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34

空气中再次听到那令人毛骨悚然的声音，如同恶魔在地上爬行，纵然已经很多年了，Garnet也觉得自己应该习惯。但是一想到这细微声响鼓动在耳膜里所标识的强大力量，她仍觉得背后发寒。

手下一个小子不安的频频回头往森林里看去，她正满腔烦躁，不耐烦的就踹了他一脚：“看什么看？待不住就滚回去，元帅不需要废物。”

那小子涨红了脸乖乖站好了，别的人也不敢再轻举妄动，老老实实的背对着森林守卫着。

只有Garnet仍不时的回头，将担忧的目光投注向那片漆黑的深处。

夜晚慢慢过去，冰霜漫过他们的脚面，树枝上挂着厚厚的雾凇，那位元帅才终于从黑暗中走出来。Garnet松了一口气，当即招手叫人牵马。

然而她的元帅却在还有两三米的地方停住了，Garnet很少有这样的机会可以单独的看到元帅，而事实上元帅也很少当众表露任何情绪。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此刻她的士兵们都背对着她，漆黑的夜色又将她包围。Garnet看见她冰雕雪琢的脸上泄露出一丝丝的挣扎和不忍，她的眼神柔软而动摇，表情凄恻而悲怆。

她此刻不再是那个冷硬强势的战神，也仿佛放下了铠甲兵刃。她如同任何一个寻常的凡人一样，以一种堪称温柔的神色注视着她的士兵们。

她驻足回头，望了望那片被她折腾得一片雪白的森林，仿佛也对那些无辜遭难的花草树木感到抱歉。

——她不会认为这世间的一切不幸都是她的错吧？

Garnet不由得这样荒唐的想，可是那位元帅的身影就好像随时想要从这世间逃跑一样。

自然……如果她真的想走，没有任何人，任何事可以拦下她的脚步。

而她却依然披着夜色，迎着晨曦，奔向远方的城堡。

*** ***

这就是Garnet想要告诉小女皇的事了。

他们的队伍还没有跑进城里，前头元帅的背影就摇晃了两下，Garnet赶紧拍马上前，正好牵住从元帅手中滑落的缰绳。

冰冷的身体往旁边一歪倒在了她身上，元帅双目紧闭，触手肌肤全是沁骨的凉。

Garnet无奈的抬头环视了一下，亲卫们已经默契的停下脚步，习惯性以半圆形将他们的元帅护在了中间。

头盔下面投来单纯而关切的目光，Garnet不能承认她束手无策。她招手叫人送上斗篷，将元帅整个人裹在斗篷里，从她的马背上拖到自己身前——天可明鉴！她是冒着生命危险做这些事的，谁知道元帅如果醒来追究起她是怎么回来的，会不会因为她的副官折损了她的威严而把她冻成一坨冰雕。

Garnet就抱着这样复杂的心情，一路打着遗书的腹稿将她的元帅带回了她的塔楼。

临上楼前还狠狠瞪了亲卫们一眼：“要是让我知道谁的舌头太长……我会亲自帮他割掉！”

亲卫们立刻夹紧了大腿，眼观鼻鼻观心，暗自眨眨眼睛死死闭紧嘴。

纵然身为职业军人的体力再好，抱着一个人爬上这么高这么长的楼梯也是相当要命的。尤其是Garnet的制服又厚又重，领子紧绷绷的扣在下巴那里还被领巾塞得喘不过气。而她手里的那位——高挑修长还常年坚持高强度的锻炼拥有一副既强韧又性感的身材。

而此刻无论是哪一点，都无疑只会为Garnet雪上加霜。

——还好元帅抱起来挺凉快的。她只好这么安慰自己。

当她终于爬上最后一级楼梯的时候突然膝盖一软，她心里慌张拼命的想抬起胳膊，至少别让元帅跌到地上去。

忽然手中人一个翻身，她怀中一轻，抬头看见元帅正站在她面前对她伸出一只手。

Garnet张大嘴看着她。

“没事吧？”她的元帅问，元帅的情况看上去依然不好，她的脸上白得没有一点血色，嘴唇也褪去了所有的红润。她轻轻的皱着眉，好似正被剧烈的头疼和不适所困扰，但是她耐心的伸着手，直到Garnet把手放上来。

