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无标题

作者:好风长吟
更新时间:2014-08-18 06:19
点击:446
章节字数:375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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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生觉得这人有病。

“那不就等于你没找回来一样吗?何况都不一定够。你都赔了。”


“是。不过怎么办?抽一成?只够买罐饮料的。”


“有问题吗?”


“不,没有……本来也没有。如果那是你的选择。”


夏生表示不明白。什么选择不选择?


“比如说,你和我现在是合作关系。但因为你对我有意见,所以我们闹得很不愉快,也结束了合作关系。有一天我们再碰面,而立场不同的话,到时我无论对你做什么你都不应该有意见。因为你当时选择了不放过我,我今天就有权选择不放过你。明白?”


“也就是说,我既然今天选择了与你为善,所以你要怎么回报我的好意也都是你自己的选择了,对不对?”


那个人点点头,而夏生翻了翻白眼。


“好吧。我们就尽量把饭钱控制在五千日元之内。”


最后夏生象征性地点了份可丽饼;她现在确实不饿。那个人也要了一份,一共也没花多少钱,两个人坐在公园的长椅上,沉默地吃完了自己那份。夏生将包装扔进垃圾桶,看那人掏出了烟来,忍不住道:“哎,刚吃完东西不要抽烟啊。对身体危害很大的。”


“都已经吸烟了,还在乎这个吗?”


“这么说的话,人迟早都要死,还搞什么养生?”


那个人想想,似乎无法反驳,于是不情愿地把烟又放了回去。


“哎,你这人,还真够怪的。”


“我觉得你更怪。”


“不管怎么说,谢谢啦。”


“没事。”


两个人都觉得对方哪里有意思,但又不知道该怎么说。场面一时有点尴尬。夏生没来由地想起看过的漫画,搭讪时用“今天的风儿有点喧嚣”开场,她甚至都有点跃跃欲试了,不过最后还是觉得漫画里的桥段没什么可行性;于是她聊起了那位教授生前的事,同时觉得自己在做多余的事。道谢之后说声再见走掉不就行了,何必要继续对话呢?说到底,还是自己有些“不正常”,而那“不正常”之处又开始不受控制了。


那个人也随着夏生的谈锋聊了几句,然后看看表:“你明天有课么?”


“有啊,怎么了?”


“我是想告诉你,因为这位教授去世了的关系,换到另一个校区去上他授的课。你还不知道吧?”


“唔,谢谢。”


“给我你的手机号码和信箱号码,到时我通知你好了。”


那个人快速地输入了一串数字,抬起眉毛:“你叫什么?”


“森岛夏生。我也把你的手机号码存起来好了,你是?”


“八潮。石野八潮。”


夏生把八潮的号码存进了手机,心想,好怪的名字。


之后两个人的关系也不能说是多么的好。普通朋友罢了;虽然可能是因为没有利益冲突的关系所以比同系的同学要好一些,但也只是泛泛之交。经常只是坐在一起吸一支烟,聊些不痛不痒的话题而已。一次,在闲谈中夏生知道八潮是学习法律专业的。


“我?我学习金融。”


“那为什么会去听文学院的课。”


“……个人兴趣?我也挺喜欢看书的。”


所幸八潮没继续问夏生选择金融专业的理由,否则夏生很可能管不住自己的嘴,说出一堆经济金融理论的刻薄话来。目前为止真的没有几个学金融的真能执业界牛耳,不仅因为各国各地都有自己的规则,同时也因为制订规则的人从来不守规则。他们站在经济体的金字塔尖上,把能踢下去的人都踢下去,阻止更多人爬上来,同时踢不走打不赢的怪才会加入他们,并一起阻止更多人加入。但是和她说这些有什么用呢?


毕竟自己其实不是真的要投身这个行业才来学这个的。


“官僚的话,文学专业的会被当成书呆子,学教育的就会变成保姆。法律系毕业生不识事务,金融系被认为是居心叵测的,艺术系的通通都是傻瓜。不过我还是觉得你去学金融好一些;毕竟家里还是需要你多少懂一点。”


夏生觉得自己的理由只比游手好闲的人稍微好一点。她不打算跟别人说这个。八潮可能稍微看出了一点,垂下了睫毛什么也没说。


“每个人做出自己的选择都有各自的理由吧?”


