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无标题

作者:ander
更新时间:2014-12-19 08:4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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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


黑泽密花是一个很奇怪的人。天仓深羽是这样认为的。


——喜欢花茶。工作时一定会带一个保温瓶,然后忙里偷闲地泡着茶。天仓深羽并不是很喜欢那样的香气,虽然按照雏咲深红的话来说就是【遥远真切于现实的古董熏香】,但是太香的东西并不是天仓深羽的兴趣范围内。

——人缘很好。跟黑泽密花谈话能够得知对方以前曾经过一段在各地心理呵护spot当志愿者的经历,专门帮助那些有自杀倾向的小孩子,结识了很多人,其中也不乏一些很厉害的灵能师。但是却没有见她跟别人来往。

——总有话想说,但是一直都没说出口。对雏咲深红也好,天仓深羽也罢。这一点倒是挺像黑泽夕莉的,欲言又止,最后恢复那个平淡坦然的神色。不是说讨厌,也不会说心烦,只是让人不喜欢而已。


综上所述,黑泽密花在天仓深羽的理解里是一个挺奇怪的人。

但是不会讨厌。




古董屋接到外卖请求时,是在一个略微奇怪的,下着细雨的早上。

光滑湿润的水滴顺着重力的牵引从窗檐往窗台流落,拉出的那些浅淡清晰的纹路像是象牙上被撞击裂开的伤痕。淅淅沥沥的雨声里能够辨认出山雀磨蹭树叶的轻响,宛如利落直落水潭里的雪花,发出了很细微很清晰的泯灭回声。

街道上没有人,流动的水面上盛开着白色的莲花,天地静默着倾听雨幕的演奏,人行道旁被抛弃的白色康乃馨渐渐在水底憔悴消瘦,颜色被冲刷,晕散成一片细微的光晕。


天仓深羽不是很明白昨天还是炎热吓人的大晴天,阳光扬威耀武地催促着牵牛花的枯萎,但是却在一瞬即散的睡梦里被沉闷湿润的凉雨逼退到云层的某个角落——但是即使如此,她还是选择了提着包裹好的两份咖啡走进了那片无人的雨幕里。


她并不是一个喜欢抱怨生活的人,也不会喜欢以各种跟自己无关的借口去回避应该面对的风景。就算是风雪交加,天仓深羽也没所谓。外卖这东西,只要雏咲深红没有要求什么,就一定会按照约定送过去。


提着伞,世界除了天仓深羽外全是潮湿模糊的轮廓,像是哭泣过后的女孩子随意擦拭的眼眉,低低地能看见睫毛上潮热的眼泪。有一种很迷离的光泽。



手机里的约定地点在一座不是很常见的教堂里。不知道是谁在这样一个时候想结成连理,交换戒指也好,穿上白无垢也罢,总之怎样的方式来成为对方彼此的唯一都无所谓,重要的是,在这样一个天气里,就算是欢乐喧闹的婚礼大概也会蒙上一层悲伤的葬礼氛围吧?

而且,结婚不喝酒而且喝咖啡什么的。想想就觉得奇怪。


天仓深羽想起黑泽密花曾经感叹过咖啡是挚爱之一。那时候自己擦着咖啡杯面无表情地看着手里透明的物体,能够感受到某些真切的分量——然后这样回答,这样的话黑泽桑的婚礼一定是用咖啡来代替清酒的吧?

这样想想,或许真的有可能。


抬头看了看那不算太破旧,但是绝对没有人会喜欢来到这个地方逗留的建筑。天仓深羽曾经听雏咲深红提到过关于这个似乎很古老的教堂里很久以前因为发现了藏尸而被封闭起来,最近因为政府的文书证明而重新开放,但是大概没有人愿意到这种成为都市传说之一的地方才是。啊,除了一些无聊到喜欢探险的家伙。

雨幕里不是很清晰地看见教堂的轮廓,门前的大理石路面旁停着几辆工作车——像是某些电视剧剧组之类的。


那么,其实里面要咖啡的是某个工作人员?

