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无标题

作者:20110701
更新时间:2015-02-09 03:5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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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帖最后由 20110701 于 2015-2-9 04:20 编辑


第二十一章

耳朵试验话语,好像上膛尝食物。——《旧·伯》34:3


冷,由内而外的冷。当我看到那家熟悉的咖啡店时,同样熟悉的寒冷便伴随着记忆一并产生。这股冷并非来自外界,仿佛是源于心里,让我的周身充盈着刺骨的寒意。我把艾莎送我的玻璃球按在胸口,希望它能温暖一下我的心。那曾经因为冰封而破碎的心。我站在门外足足犹豫了两三分钟,做了几次深呼吸,终于鼓起勇气踏进咖啡店的大门。吧台前的服务生对我友好的笑了笑,我点头回应,环顾四周。这里陈设依旧,且由于是在清晨没有几个客人。贝儿她们还没有来。也是啊,有家庭和爱人的琐事牵绊的人,哪有时间这么早出来。曾经的我也是,天天迟到,赖在床上静等某人的呼唤,不像现在。我不由得苦笑出声。刚进来时就一眼盯住了那个记忆中的座位,我又做了一次深呼吸,然后走上前,坐了下去。抬头看向对面,仿佛又看到了当时贝儿那无奈、痛心又惋惜的神情。接过服务员递过来的菜单,我努力将注意力放在那些白纸黑字上。没有用。心又被狠狠揪起,眼睛却干涩到掉不出泪。除去得知艾莎过世的消息外,那段时间,无疑是我人生中最惨痛的记忆。

人生中的第一次,那时的我瞒着艾莎为自己做出了一个决定:向学校提交了游学交换申请书。我反复暗示自己我已经是个大人,而一个大人为自己做决定再正常不过了。等到尘埃落定,艾莎想要阻拦我也不容易。其实能不能被选上还是个疑问。但明明是为了转换心情做出的决定,却反而让我的心态越来越差,提前就晦暗了起来。甚至可以说是有点小后悔。除了第一次自作主张带来的焦虑和不安,离开艾莎一段时间这件事,带给我的心理压力则更多更甚。我不是没离开过她。但离开她呆在贝儿家那两周的日子,让我想起来就有些后怕——哪怕周围人每天变着花样地哄我开心,我也无可救药地对任何事都丧失了兴致。两个星期尚且如此,半年?一年?天哪!事实上,我是个从骨子里喜欢尝试新鲜、敢于冒险的人,但这有个前提,那就是把艾莎带在身边。我以为那是因为我习惯了她的陪伴与指点,但事实并非如此——我不用她为我做什么,只要在不远处呆着就好;否则我干什么都会心不在焉、自乱阵脚。只要她看我一眼,我就有勇气挑战整个世界。耶稣啊,那时的我究竟有多傻!既不明白她有多爱我,也不晓得我有多爱她。

那天早晨在停车场和克里斯多夫告别后,我揣着心事独自一人往教室走,途中又遇见了蜜格拉。“安娜!”她拍了一下我的肩膀,“怎么了?你的心情似乎很差。”“没关系,我很好,”我牵强的笑了笑,“不能更好了。”“谎不是这么说的,亲爱的,”她挑眉看了我一眼,嘴角勾起一抹经典的邪魅坏笑,“能让你这么无精打采,我猜猜……大概只有你姐姐才有这个能耐。”“才没有,你想多了。”我以为她又要开上不了台面的玩笑。“听着,安娜。”蜜格拉收敛起笑容,“我不知道你是怎么想的,但是说真的,你姐姐对你的感情,你就打算这么一直无视掉?”“什么感情?什么无视?”我愣了一下,停下脚步。主啊!虽然回想起来连我自己都看不下去,但当时的我,的的确确是真心实意地啥都不知道。蜜格拉合乎常情地瞪大了眼睛。“不是吧,你一定是在开玩笑!”她伸手扯了扯我的脸,“这种事连小朋友都看得出来,你竟然告诉我你不知道?!”“你究竟在指什么?”我有些不知所云。