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FROZEN】THE ANGEL 《群鴿女王》
那是個沒有名字的小小公園,安詳自在的座落於距咖啡店兩個街區距離的十字路口旁。小學的課程於三點半準時結束後直到五點的那一陣子,Elsa牽著她回到咖啡館的路上那是必經之途,在那裡停下來玩耍一陣子也是Anna每天的必修之課。
原先並不是這樣的,Kristoff開始留在咖啡店裡打工的那天,和沒有踏進咖啡店之前的其他日子,他都是親自接送Anna上下學。以前打工的餐廳三點半正好比較空閒,他會在那時抽空向老闆告半小時假(當然是得扣薪的),或者順便揣著需要外送的餐點溜到小學去匆匆忙忙的接Anna一趟。
直到幾個禮拜前,Kristoff的朋友出了意外,摔斷一條腿後打著石膏戰時住院觀察。這位大情聖,因為當街騎著自行車頻頻向心儀女孩搭訕,沒好好往前方看路而被小巷魯莽竄出的車子撞個正著,摔車當下顧慮的第一件事還是有沒有撞壞最引以自傲的那只鼻梁,總之,Kristoff的時間自此硬生生被拆做了三份:Anna、Eugene以及Arendelle咖啡。
車禍的那天,他忙得甚至忘記去接Anna,也忘記告訴任何人,事實上除了Eugene以外,他有在保持聯絡的也僅有那一位善心收留他與妹妹的咖啡廳老闆娘了。他誰也來不及說,時間已經悄悄又度過好幾個鐘頭。
Elsa從三點那會起就在忙著收拾店內。幾只沾染唇印的杯、和用以搭配的成對瓷盤、桌上用盡的紙巾、零碎的餅乾屑,她匆匆拿起長風衣外套的那時正好三點二十分,步伐間距若是縮得小一些,一路上不要等紅燈肯定是來得急的。
她立起淺色長版風衣的前領,高高盤起的長髮下遺留一道修長的曲線頸項,有些沒有綁好的髮根稀稀落落的垂著,但她已無暇顧及,她對兩隻熱切逼人的狗微微一笑:「走吧,順便帶你們去散散步。」
等到Kristoff想起來這件事時已是夜幕低垂了,他感覺胃部彷彿吞沒了一顆拳頭大的石頭,無底洞般任憑它往下深深的沉去沒有盡頭,他從醫院的長椅上彈了起來,甚至忘記要拿走穿來的夾克,只顧著往外狂奔。
小學當然是大門深鎖。
等到他懷抱著,幾乎與當時第一次踏進這間咖啡店裡的那股絕望中僅存一線的希望跑回咖啡廳時,他就謝天謝地的發現Anna正坐在打烊了的餐廳裡角落的那張桌子上開心的吃著Elsa給她煮的義大利麵,火腿還用不知名的器材打出成愛心片狀。
正如同當時這間咖啡店所給他帶來的那股不由自主的寄託和期盼,Elsa不可思議的沒有令他失望過。
這大概也是為什麼,現在小Anna的放學歸家途中正巧搭配成為Elsa每天固定的遛狗時光。
※ ※ ※
日光微涼的午後,Anna懷裡抱著牛皮紙袋,紙袋上方有個大口,下方還有個小洞,她盡可能用手臂還抱著紙袋的同時順便堵住那個洞,Elsa則坐在一旁樹蔭下的長椅上,就著太陽環狀散出的光芒看著她因此顯得有些笨拙的模樣,微微瞇起眼的表情連眼角都是笑的。
習慣於豢養的鴿子走起路來晃頭晃腦中帶點臃腫,往前和往後都是同樣的脖子抖動,彷彿必須藉此才能掌控方向,甲蟲般黑得發亮的眼珠則由始至終緊緊凝視著Anna紙袋中的乾燥玉米粒───咕嚕咕咕,咕嚕,咕嚕咕咕的交換犯罪計畫。
Anna身邊轉眼已經聚集二十來隻的鴿群,她手忙腳亂的拋出玉米,悠閒樂趣不知不覺中變成被迫繼續,無法止息。有那麼一些搶不到位置的鴿子,索性雙翅一拍,接二連三的站到了她雙肩、伸直又收回的手臂上,她像個技巧青澀的魔術師,對空拋出一隻、又買二送一的換回三隻,漸漸得有些應接不暇。
鴿群還覬覦著袋中佳餚,努力不懈,對爪子留下的痕跡渾然不覺。
八歲孩子的皮膚細緻得像是可以隨手掐出水來,Anna天生好動,喜歡往外走的個性換回一身漂亮淺麥色,像加了糖攙進奶泡的拿鐵,細膩溫潤,沒多久就被鴿子腳下力爪刮出一道又一道紅痕。
她開始對著鴿子發脾氣,一股腦的把手裡的袋子反過來全倒在地上,往Elsa的方向跑來。
有些鴿子反應不及仍傻呼呼的跟著她,一時間腳程快慢參差的在她身後鋪展成扇狀,她則像個被鴿群擁戴的小小女王,差別大概只在那略顯凌亂的腳步漸快,整剩急欲擺脫的匆忙。Elsa見狀很快的站了起來,剛才一時跑得太遠的棉花糖和雪寶則迅速往回跑來,一邊是兇狠吼叫、另一邊則是愉快追逐,為Anna一口氣趕走它們。
此起彼落的撲騰聲圍繞著她們,也不過是眨眼之間的事,四周又僅餘下了纖纖細羽,左右飄蕩直至塵埃落定。
「Anna,妳還好嗎?」Elsa有些焦急,牽起她的手仔細反覆觀看。來回劃紅的肌膚甚至有幾處破皮了,交錯縱橫的浮腫著,「對不起,我剛才分神了。」她溫柔的蹲在Anna面前,低垂的眼眸、額頭前方落下的瀏海靜靜的折射出一層金色光芒。
Anna對她搖搖頭,微微發紅的眼眶裡還有一絲得意:「我都沒有哭喔,很勇敢對不對!」
「對。」Elsa順著她的話說,卻低下頭去對她手上的那些痕跡輕輕吹氣,「Anna最勇敢了,不痛了,痛痛都飛走了。」
她說,奇怪的是,疼痛就真像那些展翅高飛的鳥兒一樣。
消失得無影無蹤,不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