天仓深羽有一种很不好的预感。


犹豫了一下,她还是选择往紧闭的大门走去。收起伞后推开了触感冰冷的门扉。上面的纹路隐隐看见了黑色的痕迹,不知道是岁月的腐蚀还是久远的污渍。

“打扰了——”

“啊,是深羽呢,好巧啊。”

“......一点也不巧。”


——所以说预感很不好啊。


对上那张熟悉的含着笑意的脸时,天仓深羽脸上的表情安静得没有任何起伏。让自己送外卖的时候曾经想过会不会黑泽密花,但是因为对方两天前跟自己提起过最近会去做影见工作,所以也就以为暂时不会碰见她。

这样就算了。但是——

天仓深羽将手里的咖啡交给黑泽密花后,环顾了一下教堂内部。保存得很好的彩色玻璃和壁画,整齐的长椅稍微有一些腐朽的痕迹,但是能够看出经过了一定整修。天光透过玻璃撒在地板上上时照亮了大理石上的图案。


到处都是人。到处都是【人】。


架起的摄影机和三脚架将教堂中心的那块彩色玻璃围起,黑衣服的人四处走动着传递彼此的意见,站在镜头前那个穿白衣的消瘦身影很是熟悉。

应该说,在看见那些小心地围拢在四周的浮游灵时,天仓深羽就在心里默默捂住了脸。不需要去看被镜头和灵体包围的家伙到底是谁,只是稍微动一下脑筋就行云流水地得到答案了。


黑泽夕莉是个天生的麻烦。


“今天也是够呛的啊。”没有什么表情地冷淡吐出一句,天仓深羽看见黑泽密花露出了一丝无奈的苦笑。

“嘛,没办法呢。这里恰好又是一个灵场。”

不是很明白所谓的灵场是怎样,大概不是什么吉利的地点就是了。天仓深羽微微眯起眼,将注意力放在了那个认真地按照要求摆着各种动作的女孩子身上。

高挑匀称的身材无论穿什么都很好看。

不要说婚纱了。


头纱微微掩盖下黑泽夕莉清丽俊秀的面容比谁都轮廓分明,微微垂下的眸子闪烁的光泽摄人心弦,明知道无法抓住,但是却让人清晰地感受到那份来自心底的悸动缓缓升起。

是个很受欢迎的家伙。

天仓深羽就算心里理性地作出评价,也是肯定了这个结论。

如果——如果真的有一个能跟黑泽夕莉相视牵手走到永远的人,一定是能让她毫不保留地笑得十分漂亮的家伙。


刚刚这样想着,就看见一个穿着黑色西装的少年紧接着站在了黑泽夕莉身边,脸上干净的柔弱就算这样微笑也完全比不上女孩子浅淡眯起眼时俊朗。

——感觉完全反了。

皱着眉,嘴角抿了一下,天仓深羽那时候并没有任何其他感想。

但是黑泽密花饶有兴致的声音却立马响起。


“咦?深羽笑了吗?”


“啊?”

转头去看灵能师时,清晰地在深不见底的眸子深处看见了自己的倒影。而黑泽密花却没打算解释什么,打开咖啡漫不经心地喝了起来。

天仓深羽摸了摸自己的脸,嘴边的弧度并没有什么变化。转头再去看了一眼远方的黑泽夕莉,那家伙不知什么时候看着自己,对上她的视线后飞快地移开了脸。


确认了咖啡的口感后,灵能师似乎心情好了起来,友好地搂过天仓深羽的肩膀,因为身高关系让她感到某个人的体重都这样压到了自己脊背上,不怎么好受。

“——不过是嘲笑意味。”语气里带着略微上扬的笑意,黑泽密花这样加了一句。

天仓深羽任凭灵能师搂着自己——两秒后就伸手将肩上的那只手臂给推了下去,头也不回地往大门走去。


“怎样都好了,我先回去了。”

“再玩玩嘛。我一个人可是很辛苦的。”黑泽密花指了指教堂四周的浮游灵。


天仓深羽停下了脚步,转过身的时候看向灵能师的目光很认真。

“黑泽桑,抱歉,我不是很明白你。”脸上仍然是表情寡淡,眸子湿润,据说这样的人很容易哭泣,但是天仓深羽却正好相反。“这样执着于不乐意之人有意义吗?”

