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eve 于 2016-3-3 23:30 编辑

06

在高熱之中，Arendelle的Anna迷迷糊糊地再次經歷人生過往。

似真似幻的交替間鋒利尖叫劃破連綿舞曲，冰浪憑空而生眾人連退兩步，第一步為驚嚇，第二步是戒備，拉大距離就像在躲避傳染病，他們身份尊貴容不得污穢沾染，即使爬滿地面的冰是由純淨的水構成。

「巫術！」Weselton的公爵簡潔定義不自然的現象，字詞在大廳激盪擦出火花，引爆照亮遠古以來未知與邪惡折磨人類的深邃記憶，黑瘟患者萎縮如雞爪的求助之手，帶著沙塵氣味的劍齒沙虎橫跨山野散播異變，河水蒸發乾涸，大地震動燃燒，恐懼輾碎她，眼球、舌頭、耳朵、神經血管、五臟六腑逐一擣爛，壓迫她的東西同樣也在壓迫所有人。

「Elsa……」Anna瞪大眼注視她的姊姊，如此鮮明的恐慌光是目睹便感到痛苦，必須趕緊做點什麼，要說什麼？該說什麼？要怎樣才能幫助她？

年輕的公主滿心擔憂全然未有後怕，她根本沒有想過假設幾秒前多靠近女王一點，冰浪浪頭勢必貫穿她的頭骨，而這才是Elsa認知的狀況，她們之間沒有可供阻擋的門和牆，她竟然差點傷到妹妹，再也無法承受，Elsa旋身逃開。

「抓住那個女巫。」曾深受黑瘟傷害的Weselton人馬動作比誰都快，黑瘟經驗讓他們得出對付巫師著重快速根除的結論，公爵和兩個護衛繞過半圈冰叢急步追出去。

將巫師處以火刑乃是通行各國的公法，公爵的嚴厲指控挑起更多騷動，身處其中的Anna覺得公爵真是大錯特錯，沒有女巫會為建設Arendelle絞盡腦汁，更沒有女巫情願無時無刻承擔皇室責任，手套皺縮於收緊的拳頭，她轉身面向與會者並鏗鏘有力地說道：「Elsa女王三年來從未虧待Arendelle的子民，我保證她不是你們口中的女巫。」

在鐵證如山的魔法之冰前維護女王簡直荒謬，但Anna公主就是這麼做了，還做得毫不遲疑。一口氣講完，她推開交頭接耳的貴族，奔往皇宮出口穿過候見廳來到正門，外頭喊出眾多驚叫，有男有女層層疊加，門口佈滿不合時節的霜雪冰錐，摔倒的公爵正指著前方吶喊：「怪物！」

女巫和怪物，兩者皆是與人類區分開來的異類，王宮大門深鎖多年的答案近在眼前，戰戰兢兢苦守十三年的秘密到頭來以最不堪的方式揭露，災難的源頭，赤裸裸的罪惡，人人避之唯恐不及。

「Elsa！」她大聲喊道，嘗試叫住邁步跑開的女王，下一刻即領悟不可能用聲音留下她，被冠上怪物之名任誰都會頭也不回地逃。

她拎起裙角沿Elsa奔逃的軌跡前進，人們擠到兩旁如排開的浪，她能感覺到他們對Elsa有多害怕，正是那份巨大的害怕讓她輕易破浪而出，一張張歪斜五官落入Anna眼中，就算把Elsa追回來，顯出這種表情的他們還會照樣愛戴她嗎？有那麼一會兒，她懷疑緊張到極點的群眾在心底醞釀危險想法：烈火木柱和焦熱煙氣，不存在的女聲尖叫使她心神迷亂。

Elsa默默背負有其理由，然而此時不是沉默的時機，沉默只會遭人污衊，瞧瞧外國公爵是如何胡言亂語，慫恿人們獵殺Elsa真是太過份、太超過了！姊姊不是怪物也不是女巫，Anna相信Elsa冷靜後定能證明自身的無害，她將與姊姊並肩而立，盡她所能助Elsa解除子民的不安，無論結果是好是壞──

王宮前的大廣場遠遠不足容納每個人，外圍的百姓由石橋站到碼頭廣場，城內能放下工作的人全來了，算上來自各國的貴族旅客，想要聆聽演講的人數起碼是加冕觀禮時的三倍。高大挺拔的綠衣守衛們排成警戒線，留下王宮和兩座噴泉之間的空地，他們不斷擋住興奮過頭而越界的人，夏天失而復得國民欣喜若狂，各種神奇經歷傳講讚嘆。

宮門開啟助長喧鬧，由宮門走出的Kai舉起手良久終於爭得安靜，依循古禮他先莊重地向諸人輕輕一禮，禮畢隨即朗聲說道：「高貴的女士和先生們、Arendelle的人民以及來自外邦的朋友，請容我為您們介紹，Elsa女王和Anna公主。」

回宮後Anna都在房內休息，兩小時前解除冰凍的身體仍未完全恢復，但這場演講不容耽擱，她同時也清楚若不和Elsa一起面對日後定會後悔，那些排斥神情Anna還記著，它們鑽入她的心拔也拔不掉。

