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钱能解决的问题都不是问题

第二天早上我送顾怀去了幼儿园，回来的时候发现顾里一个人站在三楼的窗口眺望，手边还摆着一份南京地图，看见我回来，她用她这辈子都没露出过的伤春悲秋的神情对我说：“这儿真小。”

“我理解你作为一个这辈子一直住在大直辖市里的人的感受，但是南京好歹也是个省会城市，而且相对于人类的体型来说，还是挺大的。”我很诚恳地说，“顾里，在乎这种完全在范围之外的大小不是你的风格。”

顾里回过头白了我一眼：“林萧，说话永远抓不住重点一直都是你的风格。”

我不明所以地看着她，而她怜悯地看了我一眼，似乎在同情我的智商。

“我是说你房子太小了。”

之前顾里一直相信，经过了一年的独立生活，我在智商和情商上应该稍微有了那么点进步，为了挽回她对我的这个良好印象，我适时地转移了这个话题：“地图哪儿来的？”

“门口报刊亭随手拿的。”

“老板没发现你？”

“你以为每个人都会和你一样大白天活见鬼啊？”顾里抓起地图在我头顶上拍了两下，“我就算要隐形对你也是无效的，但如果我想，其他人肯定是看不见我的。”

“哦。”我若有所思地点点头，“顾里，我感觉我像养了一只召唤兽。”

自从不怎么和活人接触以来我愈发地口无遮拦，还好我忠诚的门铃赶在顾里开口骂我之前响了，我欣喜地跑下楼开门，发现这次的不速之客仍然是宫洺。

宫洺他不是一个人。我的意思是，他还带来了周崇光。

按理说这应该是个老情人在阴阳相隔一年之后重逢，十分美好又悲戚的人鬼情未了的场面，但是我凝视了周崇光三十秒，数了一下自己毫不动摇的心跳，觉得自己大概要用演技来撑过这次会面了。

我甚至认真地考虑要不要就此向周崇光出个柜，编瞎话骗一个鬼似乎有点不太好。我扫了一眼坐在旁边的顾里和坐在我斜对面的宫洺。编瞎话骗两个鬼和一个人好像更不好。

还好，周崇光是个能说会道的直率人士，这一点在死了之后也没怎么改变。

“谢谢你当时折回去救我，虽然没救出来。”他朝顾里点点头。

顾里丝毫不领情地丢回去一个白眼：“是啊，我当初就不该救你，不光没救出来还把自己搭上去了。好了，这种假惺惺的感谢就此打住，你们两个到底是来干嘛的？”

这次周崇光闭嘴了，宫洺缓缓地说道：“你就一点要反抗的意思都没有吗？从现在到明年立春大概还有两个月的时间——”

“呵。”顾里带着鄙视笑了一下，“我建议你身为一个大活人不要和阎王爷作对，那样你会死的很惨，你弟弟大概会死得更惨，即使他已经死过一次了。”

“但是或许——”

“你就闭嘴然后知足吧。”顾里一字一顿地说，“当初要不是我那个不知足的爸拉着你爸一起走私黄金，老娘现在还活得好好的。要不是你个不知足的玩意儿想一把火解决一切后患，你弟弟也活得好好的！”

这一句好像直接戳到了宫洺的痛处，他的眼神立刻就变了，我的直觉告诉我战火一触即发。我在桌子下面抓住了顾里的手轻轻晃了一下，她侧过头看看我，没再让事态往更严重的方向发展，没留任何余地地下了逐客令。

其间我们四个人没有一个就我和周崇光之前的冷漠提出任何疑问，等他们离开我更是没向顾里提起周崇光半个字，我只是在她又找理由来搪塞我之前飞快地问道：“立春的时候到底会发生什么？”

她紧张地瞥了我一眼，我又抢在她说“别问”之前继续追问：“你不让我问，但是我又不傻，而且我从小学到高中的阅读理解成绩一直很好，你们这样当着我的面讨论问题，难道我还会听不出来？”

顾里开始用她惯用的避重就轻试图把这件事模糊过去：“立春是阎王爷派鬼差来收鬼魂的日子。”

我没有顺着她的话往下问，也没有不了了之。我沉默地凝视着她。

片刻之后，她继续说了下去。

“如果运气不好，身上阴气太重被鬼差发现，就会被带回去。就会……消失。”每次一说到这些事情，顾里的措辞就会变得十分艰难，“彻底消失。”

“彻……底？”我清楚顾里不会无缘无故地强调这两个字。

“从你、从所有人的记忆里，彻底消失，就像从来没存在过那样。”

我随时会跌回那个没有顾里的炼狱中。那时候我已经不记得她了，所以大概会觉得无所谓？但是我宁愿记得她，宁愿让那些该死的回忆折磨我。

我知道我的想念于事无补。我知道我所受的那份痛苦毫无作用。

但我永远不能容忍我会忘掉顾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