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无标题

作者:20110701
更新时间:2015-02-09 04: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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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帖最后由 20110701 于 2015-2-9 04:22 编辑


第二十八章

我们在天上的父,愿人都尊你的名为圣。愿你的国降临,愿你的旨意行在地上,如同行在天上。我们日用的饮食,今日赐给我们。免我们的债,如同我们免了人的债。不叫我们遇见试探,救我们脱离凶恶。因为国度、权柄、荣耀,全是你的,直到永远。阿门!——《主祷文》


生命是什么?耶和华上帝用地上的尘土造人,把生命的气息吹进他的鼻孔里,他就成了一个活人。所以生命本质是肉体吗?是灵魂吗?还是二者的结合呢?长久以来,我最怕思考就是有关灵魂的问题。作为一个人造人,我有灵魂吗?如果有,那它是完整的吗?如果它不是完整的,那它是“原来的我”的一部分吗,又少了哪一部分呢?如果它是完整的,那它是我的,还是“原来的我”的呢?其实从我的角度出发,世上还是没有灵魂比较好——否则万一我也有,到了那边都不知该怎么和艾莎见面。可我又不太甘心。我无法接受自己最爱的人已经变成了一缕消逝在尘世的薄雾——她一定是以另一种方式存在着,不一定在我身边,但一定存在着。所以还是有灵魂比较好吧!只要她还在,我都无所谓。如果生命的本质是灵魂,我残破的灵魂爱着她;如果生命的本质是肉身,那组成我的每一粒尘土都爱着她。如果世上真的存在天堂和地狱,所有人都要赎罪和还债。主啊,我已经把她欠我的债给免了,所以你只要记得我欠她的债就好了。为了让她在那边过的再轻松一些,我决定再帮她还一部分债。

“……这个孩子身体一直很差。说实话,我在孤儿院干了那么长时间,见到过的因为身体原因被父母抛弃的孩子有很多,但像他那样严重的却很少。上帝,他其实是个非常阳光善良的好孩子!不知道为什么要受到这样的惩罚!说句不好听的话,像这样的孩子,被收养的概率几乎是零……”孤儿院院长一边为我领路一边喋喋不休地介绍着奥拉夫的情况,我只负责一边听一边点头回应。我必须对她表示尊重,毕竟想从世上找到一个比我更话唠的人实属不易。几天前,我问贝儿要到了政府的领养许可。像我们这样的“产品”,一旦进入孤儿院或精神病院便注定要在那里度过一生。不过像克隆人领养克隆人这种事大概是世界上仅存的个例,我原本对此申请不抱太大希望,但有趣的是竟然被批准了。于是在签完一大堆条约后,我终于获得了奥拉夫的领养权。大概是他们觉得物以类聚没什么关系——更何况一个姑娘带着一个孩子,也不会做出发动暴动反社会之类的事情。“这个孩子身上的病太多了。全身性的肌肉萎缩,虽然能够走路和提一些较轻的东西,但却不能奔跑。还有白化病,几乎不太能见到光,否则眼睛就会受不了——基督啊,他最喜欢的可是夏天!不过最让人揪心的是,他们还说他有那个什么——脑椎体——还是脑垂体瘤?总而言之就是差不多那么回事。这种东西抑制了他的激素分泌,让他永远无法长大,一直都是十岁左右的样子……”唷,没想到他们对奥拉夫的身体缺陷有这么多博大精深的解释!我又想起了贝儿随口提到的守则内容——“我们只为研究肉体,而非创造生命”。所以他们造出了一个失败品,就像在菜场上不小心买了一块坏肉一样,随手就可以丢到垃圾堆里去。一帮不懂生命的人在研究生命,“人”都这么搞笑吗?“原本他应该有被领养的机会。我清楚地记得曾经有一个浅金色头发的漂亮姑娘每周都来看他——那可真是个美人儿!心肠又好,大概天使就是她那个样子了。可她已经有三四个月没有出现,我似乎听别人说她好像已经过世了。哦上帝,为什么好人都是这么命苦!”“是啊,”我努力牵起嘴角,轻轻的说,“天使就是她那个样子。所以我想,上帝似乎有些想念她了……”不知不觉中,我们已经走到了独属于奥拉夫的房间。院长打开了房门,我从阳光下努力往里看,好不容易才适应了那昏暗的光线。走进去掩上门,一个十岁左右的瘦小男孩便从不远处跌跌撞撞地跑了过来,吃力地张开双手想要抱住院长。“院长夫人!是艾莎小姐来了吗?”院长与其说是弯腰扶住他,不如说是立即退开一步并用手阻止他靠近。“艾莎小姐今天没来,是一个新的拜访者,”她的语调有种戏剧化的滑稽感,“快和安娜小姐打招呼。”小男孩闻言转向我。我上下打量了他一眼,这是个很可爱的孩子,肤色和头发确实是白化病的苍白色;他半闭着眼睛,应该是不能接触过多光线的缘故,可他还是尽量睁大眼睛咧开嘴,对着我开心地笑了。“嗨,我是奥拉夫!我喜欢温暖的拥抱!”说着他便张开双臂。我蹲下身抱了抱他,笑着对他说:“嗨,我叫安娜,是艾莎的妹妹。”“你是艾莎小姐的妹妹?”他挑起眉毛,眯起眼睛看着我,似乎是在寻找我和艾莎的相同之处。“对呀,就是这个艾莎。”我掏出手机,点开艾莎的照片给他看。他的眼睛几乎眯成了一道线——估计手机光对他而言还是过于刺眼了。但当看清相片上的人时,他开心地雀跃起来。“就是她!艾莎小姐!”他毫不遮掩地表达着自己对艾莎的喜爱,“我敢说她是世界上最好最温柔最热心的人了。”“我支持你的说法,奥拉夫。”我笑着摸了摸他的头。后来我和奥拉夫一起玩了一会儿,我问他愿不愿意和我生活在一起,他很开心地点头答应。“我可以在晚上陪你们出去玩!艾莎小姐以前经常在冬天的晚上陪我出去堆雪人、打雪仗。这样我们就可以三个人在一起了!”我咬住下唇,努力不让揪心的痛楚显现在脸上。“奥拉夫,”我做了一次深呼吸,尽量放平声音,“艾莎现在不在家,所以目前为止只有我们两个能在一起玩。”失望的表情立即呈现在他苍白的小脸上。“不过没关系,我们可以等她回家!”我立即缀上一句,然后开始了天花乱坠地胡扯——艾莎,快把你的骗人功力暂时赐予我吧!“你知道,她可是阿伦戴尔皇家生命科学研究所的首席科学家,现在正在进行一场环球讲座。全球五百多个国家的所有重要城市都需要她,大概要讲一万场!我们说话的时候她可能正在天上飞呢!然后她还要参加一个——那个什么——‘生物细胞科学研究计划’。因为是绝对机密,所以不可以擅自离岗。所以我们等二十年——也有可能是三十年?她肯定就会回来的。”奥拉夫张大嘴巴默默地看着我。“总之,只要我们耐心等一段日子,肯定能和她见面的……”我喘了口气,心里感到无比疲惫。原来说谎是件这么让人心累的事情。“真的吗?”他疑惑地侧着脑袋。“真的,我保证。”奥拉夫又振作了起来,用他力所能及的力气振臂欢呼道:“那我们一起等她回来!”我苦笑着。突然感觉有点理解了她。这个世界上的真相太残酷,而我们都想为所爱的人提供保护。因为爱,所以欺骗。二三十年,这个孩子都不见得能活这么长时间——虽然我一定会用尽一切方法延长他的寿命。不过等我们都走了,那确实也算另一种形式地等到了。艾莎,我们等你回家。