“……这么说吧,”蜜格拉捏了捏眉头,一副被打败的腔调,“她看你的眼神我实在是太熟悉了,几乎每个跟我交往过的男人都用那种眼神看过我,只是加起来都没她用情那么深。”“嗯哼?”“……我发现跟你这种榆木脑袋说话不能拐弯抹角,”她的脸上浮现出恨铁不成钢的表情,“你姐姐爱着你!是情人间的那种爱,跟亲情无关。”“等等,什么?”当时的我想了想,然后居然有些恼火地说,“求你了行吗?别再说那些‘无伤大雅’的笑话了!”她像看怪物一样地看了我一眼。“哇哦,安娜,你真的不知道爱是什么东西,对吗?”她难得严肃的神情着实震撼到了我,“不过也是,如果她对你是真爱的话,就绝不会让你知道她的真实感情。”“究竟是什么意思,你的话我听不明白!”这些内容对于那时的我而言来的太多太快太复杂,我眉头皱得生疼,狠狠地捋了一下头发。“放轻松,亲爱的,你不接受也没关系,”蜜格拉耸了耸肩,“我只是有点可怜她。但愿刚刚的对话没有影响到你们俩之间的正常感情。”“不,没有,当然没,”我沉默了半响,“反正我和艾莎之间的矛盾越来越深了,别的影响多一点少一点都无所谓。”“难道你们吵架了?”“对,呃……其实也没有,也许有——天哪,我是说,”我又捋了一下头发,“我不知道我们有没有吵架,只是艾莎看上去越来越讨厌我了。”“哦,这个嘛,”蜜格拉的脸上又浮现出缕坏笑,“这当然是不可能的。”“你怎么知道?”“因为如果是我的话,我绝不可能给自己讨厌的人每天中午打电话,天天开车接送她;忙了半天后又帮她物色男朋友,再抹杀自己的一切功绩把她推离自己。我也绝不可能为了我讨厌的人开车去撞流氓地痞,自己跑到拘留所蹲两个星期;也不可能刻意向她隐瞒自己的病情——如果隐瞒的话,也肯定是因为怕对方笑话我,而不是怕对方担心。”“……”我目瞪口呆地看着她。蜜格拉又笑了笑。“如果我讨厌一个人的话,连看她一眼都不愿意,更遑论爱上她。当然更绝不可能趁她不注意的时候偷偷凝视她,在看到她和她男朋友接吻的时候,气得捏碎一个玻璃杯。”“你说什么,捏碎?”“你真是天字号第一的傻瓜,安娜,”蜜格拉很是嫌弃地看了我一眼,“难道你真的以为那是杯子的质量问题?我简直要替艾莎掬一把辛酸泪!”我完全愣在了原地。“好好想想吧,安娜。”蜜格拉又拍了拍我肩膀,“无论是作为亲人还是情人,这么用心的人我还真是第一次看见。我不相信她会真的不喜欢你,也许她是为了你好也说不定?”说完,她便对我挥挥手告辞了。如果用一句话形容我当时的心情,那就是我的整个世界观都在那一刻颠覆了。如果再加上一句,那就是——无法接受。在那时,我心里根深蒂固的想法是,我和艾莎的关系已经够复杂、够不清不楚了。原本坚信我们是铁板钉钉的姐妹——尽管被无数人吐槽和诟病过——但我毫不怀疑,之后却被无意中的发现推翻整件事情。在我为自己的真实身世之谜纠结苦恼的时候,突然又出现了新的声音——艾莎爱我,是那种情人的爱,无关乎亲情。这简直要命!艾莎无疑是我生命中最重要的人,我一直以来都把她看成唯一的亲人,既是姐姐又像母亲。我爱她,虽然说不清是什么样的爱,但我从来都没有往乱七八糟的方面想过——好吧,也许只是因为太过单纯想不到而已。若单单谈论人与人之间的感情问题,我对此并没有什么偏见,反而纯洁的像一张白纸。亲人之间有什么关系?各国王室近亲结婚向来都是传统,而且蜜格拉不是说过吗?宙斯和赫拉还是姐弟——我接受起来并没有问题。同性之间有什么关系?同性婚姻合法的国家有很多,每个月出门左转都有人扛着彩虹旗在广场上示威游行——我接受起来也没有什么问题。但如果是和艾莎搞在一起,我一时的感觉就是……接受不了。她对我而言太重要了,重要到我根本无法草率地处理我和她之间的感情和关系。我可以因为她的一句话成为克里斯多夫的女朋友,却不能因为别人的一句话,就懵懵懂懂地对待她跟着感觉走。如果世界上只剩下一个人值得我这么为之掏心费神,那这个人一定是她。我需要和她谈谈,现在,立刻,马上。我掏出手机给克里斯多夫发了条短信:中午送我去皇家生命科学研究所,我要去见艾莎。

