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你小时候我真抱过你

按理说我在家中亲戚里的地位虽然不算太高，但也没低到这种一言不合就被全桌人甩脸色的地步，其中还包括我父母，就连我一向好脾气的奶奶神情都僵住了，没接我的话茬。

还好这时候服务员也陆陆续续地开始上菜，我沉默地啃着酱大骨，祈祷着这个饭局赶快结束——不过这是不可能的。

过了几分钟，彻底僵住的气氛才开始渐渐缓和，人们又开始和身边的人攀谈，不过就好像是怕我再次提起那个话题似的，他们没再和我说话，也没再尝试找到新的话题，聊得也就是家长里短。

这么一闹，这反而像是一场正常的亲戚聚会了。

我放下手里啃完了肉的酱大骨，拿起湿纸巾擦了擦手，站起来去拿刚刚端上桌的扇贝。

好像有人和我身边的人换了个位子，不过我也没在意，继续吃着清蒸扇贝里的粉丝，等我回过神来才发现是我父母坐到我旁边来了，我低声问我爸——在座的毕竟严格意义上来说是他亲戚：“我就是随口问一句，大家反应怎么那么大？”

“家门不幸，你老爹我为了这么个妹妹也算是把脸丢光了，你就别问了，吃你的菜。”我爸又往我碗里丢了一个酱大骨，“好多年都不提起了，你这么突然一问，他们也不知道怎么应付。”

“以前聚会的时候怎么没看见过她？”我又往角落里瞟了一眼。今天来的人名字我是报不全，亲戚关系也理得不是太顺，但至少都见过三四面的，而这位虽然看着眼熟得要命，我却可以确定我以前肯定没见过她，要么就是那时候我太小了，一点印象都没留下。

……难道是我小时候她真的抱过我？

“本来也不想叫她的……她来这儿也是尴尬。”我爸面露难色，“可是她打电话过来说要来，到时候找你有事儿。”

“找我有事儿？”我连酱大骨都没心思啃了，“找我能有什么事儿？”

“她能有什么事儿？八成也是为了钱呗，这种为了钱不要脸的事儿她也不是没干过。”

我妈在旁边接话，眉头皱得紧紧的，倒是我爸伸手推推她：“话别这么说，小棠也不是那种人。”

顾怀一直坐在我妈腿上，他不太喜欢这种闹哄哄的场合，随意吃了点菜填饱肚子之后就没怎么动弹。我看他那个百无聊赖的样子，从包里掏出手机解开锁递给他：“玩吗？”

他立刻欣喜地接过来，准备再次帮我手机里的所有游戏都刷新一遍纪录。我妈瞪了我一眼：“你怎么教孩子的？”

我放下第二个被我消灭的酱大骨，嘻嘻地笑：“这样有益于智力开发，你看顾怀多聪明啊。”

我妈也只好无奈地摇头：“自己还是个孩子呢，也不知道怎么照顾的孩子。”

“妈，不知道你是不是忘了。”我举着两只油汪汪的手抬起头，“我今年二十七了。”

“你也好意思说，这么大人了做起事儿来和十七似的。”

“哎这到底是夸我呢还是损我呢？”

我和我妈在这里就着这个问题拉锯的时候，顾怀自己从我妈腿上跳了下来，双手拿着手机开始满屋子乱转，看样子是在找WiFi信号。

反正顾怀比较懂事，也不会一个人跑到包间外面去，我也就由他去了，谁知道过了几分钟再回头，却发现他站在角落里，我爸爸的妹妹——林棠跟前，呆愣愣地看着。

“顾怀！”能让一整个家族的人不约而同这么讨厌的人，我还是让顾怀离她远点为好，不管她干了什么，都可以确定她绝非善类。

而从来对我言听计从的乖孩子顾怀，这会儿还站在那里不动，手指虚握着，都快把我的手机给扔地上了，我终于决定站起来去抢救我的手机，一边往那边走一边喊：“顾怀！你小子把我手机抓稳了！”

顾怀还站在那儿没动，就是猛地用力抓好了我的手机：“妈妈？”

我想也没想就答：“嗯，叫我干嘛？”

然后才反应过来人家顾怀根本就没在叫我。

其他人也注意到了我们这边的异状，纷纷投以探询的目光，我妈赶紧过来打圆场，抱起顾怀朝我挤眉弄眼：“有什么事儿吃完饭再说！”

我回头看了林棠一眼，她脸上始终是不悲不喜宠辱不惊的样子，那双黑眼睛像是两块冰，望得我浑身发冷。

等回到主桌上，我悄悄问顾怀：“那是你……什么人？”

顾怀眨眨眼睛，眼圈红红的，要不是有人看着可能就要哭出来了：“我妈妈。”

我这会儿才想起来我这个妈不是正牌的，最多算临时替补，虽然顾怀法律上是我儿子了，但他亲妈虽然下落不明，但还是真实存在的。顾怀一直没法从记忆中扒拉出和母亲有关的记忆，但看到的那一瞬间，居然还是想起来了，孩子的记忆有时候不可靠，但也是最可靠的。

我叹了一口气，还没来得及感慨世事无常，大脑已经艰难地让主管“惊讶”和“逻辑思维”的部分开始运转。

顾怀的亲妈。

我的脑子至少卡壳了三分钟，才真正意识过来这个看似简单的事实还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她还是顾里的亲妈。

我伸手拿了盘子里最后一个酱大骨，想再啃个骨头冷静一下，但是我对着面前的酱大骨愣了片刻，想起了我刚刚才得知的第二个事实。

林棠是我爸的妹妹，那就是我姑妈呀。

相通了这个，我觉得我的脑子暂时没有什么问题没转过弯儿来了，心满意足地继续啃骨头，啃了半天才想起来，前面的那两个事实和到一起，就构成了第三个事实。

顾里是我表妹。

比起这个，似乎还有一件更重要的事情。

我僵硬地回过头，这才知道为什么刚才沙发那里看不见顾里的虚影，她这会儿——或者说刚才我没注意到的某一会儿，已经坐到了林棠身边，带着点敌意打量着她。

怪不得我一进门就觉得她眼熟，那不是我的错觉，从相貌到气质到一举一动，她和顾里多像啊。

好嘛，今天这是认亲大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