“Oh……”Garnet想她要怎么才能让元帅忽视掉要冰冻她这件事呢：“这么多年了我还是第一次和您握手。”

元帅没说话，她闭着眼睛晃了晃身子靠在了墙上。

“元帅？”Garnet连忙伸手扶住她：“您没事吧？我以为……”

她以为元帅一睡就要睡很久才会醒来，她以为元帅一旦醒来就代表她没事了。

世界总在变化，不知道什么样的变化发生在了元帅身上。

*** ***

这个时候还很早，天刚蒙蒙亮，Garnet笨拙的泡了一壶茶，然后看元帅用细长漂亮的手指穿过杯柄，那指尖的颜色几乎比骨瓷的杯子还要漂亮。

“谢谢。”她说，Garnet站在一旁，不知道这道谢是针对她差点洒倒桌子上去的斟茶还是她将她带回来这件事。

“我应做的，元帅。”她这话出口才发觉哪里不对——：“抱歉，我是说……殿下。”

Elsa淡淡的看了她一眼：“没关系。你想叫什么都行。”

“反正我……也并不是一个合格的元帅。”

Garnet惊讶的瞪了她半晌，然后没轻没重的把茶壶往桌上一放：“元帅您说真的吗？您不是一个合格的元帅？”

“元帅……或者殿下，您觉得怎么样才算是一个合格的元帅？”

Elsa侧脸思考了一下：“大概是……智勇双全，正直伟岸，能为国家考虑，拥有出色的谋略和作战能力，并且深受士兵爱戴吧？”

她脸上一时闪现的天真让Garnet忍不住大逆不道的撇了撇嘴：“恕我直言，元帅。我认为一个合格的统领就是说他可以完成他所负担的责任，保护他应该保护的事物——不论用何种手段。”

“Arendelle在您的手下，从未失去过一寸土地。我们在您的手下，从未有过一次无谓的伤亡。也许这方法与通常的不一样，但是谁在乎？我不在乎！每个人都想活着，能让他们少死一个都是英雄，我不管别人怎么看待您，我只知道您以您的能力让很多本来可能死在战场上的人回到了家里，回到他们的家人身边。”她拍了拍腰间的剑鞘：“我是个鲁莽之人，不懂得什么贵族的尊严和长远的道理，也没有什么善良的同情心……元帅，我是一个士兵，而我……”她严厉的板着脸，忽然耳廓有点发红：“而我，爱戴您。”

她‘啪！’的一声将军靴的后跟并在一起，行了个军礼，然后失礼的没有等她的长官同意就左脚绊右脚的从楼梯上摔了下去。

Elsa讶然的坐在远处，温暖的阳光正一点点的洒在她的身上。

清晨的薄雾散去，将浓郁得要滴出来的色彩还给了Arendelle。天空一片纯净的湛蓝，远处的海港飘扬着皇旗，海面反射出粼粼波光。

每夜练习也依然掌控不了的力量，好像从身体的深处萌发出来，将要彻底脱离她的意志的力量，正在不知不觉中变得越来越强大的力量。

她缄默中的恐惧每日剧增，她没有告诉任何人，却一直在心里犹豫——要不要就这样离开，逃离Arendelle。

她深知只要她无法控制自己的力量，无论她走到哪里就会将冰雪带到哪里，可是她依然软弱的放纵自己，不愿离去。当她站在远处遥望都城的时候，满城飞扬的旗帜全是那个人的侧脸，她就会蓦然的觉得——也许她爱这片土地。

Anna……她想要看到她。

Anna……她喜欢读这个名字。

Anna……当她将这个名字拼读出来的时候，好像有金灿灿的蜜糖落在她的舌尖上。

——她不想离开Arendelle，她不想离开Anna。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