虽然那天克里斯多夫一再提醒我,艾莎很可能不是那种喜欢“惊喜”的人,但在我的坚持下还是把我送了过去。我必须要见到她,必须要跟她谈话。如果不早早打开这个心结,我肯定会被它活活勒死。我要知道我和她的真实关系,以及她对我的真实感情。没有谎言,没有敷衍,没有欺骗——我已经受够了它们。似乎了解这些真相就是我生命的意义,我一刻也等不下去了。目送克里斯多夫离开后,我转身迈进了皇家生命科学研究所的大门。守门人员看见我只是笑着打了个招呼:“安娜,亲爱的小凤凰!你又来做检查吗?现在不是周末。”“我不是来做检查的,”我温和地回应他,“我来找艾莎。”他点点头,很自然地把我放了过去。一路畅通无阻。这里几乎所有人我都见过,即便算不上朋友也能混个脸熟。他们见到我都只是对我友好的笑了笑,没有丝毫打扰我的意愿,更谈不上阻拦我。对于绝大多数人而言,皇家生命科学研究所就像一团有着森森外表的迷雾,这辈子都没进去的机会。但我不同,每周末我都回来这里做康复检查,即便是艾莎不在的那两周也是由贝儿负责带我来,从未中断过——虽然那场“意外”早已过了很久很久。艾莎和贝儿是老搭档,两人共用一个办公室。那里我也已经去过了无数次,独自摸过去完全没有问题。我满心只是在想,艾莎有时间见我吗?见到我会和我聊天吗?她会对我吐露实情吗?我心乱如麻,走到那个熟悉的门前,深吸一口气抬起了手——“咚咚咚。”我屏住呼吸好半天,最后直到因为缺氧泄了气,都没人来给我开门。上帝,我好不容易翘课出来一回,你居然告诉我里面没有人?当时我不甘心地转了一下门把手,发现——门没锁。现在回想起这些,连我自己都觉得想笑。如果办公室里有人,如果门上了锁,那之后的事情无论如何也不会发生。可要是再往前想一想呢?如果蜜格拉没有遇见我,如果她没有在前些日子的晚会上看到什么,如果克里斯多夫没有那个突发奇想的提议,如果那时艾莎的目光在我身上能多停留几秒……如果生命就是一个个因果堆积而成的事实,那我做出的每一个决定都似乎不是我的选择——而是命运。思绪回到当时,那时的我曾有那么一会会儿的犹豫。闯入别人的私人空间是不道德的,如果办公室也算私人空间的话。事实上是,我对于探索艾莎的秘密有了一定的心理阴影。毕竟上次我擅自进入她的房间那个小小的举动,居然就能一下子牵连出一大堆意想不到的后续。这甚至让我一度觉得,只要我一碰艾莎的“私事”,就肯定没有好事。不过我这次就是为此而来的,是好是坏,谁知道呢?于是那时的我鼓起勇气,走了进去。想到这儿,我又忍不住想笑了。

办公室里的确没人,我关上门后又有点心虚,默默地按下了门锁。径直走向艾莎的办公桌,桌上和以前一样,放着文件、电脑、纸笔和各种奇怪的仪器小玩意;没有太多的饰品和摆设,和她在家里的房间是一个风格。除了一个背面朝上、被按倒在桌面上的相框。我疑惑地把它拿起,虽然来了这么多次,却从没看见过这个东西。我当时唯一的念头就是,艾莎居然会有相框?难道连玩乐的心思都不太有的她,居然还有闲心照相?然后我看到了它正面的照片。照片上的两个二十岁上下的年轻女孩,一个是艾莎,另一个和我长得一模一样,难道这就是以前的我吗?我的心率开始上升,手开始有点情不自禁地颤抖。为什么艾莎不把它拿出来给我看?我曾经那么急切地恳求她,让她给我展示记录着我前二十年记忆的“特殊的东西”——明明这里就有一张照片,可她为什么要对我隐藏它?我眯起眼睛仔细地扫描照片上的每一个细节。这应该是一个冬天,周围应该下着很大的雪。艾莎正跪在一个雪人前专著地堆着,目不斜视,却温柔而无奈地翘着嘴角;她身后那个女孩——大概就是以前的我——从背后搂住她的脖子,脸上带着调皮的坏笑;一只手托着一个大雪球,作势要按到艾莎浅金色的头发上。我不由得想起冬天的时候,我一个人天天宅在家里万分无聊。为了逗我开心,艾莎有时就会带我去花园里堆雪人。