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三个人站在废弃的工地中，雨已经停了，繁星缀满如同黑色天鹅绒一样的夜空。美树沙耶加几乎是扑了上来搂住她的脖子：“杏子，你感觉怎么样？有没有什么不舒服的地方？”
“我还好……你……”佐仓杏子看着她灿然一新的校服装束，有些闹不明白前因后果。
在场的关键人物可不止一位，她转向巴麻美。
“麻美学姐……”她想说些什么，却完全不知道该从何说起。巴麻美抬起她的手腕，翻转后找到内侧的一个浅红色痕迹。一见之下，佐仓杏子不禁叫出了声：“这是什么？我的手上怎么会有这个？”
“沙耶加的吻痕是在脖子上。总之，说来话长，你们不要有太多顾虑。”
美树沙耶加闻言紧张地摸着自己的脖子，佐仓杏子长出一口气，各种问题像烟花一样地在脑内纷纷爆裂。
“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我先去别处找找有没有其他受害者，出口见。”巴麻美说完，抱着QB走了出去。
佐仓杏子捡起掉在一边的书包和雨伞，书本和文具奇迹一般地没有摔出来，伞骨也是好的。方才所发生的一切就像梦一样，伞和包沉甸甸的手感让她稍微踏实了一些。
“那个，杏子，我的包不见了……”美树沙耶加焦急地四处查看。佐仓杏子立刻折回来陪她找了一会儿，终于在一堆空心水泥柱里面发现了书包。美树沙耶加不假思索去够，正好碰到了同时伸手的佐仓杏子的手背。
“啊，这个我来就好。”她缩回了手，笑了笑，又伸进管腔。佐仓杏子望着她因为使劲而做出各种咬牙切齿表情的脸，脑子里接收到的词句又自动浮现了出来。
使魔们正在逼近，战局也不容乐观。
那个少女，是你的同伴吧，刚刚定下变身的契约，许下救你的愿望，成为对抗魔女的魔法少女。
你愿意舍弃灵魂，变成魔法少女吗？
“沙耶加，”佐仓杏子望着她完好无损的身体，内心五味杂陈，“如果麻美学姐没有出现，我会许愿，和你并肩作战。”
“啊呀，看你说的，”美树沙耶加大大咧咧地笑了笑，“嗯，还差一点点，嘿！够到了！”
“我是说真的，只有我一个人逃避而只有你一个人去面对的话，还不如杀了我好呢。那种东西……”想到刚才经历的一切，她忍不住打了个寒颤，凝视面前很可能差了一瞬就会死去的少女。
“杏子，好啦，都过去了，”美树沙耶加拍拍包上的尘土站了起来，脸上是罕见的凝重，“那种情况下也算是人的第一反应吧。”
“可是……”佐仓杏子握紧了拳头，“我醒过来的时候，你就已经在战斗。我自己像个傻瓜一样什么都不知道在那里，眼看着你陷入危险，即使受了伤也无法援救。这样的回忆，实在是让我无法接受……”
“其实我也是什么都不知道就开始乱打一气，嚜，很傻咯？”蓝发少女吐了吐舌头，露出无邪的笑容。
“所以啊，不要让我再担心，我不许你私自做危险的决定。”
上前一步将她抱入怀中，佐仓杏子将头靠到对方的肩膀上，感受到雨水残留的潮湿和体表散发出的温暖。她的手指在轻轻颤抖，慢慢抚摸过美树沙耶加的蓝色短发。
几秒钟后，她慢慢放开了她，两人都有些不好意思。
“那个白色的东西，QB说，你许下救我的愿望，这是真的吧？”
“当时没多想，你已经快被魔女吃掉了，我就跟它讲‘我要救杏子’。等睁开眼睛，就已经变成了魔法少女，看。”美树沙耶加亮出手上多出的指环，一个空抓，霎时间手里凭空出现一个闪烁蓝色光泽的金属镀边的宝石，黑色的雾气如同轻纱一般笼罩在表面，流淌成变幻的纹路。
“这个是你的变身器？”佐仓杏子望着那蓝色的微光，心情意外地平静下来。”
“是啊，这个，嗯……好像是叫什么Soul来着，很酷吧？”美树沙耶加见佐仓杏子真心喜爱的专注神情，内心生出一丝窃喜和骄傲，“功能也很强大，治疗身上的伤口还有你的伤，速度可快了！”
“还能疗伤？”佐仓杏子愕然，当即低头看了看自己的周身。除了筋骨有些酸痛，她肯定绝对没受到丁点皮肉伤。
“是啊，当时你被机械手臂抓住，手臂和小腿这里都拧得……呃，很严重，要是没有它，可能要躺上很久才能好。”美树沙耶加咽下了“皮开肉绽”四个字，脑海里简直都不愿意回想起那一幕。
被未知力量捕获的少女，半死不活地从空中抛落，鲜血汩汩流出。被紧紧缠绕的四肢皮肉破碎分裂，脸上却没有任何痛楚的表示，只见那脸色一分白似一分。
就像，已经死了一样，现在只是在将“死亡”这个过程具象化。