Anna忍著虛弱與Elsa會合於宮門，見到面馬上強裝出精神奕奕的笑容，就怕姊姊堅持要她回房躺著。

「妳──」

「妳看，Kai要走出去了。」Anna不給她提到臥床修養的機會。

「Anna……」

「演講真的不用我說些什麼？」稍早聽完Kai的說明，Anna才真正意識到Elsa說交給她處理是何種意思，自己要做的僅僅是站在她旁邊。

Elsa望著妹妹蒼白但透露堅定意念的臉，頓了頓後說：「是的，按照預定應該不用，不過別介意這個，遇到想補充的地方請隨意抒發，」她牽起妹妹的手，看向敞開的宮門，心思已移至他處，「發自內心的話語最是真誠，這是他們期望聽到的，而人總是更願意相信他們想聽的話。」Anna愣住，無法為句間隱含的陰沉定名，別過頭便像眼角的幽魂消失無蹤，連Elsa自己都沒注意到吧，她無意間混淆兩個世界。

觀望宮外動靜的金髮女王或許比看上去還疲倦，她回握姊姊的手，一時無語，那是個太過陌生的領域。

「咦咦？Elsa？」Kai已完成致詞，原以為Elsa會鬆開手率先走出去，因為那本是君王該有的舉止，孰料Elsa直接拉著她走到蔚藍天空下，未做足心理準備的Anna仍處在慌張狀態，四面八方的喧囂已然傾瀉於身，放眼所見盡是密密麻麻的人頭，Anna立刻受到震撼，不因壯觀的聽眾數量，而是聲音，那些聲音全部在為女王歡呼，人民迫不及待見到新王，當她們登上Elsa現場臨時以冰建造的講臺，歡呼亦只大不小，Arendelle的子民依舊喜愛Elsa，她們甚至還未解釋半句，憶起曾對大家抱持的不信任令Anna臉紅。

個人的任性到此為止，Elsa朝妹妹露出短促微笑，稍微加強握力旋即放開，公主按禮儀退至女王身旁後兩步，沉默往外散開，Anna吸了口氣，聽到氣息微弱的流動聲，要開始了。

「我親愛的臣民們，誠如諸位所見，神所造的大光再次普照Arendelle，經歷過去四日，美好陽光是何等恩典相信各位已有更深一層領悟。」Anna略微吃驚，這般宏亮的聲音竟出自Elsa。

「除陽光外，上帝給予人的祝福還有許多，依靠雙腳，文明足跡散播大陸各處，依靠雙手，由零打造出宏偉的城市，人類種種了不起的成就乃是由各人齊心合力達成，沒有聚集各式各樣才智技藝是做不到的，這都要歸功於上帝賜下獨特才能給每一個人，運用才能盡力達成上帝預備的計畫此即人的本分。故依上帝的旨意，我已駕馭了神賜予我的能力，我將以謙卑的心盡到君主以及上帝子民的職責，為上帝、為我的王國、為我的臣民奉獻每分每秒，引領諸位行走正確道路成為神所喜悅的，如此，Arendelle必得榮耀。」

「Arendelle萬歲！女王萬歲！」萬歲聲響徹雲霄，這是個激動人心值得載入歷史的時刻，尤其當教區主教米勒走上講臺更是迎來新的高潮，主教替女王的冰雪魔法做擔保，親口承認此乃神賜天賦，具有生命的Olaf也在此時被介紹給臣民。

由開講起，宛如一齣流暢好戲，任何添加都是多餘，Anna是舞台的背景，是個觀眾，女王的表演同樣觸動她，她第一次見到這樣的姊姊。幾日之內，Elsa給人的印象不斷變化彷彿有多種面貌，加冕舞會上她像紙頁脆化的上鎖詩集，冰宮中的她如展開羽翼的白鳥，現在她是日光下的海，浩瀚而偉大，承載進出Arendelle的帆船以及人民的夢想和未來。淺色的髮閃著海面才有的點點金光，有人說那是天堂之愛滿出來灑落人世的光輝，有人還說她的姊姊格外為上天喜愛，召喚冰雪的神妙奇蹟是再確切不過的證明。

緊接著，女王宣布明後兩日繼續未完成的加冕慶典，開銷照樣由皇室負責，群眾再度歡呼，Elsa又來了一次Anna措手不及的舉動，女王回身挽起她的手，將她帶往前，讓妹妹倚著自己向人民答禮。

「唔……」最前方的位置亦最受注目，頃刻接受太多Anna腦袋一片空白，她反射性看向姊姊，與她交換眼神，學她優雅揮手，沒想像中困難，Anna很快適應並盡情享受，陽光璀璨溫暖，市民高呼讚美，Olaf跳上跳下，Kristoff拍手微笑，熱烈氣氛撥動訴說情緒的弦，琴音輕輕往身後的靜默漆黑飄去，久久不聞回音，那兒是深不見底的隧道，一步一步走來，十八年光陰。

隧道的彼端，某些沿途景象至今依然清晰。曾經狂奔追逐，她伸長手呼喚，吸不到氣又停不住喊著，來得及抓住任何東西前那扇門卻已關上。曾經掉下眼淚，連點聲音都沒有，嚎啕大哭很吵人，她不想更加被討厭。曾經灰心失落，漠然地擦肩而過，遙遠地令人痛苦，她還記得，她曾經想放棄──凝視幽暗的藍綠色雙眸閉上，然後張開，再次回到光與歡笑的出口。

那都過去了，Anna在心中對自己說，感受著身側的溫度，她很確定那些日子都過去了。轉過頭，啊，多麼湊巧，和煦微風中她們相視而笑，Elsa的笑容好美好安詳，而且離她好近，一切將會更好……理解所有的遠離都是為了愛的時候，沒有正常人自我保護形成的停頓，她以更加沒有防備的姿態去擁抱缺失的圓之一角，Arendelle的Anna就是這樣的人。

明亮的加冕典禮逐漸遠去，在下一個回憶到來前，灼熱黑暗裡有聲弱不可聞的嘆息。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