她最喜欢干的事情之一,就是趁我不注意时把一个大雪球按在我的头发上,然后在一旁看着我像小狗一样抖雪,忍不住地坏笑。那是我人生中最美好的记忆。可惜再也无法重现了。那时的我盯着那张照片拼命地回想,但无论如何也只能想到康复后和艾莎一起玩的事情。我不得不丧气地承认,看来这张照片我看不看都没有什么两样。正当我捧着相片胡思乱想时,外面突然出现转门把手的声音。我心下一惊,赶紧把照片原样放回原处。大概外面的人见门被锁住,叹了口气就开始掏钥匙,钥匙串哗啦啦的声音隐隐传来。我当时的第一反应就是赶紧躲起来——我也确实这么干了,一闪身藏进了储存生物制剂的冷柜里。我轻轻掩上柜门,只留了一道观察外面的缝隙。冷柜里的温度很低,让我不禁打了个哆嗦。别说我没用,我自己也想骂自己。但这实在是没有办法:一想到开门的可能是艾莎,再一想到她见到我私闯她空间时那瘆人的表情,我就开始头皮发麻。如果我不幸让她看见了,那我将面对的家伙与照片上以及我记忆中的那个相对比,大概根本就不是同一个人吧?我知道艾莎永远都不会伤害我,但我还是不禁有点怕:因为我们之间的距离,因为我们之间的相差,也因为担心打扰伤害到她。门开了,进来一个熟悉的身影。果然是她。

我从暗处悄悄地看着艾莎。她走了进来,脚步不稳,身体跟着有些摇晃,冰蓝色的眸子黯然无神,不像平常那样灵动,而是定定地望着前方。她神情疲惫,发髻也有些蓬乱,白色实验服随意地搭在左手前臂上。我的目光跟随着她,心脏一阵阵地收紧。这个人果然一直都在瞒我,当着我的面装得身轻体健,背后却病弱成这副模样。她就这样深一步浅一步地走到自己的办公桌前,没有立即坐下,而是怔怔地看着桌面——一动不动,足足过了好几秒钟。我记得那时我的心跳快到了极点——难道她发现了自己的东西被动过?这个不放过任何细节的怪物!可是她脸上的表情并没有太大的变化,过了一会儿便缓缓坐下。我才如释重负地松了一口气。“……刚才我去检查了一下身体,药物发挥了一定作用。我现在感觉好多了。不要担心。”我吓了一跳,用手捂住自己的嘴才没叫出声音——艾莎在跟谁说话?“至于细节嘛……反正你也听不懂,我也不太想告诉你。”她轻轻地笑了两声。在确信她没有发现我、也没有戴蓝牙耳机后,我愣在了那里。我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艾莎居然在一个人的时候自言自语!可没等我回过神来,她又一个人对着桌子说了好多话。“别生气。虽然我自己不是很情愿,但上面那帮人认定我还有那么一点价值,不会轻易让我死……既然他们想帮我出药费,我也不客气,不许说我喜欢贪便宜……”“有时我常想,每天扎针实在是太痛苦——当然不是很痛,放轻松。我只是觉得这样下去血管都要被戳成……怎么说呢,被仓鼠使用过的磨牙棒?”“当然,没有那么不堪入目……有时我想干脆做个PICC算了,但那太容易被她,被你发现……”“别提我的生活了……有时我真的想去见你,但又放不下她,我不知道她究竟是不是你,也许是,也许不是,我说不清……别怪我抱怨太多次,但我真的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做这种难为自己的事……”“我真的太累了,要是能倚在你身边睡一会儿就好了……但是我不能……”我听到了她深深的太息。然后她静静地坐了半分钟。我大气也不敢喘,空气安静到能听见她的轻浅的呼吸声。就在我要被这种沉寂逼疯时,她突然动了动,右手拿起了那个相框;稍稍仰视,将它举在面前。上帝啊,我从来没看见过她那样的眼神,那么虔诚而悲凉,又凄怆而忧伤。她伸出左手,用那因绑着绷带而活动不便的手指、颤抖着拂过照片上的人影,小心翼翼的样子像是怕弄坏一块脆弱而精美的玻璃。“对不起,安娜……对不起……”她哭了。我听不到一声啜泣,只看见一道泪痕从她的侧颜倏然划落。大滴大滴的泪珠打在她的衣服上,弹开去,落在尘里不见了。她就这样咬紧下唇,无声地哭泣着。