归宿是多么重要啊。曾经的我向往着外面的世界,几乎从不把目光投向身边。待我走到远处惶恐地回头,却发现曾经理所当然的一切,都已经不再。我知道为什么艾莎要认我为妹妹了。她一定是觉得,比起她自己需要一个爱人,我更需要一个亲人。所以她放弃了自己的需求来满足我。这种精神,我知道它的名字叫做“牺牲”。蜜格拉说的不对,我想艾莎对我的爱并不是“情人间的爱,与亲情无关”,她一定也像宠爱妹妹一样的宠我,疼爱孩子一样的疼我。这是她的感情中单单属于我的部分,我想连“过去的我”都一定没享受过。她爱我,她真的真的真的很爱我。所以我也要把这最重要的归宿当成一件礼物,送给最需要它的奥拉夫。当晚,我们搭车来到了家门口。无论再怎么阳光,从没有出过孤儿院小屋的奥拉夫,面对陌生的环境显然有些小小的紧张。他站在门口茫然地看着我掏出钥匙开门,手足无措,把小书包像盾牌一样地挡在了胸前。我踏进门内见他迟迟没有跟上,疑惑地转过身。他需要一点鼓励。于是我倚在门框的一边,一手扶门,就像是特意为他打开大门一样。“你怎么了,奥拉夫?快进来。”他怔怔的看着我。仿佛穿越时空历久弥新,我似乎从他身上看到了当初的自己。他抿了抿双唇,鼓起勇气迈进大门——随即像当年的我一样,陶醉在家里精美的艺术装潢上。我一边帮他收拾东西,一边试图和他聊天:“奥拉夫,这里就是你的家,你可以做任何你想做的事情。”“任何我想做的事?”他突然惊叹了一声,“哇哦,那个看上去棒极了!安娜小姐,我能爬上去玩一会儿吗?”我转过头顺着他指的方向一看,原来是那个大厅中央的巨大水晶吊灯。“哦,奥拉夫,”我顺其自然地微笑道,“我说的做任何事,是除了坏事。”“坏事?”他憋红了一张小脸,“安娜小姐你误会我了!我从来都不喜欢做坏事!做坏事不是伤害别人吗?我只是想爬上去玩,一点也不想伤害别人——我连那个念头都没有过!”“我知道了。”我放下手中的东西走过去,蹲下身摸了摸他的头顶,“可你要知道爬上去虽然伤害不了别人,但很有可能伤害你自己。而且那个吊灯也会被扯坏,它会感到痛的。难道你想弄伤自己的同时把我们的吊灯弄疼吗,我亲爱的奥拉夫?”我轻声呢喃着这些记忆中的词句。“不想。”奥拉夫撅着小嘴低下头。片刻后,他抬眉看了我一眼,稍稍耸起了眉尖。“安娜小姐,你怎么哭了?”“……哦!”我回过神来,迅速揩掉了腮边的泪珠,用力挤出一丝微笑,“没什么。”他仍担心地看着我。“好吧,其实……”我咬了一下下唇,目光瞟向别处,“……我只是有点想艾莎了。”他静静地盯了我一会儿,然后张开双臂抱住了我。稚嫩的童声回响在我的耳畔。“别伤心,你还有我呢。”我愣了一下,泪水迸涌而出——紧紧回抱住他。