黑泽密花微微愣了愣。

趁着这份短暂的沉默,天仓深羽已经转身推门离开了教堂。




相比起灵能师的性格,天仓深羽显得有些残忍。

只要不在自己所在意的范畴内,她不想过多干涉别人的心事。大概还是国中的时候,她曾经看见过一个跳楼自杀的人。围观的人群里有不少苦口婆心劝说的人,警察将四周都拉上了黄色警戒线,世界以房角边缘的一个摇摆的点为中心,缓慢小心地旋转取来。

天仓深羽用手遮挡着阳光抬头去看楼顶,那个人逆光而站,看不清面容,只能隐约辨认出脸的轮廓。然后在她缓慢而认真地皱眉思索着对方跳楼的动机时,随着一道移动的残影和沉闷的撞击——于劝说的声音和惊叫转换下,世界转动的那一瞬间,某滩粘稠的红色就如此缓慢地扩散开来。

然后是一个新生的浮游灵捂着脸哭泣。

但是天仓深羽没有任何表情。


死去的人还活着吗?活着的【人】是否已经可以被忘却般地死去?


她有那么一瞬间没能想明白——至此至今便仍然没能找到答案。天仓深羽自问心胸没能宽广到那个程度,背负那些家伙的悲喜执着,最后解脱对方于灾厄。她是一个冷漠又自私的小孩子,如果可以,整个世界都跟自己没关系那便是最好不过的事情了。


——【这个是不可能的。】

黑泽密花擅自给天仓深羽的额头一记弹指的时候,让她有些反感。似乎知道她心情的灵能师没有做进一步的举动。

想说什么来着?天仓深羽也忘记了,但是那时候黑泽密花的神色却不轻不重地恰好落在了她心里。


——【如果整个世界都跟你没关系了,那么你就已然死去。】

灵能师如此说着,眼眉下浅薄的阴影里是一双泫然欲泣的眸子。

天仓深羽不是很明白那份泫然欲泣的意味,跟黑泽夕莉所不一样的,带着恳切和无能为力的坚强。




透过雨伞滴落的雨珠去看这个灰色的世界,时间连成线的时候以水流的影子来作为脚印,随风散落的雨丝像是没有名字的往日。

天仓深羽走出教堂后,略微在雨中沉默了一段时间,不是在沉思什么,也不是看见了什么,她或许是单纯地发着呆,像某个现任演员一样。又或者是犹豫着转身的角度和是否移动自己视线。


——无论怎样,在她静止的这段时间里,对方很耐心地等待着。

墙角里那个无法淋雨也无法日晒的无存在感地缚灵。


沉默着,似乎在落泪。天仓深羽听见哽咽的沙哑叹息,但是没能撼动她的内心一分一毫,往前走去,头也不回。


——都跟她没有任何关系。

那时天仓深羽是如此想的。


+++++++++++++++++++


黑泽夕莉受伤的消息传到了古董屋的时候,天仓深羽拿着剪刀认真地剪着咖啡豆的包装袋。她并不是一个强迫症患者,也没有什么完美主义的概念,只是看着包装袋上那条红色虚线就莫名其妙想要沿着它准确地将袋子剪开。

雏咲深红到里屋去接电话时天仓深羽便开始数着秒针晃动的格数,如果是两秒以内,便是推销员的来电,二十秒以内,则是外卖请求,两分钟以内,亲戚家的来电,十分钟以内,隔壁作家先生——除此之外便是黑泽密花。

今天雏咲深红从抬起电话到挂下电话不到五秒。天仓深羽一开始便选定了推销员的选项,但是隐隐听见母亲说了句什么【具体情况见面再说。】后便推翻了自己的猜测——出事了。谁都好,总之在自己或者雏咲深红所认识的人里。

飞快地排除了一个个选项——比如住在京都附近的亲戚,以及北海道的熟人。既然所谓的【见面再说】,便是能够马上赶过去的对象。岩手区东边曾经住着雏咲深红的一个亲友,但是很早之前就已经搬走了。


这样的话。


“深羽,收拾一下,我们去医院一趟。”推开里屋的门,雏咲深红催促了一句,然后便走到一旁将刚洗干净的咖啡壶给放回原位。

“医院?”