“嗯?”


“但理由也有对有错。”


“是啊?”


“所以,要怎么选择那个正确的呢?”


“……”夏生不知道怎么回答,也不知道八潮为什么问这个没头没脑的问题。她只能附和了。“我哪里知道。不过不应该说是理由,应该是原因吧?”


“……对我来说就是理由啊。”


夏生知道没法往下问了。她们交情尚浅,谈不了那么深的话题。只是突然觉得有些郁闷,自己和她都有欲言又止的事情,都想和别人倾吐,但又害怕会毁了自己在别人心里的印象,惹来什么麻烦。


夏生的手机突然响了。“喂?哥?有什么事?”


夏生看到—只是一瞬间,但她真的看到了—八潮的眼神变了。是一种复杂的眼神。带着夏生一时无法难以理解,甚至有些胆寒的眼神向夏生直射了过来,夏生心中一凛。不过那眼神消散得太快了,转眼间八潮又和之前一样,低头研究讲义,手指叩击着纸面。


“我出差,顺便来这里看看你而已。晚上有课没?”


“啊,没有……我今晚也没有打工。”


“好。我大约六点到。我给你带了妈做的香肠。待会见?”


“待会见。”


夏生挂了电话,并且决定忘记刚才看到的八潮那眼神,并在今后和她继续保持距离。怎么想,刚才那眼神也称不上善意。她道声抱歉就准备走人——家里够乱的,得收拾收拾才行,不过又被八潮叫住了。


“……你亲哥?”


“是啊。你也不是独生女吧?”


“我有两个哥哥。你哥哥没结婚吧?”


“……你干嘛?”


八潮笑了,她眼中又浮现出了刚刚那种奇异的神色。

“没事。我只是在想,果然还是大家都没结婚时,兄弟姐妹感情好啊。”



她话里有话,而且肯定不太愉快。夏生决定晚些再回去打扫。

“为什么这么说?”


夏生是那种非常冷静的人。非常非常冷静。她对于世界的丑陋之处心中有数,并且认为那是正常的。很多人只能在梦里直面自己的丑恶并声嘶力竭泪流满面地从噩梦中醒来,她则是对此习以为常。所以她确实很少发怒,很少激动。这不是说她冷漠或者怎么样。而是她就是这种人,认为地球上的多数事情都是合理的,少数事情也许不合理,但也有办法把它变成合理的。她就是那种人。

有人非常不喜欢她这点。认为她就是那种实验室里的科学家,看世界以及世界上的人们就像试管里的微生物,那种高高在上的无机质的视角。但那是因为那些人不知道夏生在想什么。她想的也和其他人没什么区别;午饭吃汉堡肉,香烟没了再去买两盒,冰箱里有一瓶可乐放时间太久了冻成了冰,那件衣服很漂亮,等等等等。只是她的接受力比较强而已。


所以她也就漠然地听完了八潮的故事;比她想像中最丑恶的要好很多很多,家庭矛盾比较严重,但仅此而已。不过那句话还是让她略微有点不舒服,因为她确实想过这个问题,最后被谨慎地遗忘,或者转移了重点。


“果然还是大家都没结婚时,兄弟姐妹感情好啊。”


“你的意思是有一个结婚之后,兄弟姐妹的感情就不好了么?”


八潮笑笑,说:“你会明白的。”


夏生很想说:“我不明白。”但她没说。同样的事情放在不同人身上都会有不同的感受,在这点纠缠下去毫无意义,会变成实际上不可能有结果的互相辩驳和说服。她看看表,过了二十几分钟而已,快点走的话没问题。


夏生的哥哥守坐在屋里唯一的一张椅子上,拍拍手说:“不错啊妹妹,比上次我来时收拾得干净多了,这次突击打扫花了多长时间?”


“……一个半小时。”


“哪次我应该突然袭击,看看到底有多脏乱。”


其实要说非常脏乱也不至于,不过夏生平时也确实是懒得打扫。经常是只把垃圾丢出去,叠叠被子擦擦桌子就算了,与其说是脏乱不如说是积尘。夏生看着守乐呵呵地用手指在桌子上的一块儿水迹上划来划去,简直想打他一顿。


“爸妈身体还行?”