我的心像被扭紧一样的疼痛,思绪却彻底凌乱了。为什么她要对着那张相片哭?为什么她要念着我的名字说对不起?为什么她会用“你”和“她”两种称呼指我?为什么她要说想要去见我?为什么她会对着我和她的照片倾吐秘密?……太多太多的问题挤满了我的脑袋,让我头疼无比。她静静地哭着,把相框紧紧抱在怀里,然后闭上眼睛。那安适的样子像是在感受一个温暖的拥抱。不一会儿她便睁开双眼,脸上浮现出极为痛苦的神情。我瞠目结舌地看着她开始大口喘息,手忙脚乱地放下相框打开一个个抽屉,翻箱倒柜地找着什么东西。最后她拿出了一个针筒和一个安剖瓶——连酒精棉都顾不上备齐,直接拿起桌面上的砂轮开始划擦。没有什么场景能比这更能让我感到恐惧。我绷紧身体,几乎下一秒就要冲出去制止她——门突然开了,我和艾莎同时一愣,而打开门的棕发女子也怔了一下,随即愤怒地喊了一声:“艾莎!”是贝儿。我甚至都没有反应过来。伴随着一阵踢踢踏踏的高跟鞋声她快步走到艾莎面前,把安剖瓶劈手夺下。“你这是干什么,你不要命了吗?!”艾莎的脸色渐缓,然后渐冷,随后用命令式的口吻寒声道:“还给我。”“你以为这个东西能有什么用?难道它能解决你的实际问题吗?你从什么时候起变得这么不堪一击?!”“我没想让它解决我的问题,”艾莎没有看她,但那杀人似凌冽的目光我只见过一回,“我只是想用它放松一下心情。”“它只会抑制你的呼吸!”我从没见过贝儿这么咆哮过,“难道你忘了上回的教训了?别指望下次我能及时发现你!”艾莎僵坐在原地,噤声不语。两个人僵持良久。贝儿因愤怒而变得粗重的呼吸声随着时间推移逐渐沉静下去。她叹了口气,用手揩了一下前额:“……有时我真的懒得劝你。”艾莎自嘲似的冷笑一声。“这句话你每个星期都要啰嗦一遍。”“你以为我愿意?”贝儿走到自己的办公桌前,把自己摔进座椅,“我每年都去申请换搭档,上面就是不批,我有什么办法?”“哦,你对我这个搭档不满意?”“没人对一个疯子搭档满意。”贝儿毫不客气地说。上帝啊,这是我认识的那个温柔可亲的贝儿吗?“随你怎么说。”艾莎转过身去,背对着她,“其实只要你少管我一点,我们就能相安无事地过日子。”“……艾莎,”贝儿一张俏脸上写满了不可思议,“拜托你长点心吧!难道你的生理年龄一定格,心理年龄也就不长了?还是说那些药物试验把你的脑子彻底搞坏了?”什么?药物试验?艾莎参加过药物试验?还有什么生理年龄,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别说了。”艾莎一手扶额,“我跟你说过多少次,别提那些过去的事。”两个人又静默了一会儿。“我还是要奉劝你一句:不要忘记你的初衷。”贝儿率先打破沉默,随后叹了口气,双手抱胸呆呆地望着天花板。“我说过很多次了,”艾莎双手支在桌面上撑住额头,“事情早已变得不一样了。”“那是你的选择,你也愿意为此付出代价,而现在你正在付出代价,不是吗?”“……”“莫非你后悔了?”“我没有退路了。”艾莎抬起头,闭目锁眉,整个人瘫坐在椅子上,“你肯定要说,‘我早就知道’……”“我不会这么说的。”贝儿很认真地正视着她,“我只是希望你记住,你的时间已经不多了——就算天天用这种烧钱的疗法最多也只能撑几年而已。难道把握仅存的机会享受一下人生不好吗?”是冷柜中的冷气侵入了我的骨髓吗?我开始浑身发抖。时间不多,烧钱的疗法,只能撑几年……艾莎……艾莎……艾莎……!“我不能。”艾莎轻轻地说,声音有些空灵。“……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贝儿的脸开始变得有点扭曲,音调因抑制着激动而显得发颤,“我警告你,艾莎,这种想法你还是趁早把它给忘掉!熬了这么久,受了这么多苦,就是为了这么一天?你知道你对自己有多残忍吗?!”艾莎没有说话。“不是我心狠。我也很喜欢那个孩子,可以和她凭心相待。但是,”贝儿咬了下唇,深吸一口气,“如果拿她和你放在同一个天平上称量,我还是会选择你。”