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白毛雪狼。」 于 2015-2-14 21:28 编辑
情人節快樂{:4_34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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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 3
煩躁。
一團糟。
甚麼也不想聽見,甚麼也不想看見。
她的身影、她的嗓音、她的臉龐、她的眼眸、她的笑容———
關於東條希的一切都不想記起。
絢瀨繪里的世界僅有四面白壁。
一如以往坐在長桌的末端,手邊還是處理不完的文件,左上邊的空席依舊不曾留有任何人的溫度。過去半小時的記憶七零八落,從舊校舍徒步走回來的路上與誰擦肩而過、因步伐太急而聽到多少抱怨被撞的話語、為何又會回到這個部室————盡是缺失關鍵的拼圖。
最後始終殘留在她腦海裡的,卻是這三年裡最希望忘記的那個人。
三年了,那頭順滑的深紫長髮依舊束著她最喜歡的三節法辮,嘴角牽起的弧度是絲毫未變的溫柔,身影比記憶中稍微消瘦一點、更嬌小一點,衣著品味比以前成熟了些,更襯托出其不自覺的女性魅力。
那樣笑著輕聲呼喚她的名字、待在自己的身邊默默地輔助她,差點就讓繪里以為時間倒流回到她們仍然形影不離、互相愛慕卻不敢越過界線的日子。
就差那麼一點點,就會沉浸於無法忘懷的回憶裡,彷彿對方仍然是彼此的唯一。
但是一切都改變了。
如今總是站在希前方的、她所支持的也不是自己,而是名為佐藤宗介的男人。
她看著那個人的眼神、她對那個人露出的微笑、她被那個人寵溺地摸頭的模樣,繪里不想知道也無從得知,連短短半小時的會議裡明明共處一室卻刻意視若無睹。
是尷尬嗎?還是單純地想將希的存在抹去、假裝那樣的人從未出現在自己的生命裡?
那樣的事情,能這麼容易辦到就好了。
當視線落在那副安靜聽著會議內容的側面,映入眼簾的一舉手一投足,如同投進心湖的石子掀起漣漪。
不止眉頭始終皺起,連同這顆以為早已平靜的心都被緊緊揪住。越是難以自控地朝希投去視線,越無法抑壓內心泛起的波濤,一浪一浪的情感彷彿要將她淹沒。繪里不愛回頭往後看,因為許多緬懷的過去總伴隨悲傷,就像她們偶爾會憶起高中時在舞台上閃耀過的青春,無悔亦那麼的璀璨,心底仍會悄悄泛起絲絲落寞。
如果時間能倒流,現在的她們也許還是跟高中一樣,在曖昧的遊戲裡互相追逐。
———如果,只是如果。
如果她們從未相愛,那麼現在的自己是否就能帶著微笑,一輩子守候在希的身邊?
如果她們依然相愛,她們肯定能找到回到彼此身邊的路。
如果絢瀨繪里能蒙蔽雙眼去相信完美的童話結局,也許現在,明天,往後的每個時刻,都能像之前滿心期待地等待那個女孩回來。
嘀嗒、嘀嗒。
溫熱的水滴啪嗒落在手背上,脆弱得連小小的衝擊亦無法抵擋,與皮膚相抵之際四散,七零八落。
嘀嗒、嘀嗒、嘀嗒。
更多刺痛著眼睛的淚水順著臉頰滑落,有些無聲無息沾溼了乾燥的脣瓣,有些滴在文件使墨水化開,有些在默默將繪里的心撕成一片片醜陋的碎片。
悔恨、後悔、悲傷、嫉妒、不甘、憤怒———數之不盡的情感充斥似是被千斤巨石壓著的胸膛,壓迫心間的重量愈是加重,自眼眶溢出的淚水便愈放肆,連抓取一點空氣都變得如此困難,喉嚨吐出的僅剩哽咽。
為甚麼?為甚麼變成這個結局?為甚麼當初自己要一言不發地踏出了她們的家門?
為甚麼分開後沒有聯繫彼此?為甚麼還能像那樣溫柔地微笑?為甚麼站在東條希身邊的人不是絢瀨繪里?
為甚麼明明還沒有說再見,卻覺得這段感情已經走到盡頭呢。
希不是說過不論到哪裡都會追隨我嗎?
為甚麼要離開我?
