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三章 前奏

“天赐恩典，如此甘甜，我罪竟已得赦免。我曾迷途，而今知返，盲眼今又得重见……”

来教堂的次数多了，就连林笙也哼起了赞美歌，手术之后她在家里闷了太久，心心念念就想出来走走，好不容易盼到暑假顾时回来，顾里又不允许她去太远的地方，只好在附近的教堂广场上喂鸽子。

顾时和顾准坐在不远处的长椅上，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

“跟你说了不用担心身高问题，同龄的女生普遍比男生高，很正常的。”

“舅舅……”

“哦，我老是忘了你也是女生。要不要试试多喝点牛奶？”

“我是乳糖不耐的体质。”

“那……”顾准抬起头目测了一下林笙的身高，“照着目前的情况来看，你就等着被超过吧。”

顾时的身高已经有一阵子没动过了，反倒是林笙用几乎肉眼可见的速度在长高。

“九月份她也是高中生了，而且依照目前的情况来看，她还是和你一起在二十年前要方便一点。至少顾森和顾源那边要瞒下来不太容易，卫泽一知道他们就都知道了。”顾准耸耸肩膀，“我说，你老是这么忧心忡忡的容易导致体内微量元素失衡，怪不得长不高……也有可能是你输在了起跑线上，毕竟遗传也是个大问题。”

顾时和林萧一样，是个彻头彻尾的悲观主义者，她能从生活中找到一切值得担心的事情，但是她又没有林萧那样对这些事进行逃避的自我保护机制，相反的，她会不断地去思考这些事情可能会带来的后果，以至于她很少有真正无忧无虑的时候。

任谁都能看出来，林笙各个方面都在成长，顾时无疑是最能体会到这一点的人。

“越来越热了……”林笙跑到顾时身边坐下，“好久都没出来玩过了，一出来才发现……”

她深吸了一口气：“上海的空气真浑浊。”

顾准被呛了一下：“你可以去和我姐商讨一下在上海浑浊的空气里把天鹅烤了吃的事情。”

而顾时摸着林笙变长了不少的头发，脑子一热就问出了那个问题：“你会后悔吗？”

中国毕竟是个户籍制度极其严格的地方，捏造出的假身份始终不能让人放下心来。加上身份所限，林笙不能在公共场合抛头露面，也失去了继承权。

顾时和顾里提起这件事的时候，顾里连眼皮都没抬一下就回答她：“你成天都瞎想什么，她不是你妹妹了，但还是我女儿，说得好像我会亏待了她似的。”

的确，顾里肯定不会亏待了林笙，盛古的股份肯定有那么一部分留给林笙作为保障，但如果有一天，林笙想过上原来的生活呢？如果她不在意那些钱财，只是想当个普通人呢？

那就不可能了。让一个人“死去”、离开公众的视野不算太难，然而已经宣布了她的死讯，她就不可能再复生。

“怎么可能嘛。”林笙靠在了顾时怀里，伸手玩着她的发梢，“姐姐你老是这样胡思乱想……”

“谁让你从小就让人担心。”顾时叹了口气，“真不知道顾里和妈妈是怎么做到的，我总觉得她们什么都不用说都知道对方在想什么。”

“这对她们来说很简单，举个例子，林笙，你的电脑开机要几秒？”顾准眯起了眼睛。

林笙脱口而出：“二十秒。”

“嗯，我姐姐了解林萧，就像你了解你的电脑一样……”

顾准还没说完就被顾时满是怨念的声音打断了：“阿笙，这么说我还不如你的电脑？我们好歹是亲姐妹啊。”

“这个……”林笙尴尬地往她怀里缩了缩，“电脑数据都是固定的嘛……”

“就因为你们是亲姐妹啊。亲姐妹之间总是差着岁数，一般不会在同一个年级，就算是双胞胎，上了初中之后也会被特意分到不同的班。而且住在同一个屋檐下，总有些事情会被当作生活的一部分，就这么被忽略了。”顾准很认真地在分析，“像她们两个那样从幼儿园到高中都形影不离的朋友本来就少之又少了，还有很多因为各自开始谈恋爱，总要比以前稍微疏远一点，但她们……内部消化了。我真想不出来，世界上还有什么更完美的相伴一生的方式，她们肯定就是世上陪着对方的时间最长的那个人了。比起林萧，我这个弟弟恐怕也只是有血缘关系的普通朋友吧。”

“她们是神仙眷侣嘛。”林笙提起这一点时总是莫名地骄傲，“不仅是彼此最重要的人，还是彼此的天敌。”

“你不就是嫌弃我不够了解你嘛。”顾时酸溜溜地说道。

“没关系，我们DNA相似度她们绝对比不了。姐姐你别老和妈妈似的，动不动醋坛子就翻了。”

顾准清了清嗓子：“这里还有个长辈在，你们能不能稍微收敛一点？顾里对你们这样腻腻歪歪的真的没意见吗？”

顾时有些不太好意思地别过脸，林笙眯起眼睛笑笑，熟练地转移话题：“舅舅，你和舅妈是怎么认识的啊？”

“就在这个广场。”顾准指了指地面，“也是在暑假的时候，她还在上高中……”

人对于美好的事物有本能般的向往。这里的“美好”单指“比自己美的”和“配得上自己的”，所以对南湘这样的人间尤物来说，美到能够入画的人绝对不多。

顾里算是一个。不过，南湘也清楚，她能想办法让林萧乖乖坐在那儿让她画，但无论是从财力上还是从其他什么方面，她都不可能让顾里就范。

所以她宁愿坐在广场上画喷泉画教堂。

直到某天，她看见一个初中生模样的男生从她面前走过，一开始她还没在意，只觉得有些面熟，后来才发觉这男生和顾里真是匪夷所思般的相似，更准确一点说，和顾里她父亲顾延盛有着除了血缘关系无法解释的相像。

放在以前，南湘肯定会这么想，但是有了顾时和林萧这个例子，她也有点拿不准长相是不是一定要和血缘有关系……

“然后她就和你搭话了？”

“不。”顾准一脸凝重，“有一天广场上那个卖鸽子饲料的没来，正好她带的是木炭笔，用面包当橡皮的那种，我就去问她能不能给点面包喂鸽子。”

“真是个……”顾时和林笙同时在脑海中想象出了那个画面，还是个初中生的顾准去和高中生南湘搭讪，只为了要面包喂鸽子，“浪漫的……相遇啊……”

今天是七月十日，正值盛夏，顾里和林萧还在家里商讨着一件重要的事情。

“我也是服了你们两个的生日，七月八月各拉一次防空警报，整个夏天都被你们承包了。”林萧打了个哈欠，“还好顾时没你那么骄奢淫逸。”

“这次她想骄奢淫逸都不行了，林笙在场，就不能让外人参加。你说，你当年拼死拼活争取来的让林笙跟你姓有什么意义。现在跟了顾时，还不是等于姓顾。”顾里喝了一口她递过来的热茶，“谁叫你们成天就说什么以我之姓冠你之名的，到现在知道争取合法权益要趁早了吧，顾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