回家。回家。梦游似的走下了贝儿的车,我知道她正在我背后忧心地看着我。那时的我双手抱在胸前,弯腰低头,步履蹒跚。惊慌和空虚交织在原本属于心的位置——压迫着肺脏,憋闷难当。让我几乎无法呼吸。她不在单位,就一定在家里。吃力地支起头望了一下大门,几分期许,更有几分恐惧。走向大门的几步路,似乎一下子就被拉长到一万米。终于,我倚在大门一旁,颤抖着掏出钥匙,大口大口地喘息。也许她正在大厅里,坐在那个正对着大门的椅子上等我。只要我比她晚回家,每次一开门都会一眼看到她。每当这时,焦虑和不安会像初春的冰雪一样在她的眸子里融化,随后她站起身,冲我点点头,装作路过的样子走开去。我打开大门,没有人。或许她正在试衣间为我挑选第二天的衣鞋?我总是兴致一来想穿什么就穿什么,却总也搞不清哪件衣服放在哪里。每天她都会帮我把东西找出来,搁在矮凳上;只要是晴天出门,她都会拦住我,翻出一顶遮阳帽笑嘻嘻地扣在我头上。我打开试衣间的门,没有人。难道她在厨房间,给我准备好吃的东西?几乎每次她做饭时我都会忍不住跑去骚扰她,而她总会无奈地笑着,装作生气的样子撵我出去。每次我都会耍赖似的拉住她的手,而她会用湿漉漉的手小心翼翼地弹着我的额头。我打开厨房间的门,没有人。说不定她正在我的房间,为我整理东西。虽然说出去很丢人,但我的房间总是像经历过轰炸一样凌乱。于是每周她都会主动要求进入我的房间一次,帮我收拾屋子。每次她都会一边收拾一边吐槽我,而我则舒服地坐在一边欣赏着她为我干活的样子。我打开自己的房门,没有人。最大的可能性是她正呆在自己的房间里,不知道在干些什么事情。虽然她经常以工作为由让我走开,但只要我可怜巴巴地央求她,没有一次她会狠心地把我丢下。于是我敲了敲她的房门,转动了一下把手把门打开——没有人。没有人,哪里都没有人……我找遍了所有的地方,呼喊着“艾莎,艾莎”。但没有人回答。明明总觉得走过转角,就会和迎面而来的她撞个满怀。明明总觉得一回头,就会看到她静静地站在我身后。我跑到花园里,耳边似乎听到她在轻声逗我:“安娜!你想不想堆个雪人?”我返回屋内瘫坐在椅子上,阳光透过窗棂晃过我的眼角——依稀瞥见了那个坐在窗台上的身影,对着我温柔地微笑。……你在哪里?我为什么找不到你。他们都说你不在了,我不信,我就在这里等你……那时的我呆呆地看着窗,不知过了多久,又缓缓地收回目光。目光滑过餐桌时,我好像捕捉到了什么东西——于是我吃力地撑起身体,脚步一深一浅地走了过去。然后我看到了一个,被胶水黏起来的雪花玻璃球。悲怆和震惊再一次攉住了我的呼吸。我将它拿在手里,透过被仔细黏合的裂纹看着里面被胶水填充、固定在原处的银屑。好像悬浮在空中的、忧伤的飞雪。玻璃球的旁边写着一张字条,我泪眼模糊,看不清楚,把它拿到眼前。上面是一行熟悉而娟秀的笔迹——“我找不到属于你的‘特殊的东西’,只能创造属于你的‘特殊的东西’。”双膝再也无法支撑,我扑通一下跪倒在地。我的艾莎,我的艾莎,我的艾莎……字条从我的指缝间滑下,飘落在地,露出了背面的两行小字——“我爱你,欢迎回家。”

——《献给艾莎的一朵玫瑰花(A Rose for My Elsa)》正篇《安娜的记忆(The Memory of Anna)》·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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