“密花说夕莉受伤了。”

——所以去一趟医院?

黑泽夕莉受伤了,但是跟古董屋的天仓深羽或者雏咲深红有什么关系吗?咖啡里被放了什么不好的东西吗?天仓深羽疑惑地按照母亲吩咐将剪刀和咖啡豆收拾完毕后,不知所以然地就跟着走出了店门,然后看着雏咲深红挂上了打烊的告示。


阳光很好。下过雨后便显得不那么闷热,空气里透露着温暖的干燥,即使肩膀被晒得疼痛,也感觉不到任何厌烦的温度。街道上稍微多了不少行人,似乎都趁着这个不算太热的天气出来透风散步。路过斑马线的时候对面的灌木里窜入两只结伴同行的猫咪,一晃而过的时候在视网膜上留下了一道残影。不多不少。

天仓深羽从小就很少生病,就算生病也没到去医院的程度。她自幼就不喜欢医院里苍白的气氛,也是一个十分接近死亡的地方,转头的时候能看见治疗失败的人最后消散成蹲在角落哭泣的浮游灵,透过灰白色的身影所看见的那条走廊尽头是封闭的急救室,同时也是死亡的开端。

医院的地图上是不会表明任何停尸间或者说是储藏室的位置。但是只要根据浮游灵的移动,其实很轻易就能找到这些地方。


包括黑泽夕莉的病房。


根本就不需要护士指引,快步走进医院后就跟着那些往一个方向涌动的浮游灵上楼梯,最后来到三楼一个房间前。从名牌上能看见黑泽夕莉的名字,看来是来对地方了。

雏咲深红象征性地敲了敲门就直接推开了,然后铺面而来的是夹带着消毒水气味的惨白色。


天仓深羽眨了眨眼,然后跟着母亲走进病房里。恢复了彩色视觉的视野终于捕捉到了病床上闭眼沉眠的那个女孩子。跟往日完全没有任何不同的脸,即使是不化妆也十分好看,落在枕上的褐发柔软又安顺。

黑泽密花坐在床边的椅子上,在雏咲深红刚推门的那一瞬间,眸子里还未收起的是凝聚成冰块的担忧和哀伤,最后沉默进黑色深处的时候被那平淡的安稳和冷静所掩盖。




据说黑泽夕莉是在工作时受伤的。一直陪着她的黑泽密花在转身的时候还没有感到任何危险的气息,浮游灵们一如既往地缩在角落里远远观看着黑泽夕莉,工作人员有序不乱地整理着器材,然后安排好下一场位于教堂二楼的拍摄。

那时,黑泽夕莉什么也不说,甚至没有发出任何一丝声音。

灵能师是听见了一段如同哽咽般沙哑的叹息才惊觉意外的到来,回头的时候看见站在二楼的女孩子摇摇晃晃地动了一下,最后在众目睽睽下像是落花一样打乱了教堂里安静的光影。尘土飞扬的时候,黑泽夕莉所站的地方能看见一只捂着脸哭泣的地缚灵。


与其说哭泣,更像是幸灾乐祸地嘲笑。

与其说地缚灵,更像是已经演变成怨灵的可怜执念。


幸运的是,在下落过程中犹豫及时更换了一个姿势,黑泽夕莉避免了脑袋着地的瞬间,但是却摔断了手臂。而在雏咲深红两人赶来前,刚刚做过一次矫正手术,现在仍然沉睡在麻药的作用里,比起往日的那份飘渺和不确定,增添了一份孩子气的安静。

比起睁开眼的时候,睡着的黑泽夕莉更加惹人喜欢。

虽然对于天仓深羽来说,判断一个人的标准永远不会以面相表情所决定。她更偏重于心里的分析和数据。


黑泽密花摩挲着交握的双手,垂下的脑袋像是一个懊恼的小孩子。

“是我太疏忽了,如果稍微注意一点,可能就避免这样的结果也不一定。”

雏咲深红犹豫了一下,最后安抚地拍了拍灵能师的肩膀。

“有时候,谁也不能做到完美无缺啊。”