想要接近，想要拯救，却在跑到她身边的时间都不能够拥有，眼睁睁地看着她被快速拖到远方黑影的所在之处。流散的血痕被这可怖的地面吸收，消失，空间里回荡着嘁嘁喳喳的刮刺声。
巨大的恐惧和痛楚攫住心灵，她体会到了一种从未经历过的情感在燃烧和咆哮，找不到缺口宣泄的能量逼得她想毁灭身边的一切：向她逼近的异形生物们，儿童涂鸦一样胡乱驳杂的空间，把佐仓杏子折磨至此的“那个东西”。
白色的身影出现了，无障碍地完成了和她的交流。
“你想拯救自己的同伴吧，和这个魔女战斗。”
“你愿意和我签订契约，变成魔法少女吗？”
毫不犹豫地答应了它，换取到这份力量。
冲向未知的敌人，挥起手中剑的契机是——
“我要救杏子，我需要力量来救她。”
短暂的沉默被巴麻美的声音打破：“我说，你们怎么都没过来，等了好一会儿呢。”
“对不起，麻美学姐！”佐仓杏子转身向她致歉，巴麻美透过她让开的缝隙看到美树沙耶加手里的东西，微微一怔后不由自主地走过去，QB在她肩头轻轻地摇着尾巴。
“原来是想出去再一起净化，既然都已经到了这个程度，不优先考虑你还是不行的。”巴麻美拿出一枚黑色金属针状物，轻轻虚划过美树沙耶加手中的物体。佐仓杏子眨了眨眼睛，她确信自己竟然看到那些黑色被凭空吸附，消失不见。
“当Soul Gem变黑，就要用Grief Seed将它净化。Grief Seed是战胜魔女的胜利品，当然，能不能获得不仅要看实力，也要靠运气。”巴麻美对着两人微微一笑，美树沙耶加发现她根本没有动嘴唇。
“我能让你们的心灵在一定区域内直接交流，放心吧，只要想和对方说话就可以不发出声音地做到。”QB为她们解开了疑惑。
佐仓杏子望望美树沙耶加手中Soul Gem清澈的蓝色光芒，抬头看她同样是蓝色的眸子，抿起嘴唇，对她“说”道：“很漂亮啊，沙耶加。”
“啊，嗯，谢谢。”美树沙耶加眯起眼睛朝她笑了一下，以同样的方式回应她。
巴麻美只稍稍吸取了自己Soul Gem的一点污浊，Grief Seed的诅咒就到达了满额。她摇摇头将它递给QB，不忘向美树沙耶加解释：“吸满了诅咒的Grief Seed不能再用，需要交给QB保管。今天你们一定都很累了，还是快点回去休息吧。”
“麻美姐，今天多谢你。还有，你也是魔法少女对吧，虽然这样很唐突，不知道，可不可以……”美树沙耶加见她要走，忘了心灵交流这码事，涨红了脸想说些什么，却卡了壳。
“沙耶加，你已经是魔法少女了，为人处事也要更加有所长进才是呢。”巴麻美温柔地笑着，食指搭在唇上，“这周日下午三点，在我家有专门为你们俩开的茶会，一起来吧。”
佐仓杏子想了想，望向美树沙耶加，发现她再用同样的眼神看着她。QB毫无预兆的话语让她们下定了决心：“有很多事情都不明白的吧，你们？这个时候还是聆听一下前辈的指导比较可靠呢。”
“QB，谢谢你。”巴麻美轻声说道，用掌心蹭了蹭它的前肢。
“我明白了，一定会去的，”佐仓杏子答应道，“沙耶加也是。”
“那么我在家等你们。天也晚了，现在自己回去的话，身体吃得消么？”巴麻美微微替她们的状况担心。
这回是美树沙耶加抢着开口：“完全没问题。麻美学姐，那我们先走了，嗯？”
“啊……好的。”巴麻美欲言又止，最后还是点了点头。
美树沙耶加拉着佐仓杏子的胳膊钻出废弃工地。两个人顺着漆黑的夜巷摸索到了大路，不知是恐惧黑暗还是因为目睹战斗的延续紧张，佐仓杏子的身上竟渗出一层薄薄的汗。在路灯下她看到美树沙耶加脖颈上的那个淡淡的印记，果然和自己手腕上的一模一样。
“今天发生的一切我要放在心里铭记一辈子。”佐仓杏子望着眼前的车水马龙人来人往的街道和高耸入云的摩天大楼，居然产生了不适应的眩晕感。
美树沙耶加嗯了一声，拿出手机地位地图，开始找去地铁站的路线。恰在这时，她听到一阵咕噜咕噜声响起，不由得尴尬地用手按住自己的肚子。
“抱歉抱歉，我才想起来！”从书包里迅速掏出特意准备的Pocky，佐仓杏子递给了她，“给，赔罪礼物！昨天……你知道我想说什么，不要再为这件事情生气了，好吗？”
咕噜噜噜噜。
无比凑巧地，同样的声音从她的肚子里传来。
美树沙耶加忍俊不禁，撕开了包装抽出一小袋，将剩下的一袋还了回去：“一人一半，走吧。”
“现在几点？”叼着一根Pocky，佐仓杏子将纸盒扔进街边垃圾桶，包装袋插进上衣口袋，双手抱在后脑勺含糊不清地问。
“八点，”美树沙耶加头也不抬地走在前面，“嗯，往这里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