“还不错。爸戒酒了,总头疼。”


“可他还得几年才能退休吧。应酬怎么办?”


“那时就少喝点,敷衍一下算了。”


说什么呢。也没什么非常想说的。她和守的感情算是比较好的了,毕竟年纪差得不算太大,三岁而已。守来时买了些冷餐和啤酒,两个人就在房子里吃了晚饭。饭毕,守一个人收拾完了餐桌,然后穿上了外衣。


“我走啦。”


“你今晚就走?疯啦?你喝酒了不能开车。”


“不,我就近找找旅店什么的。”


“……”守到底是夏生的亲哥哥。他知道这里只有一个人的行李,就算夏生再怎么想办法自己都得睡地板上盖衣服,不会太舒服;而且虽然是兄妹,但都是成年人的年纪了而且都未婚,在同一屋檐下过夜总是有点尴尬。夏生也明白守的想法,嘴开合了几次,最后还是没说什么。


“哥,我想问你一个问题。”


森岛夏生在送守去旅店回来的路上,看四周没什么人于是点燃了香烟。已经是九月底了,夜风很冷,香烟在略冷的空气中吸有一种特殊的味道,像甜又不算太甜,总之就是很香。她想起哥哥刚才说过的话。他没正面回答自己的问题,而是说了些并不相关的话。


“你看,你也有朋友。你的朋友可能与你关系非常好。但他们不适合当你的同事,不适合当你的亲戚,甚至不适合当你的家人。一个人能扮演好的角色往往只有一个,或者说有其局限性。在那个范围内他们是好人,但只要超出那么一点点,就成了一个不太好的人,甚至是恶徒。”

“而一个过去与你不相干的人呢,你从来不认识他,但有一天因为你其他家人的关系他也成了你的家人,你们缺乏了解,互相看不顺眼,都懒得为对方扮演一个称职的角色,到了那一天,也不能说错到底在谁那里,总之是一个巴掌拍不响,最后大家各回各家。反正都是成年人了,基本的礼貌还是会有的,不过也就仅此而已了。”

“说到底,人生还是太复杂了。几千年的文明,让我们这些祖先的继承者们肩上分外沉重,而我们这些沉重的遗产又会留给我们的子孙。可能这么说太悲观了,也可能太乐观了,毕竟比起身处于战乱中的人们他们那朝不保夕的生活,我们无疑是幸福的;但因为我们现在把握着他们眼中的幸福就认为我们没有痛苦,或者痛苦不值一提,也是武断的。不严肃地想想,可能上帝也会烦恼,烦恼他应不应该保留某个世界。”


“所以幸福或不幸还是得自己定义吗?”

夏生长吐一口烟。她本质上是一个冷静的人,也是一个悲观的人。守说的话她明白,也早就想过了。不过还是会有抗拒。也说不出来抗拒在哪里,反正就是抗拒。


临走时,守问:

“不过你怎么会对我说这些?”


“一个朋友的事情。”


“朋友?女孩子吗?真不错啊!可爱的女孩子连烦恼都是那么可爱!”


夏生笑了。

“是啊,我也觉得女孩子很可爱。从我幼儿园时就觉得女孩子很可爱了。”


人和人说到底还是不能互相理解。但又要在他人眼里扮演好自己的角色。夏生听着朋友们在身边聊那些东西——新买的游戏,遇到的小狗,昨晚水龙头里放出的有点浑浊的水,容易当机的PC。她觉得自己在这些人的世界里扮演的角色也仅限于一个朋友而已了;不可能有什么深入的交往,也不可能与他们有什么太近的关系。他们身上有各种各样的毛病,不过因为不是同事,不是同伴,不是家人,所以可以忍受;忍受那些显示出来和没显示出来的,所以在这个场合,以现在的身份,还是能相处下去的;反之也一样。夏生深深地觉得这实在是太好了;不用在另外的场合带进现在的感情和关系去为这些人做什么或让他们为自己做什么。人与人之间确实是太丑陋,太丑陋了,范围外稍微前进一步,范围内稍微后退一步,都能引起其他人那么大的恶感,夏生觉得自己无机质的思想根部有什么东西被弄脏了——不,一直很脏,只不过现在突然注意到了而已。


“呐,八潮。”


“什么事?”


“关于昨天的事,我的看法。想听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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