——本来以为母亲会说的是【请不要自责】之类的安慰话语,但是最后所听到的那句话让天仓深羽稍微愣了。


黑泽密花没有什么反应,看着床上那个沉睡的少女,目光里抓不住实际的情绪。

天仓深羽忽然就明白了,不是说雏咲深红不会读气氛,也不是刻意去说教。而是自己的母亲是认真地在关心对方——并非自责的表面,而是找不到答案的内心。

找不到——自己到底是否真的照顾好了黑泽夕莉那份自我怀疑的答案。




黑泽夕莉睡着的时候没有什么表情,眉心微蹙,不知道是不是做着噩梦。但是没有发出任何声音,连呼吸也仿若静止地死亡。天仓深羽将目光从黑泽密花身上移动到女孩子脸上,脸上没什么起伏。

她真的没有在想什么,也没有可以想的东西。

只是如果那时候教堂外面自己回头了的话,或许就能避免这一切的发生也不一定。

——仅此而已。


不会感到遗憾,也不会愤怒。只是如此觉得而已,天仓深羽并不觉得自己有什么能力可以一而再再而三帮助黑泽夕莉,正是很早前就有如此的前提思索,才在如今没有任何感伤的悲切。意料之中的事情,不知为何就无法燃起哀伤的情绪。

正如她自己所说,天仓深羽是一个自私又冷漠的家伙。


——呐,抱歉。


在心里认真地沉默着这样对黑泽夕莉道歉,天仓深羽真的是含着歉意,但是却无法直面对方说出口。从认识到至今,两人之间的那份距离仍然是跨越不了。即使同样能看见那些事物,但是却从来没有说出自我的恐惧和不安,彼此看着自己眼里的那份颜色,光影转变,万物瞬息万变,狰狞可怕。


而且,更重要的是,天仓深羽讨厌黑泽夕莉那双眼睛。


雏咲深红开始安慰着黑泽密花,于此同时,窗台上一闪而过的微弱气息让天仓深羽灵敏地抬起头,一只灰色的手恰好从右边消失。

熟悉的,不算陌生的陌生气息。比起黑泽密花或者雏咲深红,已经跟对方有过一次相遇并有所在意的天仓深羽知道这份气息的所在。

光是从脑海里弹跳而出的那个答案,随之而来的便是淅淅沥沥的雨和哽咽的沙哑叹息。然后停留在最后的便是黑泽夕莉沉睡中显得乖巧的脸。

于是。



不是很喜欢管闲事的天仓深羽不等黑泽密花反应就抄起对方的挎包,从里面掏出射影机,丢下一句等我一下便消失在门口。

她对天发誓,自己会跑出来的原因并不是因为想要给黑泽夕莉报仇。对于这样的事天仓深羽并没有太大的兴趣。打打杀杀的生活并不是很适合她,同样的,这样感性的行动并不在她的选项里。如果有一天天仓深羽沦落到为别人报仇而做出冲动的事情的话,那么在那之前她就不会是天仓深羽。

比起所谓的愤怒和不甘心,她只是想要找那只变成了怨灵的地缚灵而已。看看那家伙到底有什么能耐在灵能师的眼皮底下放肆——才怪。


天仓深羽不会安慰别人,也不想要靠近谁,比起雏咲深红,她比较适合在角落里划着自己手机里的菜单听音乐。冷漠又自私的家伙,任谁也不会喜欢。

她很冷漠,不会在脸上多表现一份情绪,不靠近任何人,也不愿意任何人靠近自己,就算整个世界都不在意也无所谓。她也很自私,从不浪费自己一点怜悯,心里狭隘,放不下任何其他人,除了雏咲深红,除了天仓深羽所认定的那些人的身影。


