛。」歸櫻笑著眨眨眼，「反正我們兩個現在也是自由身了，要享受午間的『半日閒』時光，還怕以後找不到機會嗎？」

練雪漪也笑了，「嗯，也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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