像個迷路的孩子,高聲呼喊亦無法被誰聽見,伸手抓住的只有虛空,只能停留原地讓眼淚把自己淹沒,讓嗓音被扼殺。
從始至終,只有四面白璧擁抱失聲痛哭的絢瀨繪里。
愛情有它的壽命,永恆只是一個象徵式的誇張表達手法。
誰也無法保證它能陪伴妳活到白頭,說不定哪天妳會發現它在眨眼間離妳而去,站在觸不及的彼岸冷眼旁觀妳因它的無情而落淚。
她說過這輩子都絕對不會放開東條希的手,她也說過她們的路肯定還很漫長、是一條會走到花樣年華逝去的路,繪里還說過言之鑿鑿的話語,跟愛人許過大大小小的承諾。可是事到如今,她亦不得不承認自己的愛情已經迎來它的盡頭,像盛夏燦爛綻放過後的花,步入冷冬只能苟且殘存。
討厭半途而廢、討厭主動放棄,若然連最後的堅持都捨棄,就真的不會擁有努力的機會了———放棄了芭蕾、放棄拯救面臨廢除的學校,盡給自己一些冠冕堂皇的藉口掩飾那份害怕失敗的心情,卻也始終放不下埋藏心底的那份執著,活埋真正的心情。
繪里非常討厭自暴自棄的自己。
但她找不到任何挽救的辦法,感情並非單方面而成,勉強亦無法得到幸福,更何況,她覺得有點累了。
浮腫的雙眼下印著淡淡的黑眼圈,憔悴的面容蒼白得嚇人,無起伏的嘴角,全是這份愛的重量。
當難以捨棄對一個人的愛,它就會漸漸化為枷鎖,緊緊栓住彷彿要耗盡全身力氣方可跳動的心臟。
也許她的愛已經於不知不覺間變質,因嫉妒而變得醜陋,因固執而變得霸道,因過份的眷戀變得太複雜。
因太強烈的愛而變成自己都陌生的存在。
討厭放棄,不希望就此終結這段得來不易的愛情————可再勉強下去,亦只會變成對纏繞雙方的詛咒。
這並非絢瀨繪里渴望的結果。
塗上遮瑕膏蓋過失眠的證據,熟練地束起馬尾,一如以往端莊的儀容,新的一天裡帶著和善的笑容與朋輩互相問候,重投英文學系主席的職務。無人能發現繪里嘴角的弧度稍微僵硬,亦沒有人發現她的眼睛裡的血絲並非疲勞所致,或許年月的洗煉真的讓偽裝更圓滑更完美。
太過完美,甚至連再次迎面遇見希和那個名為佐藤的男人,亦能扯出一個好看的弧度向二人問好。
應該毫無交集的兩個學系,分別位於相差二十分鐘路程的新舊校舍,偏偏在舉行會議的翌日又碰見他們。
啊啊,果然是神的惡作劇吧。
繪里不禁在心底默念著,臉上的笑容未曾褪去。
像是不需要計程車的時候,他們會不斷與你擦肩而過,可當你想截住的時候卻毫無蹤影,道理都是一樣的,就是上天愛跟你開玩笑。
人們能做的,只是無奈地接受現實的嘲諷。
「這個週末的校際籃球比賽,絢瀨同學會來觀看嗎?」佐藤頗為愉快地繼續剛才未完的話題。
「恕我無法觀賽了,最近英文系忙得不可開交,事實上我正要去開會。」苦笑著,繪里盡量嘗試讓目光不在對方身後的紫髪女生停留。
還不是時候,還不是時候…。
心,還沒堅強得能承受那藴含在墨綠色後的溫柔。
佐藤輕歎一口氣,聳聳肩,似是早就預料到會被毫不猶豫地拒絕。
「真可惜,我們可是相當期待兩大女神一起來打氣呢。」揚起一抹充滿侃調的微笑,他用手肘示意身後那一直保持沉默的人。
順著對方的示意,藍瞳緩緩往那熟悉的身影望去———毫不猶疑、毫不動搖、心如止水,比想像中還更自然地對上那雙湖泊綠的眸子。
視線相碰,希卻瞬間迴避繪里的注視。
看不見隱藏在眼神內的情感,斷絕了唯一的交流。
於是,繪里的嘴角悄然往上翹起,形成淺淡的弧度,重新看著佐藤。
「有幸運女神在場肯定沒問題的,我就只能在此祝你們凱旋歸來了。」苦笑,應對。
忙於維持面具不至於漸漸崩解破裂,忙於抹殺心中泛起的鬱悶,繪里沒有多餘的心思留意身邊的一切。
包括被談及者默默垂下眉頭,也沒有映入她的眼底。
「也是呢,希可是我們自豪的王牌啊。」佐藤笑意更甚。「我們必須得走了,下次見,絢瀨同學。」
「再見。」維持模範生的姿態,客氣地點點頭。
個子高大的佐藤大步往前走,不經意落下了站在原地、心不在焉的希。
猶豫片刻,似乎終於鼓起勇氣不再逃避,希極力揚起自然的微笑,於心底反覆默念著道別的台詞,彷彿這樣做就能讓雙唇不再顫抖。
一切的演練和重複,在抬頭對上漸漸靠近自己的金髮女性之際,全化為泡沫消失於喉間。
在陽光下閃耀奪目的金髮,在冬日的灰蒙天色下依然燦爛得讓人無法挪開視線。
太專注於那張已經相隔一年多沒有仔細凝望的美麗面容,漸漸拉近的距離使希的心跳快得超出預期,快得只能屏息。
帶著柔和的笑容,水色的藍瞳僅僅注視著她。
「妳跟他,很相襯。」
絢瀨繪里如此對她輕聲說道。