那么,黑泽密花?黑泽夕莉?抱歉,没有任何答案。可以算得上在意,也可以说是毫无关联。

对灵能师没有好感的天仓深羽并不会讨厌身为灵能师的黑泽密花。

硬要说的话,只能这样解释好了——去找那只地缚灵其实只是天仓深羽用来弥补自己无法安慰黑泽密花的一个方法而已。

她并不是很擅长说些什么,如此而言,便去为对方做点什么事情好了,因为黑泽密花是雏咲深红所在意的人,天仓深羽便自然会稍微往心里关注一些。



大概是天赋使然,天仓深羽一直能够准确地找到那只地缚灵的气息,尽管医院里徘徊的灵体所牵扯的气息和网络错综复杂,但是她还是能在此准确无误地辨认出那家伙沙哑的叹息。

越过中庭的走廊,转到花园后方。

一块无人进入的地域,杂草丛生,灌木遮蔽着栏栅,看不见马路,只能听见车流的声音,医院里很嘈杂,似乎又是送来了一个急救的病人。


射影机在寂静里震动起来的时候,天仓深羽毫不犹豫就抬起了镜头,飞快扫视了一圈四周,准确地捕捉到那只灰色的灵体,身材消瘦,辨认不出是少年还是孩子,脸上像是被晕开的墨渍一般,看不清面貌。

小心地等待光圈亮起,天仓深羽一边后退一边关注着取景框里的灵体。

对方停顿了一下,然后忽然附身飞速扑向她,那圈光圈一下子就变成了红色,下意识后退的时候同时按下了射影机的拍摄键——然后感到脚上一空。

心里稍微提了起来。


随着灵体的哀嚎,天仓深羽的重心便大幅度偏移,最后感到肩膀撞到了什么,下意识伸手去抓的时候只抓住了一片潮湿的青苔,落入水里。



天仓深羽其实并不怕水,在她看来流动的液体并不可怕,血液也好,水也罢。但是即使如此,她却完全不会游泳。为此雏咲深红曾想过教她游泳来着,后来都被以各种理由推脱了。其实并没有什么,只是从小到大,天仓深羽都没有尝试过溺水的滋味。

——于是,同样在此刻才知道原来鼻腔和喉咙同时灌入液体的后果是导致肺部的灼伤感。


浑身都无法思考,却清晰地感受到生命在加快着流动的速度,似乎即将将剩余的那些年份分成以秒计算的分量瞬间消失。

挣扎着浮上来的时候闪烁的视野里是淹没在荒草里的水池,以及那只灵体幸灾乐祸的哭泣声。


——据说人死前会想到一生中最重要的事情。

但是天仓深羽却完全什么也无法思索,真是可笑,连呼吸都办不到的话,其实脑海里所想到都是怎样才能活下去。即使多么艰难也好,没有经历过死亡的人啊,完全都不会了解死亡的意味。

怪物一样。


浪花破碎,水面喧闹,但是只有天仓深羽一个人在挣扎而已。

肺部因为灌水而刺痛,四肢在扑打中渐渐麻痹,其实她早就已经沉没,只是在片刻的静止里又开始往上浮动的挣脱,但是只在脸部稍微露出的瞬间又被水流吞没。


——可以死了吗?

为了死亡而出生,为了出生而死去,生命如此不息于永恒的时候,其实对于一个人以自己的姓名所度过的一生,是十分短暂的过程。

天仓深羽其实不喜欢随便就将自己交付于死亡。那样的话,仿佛连自己都没法认清自己所在的意义一般,那么一开始为何还要出生?


——真的是很讨厌。

死亡的感觉也好,一步步被迫死去也罢。其实都是无法选择的结局吧?



恍惚混沌里,意识远去沉眠的瞬间,被人沿着腋下给提出了水面。一身狼狈地终于逃脱的时候,天仓深羽湿透的额发下,眸子却反常地渐渐清明起来,最后比起灌入肺部的水更快逃离黑暗的是,方才丧失的那份理智和清醒。

如此清晰地

——发现自己落入了一个温暖的臂弯,身后某个人用力地抱着自己。但是那双抱着自己的手臂不知为何微微颤抖。

——于是她知晓那个人正努力地压抑眼泪而微笑着传递温暖。


“深羽。”

在她耳边,担忧而紧张地呼唤着。

那是黑泽密花,她清楚得很,瞬间更加清楚的是,如此的场景,跟天仓深羽【看见】对方呼唤着黑泽夕莉名字的那些瞬间层层叠叠地反复播放着。


【深羽跟夕莉很相似。某种程度上。】

灵能师这样说的时候,眸子里分明着某种期待和哀伤。灯光浅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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