“因为我是你的老朋友吗?”“因为你是一个真正的人!”真正的人?她们到底在说谁?到底在说什么?艾莎愣了一下,语气变得冰冷。“她也是。”“醒醒吧!她不是她!”贝儿咆哮道,“你自己说,除了身体是一样的之外,她们有什么共同点?不一样的人生,不一样的经历,不一样的灵魂——如果后者有灵魂的话!”“……够了。”“我知道你一上来就把我们的守则给撕了,要不然也不会有这么多麻烦事——但这丝毫不会减少违背守则带给你的影响!你知道,如果她就是她,你还会整天一个人躲在这儿哭哭啼啼寻死觅活吗?你还会做这么多不得已的事、说这么多不得已的话吗?”“我说够了!”艾莎的手在桌面上猛地一扫,桌子上的东西噼里啪啦散落了一地。场面又安静下来,房间里回响的只有两个人粗重的呼吸声。那气氛紧张到,似乎空气里只要出现一点火星,就会发生大爆炸。“我只是……想把属于她的时间还给她……”艾莎突然把脸按在手里,一缕缕水迹从指缝间渗出而下。“那是我欠她的……都怪我……”虽然被她们之间的对话搞得莫名其妙,但那时的我眼睁睁地看着她哭的这么伤心,仍不由得心如刀割。艾莎真的很少哭泣。而记忆中唯一一次能跟她此刻的难过程度相提并论的,只有她把我从汉斯手中救出来,抱着我哭的那个时候。贝儿的脸上浮现出一丝悲悯的决绝。“你必须承认,属于安娜的时间已经用尽了。”她轻声道,“现在这个孩子是个独立的生命,她的时间是她自己的。你只是把时间送给了她,而不是还给了安娜。”我的脑袋像挨了一棍一样出现了短暂的空白。安娜?是A-N-N-A,安娜吗?难道她们刚才一直都在讨论我?我一时间忘记了思考,忘记了感觉,甚至忘记了呼吸。只有惊涛骇浪般的内容伴随着平淡的词句,一声声地锥入我的耳朵。“……这些我都明白。”艾莎稍稍抬起脸,伸手去拿桌上的纸巾。“所以我才要奉劝你,不要忘记你的初衷。”“但现在不一样了!”艾莎的声音悲愤交加,用拳狠狠砸着桌子,我的重点居然是她会不会再弄伤自己的手,“正是因为她是一个独立的生命,我才更不能去干预她,操控她!她有她自己的选择——她不是我的宠物!”“可这完全取决于你,”贝儿的声音冷静到无情,“如果你想过的好,就必须把她看成一个完完全全的替代品——你费了那么多力创造她的理由本是如此。而且现在除了你,没人能操控她的命运。”“替代品……”艾莎又恢复了瘫坐在椅子上的姿势,喃喃自语,“也许我本就该把她看成一具肉体,一个没有灵魂的机器,我第一次觉得守则的话竟是这么贴心……可她能替代谁呢……”“看样子你创造她就是为了来遭罪的,”贝儿说着嘲笑的话,脸上的表情却无比凄清,“你后悔吗,艾莎?”“……也许我从一开始就是错的。”艾莎闭上了眼睛,“也许我根本就不该创造她。”

冷柜里好冷,砭骨的冷。但环境再怎么冷,以前的我,心胸还是温暖的。可这一次,我感觉自己从内而外地——冷透了。尤其是心的位置,冷到没有知觉。现在去想当时的心情,我是想不起来的。因为当时的我除了震惊到无法思考外,也因为心冷而无法产生任何感情。我只记得自己呆坐在冷柜里,仿佛一句冰冻已久的尸体,冷到察觉不出自己的心跳和呼吸。她们后来又谈论了什么,再各自工作,我听见了,一动不动。再后来,艾莎好像有什么事提前走了,我看到了,一动不动。我只想直接冻死在这里,反正我既感觉不出悲喜,也体验不到疼痛。不知过了多久,冷柜的门突然敞开了,伴随着一个女子的惊声尖叫——“安娜?!”我缓缓转动着冻僵的脖子,抬起头,眼球好像被冰封住一样无法转动。然后我看到了贝儿。她瞪大了双眼,震惊到说不出一句话。我缓缓开口,被冻住的声音听起来无比喑哑。“贝儿……”“你们刚才的对话……”“能给我解释一下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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